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
監控室外随着金的發言瞬間陷入了一片沉默。凱莉看了金一眼,金發向導自然收到了這其中暗含的警告意味,他垂眼低下頭去不再說話,只用手指無意識地來回撫摸粗糙的桌緣。
“先不說這個了,”安迷修将視線收回來,半伏在電腦前握着鼠标将屏幕上的資料拷貝進移動硬盤裏,“把之前的數據庫和監控錄像帶全部調過來,我們再重新篩選一遍,看看這個C級向導之前都接觸過什麽人。”
凱莉捏了捏鼻梁,挑眉看他:“安向導,對我們塔的工作能力這麽不放心?這可是個大工程。”
安迷修微笑:“事關重大,還是雙重保險來得好。”
“可惜了,坦白說我不是這邊的總負責人,你要的東西可能有些困難。”凱莉頓了一下,突然伸手拍了拍金的後背,“小夥子,要不你去走個後門?”
“我?”突然被點名的金哭笑不得,“你認真的?”
凱莉嗤笑了一聲:“當然是真的,不是你還能是誰?你直接去找丹尼爾塔長吧,這裏可能還涉及到二塔內部的一些情報,除了他沒人能有直接調動權。”
金沒說話,只是站直了身體,藍色的眼睛盯住凱莉的眼睛沉沉地看了一會。凱莉心中一動,一瞬間竟險些克制不住躲閃的本能。她重重地咳了一聲,瞬間佯裝惱怒地提高了音量:“你磨蹭什麽?”
金眨眨眼,露出一個笑容來:“好啦,凱莉你別生氣啊,我去就是了。”
語罷,金沖二人随意擺了擺手當做告別,轉身便向大門走去。感應門随之打開,安迷修和凱莉目送他的衣角消失在走廊拐角。空氣随着他的離開一下子安靜下來,只剩儀器設備運行時發出的微弱電子音。
凱莉輕輕啧了一聲,安迷修看了她一眼。黑色長發的女哨兵不為所動,自顧自開了口:“他倒是越來越敏感了。”
安迷修若有所思地盯住她:“嗯?”
“你不是哨兵,當然感覺不到,”凱莉向後坐進一張旋轉椅裏,翹起二郎腿,“總歸曾經是個足以控制所有A級以下哨兵的核彈級向導,哪怕現在忘了使用方法、弱得像顆白菜,身體裏該有的能力倒還是一點不落。”她頓了一下,“金有些懷疑我們的目的了,剛才他差點想對我下精神暗示。”
安迷修有些驚訝,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凱莉轉了轉椅子面向他,開口問道:“你呢,你覺得金怎麽樣?別告訴我你不明白我在說些什麽,二塔究竟有什麽目的?”
棕發的A級向導施施然抱胸站在原地,面上看不出任何異樣:“沒有。我真的只是受人之托,與塔無關。我的确還不了解金,但從你們的态度來看,他無疑是個受信賴的向導……哪怕從基因能力上說,他早就不配再帶領你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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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莉眯起眼睛不說話,安迷修覺得她似乎不是非常滿意自己的回答,只得率先将話題暫時轉開:“你把金支開,是想做什麽?”
凱莉保持着坐姿,用下巴朝着東側另一扇門:“別急,總負責人還沒到呢。”
她的話音剛落,那道門便應聲打開了。腳步聲由遠及近,門扉被一只手推開時,安迷修看到了格瑞的臉。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夾克外套和皮質的靴子,頭上綁着發帶,臉上表情是一貫的冷淡。他身後還跟着一個新面孔,青年看起來和金差不多年紀,脖頸處的紅圍巾擋住了他下半部分臉龐。
兩人在安迷修和凱莉面前站定,格瑞沖他們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凱莉撕開包裝紙将新的糖果丢進嘴裏,笑意盈盈地看着格瑞身後的青年:“啊,他就是那個新人向導?”
格瑞為身後站着的人側了側身,介紹的聲音聽不出多少波動:“卡米爾,B級向導,代表實驗室過來取一些血液樣本。”
“實驗室?”安迷修的視線頗有興趣地在他的臉上停留了一會,似乎想要探究些什麽。但卡米爾卻非常寡言,并沒有給他繼續考證的機會。安迷修嘆了口氣,看向那個出現在自己意料之外的人問道:“你們究竟發現了什麽?”
格瑞沒有馬上回答,只是先用他的權限打開了封閉的監控室大門。
“安向導,”進入監控室前,格瑞突然低聲道,“調低哨兵五感。”
已結合哨兵只能接受自己的結合向導調配五感,格瑞的命令顯然只是針對在場的另一位哨兵凱莉而言。安迷修看了看身邊的女性哨兵,對方習慣般聳聳肩,自覺閉上了眼睛接受暗示。
當他們一踏入這間全密閉的監控室,安迷修立刻就明白了格瑞為何要讓哨兵調低五感。不大的一間房間,來自一個即将崩潰的向導大腦的精神波以一種肉眼不可視的形态瘋狂肆虐着,帶來極強的壓迫感,這種混亂足以瞬間殺死一個經驗不足的C級以下哨兵。
安迷修看到格瑞繃緊的嘴角,不由在心中感嘆了一下S級的可怕,居然能在沒有向導調節的情況下置身如此惡劣的幹擾環境還能保持自身的克制,足以見其實力之強大,不愧為人型兵器。
當向導生命垂危的時候,大腦的本能會讓他們會不自覺得尋求身邊強大哨兵的幫助。似乎是感知到了哨兵特有的氣息,從格瑞他們踏入監控室的那一刻起,椅上被束縛着的C級向導掙紮得更厲害了些。
凱莉和安迷修在格瑞的示意下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按住了C級的肩膀,卡米爾從邊上的工具臺上取過抽血工具,動作迅速地從他的小臂上抽取了一管新鮮血液。
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直在一旁靜立的格瑞突然伸手取過了一只手術刀,對準C級後頸下方的皮膚用力劃了下去。他動作靈活地剝開劃口兩側的皮肉,從向導的身體內部挖出了一枚帶血的芯片。
衆人皆是一驚,看着格瑞用鑷子将那片芯片放進了白色的醫療托盤內。
“這是什麽?”凱莉忍不住發問。
“從兩個月前開始,一共有13個受害者。”格瑞沉聲道,“他們的身體裏都被植入了這樣的芯片。一旦進入腦死亡,他們體內的芯片也會跟着自毀。”
“所有受害者,被改造而成的都是向導?”安迷修問。
“不一定,向導和哨兵都有,級別測定全在B到D級之間。”
“沒有A級?”
“暫時沒有。”格瑞道。
安迷修感到不解:“既然不斷有人受害,為何塔的調查卻一直沒有進展?難道從他們之前的監控鏡頭裏找不到一點蛛絲馬跡嗎?”
“沒有用的,”沉默了許久的卡米爾忽然插話,“我們發現這些人之前的監控錄像都被人篡改了,連帶他們本身的記憶也是。他們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被改造成了哨兵或向導。”
“……”
所有人的表情都變得異常沉重,卡米爾拉了拉圍巾,半低着頭繼續說道:“篡改記憶,需要異常強大的向導素支持,而且稍有不慎就會造成精神力反噬,所以從來沒有人嘗試過,一切只停留在書本原理。同時成功篡改這麽多人的記憶,并且在痕跡修飾上近乎天衣無縫,對所有向導、哪怕是最優秀的A級向導來說,幾乎都是不可能的。”
“從理論上來講,如果要達成篡改記憶的條件,”他停了一拍,微微側頭看了看格瑞,“同時符合所有要求的,恐怕只有金字塔頂端的——S級向導,可以做到。”
卡米爾帶着芯片和血液樣本先一步回了塔內研究實驗室,剩下三人間的氣氛有些凝重。
金是目前塔已知的唯一一個S級向導,當年在他和格瑞完成綁定之前,介于S級對未結合哨兵的強大吸引力的考慮,金的存在一直被塔嚴格保密,所以真正了解金的S級身份的人并不多。在金與格瑞正式經歷初次結合熱過後,他們二人便一直搭檔執行任務,直到發生了那起意外。沒過多久,金的檔案就被重新修訂成了普通B級向導。
如果遵從卡米爾提出的結論,最糟的情況,金無疑會被指控為這一系列改造哨向案件的頭號嫌疑人。
大約十五分鐘後,安迷修接到了金的電話,大概意思是自己已經拿到了資料,過來詢問他下一步處理辦法。
雖然現下已經知道不必進行二次排查,但為了不引起金的懷疑,安迷修依然将自己的加密工作郵箱報給了金,才在對方結合哨兵的注視下挂了電話,離開了辦公室。
終于只剩下兩人,凱莉把糖果咬得嘎吱響,轉頭斜睨格瑞問:“安迷修是二塔派來監視金的,你知道對吧?”
格瑞從飲水機接了一杯熱水,慢慢抿了一口,默認了這個問題。
“你比我更了解金,關于那個藥劑……你真覺得他能順利逃開調查,和這件事撇得幹幹淨淨嗎?”
格瑞手上的紙杯被他用力捏作一團,再次開口時的語氣卻異常冰冷:“和金無關。”
“死了這麽多人,輿論壓力是一方面,上頭也早就到了耐心極限。金自己已經沒有那段被當做人質挾持的記憶了,”凱莉說,“如果真的被上頭拉出來擋槍,他該怎麽說?他連為自己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格瑞,我再提醒你一點,”凱莉站起身來,走到銀發哨兵身後,顯得十分強勢,“你我都知道,那種藥劑最早的配方就是來自于塔。明明早就該被徹底銷毀的違/禁/藥,為什麽出現在了外頭?你要考慮最壞的情形——金的S級能力遲遲不見恢複,會不會也是因為——他在一年前,被強行注射了同種藥劑?”
“他沒有。”格瑞突然打斷她道。凱莉皺了皺眉,不确定的反問了一句:“你說什麽?”
“金沒有被注射違/禁/藥,”光線在格瑞紫色的眼睛裏沉沉浮浮,他的語氣卻十分堅定,“我是他的哨兵,我能感覺到,他的能力不是因為這個被壓制的。”
凱莉被他的回答噎到,良久後才緩緩點了頭:“……那就好。”
黑發的女性哨兵幾步走到門口,回頭看到格瑞還站在原地沒有動作。到處彌漫的微妙的情緒讓凱莉不合時宜地回想起了金的臉,她猛地深吸了一口氣,迅速背過身去:“已結合的向導,所有能力都只能為自己的哨兵所用。所以除非強制解除結合,不然就算是個S級,在戰略上也毫無意義。既然對方想得到一個S級的向導為他所有,那麽解除金哨向結合最快的方式,就是殺死他的哨兵。”
“格瑞,顯然有人想要至你于死地,”凱莉道,“金……他比我們都要敏銳,他說得沒錯——塔裏一定有內奸。”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