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宮宴
吳氏由着丫鬟解了大氅, 便揮手打發了出去。撂下袖爐, 低聲道:“聽了信兒沒敢耽誤,倒還是來的遲了,她又要鬧什麽幺蛾子?”
白姨娘也沒添油加醋, 只把剛才的事, 老老實實答了一遍。
吳氏聽完一挑眉,冷笑道:“嗬, 她這是生怕三爺不恨她啊。”
李昭如今可不是那個小小典史, 而是皇上面前的大紅人,谕恩侯爺。南邊的貪腐案要查、開春的武舉之設, 聖上也讓他與兵部同理,雜七雜八的事情通通壓在他一人身上,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不可能像之前在乘安縣那般, 每日與白姨娘黏糊着。
可吳氏心裏亮堂着呢。這段日子,眼瞅着李昭就算再忙, 也要抽出時間到芙蕖院坐坐,經常是喝盞茶吃頓飯就得再走。以李昭如今的身份,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只要他招招手,自有下面的人,送上大把年輕漂亮的姑娘, 可他還是顧念着白姨娘。男人寧可折騰自己,也不肯冷落了她分毫。
還有什麽看不明白的?這就是真把人放在心裏了。
先前,杜甄給胡、裴二人灌下絕子藥, 三爺已是恨上了她。如今什麽都不打聽清楚了,又眼巴巴給他最在意的女子灌藥。最關鍵的是,人家本就傷了身子,不可能再有身孕。
她這下不光是無用功,還因此又狠狠得罪了李昭一次,這杜甄啊,真是可恨又可笑。
吳氏親自拉着李绾坐下,又給白姨娘指了座。
保養得宜的一雙手,剝起烤栗子來,倒是娴熟的很。邊剝邊道:“這次是委屈了你們娘兒倆,可你們也別惱。那位的脾性三爺是斷然容不下的,早早就絕了她的路。不然也不會成親幾年了,半點兒動靜都沒有。我這樣說,可明白?”
白姨娘驚訝的張了張嘴,小聲問:“您是說,三爺給她......”
“她給你們灌藥,那就是害了三爺的子嗣。既然她做得出,也就怪不得咱們心狠。”說話的功夫,吳氏就墊着帕子剝了七八個栗子,色澤金黃,聞着便香甜,她全遞到李绾手裏:“少吃幾個,一會兒吃涮鍋。”
李绾救了她的一雙兒女,吳氏是真心喜歡她。如今李繡嫁了人,李榕住在書院,索性拿李绾當親女兒養,對于白氏,也比旁人多幾分照拂。見她緊緊攥着帕子,安慰道:“我說這些可不是為了吓你。只是讓你別委屈,暫且忍耐她一陣,說到底咱們才是一家子,她欺負你的,早晚都幫你讨回來。”
寒冬臘月,湊在一起吃了頓涮鍋,連關系都拉的更近。吃的開懷了,吳氏還讓小丫鬟上了一壺果子酒。
“說新釀的這酒酸酸甜甜的,不醉人,都嘗嘗。”
白姨娘是個聽話的,主母讓喝那就喝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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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昭惦記着宮宴的事,趁着夜色趕回府。哪知一進芙蕖院,就見妻妾全耍起了酒瘋。
吳氏異常興奮,大晚上非鬧着讓請戲班子來唱戲。白姨娘歪在一旁,滿臉通紅,眼睛都快睜不開了,還一個勁兒給她鼓掌。
只李绾前世喝酒鬧過笑話,是一杯也不敢喝,此時還清醒着。“爹。”
“這、她們怎麽喝成這樣?”
李绾無奈道:“說是新釀的果子酒不醉人,才多喝了兩杯,誰想......”
李昭一把拉住往他腦袋上插花的吳氏,見白姨娘捂着肚子笑的更開心了,他臉都綠了,吩咐丫鬟道:“還愣着幹嘛?快扶夫人回去休息!”
“蕊心,你也照顧好你們姨娘。阿绾跟爹來,爹有話要說。”邊走邊拔下腦袋上的豔粉桃花,小丫鬟們全低着頭憋住笑意。
繡樓內,父女二人相對無言。
李昭只說了李绾得去參加宮裏年宴的事,旁的也沒臉多說。總不能說是自己多嘴,才害得女兒不去也得去,那也太丢人了。
李绾更是心中有苦難言。她知道歷史上的李绾,初一見面就被劉钰看上,封了貴妃,幾乎是搶到了宮裏去,可別人不知道啊。這話讓她怎麽說?難不成說‘我不能去,我怕自己長得太美,被皇帝看上?’這不是臭不要臉嗎?
本想着只要避開見面,就能躲過去。可這皇帝怎麽突然要她參加宮宴?真是奇怪。
“咳,阿绾吶,你別怪爹瞎操心。只是那宮裏實在不是好去處,你又生的好,爹是怕萬一陛下他......所以宮宴那日,你還是不要打扮的好,就普普通通的,但也別太過了,以免旁人拿來說嘴,你可明白爹的意思?”
李绾一聽,偷偷松了口氣,答道:“女兒明白,爹放心,我一定好好想想法子,盡量不惹眼,又不失禮。”
“對對對,爹就是這個意思。”
接下來的幾日,李绾也沒了旁的心思,整日就是琢磨這事。
去參加宮宴,衣裳首飾寒酸不得,否則就是對陛下不敬。那就得想辦法,在這張臉上動手腳。可五官也不能掩飾,畢竟見過自己的夫人小姐不在少數,沈芸芸更是知曉她以往的模樣。要是被她扣個欺君之罪下來,誰也擔不起。
那想來想去,便只剩下臉色。不管是什麽樣的美人,面有病容,總好看不到哪去吧?李绾便吩咐冬雪買了不少脂粉回來,一樣樣的往臉上試。
試好了妝,她自己瞧着滿意,卻還不放心。春蟬冬雪、夫人和姨娘,親近之人都被她問了個遍。
大家瞧了都道:“這粉不好,看着失了氣色,顯得整個人病怏怏的。”李绾聽了才終于放心。
真到了宮宴那日,李绾起了個大早。讓冬雪給她挽了個流蘇髻,又換了一身天青色雲繡緞裙,顏色淺淡,可年宴畢竟是喜慶時刻,太過素淨又怕犯了皇家忌諱,頭面便用了赤金。
最後李绾親自上手,慘白的脂粉,細細撲在臉上,連眉毛和嘴唇都沒放過。直到鏡中女子瞧着像是大病初愈一般,毫無血色,李绾才滿意的點了點頭。
李昭等在繡樓外,見女兒出來,就是一愣。
那傻姑娘還特意在他面前轉了一圈,得意洋洋道:“爹,這妝看着怎麽樣?像不像病了一場?”
确像病了一場,失了以往的嬌豔氣色。
可李绾卻忘了,男人與女人審美不同。夫人姨娘她們是長輩,春蟬冬雪都是伺候她的人,這些親近之人,自然覺得李绾好氣色才漂亮。
眼前的李绾蒼白瘦弱,可更突顯了五官的精致。這樣病弱的美感,容易讓男人心生憐惜、想要保護,也更容易激起蹂、躏占有的心思。李昭一看,便知要糟。
可眼下時間已是來不及了。他只好點了點頭道,“走吧。”
心中雖然不安,可李昭想着,章和帝以往看着不像是個好色之人。眼下又剛立了新後不久,這會兒再添新人不合時宜。阿绾又還沒及笄,也是個好說辭,總不至于就是最壞的結果,但願都是自己妄自揣測了。
能去參加宮中年宴的,都是皇親國戚,朝廷重臣,女眷們也需是有品級的外命婦,像李绾屬于特例。而李家的女眷中,除了壽光縣主,便只有老夫人有封號。
李昭上了壽光縣主的馬車,李绾則與祖母同車。
老夫人見她臉色吓了一跳,拉着她的手道:“乖乖,你臉色怎麽這般難看?”
李绾也怕吓着她老人家,只推說是太緊張,昨夜沒睡好的緣故。
宴席設在元吉殿,臣子們也不敢來遲,各家都早早來了候着。男女分左右兩席,中間是宮人們表演的地方。李绾跟着老夫人到右邊入座,李昭卻不放心,拉着杜甄好言道:“縣主,阿绾年歲小,頭一次參加這種宴席,難免有不懂的地方,還請你多多照拂。”
杜甄一笑,“你的女兒,我自然照顧。”可心裏卻道,一個小小庶女,這樣的隆重場合誰還會在意她不成,哪就至于再三交代了,簡直杞人憂天。
她轉身入席,又被相熟的夫人太太拉着談笑,說話間,早就把老夫人和李绾忘在了一邊。
正聊得盡興,老太太身邊的福緣,急匆匆的找了來:“縣主,勞煩您快過去看看吧。”
杜甄不悅道:“看什麽看?你有沒有規矩?我們說話,也有你随意插嘴的份兒?”
福緣急的直冒汗:“奴婢有錯。只是老夫人身上不爽利,還請您随我去看看。”
一聽這話杜甄才不情不願的起身,還與旁人道:“我一會兒就過來,你們若是撇開我聊那些有意思的,我可不依。”
元吉殿宏大,今日來的人又多,老夫人被安排在最靠右的一桌。杜甄不緊不慢走過去,見老太太好端端坐在那,登時便冷笑道:“人不是好好兒的?哪不爽利了?你們耍着我玩是吧?”
老太太此時也顧不上她話裏的陰陽怪氣,起身拉着她到一旁,急聲道:“阿绾被人帶走了,說是太後要見她,這可怎麽辦?”
老太太也是頭一次參加宮宴,一聽太後的名頭只覺得一陣恍惚,自然不敢攔,只急忙忙找杜甄拿主意。
太後?一向張牙舞爪的杜甄,難得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