第15章 神婆
當日李昭在山上救下的年輕人,只在莊子上住了兩日就不告而別。也不知是自己悄悄走了,還是有人來接。而後柳州城中連着鬧了好幾日,說是搜查什麽賊寇,就連平常百姓家也被官府翻得的雞飛狗跳,不得安寧,好歹沒殃及到他們乘安縣。可很快,便又沒了動靜。李昭把這兩件事連系在一起,也曾暗自猜測過。
轉眼已是月餘,再沒什麽別的消息。
偶爾他也會想起女兒近乎寓言的夢,和那玉佩上的赫然龍紋,每每想起都是心潮澎湃。可大多數時候,李昭自己都忘了這事兒,還是平平淡淡的過日子。畢竟這事兒是真是假、能不能成,都不在于他,多想無益。
直到前日,兩個京都口音的男子悄悄找上了他。
李昭這才知道,他那日救得真是皇族,而且還是當今聖上最寵愛的第七子,康王爺劉钰。那兩個男子給了他黃金百兩,和一份名單。
李昭渾渾噩噩的回了家,除了吩咐家中小厮去衙門替自己告假,其餘什麽也沒說,把自己關在祠堂內整整兩日,直到老夫人親自來砸門。
老夫人一進祠堂,便見李昭屈膝坐在祖宗牌位前,面色有些蒼白,眼中卻燃着炙熱的火,看着極為反常。
“昭兒!你這到底是怎麽了?你要吓死娘啊!”
“娘,你把門關上,兒子有話對您說。”狂喜之事卻無人可說,簡直快要憋死人了。而他的親娘是這世間絕不會害他的人。
李昭壓低聲音,把女兒的夢,和自己山中救人,見到龍紋玉佩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說給老夫人聽。
老夫人越聽越訝然,最後聽到李昭說他救的人乃是當朝皇子,康王劉钰時,更是捂着胸口說不出話。母子二人靜坐良久,老夫人才顫聲道:“這麽說來,阿绾能通神?”
李昭點了點頭:“阿绾夢到的,和那日發生的分毫不差。”
“阿彌陀佛,許是阿绾身上帶着咱們李家的福氣呢。”老夫人想到回來途中,孫女安慰自己的話:“對!阿绾還說我以後有福呢!她真說你能當侯爺?我的天爺,那我老太太不是成了侯爺的親娘!可不是有福氣嘛!”
老夫人一想到自己兒子要當侯爺了,身上也不疼了,頭也不暈了,一巴掌拍在李昭身上:“那你還在這坐着幹嘛!快去求求那七皇子啊!”
李昭無奈道:“娘,這事兒哪那麽簡單。”他拿出裝金條的匣子,和那份名單。“這都是七皇子讓人送來的。”
老夫人被一匣金子晃花了眼:“這麽多?在柳州府買所最好的大宅也要不了這麽多金子啊!哎呦,皇家就是皇家,出手比誰都闊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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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卻不看那金子,反而指着名單道:“金子算不得什麽,這才是七皇子給我的報答。”
“這上都是人名,什麽意思?”
“這是他給我的機會,一個幫他辦差的機會,同時也是我們李家改換門庭,青雲直上的機會。”李昭眼中的那團火更加炙熱,那是一個男人對權利地位的渴求。
從京都來的兩個男子,并沒有同時把金子和名單給他,而是讓他從中選一。
“這是王爺對您救命之恩的報答。若拿了黃金,夠你們一家人一生都過富足日子。可這名單嘛......若辦得好了,康王許您加官進爵,可事先說明白,這名單亦可能會成為你的催命符,你可得仔細考慮清楚。”
李昭只猶豫片刻,便拿了那張名單。兩人見狀才露了笑:“主子果然沒看錯人。既願幫主子辦差,這黃金便也是酬勞,一同拿去吧。只千萬記得,上面的這些人你要悄悄去找,不能透露出半點兒消息。如今局勢緊張,盯着我們的人太多。若走漏消息,不光你一家人沒有活路,連王爺都會受到牽連。”
只是這話太駭人,李昭隐下沒說。老夫人仍是雲裏霧裏,不明白一張紙能有什麽重要的。
李昭卻握住她的手:“娘,兒子想要賭一把。這事成了,就可光耀我李家門楣,讓您做诰命夫人。可萬一沒成,便可能會牽連家裏,您、同不同意?”
老夫人一把拍掉他的手:“你這孩子怎麽這般沒志氣!大不了先把榕哥兒、柏哥兒送出去,真有什麽娘這條老命也不怕。再說了,阿绾都說了你能成,你就一定能成,不然老天爺為啥偏給咱家阿绾托夢!你瞻前顧後能做成什麽大事?要做什麽盡管去做!便是你父親活着,也定是這番說法。”
老夫人的一番話,讓李昭這兩日來的糾結煩憂一掃而空。連他娘一個深宅婦人,都有這樣的膽量,難道他一個男人就沒有?怎麽事還沒做,自己就先虛了三分,這樣可成不了事。李昭定了定神,轉身跪在祖宗牌位前磕了三個響頭。
又雙手捧起父親的牌位說:“爹,您活着時一直盼着兒子能有出息,可我讓您失望了。如今機會掉到了眼前,是一條青雲路。您且看着吧,無論這條路多難走,我都會一步步攀上去,我李昭一定要讓咱們李家成為尊貴門第,再沒人敢瞧不起。到時候,看您還怎麽數落我沒出息。”
李昭不再耽擱,打算動身去尋人。他心懷忐忑的去了縣衙,自己已經請了兩日病假,今天又來告長假,怕是縣太爺要怪罪,鬧不好連差事都得沒。
可沒想到縣太爺絲毫沒有為難他,大手一揮直接準了他的假,還滿臉堆笑道:“你說你,咱們一處共事這些年,我對你也算照顧吧?怎麽你搭上了京都宋大人的公子,也不告訴我。他雖然纨绔,可他爹的座師卻掌着各地方升遷之事呢,你要四處幫他去尋鳥,我當然一萬個同意,可你也別光顧着自己,也得想着點老哥哥我啊!”
嗬,原來已經幫他鋪好了路,也不知這宋公子是哪位,左不過都是七皇子的人吧。李昭也笑着拱手:“那是自然,這些年您對我的好我都記着呢。再見到宋公子,一定幫您多多美言。”
李昭小心翼翼的踏出了他的第一步,歷史的車輪會一步步将他推到最高的那個位置,這一切,除了李绾沒人知道。
而李绾也不知道,自己在祖母和父親心中俨然已經成了神婆。
自打從宿州府回來,老夫人就對李绾好的不得了,連她每天吃了什麽、睡得好不好都要親自過問,更是常常留她宿在松鶴院,這可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李绾只當是在何家時,自己幫她解了圍,所以才會對自己這般好。直到有天她睡眼惺忪的醒來,見老夫人滿臉愉悅的看着自己,急切問道:“怎麽樣阿绾?可有夢到什麽?”
李绾一怔,這才想到原來是父親告訴了祖母。
她揉了揉眼睛:“今日沒有做夢啊。”
老夫人有些失望,但很快便說:“也是,神仙都忙得很,又不像我老婆子成天沒事做,哪能日日托夢呢。阿绾吶,以後要是夢到了什麽,一定要告訴祖母,好不好?”
“好。”
“哎呦,我們绾姐兒真乖,祖母抱你去吃早飯。”
用過了早飯,老夫人仍舊抱着李绾不撒手。
“怎麽就吃這麽一點點?福緣,你讓廚房給绾姐兒熱一碗奶羹來。”
吳氏瞧着,覺得繼丈夫不正常之後,婆母也不正常了,一個個都快把李绾捧上了天,養這是孩子呢還是供祖宗呢?但左右不關她的事,索性自顧自的喝茶。
老夫人倒是擡眼問道:“今兒我這的茶水摻了蜜,倒讓媳婦兒不舍得走啦?可是有話要說?”
吳氏噗嗤笑了出來:“娘淨拿我打趣!不過還真是有事想請您拿主意。”
“繡兒今年也十二了,現在開始相看人家正好,可以慢慢準備嫁妝。縣裏孫師爺的夫人,話裏話外那個意思,是瞧上了咱們繡姐兒,想說給他家長子呢,您覺得如何?”
“昭兒的意思呢?”
“哎呦,他要能拿主意我還勞煩您做什麽?今年也不知道怎麽了,就這多人犯事?一會兒去這拿人、一會兒去那拿人,好似天底下全是賊一樣,忙的連家都不回,我寫信問他,他倒讓我自己看着辦。”
老夫人當然知道,兒子那是忙大事呢,可這事兒她又不能說。只好問道:“繡姐兒的情況,孫家都知道?”
提到這茬,吳氏臉色一黯:“知道,說有口疾也不打緊,就是看中了咱家繡兒的沉靜。”
“他家那長子叫孫炎,我打聽了,說那孩子長得端正,人也踏實老實,從不去那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繡兒她......到底有些毛病,能嫁到孫家我覺得也可以了,好歹咱們知根知底,孫夫人也是個好性兒的,不會磋磨人。所以才來問問母親您,您要是也覺得可以,那兩家就說定了。”
老夫人有些猶豫。兒子的事若是能成,繡姐兒這早早嫁到孫家便委屈了,畢竟孫家只是個縣裏的師爺,家中也不富裕,論起家底,還不如他們李家。
可繡姐兒已經十二了,她又不能保證兒子的事一定能成,或是什麽時候能成,若因為這個便做主耽擱了李繡的婚事,怕将來吳氏要埋怨,繡姐兒自己也委屈。這倒是兩難,不好決定。
一直沒開口的李绾忽然變了臉色:“孫炎?這人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