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表白(捉蟲)
面對二妹一連串的指責,春蟬顫聲道:“夏丫,我哪會害你呢?那朱家雖然沒什麽錢財,可他家兒子考中了秀才,出息的很。侯府說出去再好聽,那也是去伺候人的,哪比得過做正頭娘子舒坦?”
呂夏把嘴一撇:“既然那麽好,大姐怎麽不自己嫁給他?”人人都知道她姐姐是侯府小姐身邊的大丫鬟,誰不因此高看她一眼?小姐妹們平日都捧着她,說夏兒比姐姐還好看,将來說不定能做人上人呢。
恭維話聽多了,人就飄了,肯本認不清自己的斤兩。呂夏一心想着去侯府攀高枝兒,哪願意嫁給窮酸秀才。
“淨拿好聽話來哄我,我看你就是怕我去了侯府,搶了你的風頭、搶了你的地位。小妹蠢笨,所以你倒肯讓她去呢。”
春蟬怎麽也想不到,她疼惜的妹子,竟然這樣看她,難過的話都說不出,紅着眼睛不語。
倒是呂秋、呂冬看不過去,紛紛道:“二姐怎能這樣傷人?大姐哪件事不是為了家裏好?”
呂夏更是來氣,哼哼道:“好啊,你們倒是一家子親親熱熱,全欺負我一個是吧?”
一直沒吭聲,吧嗒吧嗒抽旱煙的呂忠驟然起身,一巴掌扇到呂夏臉上,眼中滿是失望之色:“要不是當年賣了你大姐,換一家人活路,你早餓死八百回了!這些年一家人靠她一人養活,把你養大了,你倒往她心裏捅刀子了!好啊,你可真是有良心!”
呂夏捂着臉哭嚎:“還不是因為你沒本事!我就是要過好日子,那窮秀才,你們誰愛嫁誰嫁去!反正我不嫁!”
見呂夏哭着跑出門,春蟬有些擔心,嘆氣道:“爹,她要真想去,要不然......”
“不行!她心氣兒高的很,不是個踏實的,去了侯府早晚也要惹出禍端。小姐處處幫襯咱家,誰也不許給她添堵。夏丫不肯嫁就不嫁,日後她願意怎樣就怎樣,我是管不了了。”呂忠錘了錘落下病的那只腿:“你領着冬兒去吧,秋子一人要進京我也不放心,待給夏丫找好了人家,我就也去京都。無所謂做什麽,有手有腳,總也餓不死,不會給小姐添麻煩的。”
春蟬領了小妹進侯府。呂冬也生了一張圓臉,性子有些腼腆,但看着就老實,李绾給她改了名字叫冬雪,留在跨院兒伺候。想着去跟母親回禀一聲,可去了一趟正院,回來便失魂落魄的,連春蟬的話都沒聽進去多少。
“你說你爹想去京都?”
“是,秋子沒出過遠門,他有些不放心,想等安頓好了二妹,就去照看着。他自己能找活兒做,不會添麻煩的。”
李绾揪着帕子:“你讓你爹來吧,咱們也要去京都了。”
春蟬張大嘴:“咱、咱也去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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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說父親寫信來,給大哥定了一門親事,她有些不放心,想去相看相看。”在老宅留了三年,再留下去也不是個兒事,大姐去年便嫁到了京都,母親思念的很。
李绾知道,去京都是早晚的事兒,可聽母親的意思,竟是收拾收拾,下月便動身,能趕在年節前到京都,也讓祖母能過個團圓年。這事兒來的突然,一下子便到了眼前,李绾措手不及,心裏揪得慌。
仔細想來,不是舍不得乘安縣,而是舍不得一個人。
他純白僧袍,纖塵不染,溫潤眉眼像是春日裏的暖陽,時時刻刻都能讓她安心。
李绾上輩子養在深宮,沒接觸過外男,她也不知道喜歡上一個人該是什麽樣的滋味兒。只是每次去冬青寺都能讓她舒心,一想到再也見不到他,心口就像破了個洞,又慌又冷。
“春蟬,你讓你爹來,日後跟着我,京都也一同去,月例就按李三的給他。”
“啊?謝、謝謝姐兒。”
“不用謝我,讓他現在就來,咱們去冬青寺。”
“現在?可天都黑了......”
“就是現在,一刻也等不得。祖母和母親那,我會親自去解釋。”
“是。”
春蟬跟着李绾久了,養成了習慣。她打心底裏為了李绾好,可卻從不會違背她的任何決定。
呂忠可算找着了報答恩情的機會,一路上馬車趕得又快又穩,半個時辰便到了冬青寺的後門。
“小姐,到了。我就在這兒等您,若有事您就大聲招呼我。”
“好。”
“小師傅,我有急事要去見玄真一面。”
看門的小和尚,跟李绾熟悉。見她大半夜來了,雖有些奇怪,可也沒有阻攔。
“那施主提個燈籠吧,天黑了,小心腳下。”
謝過了小和尚,李绾帶着春蟬徑直去了玄真的院子。冬青寺靠山,到了夜裏越發的冷,指尖都凍得隐隐發痛。春蟬擡頭一看,竟是飄起了第一場冬雪。
“姐兒,下雪了,要不咱們明日再來?”
李绾搖了搖頭,繼續爬陡峭石階。薄雪落在青石階上,很容易打滑,李绾沒踩穩便摔了一跤。裙子染了泥土,手掌也被尖銳石頭劃破。一連串的血珠子,順着手腕往下流,吓人的很。
春蟬急的都帶了哭音:“這都出血了!要不、要不我背您吧。”
李绾拍拍泥土,站起來身:“沒事,我們快些。”
玄真在房裏打坐,見下起了雪便起身關窗,忽見窗外有道熟悉身影。他還以為自己魔障了,可仔細看分明就是李绾,他拿了把傘便急匆匆出來。
“阿绾?這麽晚,你怎麽來了?可是出了事?”
他撐傘在李绾頭頂,借着光亮,見她裙擺髒污,手也劃破了,皺起眉又道:“摔着了?我去給你找藥。”
話音才落,李绾便擡起手,抱住了他的腰。
雪越下越大,玄真撐着傘,渾身僵直,動也不敢動,幾乎以為這是一場夢。
可少女身上的甜香萦繞在他鼻尖,嬌軟的身子抱着他,緊緊的,不肯放手。
“玄真,我要走了。”
“要跟家裏到京都去。”她尾音中都打着細顫,也不知是冷的,還是太疼。
玄真眼中閃過一絲痛楚,但很快他又揚起一抹笑來,清清冷冷的聲音道:“嗯,一路順風。”
輕飄飄的一句一路順風,好像輕而易舉的劃清了界限,從此後山高路遠,兩人各自安好,再說什麽都是多餘。更像是一記重錘敲在了李绾心上,疼的她不知所措,落下淚來了。
“玄真,我喜歡你。”眉眼張揚的少女,臉頰挂着淚,這一刻仿佛低到了塵埃裏,只緊緊拽着他的衣擺,用力的到指骨泛白,也不肯放手。
春蟬眼珠子都快驚掉了,她怎麽也沒想到绾姐兒竟是喜歡上了玄真師傅。
玄真身姿挺拔,長相更是十分清俊,兩人撐一把傘站在雪中,美的就像一幅畫。可再怎麽般配,玄真他也是個出家人啊!姐兒的這片真心可該怎麽辦?
時間像是靜止一般,過了許久玄真才垂下眼眸,念了一句佛號。想要離去,衣擺卻被少女緊緊握着,他蹲下身來,面上無悲無喜,就好像初見時的一棵孤松。
李绾執拗的不肯放手,他就在飛雪中解下外袍不要,起身回了房間。
緊閉的房門,已經給了李绾答案,可她仍舊不肯走。
山中深夜,飄着大雪,冷的人心肝兒都跟着打顫。李绾凍得嘴唇青白,可就是一動不動立在那,盯着那扇房門。
春蟬瞅着都要心疼死了,撿起紙傘撐在李绾頭頂:“姐兒,咱們回去吧,這麽冷的天,你身子哪裏受得住?”
李绾仍舊搖頭。她不知道怎麽能讓玄真喜歡自己,她只會用這樣蠢笨的辦法證明真心。什麽驕矜面子通通被她丢在腦後,她不怕丢人,她只怕輕而易舉放棄了,會後悔終生。
一整夜,李绾站在雪地中等待,可那扇房門始終不曾開過。天光破曉,紛揚的雪終于漸停,李绾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姐兒!”
“玄真師傅,绾姐兒暈倒了,我求你開開門吧!”
房中仍舊無聲無息,沒有回應。
李绾是她看着長大的,在春蟬心裏比親妹子還親,如今面色蒼白的倒在雪地裏,唇上一絲血色也無,她比誰都心疼。這回她是徹底埋怨上了玄真,也不再求他,只抹幹淨眼淚,抱起阿绾:“姐兒你忍一忍,我帶你回家!”
她背起李绾,一步步艱難下山,心中難過的不得了。她的绾姐兒那麽好,天底下再也找不到像她一般好看心善的小姑娘,怎麽有人舍得如此傷她。
李绾被送回李家時,奄奄一息,發起了高燒,一雙腳更是凍得紅腫起來。家裏因此亂成一團,老夫人、白姨娘只顧着哭,夫人氣的犯了頭風:“這究竟怎麽搞得?好端端怎麽會病成這樣?”
春蟬哪裏敢說阿绾對玄真動了心思,只得道:“绾姐兒想去看雪景,奴婢沒看顧好,讓她摔着了。”
春蟬挨了一頓板子,幸而第二日李绾悠悠轉醒,這才攔着沒讓再責罰。
李绾這一病就是半個多月,才能走了,就又要去冬青寺,攔都攔不住。
可到了冬青寺,卻聽小沙彌道:“玄真師伯四處雲游去了,歸期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