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比較
雖還未入暑伏, 可天已熱了起來, 也就是這會兒太陽落了山,晚風一吹,還有幾分涼爽意味。門房的婆子昨日吃大了酒, 頭昏腦漲的還沒緩過來, 這會兒坐在廊下,有一搭沒一搭的打扇子。
正舒坦着, 卻聽有人叫門。婆子擡眼看了看天色, 這不當不正的時辰來敲門,定是那送米面瓜果的小跑腿兒。她照地啐了一口, 喝道:“來了來了!敲你奶奶個腿兒!”
這也不怨她嚣張,宅子是昭義将軍的宅子不錯,可主子一年到頭也不來一回,家裏只住了個女眷, 平日裏根本無人上門。沒人約束,奴才們自然個頂個兒的會偷閑, 想是那看角門的徐婆子又躲懶去了,這不長眼的才來煩擾她!
撂下扇子,婆子懶懶散散的起身開門,可門前站的卻不是那來送菜的小工,而是個穿戴不俗的陌生女子。婆子心生警覺, 将門輕掩只留下一條縫隙,斜眼道:“你找誰?”
這女子正是儀妃身邊的大宮女雲錦,蹙眉道:“你這婆子, 這是什麽禮數?還不快快将門打開!”
婆子還是一副狐疑臉色,堵着門不肯動。
雲錦與她說不通,回到馬車旁問:“主子,要麽來硬的?”她拿眼色掃了掃身後。
她二人出宮瞞得過李昭,瞞不過皇後。這事兒雖然不合規矩,可皇後向來偏疼李绾,聽她想去儀妃娘家玩也沒攔着,只道‘早些回來,若是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給母後也帶些’,而後又借東宮之名,調了五十銀甲衛護二人周全。
所以別瞧馬車不打眼,實則邊兒上的販夫走卒,全是銀甲衛扮得,悄悄将她們一行護在中間。見這婆子不開眼,雲錦便想讓銀甲衛硬闖。
李绾卻搖頭道:“咱們本就是偷偷出來,動靜鬧得太大,倒讓母後為難。我去與她說。”
見那人回到馬車旁嘀嘀咕咕半天,婆子等的不耐煩,打了個哈欠正想要關門,卻見馬車上又下來個女子。婆子這哈欠打的淚眼朦胧,恍惚間還以為自己酒沒醒,眼睛也不好使了。
那女子姿容絕世,亭亭袅袅走到近前,眼含笑意對她說:“我與你家将軍有約,可否進去等他?”
也不知是美色惑人,還是那一身氣度令人難以拒絕,婆子稀裏糊塗就将人迎了進去,還道:“那......幾位稍坐,我去備些糕餅。”
待出了花廳,婆子直向菱夏的院子而去,心中感慨萬千。‘唉,将軍膽子實在是大,尚榮安公主已成定局,卻不肯老實。家中偷偷養了個夏娘子還不夠,這又從哪招來個妖精?那眉、那眼、那長相,天爺嗳!她個老婆子看着都胸口狂跳,爺們兒哪還能受得住?’
才進了菱夏院子,婆子便急聲道:“娘子!娘子不好啦,外頭的小妖精找上門來了!”
原本急着報信兒是想讨賞,可賞沒讨着,一撂門簾兒,便被一只繡鞋正砸在了腦門兒上。
Advertisement
菱夏冷聲道:“不好了?你老子娘才不好了!急猴屁似得,人話都不會說了?”
婆子捂着腦門‘哎呦’一聲,又連忙哈腰将那柳綠色的軟緞繡鞋撿起來,幫菱夏套上,賠着笑臉打了自己一嘴巴:“是老婆子不會說話,惹了娘子不悅!可、可人家真找上門了,說是和咱家将軍有約,此刻就在花廳等着呢!”
菱夏起初一驚,撥開給她塗蔻丹的小丫鬟坐起身來,可細一琢磨又露了笑模樣。與将軍有約,那便是将軍一會兒也要過來?總算是能見着他人了!只有見着了,才能有機會接近,最怕的就是連見都見不到。這可是好事兒!至于外頭的小妖精?她才不放在眼裏。
縱使漂亮能漂亮到哪去?再說要留住爺們兒,讨男人喜歡,光靠一張臉蛋可不成。
菱夏站起身,解下身上紗衣,只穿了件月白色繡紫蓮的诃子,露出一大片的豐嬈。她打開衣箱翻撿起了各色衣裙,如此不避諱的坦誠相見,倒讓那婆子不好意思。偷摸擡眼瞧了瞧,心道這夏娘子身形保養的真是不錯,雖是生了孩子略豐腴了些,可也更添魅惑。怪不得人家吃香喝辣呢!
忽聽菱夏問:“找上門那女子,姿色如何?”
婆子心知實話實說定會惹惱了她,只好昧着良心說:“好看是好看,可到底青澀了些,不如娘子這般風韻。”
聞言,菱夏勾起唇角。将手中那件柔粉繡蝶的裙衫扔了回去,撿起另一件寶藍色的紗衣披上。揚長避短才是聰明人,既比不過人家鮮嫩,倒不如以風情取勝。
她自以為勝券在握,不緊不慢的染完了蔻丹,又細細上了妝,這才朝花廳而去。
一路搖曳生姿,眉眼都摻上了三分媚,她聰明,知道怎樣的自己才是最美的。可到了花廳,主位上那年輕女子撂下茶碗,就這麽不經意的一擡頭,便讓菱夏的一顆心沉了下去,她幾乎是狼狽的收斂了自己剛才的那番做派。
這該怎麽說呢?大抵是美人兒的自尊心罷。原以為自己天下最美,可見了旁人才發現,自己被比到了泥裏去,一時間又羞又氣,有些接受不了。
菱夏确實長得不錯,加上離家的這些年,過得雖不順當,可遇上的男人倒都是好擺弄的。久而久之,便讓她以為自己真是那風姿無雙的絕色美人,男人們無不拜倒在石榴裙下。但長相這種事嘛,自己覺得滿意也就是最好了,千萬別存着與人比較的心思。
李绾是什麽人?歷史上光靠一張臉就能名垂千古的禍國妖姬!跟她比姿容?那不是自找沒趣嗎!當年的京都第一美人沈芸芸又如何?往她身邊一站,不也被襯成了平庸之色,一輩子都過不去這個坎兒?
媚骨天成說的便是人家,一身竹青色的交領衣裙并不暴露,甚至還素着一張臉,可她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都能牽動人心,這才是風情。反觀濃妝豔抹、衣着暴露的菱夏,簡直就像個上不得臺面的俗豔舞姬,還是長得醜的那種。
菱夏冷下臉來,袖中手指交握,心中已是帶上了十二分的敵意,偏臉上也不肯露怯,端着架子淡聲道,“就是你與我們将軍有約?”
李绾看了看她,點頭道:“我是與宋懷秀有約。可你們将軍?敢問姑娘與他是何關系?”
菱夏在一旁坐下,擺弄着茶碗,譏笑道:“什麽關系?這你還看不出?你與他什麽關系,我便也與他什麽關系。說來咱倆只一點不同,便是我在他家中住着,你卻是個進不了門的!”
李绾還未說話,儀妃卻先不樂意了,斜楞菱夏一眼笑說:“呦呵~你倒挺會往自個兒臉上貼金的!你是個什麽髒臭身份?也配與我們姐兒相提并論?”
菱夏擡起眼眸,看她們幾人穿戴,想是有些身份的人,可那又如何?将來進了府不也是一樣?
“呵,我髒臭?我可真是瞧不起你們這些做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縱使你出身高貴,是高門大戶的小姐,可你能高貴的過榮安公主?能高貴的過皇帝家的女兒?賜婚的旨意已是下了,你這會兒還與我們将軍牽扯不清,那将來也就是個做妾的命!還別瞧不起誰!什麽髒啊、臭啊,還不都一樣?”
說完見兩人瞧着她,一臉的欲言又止。菱夏還當是自己嘴皮子利落,擠兌的她們不好意思吱聲了,根本不知道人家就是她口口聲聲擡出來吓人的榮安公主,宋将軍即将要明媒正娶的嫡妻。
這也不是她傻,什麽叫先入為主?這便是了!開始聽家裏婆子說,是外頭的小妖精找上門來,菱夏便以為對方已經自報家門,存了人家是宋懷秀姘頭的念想,完全沒想到是婆子自己在胡亂猜測。
再加上李绾長得實在太好,她壓根兒沒往公主那去想。皇家的公主嘛,給老百姓的印象,向來是驕矜奢靡,一身華貴之氣,可那是全靠打扮。一身珠寶堆砌,金尊玉貴的養大,母豬也能比旁的好看些啊。要單論起長相......也就是那樣罷。要長成了仙女兒,還出身帝王家,那老天爺這心,豈不是偏的沒邊兒了?
兩廂正僵着沒話說時,打外頭來了一高大男子。
他一身銀色錦袍,頭發束的整整齊齊,鳳眸薄唇俊朗至極,正是宋懷秀是也。人還未到,便聽他一連串的“绾绾”,叫的欣喜極了。哪有将軍、戰神的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李绾養的忠心狗子撲至身前,就差搖尾巴了。
宋懷秀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全然不顧旁人,好似只能看到李绾。“你今日怎麽來了?等了多久?冬雪去找我時兵部正走不開,這才耽誤了些,沒等急了吧?”
其實他近來事忙,宿在兵部已有兩三日了,聽冬雪說李绾想見他,喜得不得了,可又怕她嫌棄自己,趕忙回小院收拾了一番,又換了身新袍子,這才來晚了。
他這一大串的問題,李绾也不知先答哪個,索性指了指菱夏,“你與她究竟是什麽關系?”
宋懷秀回頭一看,茫然問道:“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