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圈禁

許她一場美夢的不是王爺, 只是個兔爺兒?怪不得他處處溫柔小意, 自己被這卑賤人平白占了身子,還落得這般下場,真是恨吶!菱夏失了神采, 癱坐在地上, 愣愣看着錦繡地衣。

話本子有趣,勾的人拿起了就放不下, 李绾又聚精會神看了兩頁, 直到被太陽餘晖晃了眼,這才意猶未盡撂在手旁, 開口道:“芍藥。”

話音才落,便不知從哪閃進一個人來,那人就是先前綁了菱夏的那道黑影,如此利落身手竟是個女子, 着實令人沒想到。她雖名喚芍藥,可卻無半點妖嬈。身形瘦瘦高高, 比起一般男子的個頭兒也不遜色,臉龐微黑,左眼斜上有一道短疤,五官長得秀致,再加上一身冷冽氣質, 看着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

此時聽李绾喚她,便翻身進殿,抱拳施禮道:“屬下在。”身形挺得筆直, 連嗓音也帶着兩分低啞。

這人是誰呢?從前的黑羽衛之一。

她家世世代代皆為黑羽衛,可子嗣單薄,到了她爹那輩,膝下只得了她這麽一個女兒,又是愚忠信義之輩,萬不肯食言于人。實在沒辦法,便狠下心,把女兒當做男孩兒養,教了一身武藝,到了歲數又傳了黑羽給她。

後來李昭起事,黑羽衛追随,立下大功。事成之後,願意的便留在京都改作銀甲衛,比起禦前侍衛還要榮耀幾分。不願意拘束的,便散到邊關各處去,依舊逍遙做暗哨之用,探查敵國情況。唯獨這芍藥是個例外。

她再如何有本事,也是個女子,留在皇宮做侍衛,實在不像話。讓不知情的人瞧了,還以為是李昭這個做皇帝的行事荒唐。

可要她去邊關,她又不肯。家中只剩下病歪老母一人,她如何狠心走得?兩難之際,芍藥想着實在不行就辭了官職,依她的本事,就算開個武館,教孩子拳腳,也餓不死自個兒和老娘。

後來是李绾聽說了這事,從李昭那将她要了去。如今她兼着銀甲衛的銜兒,實則聽命于李绾,在暗中護她周全、替她辦事。習武之人,多是義氣之輩,芍藥雖是個女子,卻也同理。

她既擔了銀甲衛不負列祖列宗,又能在寡母床前盡孝,事得兩全,全靠李绾幫襯,她感念這點,因此對李绾格外盡心。而且因從小習武的緣故,她性子也比尋常姑娘家灑脫的多,李绾與她說話時,答得絲毫不扭捏,漸漸熟悉下來,兩人竟有知己之感。

可要說先前李绾對冬雪說‘傻姑娘,你以為府裏只有明面上這些人?處處有眼盯着呢’這話指的可是芍藥?是沒錯。

但她那話說的半真半假,府裏有的是伶俐小子、丫鬟替她辦事,可真能做到來無影去無蹤,有大本事的,只芍藥一個。沒轍,這世道就是如此。如何士族倨傲?因為有本錢啊,大部分的學問書籍都掌握在人家手裏。武學一道,也是如此,沒有那麽多心懷天下的武學宗師,大多授人時都要藏私,好本事只傳與自家人。

得了一個芍藥,那都是李绾好運道,撿着漏兒了。不然依她的本事,不為國家辦事實在可惜了,也就是李昭寵閨女寵的沒邊兒,這才她一提,就将人給了她。

李绾看了看菱夏,與芍藥道:“我帶她進宮面見父皇,至于那小兔爺兒,勞你去逮來罷。”

芍藥答話:“屬下領命。”她這人不會繞彎子,垂下手又道:“公主是要把瑞王捅出來?他自己不露面,這事怕難抓到把柄,陛下會相信嗎?”

柳氏忽然暴斃于行宮,李柏這做兒子的,鬧明白了緣由,想弄死李绾為母報仇,倒也不難猜。至于手裏沒證據,要不要把他捅出來......

李绾道:“犯不着由咱們捅出來,我帶他二人去對質,只說那小兔爺兒借我二哥之名,行害人之事也就罷了。父皇比我聰明,自有他的定奪。”

南書房。

自從江山異姓,李昭做了皇帝,李绾每次見他,好像都是在這。一室靜谧中,身穿玄色龍袍的男人埋首于桌案間,折子書谕堆得像小山一般。他蹙着眉,好像永遠有煩憂不完的事。

恍惚間,兩世交疊,李绾好像看到了前世的父皇。真是‘空嗟嘆,山寺日高僧未起,算來名利不如閑。’做這天下之主當真快樂至極?只要想要做好,就要付出無數的心力。

正愣着,李昭擡首見她來了,便撂下手中折子,舒展笑開:“阿绾來了?”說着直了直腰,起身繞過桌案,領着她對坐在窗前。

有小內侍上前奉茶,李昭端過抿了口,連哼兩聲抱怨道:“可算是想起來你父皇了?整日也不知在府裏忙些什麽,進宮瞧瞧我有這麽難?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平日裏白疼了你。用過膳了沒?若還沒用便等等我,我看完這點兒,一起去你母妃那用,說今日有一例老鴨湯,你肯定也喜歡。”

他這一連串的啰嗦,李绾也不知該先答那句,無奈笑了笑道:“沒用膳呢,一會兒同您一道去。只是女兒今日來,還有一事想禀告父皇。”

李昭撂下茶碗:“合着還是有事才來,不是來瞧我的?”

但說歸說,到底還是将那小兔爺和菱夏傳了進來。二人都是生于市井、長于市井,自打進了宮,就被陣仗吓得腿肚子直轉筋,跪到南書房,更不敢再胡亂攀扯,一五一十将事情說來。

李柏再如何不堪,那也是李昭的親兒子,礙着他的面子,李绾也沒把話挑明。只道這兔爺受賊人挑唆,膽大包天,敢假借瑞王爺之名,行害人之事。丫鬟也是個糊塗的,聽人蒙騙,就想要毒死主子。

“這二人罪大惡極,萬不能再容他們到處敗壞皇家名聲,這事牽扯二哥,要如何處置女兒不敢擅專,還請父皇做主。”

李昭面色陰沉下來,沒再多問,直接賞了二人鸩酒。皇帝金口玉言要他們死,這二人哪還能有活路?幾名內侍進來,捂住了嘴便将人拖了出去,再出宮時已是兩具死屍。拉到亂葬崗胡亂埋到了一處,菱夏真是做鬼也想不到,死了還得和這卑賤兔爺兒做夫妻。

李昭雖沒多說,可李绾都能想明白的事,他要是想不明白,那這皇帝也不用做了。根本不是這兩個升鬥小民吃了熊心豹子膽,敢謀害當朝公主,而是李柏想要殺了阿绾,手足相殘。

這是為人父最不願見到的事,李昭再沒了玩笑的心思,要了那二人性命也沒再多說,繞回桌案後沉着臉批折子。

李绾捧着茶碗也不吱聲。

他不追問,火急火燎将人殺了,這就是要将事情按下去的意思。哪怕知道了李柏對她下了殺手,也沒個說法,身為帝王,他有他的不得已,自己是他的女兒,李柏也是他的血脈,他選擇這樣處理,李绾不是沒想到,也不是不理解,她就是莫名有些難過。

此時她很想回家,躲在宋懷秀懷裏哭一鼻子,可是不行。尋常父女間鬧了不愉快,拌嘴使小性兒,當閨女的氣哼哼跑了都是有的,可她不行。她爹是皇帝,哪怕再怎麽縱着她,帝王的威嚴也沒人更夠挑釁。

方才既然說了要一道去白貴妃那用膳,這會兒李昭不開口,李绾就是再生氣、再委屈也走不得。

她挺直了脊背,努力睜大眼睛盯着茶碗上的花紋,心裏一遍遍重複着:沒事的,不要哭,他有他的難處。

能在禦前伺候的都是萬裏挑一的人精,兩個主子之間僵着,沒有瞧不出來的,他們也跟着難受,恨不得自個兒此時能不喘氣才好。

南書房的空氣都像凝固在了一處。這般尴尬氣氛中,也不知過了多久,李昭終于扔下折子起身,“走吧。”

他如此說,李绾也只好跟着,身後還帶着呼拉拉一串宮人,端的是天子儀仗,朝着白貴妃宮裏行去。

八月的天孩子的臉,天氣說變就變,方才出來時還晴着,可剛走到禦花園,卻又陰沉起來,竟是要下雨的意思。李绾苦着臉越走越慢,腳踝處酸疼的厲害。要是平時,她要個轎辇就是了,可母妃宮殿離得不遠,李昭又向來不愛坐那些。絕沒有皇帝走着,她卻要人擡王校長內部着的道理。尤其這會兒堵着氣,更不肯開口求他。

李昭沉着臉,無奈嘆了口氣,吩咐內侍去擡轎辇來,自己回過身,拉着李绾在路邊石凳坐下。從衣袖中掏出小小一道卷軸來,塞給她:“自己看。”

李绾只看了一眼便吓得趕緊卷起。那卷軸是一道聖旨,蓋着李昭金印的聖旨,上頭是将瑞王李柏圈禁于封地的旨意。

李昭揮手驅了宮人,“榕兒哪裏都好,唯獨心腸太軟,我有些不放心。若有朝一日......父皇殡天之後,李柏有任何異動,你便将這道旨意拿出來。”

他仰首看天:“阿绾,爹老了,背不動你了,可照樣會護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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