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報複

“我們合離罷。”

李绾淡漠的抛出這句話, 就像是一道炸雷, 炸的宋懷秀渾身的血都冷了下來。車內好半天沒人說話,過了良久,才聽他幹啞着嗓子道:“阿绾, 你莫與我開這種玩笑。我......”

我怕。我從來都是一個人, 沒人喜歡也沒人在意。好不容易有了你,才算有了家, 日子剛咂摸出甜味兒來, 你千萬別不要我,哪怕是玩笑話......

他紅着眼睛, 唇邊僵着一抹苦笑,仿佛在等李绾抱他,說只是玩笑。威名赫赫的将軍,這一刻瞧着竟有幾分可憐。

李绾忍住淚意, 別過眼去不看他:“我沒與你玩笑。”

宋懷秀徹底慌了神,他抓住李绾的手, 神色凄惶:“為什麽?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好,惹了你不高興?你告訴我,我什麽都肯改!绾绾你別這樣好不好?”

“你沒做錯,只是我覺得沒意思,我們算了吧。合離是我提出, 父皇絕不會怪罪你,以後你做你的大将軍,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沒意思、算了吧。合離、井水不犯河水。這些話, 像是楔進他心裏去的釘子,一字一個血窟窿,疼得他說不出話來。

李昭賞下的那處溫泉莊子,說是莊子,其實更像是一座別苑。建造華美,位處京郊,平日裏覺得遠,可今日恍恍惚惚便到了。

李绾緊緊攥着帕子,始終沒看宋懷秀,只道:“你回吧,這段日子我先在這住着。至于府裏的東西,回頭再讓人慢慢倒騰便是。”不敢聽他回答,自顧自說完便下了馬車,扶着冬雪的手,一路進了別苑,沒再回頭。

直到拐過游廊,李绾才低聲問:“他沒跟來吧?”

冬雪一愣,回頭看了看道:“沒跟着。”

“那就好。”嘴上說着那就好,可心裏卻是空落落的,好像稍一碰,便要坍塌一般。李绾扶着朱漆柱子坐在廊下,低垂着眼,就這麽愣神。

冬雪明白她心裏苦處,夫妻間的事兒她也不好多嘴,只蹲下身來又幫李绾緊了緊身上大氅:“公主,您晚膳還未用,空着肚子在這風口坐着哪行?莊子上有野味兒,您若嫌油膩,也有清粥小菜,甭管什麽,總得吃點兒東西啊。”

野味兒......早晨他還說,到了莊子上要親手烤給她吃,明明那時他們還好好的,想着吃些什麽玩些什麽,如今卻成了這般......老天爺可真愛開玩笑,李绾心中越發酸澀。

“随便弄點清淡的吧,我想自己待會子,一會兒收拾妥當、擺好了飯,你再來叫我。”

“嗳。”冬雪讓小丫鬟捧了兩個炭盆放在她腳邊,便退了下去。雖是臨時起意來溫泉莊子,可到底是一朝公主,随扈的侍從未減,近百人将別苑圍住,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安全倒是無虞的。

說來她也沒想什麽,傷心的當口,看見的聽見的、所思所想,全是傷心罷了。李绾裹着大氅,望着炭盆中的明明滅滅發呆,不知過了多久,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只當是冬雪回來了,她沒擡頭,讷讷問:“飯好了?”

宋懷秀頓時一陣氣悶,這人惹得他傷心欲絕,自己卻沒心沒肺想着吃飯?心裏頭生李绾的氣,可見她臉頰凍得發紅,還是搓了搓手捂了上去。愛的太深,對她的好,早成了習慣,想改都改不了。

李绾被人捂住臉頰,男人身上淡淡的迦南香,她再熟悉不過,這味道還是往日她親自挑的。眼眶一熱,低聲問道:“你沒走?”

“我走哪去?”

“回家。”

“有你才是家,你不要我了,我便沒處可去。空蕩宅子算家麽?愈看愈傷心罷了。”他嘆了口氣,“你呢?大冷天,在這坐着幹什麽?是嫌自己身子太康健了?”

李绾喉頭發緊,“我剛才與你都說明白了......”

宋懷秀抿着唇不言聲,拉着她站起身來,将一柄短刀塞到李绾手中。那柄短刀極為鋒利,閃着冰冷銀芒,這刀她見過。那年在英國公府初遇,她被長蛇追趕,宋懷秀便是用這短刀救了她......這是他不離身的物件兒。

此時他一言不發,将刀塞到李绾手中,握緊李绾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比劃。“合離?我不同意。要麽你殺了我,要麽就得和我過日子,你挑一個吧。”

宋懷秀待她從來都是千依百順,溫柔至極的。以往那些吊兒郎當的模樣,從不敢在她面前顯露。今日是着實氣狠了,不管不顧,挑着眉眼,說出來的話也無賴極了。

李绾被他氣得咬牙,“你有病罷?”

男人牽唇一笑,“我就是有病啊。我早與你說過,什麽一刀兩斷的狠話我聽不得,若你我之間真有這麽一天,你給我一刀痛快也就是了,總好過我一個人渾渾噩噩的活在世間。你殺了我,咱倆之間也就有了牽絆,這樣下輩子你還得遇見我。”

他薄唇勾起帶着笑意,眼眸中卻是一片悲涼。他說的從來都不是玩笑話,她若不要他了,那一切也就沒了意義。

趁李绾訝然,他握着她的手一個用力,鋒利匕首的前端刺進胸膛,瞬間松綠色的錦袍上便綻開一朵血花,李绾尖叫出聲:“你瘋了?快放手!”

見她在意,他心中松了口氣。車上那一句合離太過突然,差點兒就讓他只顧着傷心了。可到底回過味兒來,覺得這其中必有緣故。宋懷秀眼光執着:“你剛才說的,我一個字也不信,到底出了什麽事,讓你說那樣的話?”

她力氣遠沒有宋懷秀大,只能眼睜睜看着血越流越多。李绾終于忍不住眼淚,哭喊道:“你到底想幹嘛?快放手,算我求你還不行嗎?”

“不是我不喜歡你了,不是厭了膩了、沒意思了,是我自己生不出孩子來。我既不想拖累你,害你一生無子,又不想眼睜睜看你納妾,與別人你侬我侬。是我自私,可我實在想不出別的法子來,只有合離這一條路對你我都好。”

“可你非得問出來嗎?非得讓我陷入這種可憐境地才滿意?你我好聚好散,日後想起來也是個念想兒,非要令我難堪麽?”

宋懷秀怔忪放開手,李绾捂着臉、蹲下身嗚嗚哭了起來。

匕首紮得不深,兩人這麽一松手,便落在地上發出‘嗆啷’一聲響。宋懷秀也沒管胸口那點兒血,自己閉了閉眼,又運了半天氣,才面色難看問道:“你就為了這麽點兒破事兒,要與我合離?”

李绾聞言擡起臉,抽噎道:“這麽點兒破事?那是眼下你還年輕,你我感情又正好着,子嗣一事你可以不放在心上。以後呢?總有那麽一天,你會因為這事兒心生別扭。到那時我該怎麽辦?一輩子都覺得對不住你,還要年年月月擔心着,你這別扭什麽時候會來?”

李绾自覺想的在情在理,這話說給宋懷秀,他也會好好考慮一番,哪知他越聽越生氣,憤然問道:“在你心裏,孩子比我重要?因為咱們沒孩子,你就要離開我?”

這是哪跟哪?李绾簡直被他氣得仰倒:“何時成了孩子比你重要?你到底聽沒聽明白我的話?”

宋懷秀冷笑,“聽明白了。你覺得我會納妾、會因為無子埋怨你,就因為你覺得,所以問都不曾問我一句,就決定要與我合離,還撂下一堆狠話來傷我的心,這事你覺得公平嗎?”

李绾怔住,擡臉看着他。臉上還挂着淚痕,看着可憐極了。

宋懷秀嘆氣,将她抱起來,“在這都要凍傻了,進屋再說。”

李绾哪敢讓他抱?“我自己能走!你放下我,你還在流血呢!”

“皮外傷,不礙事兒,不管它過兩天也好了。”

将人抱着進了屋,冬雪一看哪還有不明白的。唇邊藏了笑,趕忙又添了一副碗筷,帶人退了下去。

屋裏暖融融的,只剩下他們二人。

宋懷秀一邊拿熱帕子給她擦臉,一邊無奈道:“為了你,我命都能不要,你覺得我還會在意子嗣這種無聊事兒?”

“再說有沒有孩子,對我而言當真無所謂。說句大不敬的,我又不是你那太子哥哥,家裏又沒錦繡江山可繼承,非要個孩子作甚?有了是緣分,沒有也就沒有呗,只要咱倆在一起就夠了。你可別再拿這事兒來氣我。”

擦完了臉,又往她碗裏夾菜,特意避開了她讨厭的筍片,平平淡淡的小事兒,每一樁他都對她疼寵至極,李绾真是又感動又愧疚。她不該自己鑽牛角尖兒,她應該相信他,把這事兒攤開來如實相告,也就不會鬧成這樣,還害他受了傷。

她垮下肩膀,“對不起,是我想岔了。”至少眼下他們這般好,誰也舍不得誰,那就這樣吧,以後有什麽再說以後的,因噎廢食倒是她傻了。

“你脫了衣裳我看看傷口,別不當回事,還是請個大夫的好。”

宋懷秀垂眼,把碗往前推了推:“嗯,你先吃飯。”

本以為這事兒就這麽過去了,可晚間李绾才從溫泉池子裏出來,就被男人抱起,扔到床榻上,親吻間歇她迷蒙問道:“你幹嘛?屋裏吃食還沒撤下呢,一會兒來人怎麽辦?”

宋懷秀哼哼,“誰那麽不長眼?再說不是你讓我脫了衣裳瞧瞧的嗎?”他手臂上的花繡綿延至肩頭,繁複雲霧間是有一處傷口,塗了金瘡藥已不再流血了。

李绾啐他,“我瞧過了,那你快穿上吧。”

“可沒這便宜事兒!”這一夜男人要的又兇又狠,還啞着嗓子問她:“還合不合離了?嗯?”

這小心眼的,在這等着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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