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相克
呂冬做事很妥帖,悄悄将李榕的東西拿出來交給呂忠。
有衣裳簪子、也有筆墨紙硯,都是李榕貼身的。每次他只拿一兩樣,絲毫不招眼,查驗完了,再原封不動的放回去,就連李榕自己都沒發現。可連着幾日,呂忠拿這些東西出去找大夫查驗,都說看不出有什麽異樣。
“姐兒,今日送出去那些也沒問題,大公子房裏的東西,都快查驗了個遍,會不會是......”
李绾嘆了口氣:“我也希望是我多心了。可昨日我瞧大哥臉色仍是不好,總覺得不對,是不是還有什麽是咱們沒想到的。”
李绾整日為這事兒憂心,眼下都有了淡淡青色,看的春蟬心中揪得慌:“哪還有沒想到的?就連澡豆咱們都驗了。既然咱們找不着緣由,您不如告訴夫人?讓她找個好郎中給大公子再仔細看看,說不準是上次的大夫疏漏了也不一定。”
“連我都看出了大哥臉色不好,母親哪能沒發現?她私底下已經請過幾次大夫,可都是一樣的說辭,無外乎就是說大哥睡得不好,營養不好,需要滋補調理罷了。母親雖是不放心,可也不敢再聲張了,大哥的親事剛剛定下來,這就一趟趟的請大夫看病,傳出去人家怕是要猜測大哥有隐疾了。”
春蟬也跟着犯愁:“那可怎麽辦?”她一邊收拾小食盒,一邊抱怨道:“按說這麽好的羊肉滋補着,大公子不該身子如此弱啊。”
那小食盒也是呂冬送來的。書院的午餐,雖然大家吃的一樣,可以防萬一,他也會挑出一點,送來給李绾查驗。書院的菜色每日不同,今日是一道紅燒羊肉,剛拿來時看着賣相很好,同樣銀針也驗了,大夫也看過了,都說沒毒,就這麽放了一下午,如今早就涼透了,黃白的油脂都凝固在一處,看着有些惡心。
春蟬正要拿下去扔了,李绾卻一把拉住她:“羊肉......今天家中早飯可是竹筍酸湯面?大哥的院子也是?”
“是呀,今日是南瓜糕配着竹筍酸湯面,各院子都一樣。”
“那你去廚房問問今晚吃什麽。盡可能問的平常一些。”
李绾心中隐隐有了個猜測。上輩子她長在深宮,身邊伺候的老嬷嬷,最精通食補之道。聽的見的多了,食物間的相生相克,她也算知道些。大哥的書院吃羊肉,家裏偏偏吃竹筍和南瓜,樣樣都是相克,難道只是巧合?
李绾仔細回想這兩日的飲食。昨日書院送來的是一道清蒸鲫魚,家裏的晚膳則有一道豬肝粥。前日是書院是炖牛肉,家中早膳則是栗子糕。要是一日相克,還可以說是巧合,可這日日都是巧合?
“姐兒,我問了,廚房說晚膳有豆醬拌面,清炒芥蘭,紅燒雙喜丸,炒河蝦。對了,那廚娘還說買了西瓜。”
李绾聽完更加确信:“呵,這麽日日吃下來,早晚得一命嗚呼。走,随我去見母親。”
吳氏見了李绾,便笑着招手:“阿绾來了,你快幫母親看看,這兩個項圈哪個漂亮?你大姐出了月子,說過兩日和夫君來府上吃飯,我想着送香姐兒一個項圈,看來看去倒拿不準主意了。”
Advertisement
香姐兒就是李繡剛生下的女兒,可李绾此刻哪有心思挑項圈?她伏在吳氏身邊輕聲道:“母親,有人要害大哥。”
吳氏手一抖,描着花樣的紙落在地上,她也顧不得撿,揮手便打發了金店的匠人,拉着李绾進了裏屋。
“阿绾,你剛剛說什麽?有人要害榕兒?”
“是。說來母親可別怨我,我瞧大哥臉色不好,便偷偷查了他房裏......原還以為問題出在了衣物上,可查了幾天才發現,竟是有人在吃食上動手腳。”
李绾仔仔細細将書院中的飯菜,和家中這幾日的飯菜數給吳氏聽,“單說今日,大哥書院吃羊肉。可家裏早膳是竹筍酸湯面和南瓜糕,晚膳我打發春蟬去問,廚娘竟說還有西瓜。”
“羊肉與竹筍同食,容易腹痛、中毒。與南瓜同食,易得黃疸。與西瓜更是大熱與大寒相沖。偶爾食物上沖撞了不打緊,可若日日這麽吃下去,大哥性命不保。”
吳氏眼前一黑便跌坐在軟榻上。她只李榕一個兒子,若是出了事,那是要她的命啊。“我就說榕兒年紀輕輕為何臉色這般難看,果然是有人要害他。可恨這幫庸醫竟然看不出!”
“大哥出現症狀只在這半個月,都是微量毒素堆積,大夫瞧不出也正常。”
吳氏指尖冰涼,一把攥住李绾的手:“阿绾,多虧了你發現。你告訴母親,究竟是誰,這般處心積慮要害你大哥?”
李绾不語。
吳氏抖着唇,眼珠子都是血絲,咬牙道:“是杜甄對不對?先前一直是她管着中饋,只有她能安排這一切。她是覺得榕兒礙了她的眼,才下此毒手......”
李绾輕聲道:“母親,家中與書院食物相沖,為何只有大哥一人中毒?李柏卻平安無事?”
吳氏一怔:“你是說......柳氏?”
“我也只是猜測。要是壽光縣主的話,大哥三年前就到京都上學,她要動手,也不該等到今日。再說,她自己并無身孕,害大哥做什麽?大哥若是......誰又能從中得利?”
确實,李昭如今只有兩個兒子。如果李榕不在了,那這侯府家業便都是李柏的。
“柳氏能有這麽大膽子?若是她做的,我非扒了她的皮!”
李绾搖了搖頭:“母親,這事兒我們沒有證據。從頭到尾沒人下毒,若廚娘們都咬準了不知情,只是巧合,那我們又該如何?”
“這、可就像你說的,為何李柏平安無事?分明就是她們要害榕兒啊!”
“李柏從不吃學院的飯,都是和同窗出去下館子,可他貪吃,一直如此,人人都知道,這也算不上什麽證據。”
吳氏死活咽不下這口氣,人家差點害死了她兒子,難道就這麽算了?她必須把那人揪出來才安心。
“阿绾,你腦子聰明,你幫幫母親,你說如今該怎麽做?”
李绾想了想道:“想用這個方法害人,必須兩邊配合,缺一不可。壽光縣主不是把中饋剛給了母親?您在這當口換個廚娘,不會惹人疑慮。”
“換廚娘?府裏都是她的人,我若做主換了,依杜甄那個性子,必要不依不饒鬧起來啊!”
“她不依不饒,就說明不是她安排的。”
吳氏莫名:“這話怎麽講?”
“母親且想,若是壽光縣主做的,您要換廚娘,她大可讓您換。她是縣主,無論您換多少個廚娘,對她而言不過是換一枚害人的棋子罷了。等大哥真因此不在了,這事兒偏還怨不得她,誰讓廚娘是您親自換了的?您眼下換人,不會壞了她的事,反而幫她擇幹淨了。”
“那若是柳氏?”
“若是柳氏起了壞心,見您換人,只有兩個法子。一是收手,二是籠絡新人,母親只需讓人兩邊盯緊了,自然能見分曉。”
吳氏點了點頭:“幸虧有你在,你幫了繡兒,如今又救了榕兒,母親真不知該怎麽謝你才好。”
女孩兒靠在她肩上:“母親不必謝我,我幫您,就是在幫我自己。”
“我姨娘的身子您也知道,她不可能再有身孕。若有天,父親不能再護着我們了,母親和大哥寬和,必能善待我們母女。可若是讓李柏得了......那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
此時的吳氏只當李绾說的是誰來繼承侯府,她攬過李绾:“阿绾這麽好,母親無論如何也會護着你。會給你挑最好的親事、陪最好的莊子,誰若敢欺負你,你大哥饒不了他呢!”
直到多年以後,吳氏成了太後才想明白,原來李绾當日的這番話別有深意。沒說的那半句,不是誰得了侯府,而是誰得了這天下。
李绾才回了繡樓,就見冬雪迎過來道:“姐兒回來了,侯爺等您半天了。”
“爹,您怎麽來了?”
李昭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爹那日喝多了,竟說醉話,好像還弄散了你的發髻,今日是來給阿绾賠罪的。”他從袖中掏出細長的錦盒,打開來是一對鑲紅寶的赤金蝴蝶步搖,“我去金玉樓挑花了眼,最後問的他們掌櫃,他說這是現在最時興的,貴女們都喜歡,阿绾瞧着可好看?”
想到他一個大男人竟跑去金玉樓親自挑簪子,李绾噗嗤一樂:“好看,謝謝爹爹。”
李昭這才放下心:“阿绾喜好就好,只是爹那日沒說什麽不該說的吧?”
李绾使了個眼色,春蟬冬雪退了出去,輕輕帶上房門。“爹,你不用為我擔心,我來京都也沒什麽不适應的,只是那日去英國公府,好像無意得罪了她家小姐。我倒擔心,自己給你添了麻煩。”
李昭聞言哈哈大笑:“添麻煩?不會添麻煩!阿绾不用委屈自己,別說是英國公府的姑娘,就是沈閣老家的姑娘,你也不用瞧她們臉色。只要你順心,通通得罪了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