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東宮
因是新婚燕爾, 尚的又是頂頂尊貴的公主娘娘, 兵部衙門特許了宋懷秀十日假,他難得清閑下來,便整日和李绾膩乎在一起。
才嘗過了那事的甜頭兒, 男人哪有不貪歡的?有時白日裏也拉着李绾胡鬧, 李绾為這事兒惱了他幾回。
她生氣也不全是因為臉兒薄,橫豎這府裏住的, 除了他們夫妻便是伺候的下人們, 縱使在房事上胡鬧些,也不怕長輩怪罪, 至于底下人說嘴?說就說呗。不嚼舌頭人還是人嗎?那不都成了聖人了!她就是天天吃齋念佛,底下人想說也照樣有的說,反正借他們倆膽兒,也不敢嚼到她面前來就是了。
可男人要的勤, 一次又那麽久,合着整日裏他倆什麽也不幹, 就在房裏折騰了?這也忒不像話了些!抛開面子不談,身子也受不住啊!他宋懷秀是習武多年,身強體壯,可李绾卻是個嬌氣的,每次雲雨過後, 便腰酸腿軟床都下不來,沒個兒不惱他的!
她氣哼哼的,宋懷秀也自知理虧, 又整日變着法兒的哄。今兒陪着逛夜市看花燈,明兒陪着挑裙衫買首飾,反正只要是李绾喜歡的,他嘴裏就沒個不字兒,将人寵的沒邊兒,不是背着就是抱着,就差吃飯時一勺勺喂進嘴裏了。
那模樣,身邊兒長随都沒眼看。心道将軍這哪是娶個媳婦兒?養閨女也沒他這般慣着的!長随名喚五海,二十出頭,是個精明的。他家裏婦人也在府裏當差,瞧得眼熱,下了差回房與他道:“你瞧驸馬爺多會心疼人!你成日跟在人家身邊,就不能學着點兒,也心疼心疼你媳婦兒?”
五海扔下手中花生米,斜眼笑道:“行啊。多大點兒事?只要你有公主娘娘一半兒好看,或者有人家一半兒嫁妝,你讓我幹嘛我幹嘛,讓我天天喊你媽都行!可你是那命嗎?”他拎起酒壺塞到媳婦兒手裏,“可甭想那些個沒用的了,先給爺們兒把酒熱了去!”
女子笑啐他一口,拿着酒壺往裏屋走:“呸,老娘要有那長相、那身份,還能瞧得上你?給我提鞋都嫌你磕碜!”
笑罵着也就過去了,日子該怎麽過還怎麽過。
人和人不一樣,夫妻間的相處更是大不相同,有倆人甜甜膩膩的、也有過成冤家的,有雞飛狗跳比唱戲都熱鬧的,也有一輩子相敬如賓的,可無論怎麽過,只要人家兩口子願意,那就誰也管不着。
轉眼宋懷秀的假便歇完了,再怎麽不舍得,也得去兵部點卯。男女間好像大多是女子更願意黏糊着,到了他倆這卻調了個兒。李绾十分坦然,只囑咐他早些回來。宋懷秀滿臉依依不舍,那眼神幽怨的,恐怕要是皇帝允許,昭義将軍會天天揣着媳婦兒去上朝也不一定。
在李绾看來,這日子簡直不能更逍遙。兩世為人,她一直被困在宮闱內苑之中,如今嫁了人才知什麽叫自在。既無公婆,也無姑嫂,偌大的宅院全憑她一人做主,也沒有宮裏那些繁雜規矩。本就是個貪睡的性子,如今沒人管着,她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懶懶散散,一切随心,無聊嗎?
當然不了。通常宋懷秀傍晚前下值,她只需打發這一下午的光景便好。想聽熱鬧,随時叫班子來唱堂會。想閑逛,京都多得是繁華鋪子。想找人說話,皇城近在眼前,她要回宮連牌子都不用遞。再說她現在是什麽身份?皇帝寵愛的榮安公主。只要她招招手,京都貴女哪個不想攀附?
日子都是這般過的,人得學會給自己找樂子,比起大多數為生計發愁的人,李绾已是幸運至極,若這樣還喊着無聊、無趣,那可真是沒病呻、吟了。
轉眼一年匆匆略過。
二月頭裏,正是冷的時候,出被窩像是上刑場。李绾卻難得起了個大早,梳洗打扮,要赴東宮喜宴。要問喜從何來?太子妃陶氏誕下麟兒,總算挺直了腰杆,張羅起了宴席。
李绾這皇嫂,是個爽快人,她們二人平日裏關系就好,這會兒逢人家有喜,李绾便備足了賀禮,想趕早過去,也好與母妃她們多待一會子。
讓冬雪給梳了個元寶髻,戴了整套的珍珠頭面。不願喧賓奪主,挑了件丁香色的尋常宮裝。可冬雪念叨着天兒冷,光披大氅怕也不頂事兒,又給李绾加了件小坎兒。
宋懷秀睡醒一瞧便樂了。李绾縮在貴妃榻上,身上的小襖是雪白兔毛,丁香色的宮裝袖口、領口也滾着一圈兔毛,就連她腳上紫棠色的繡鞋上,都墜着兩個圓滾滾的毛球球。她以往總是華貴的打扮居多,再加上她那妖嬈長相,什麽衣裳上身都襯成了萬種風情。
今兒這般可愛的,倒是頭回得見。
宋懷秀憋着壞,穿鞋下榻,一本正經呵問李绾道:“呔!哪裏來的兔妖?看本将軍捉了下酒!”說罷手虛抓在李绾頭頂,假做了個拎起的動作。
堂堂大将軍,竟也這般幼稚!滿屋的丫鬟都在低頭憋笑。
李绾有些羞窘,撂下手裏茶盞,瞪他一道啐道:“有病!”可身子卻随着他的手站了起來,好像真被人提住兔耳一般,小聲配合道,“将軍快放開,小妖骨瘦如柴,可不好吃的。”
這下別說小丫鬟了,連冬雪都‘噗嗤’樂了出來。宋懷秀更是哈哈大笑,拉着李绾的手到外間用早膳,在她耳邊道,“那就先養肥些,養肥了再下酒不遲!”
早膳廚房備了各式糕餅。每樣也不多做,就做兩塊,可勝在口味兒多,換着樣不膩口。李绾挑着外皮顏色略深的吃,略深的是鹹口,若是不小心咬錯了,夾到了不愛吃的,便給宋懷秀。當初他們夜半宿在醫館,他吃了她的半碗剩面,都險些窘哭了她,如今做了夫妻,在一處過日子,她倒是喜歡這般欺負他,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挨過餓的人都不願意浪費糧食。宋懷秀拿起她喝剩的半碗碧粳粥,兩下就劃拉進肚,吃完了才問道:“前兩日不是說想去莊子上泡溫泉?明日我休沐,咱們去玩?”
李绾當然願意,可點完頭又苦着臉道,“可我不想再早起,今日一天就夠難受的了,咱們今晚出發可不可以?”
這要擱別的男人絕沒有好脾氣。人家有正事,每日都要早起,唯獨休沐一天,還願意不睡懶覺,起個大早陪你去玩。你每天睡到晌午,早起這一天都不行?還要挑三揀四?
可要麽怎麽說慣着呢?凡是李绾說的宋懷秀無不應允 ,不但不生氣,還溫柔道好,“那你吃完了席也別急着出宮,待我下值,便去東宮接你,咱們直接去莊子上。要是路上不耽誤,去了那我給你烤野味吃,又新鮮又好玩兒,你準喜歡。有什麽要帶的,先讓冬雪收拾出來就是。”
李绾一下子就高興起來,拉着冬雪一會兒說讓把新做的那條裙子帶上,一會兒又說寒冬臘月怕莊子上沒花,從家裏帶些去泡澡才好。
說的都是些瑣碎的,可她鳳眼亮晶晶的,就像要出門踏青的小孩子一般興奮,宋懷秀覺得可愛極了,垂着眼眸溫柔注視她,唇角不自覺就也跟着染了笑。
女人像是花。你若疼她寵她十年如一日的愛着她,那她眼裏的明媚春光一生不熄,永遠溫柔可愛是初遇時的模樣。
太子妃設宴,自然請的都是京都權貴家眷。殿內衣香鬓影、光華璀璨。今日陶氏是主角,太後與皇後賞了不少東西,親自前來東宮吃席,但未久留,既給她撐足了面子,又沒有搶了風頭,一切恰到好處。
這兩尊大佛一走,場面頓時不再那麽拘謹,夫人太太們也敢小聲說說話。有那讨巧的,笑着奉承太子妃。
東宮有自己的戲臺,陶氏高興,挨着李绾坐了,從戲折子上點了一臺熱鬧的。那邊咿咿呀呀唱了起來,李绾才聽到她低低嘆了聲氣。
李绾訝然,“嫂嫂誕下麟兒,該高興才是,怎麽還嘆上氣了?”
陶氏嘴角笑意未消,聲音中卻透着幾分疲憊:“好妹妹,你當我才出月子,樂意操勞這勞什子宴席?我這般,也是不得已。再不把架子撐起來,那兩個更要不安分。”眼光往右下一瞥,李绾頓時明白,二人說的是良娣郭氏、良媛韓氏。
陶氏這太子妃,表面上瞧着風光,其實也有不少難處。
她是商家女,坐這位置本就有人看不慣,加上她成親三年,未有所出,多得是大臣想把自家閨女塞進東宮。礙于規矩,李榕先後封了良娣、良媛,可到底心裏頭顧念妻子,不肯讓別人把孩子生在她前頭,一直給那二人用着避子湯藥。
即便如此,陶氏心裏也是害怕的。這個孩子,她讓李榕等了三年,要是下一個三年她還無所出呢?李榕還怎麽等?他不光是她的夫君,他更是大雍的儲君,絕不能這般年歲,還膝下空虛,這會成為別人的話柄。
有時候她真羨慕李绾。不羨慕她是得寵的榮安公主,只羨慕她作為女人,被夫君捧在手心。昭義将軍對她一心一意,百般的疼寵京都誰人不知?若她遇上這事,她的夫君定然不肯納妾吧......
陶氏拍拍李绾的手,“唉,不過現在好了,我總算有了自己的孩子,說來也多虧了朱太醫。”
李绾放下茶盞,緊緊揪住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