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他們繞着塔人跡罕至的小道一路走到一扇側門邊,金一直跟在格瑞身後四處張望,心中不由感慨在塔內居然還有這樣的地方。這扇側門所在的位置剛好是附近兩個哨崗之間的視野盲區,明明他也是在這裏生活了快十年的人,卻居然對此毫無所知,也不知道格瑞是在什麽情況下找到這麽一個出口的。

哨兵伸手利落地清理完纏繞在門扉邊雜生的藤蔓類植物,右手微微用力握住門把一推,大門便向外打開了。他們互相對視了一眼,金率先彎下腰敏捷地鑽了過去,格瑞緊随其後,還不忘順手把門重新掩上。

鑽出圍牆後,金才發現這道門通往的是一個塔的露天停車場。許多用噴漆繪制了一塔标志的軍用越野車幾列排開,整齊地停放在那裏。格瑞帶着金繞過那些車輛,走到在最角落,向導這才發現那裏停着一輛明顯不屬于塔的車子。

他有些奇怪,下意識地看向銀發的哨兵:“這是……?”

哨兵眯了眯眼睛,快步上前打開前車蓋檢查了一下發動機,确認沒有問題後才返身走了回來,道:“就是這輛。”

“這是哪來的車?怎麽會停在這?”金問。

哨兵拍了拍手套上沾上的灰塵,淡淡道:“一塔的車太過顯眼,這輛是我向雷獅借的。”

金無語凝噎,忍不住低聲怪叫了一句:“怎麽又是他……其實他根本就沒有和他在外面游蕩的舊部脫離幹系吧!你就這麽放心他?”

格瑞伸手拉了拉駕駛座的把手,發現并不能打開,一邊抽出空檔回答他:“因為他是嘉德羅斯那頭的人,不會和我們作對的。”

金想了想其中的利害關系,似乎算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解釋。他看格瑞一直沒有下一步動作,有些疑惑地再次開口道:“……所以車鑰匙呢?”

格瑞搖了搖頭:“在車廂裏面。”

“什麽?!”金跳了起來,“你問他借車,他居然沒給你鑰匙?”

“車上不知道還有什麽我們不清楚的裝置,”格瑞道,“他大概是想給自己留個後手。”

哨兵後退了一步,皺着眉擡頭向周圍看了看,果然發現了隐藏在樹木之間的監控攝像頭。他回頭叫了一聲金的名字,向導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愣了一下,這才明白哨兵的意思。

金發的青年有些猶豫:“雖然理論上可以,但我已經很久沒有使用過能力了……”

格瑞看着他,道:“既然鬼狐就是利用你的向導素做到的,你也一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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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了。他對上哨兵沉靜堅定的紫眸,壓下了心中最後一絲不确定感,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盯住上方那個漆黑的鏡頭,湛藍的眼睛瞬間暗了下來。

格瑞敏銳地感受到了四周空氣中隐隐浮動而起的向導素氣息,屬于金的精神域以向導本身所在的位置為軸心,向外均勻地鋪散開來,慢慢攀上樹幹,纏繞着遮擋在了監控攝像頭前。

與此同時,遠在哨塔內的監控室中,屬于這一片停車場的監控畫面急劇扭曲了一下,幾秒地暗屏之後,畫面再次亮起,而原本站在畫面中間的兩個身影已經被完全抹去,一切都像從未發生過一樣。

三十秒後,金開始慢慢收回自己的意識,周身的精神網絡也急劇地縮回,淡淡的金色光芒最終收斂于他的腳下。向導睜開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擡起手,試着虛虛握了握右手的拳頭。重新拿回能力掌控權的感覺實在太過美妙,那股抑制不住的興奮之情讓他幾乎要激動到顫抖。他掩飾不住喜悅地立刻掉頭跑到格瑞身邊,抓住他的胳膊,邀功似的看着他。銀發的青年唯獨對自己的向導毫不吝啬,雖然沒有直接開口,卻也嘉獎般擡手用力地揉了揉金後腦翹起的尾發。

接下來的首先要解決的問題,便是如何把車門打開了。金看着格瑞從貼身的口袋裏取出一枚回形針,将彎曲細鋼絲掰直,然後單膝在駕駛位外跪了下來,将手上的回形針插//入了車門的鎖眼中,來回轉動了一下。

說實話這個畫面有些詭異,金也沒想到格瑞的辦法就是用如此原始的“技巧”。原本塔內哨兵在專業培訓的時候自然不會教授類似鋼絲開鎖這種下三濫的招式。向導摸了摸鼻子,努力忍住不笑,老實地站在一邊,心想格瑞和他也都是在登格魯的時候被迫學了一堆奇奇怪怪的“生活技巧”,雖然他們那些野路子确實有點兒上不了臺面,但有時候在實戰裏卻意外地管用。

正在認真作業的哨兵自然不清楚金腦中不知跑了多少個彎的聯想,他的臉上沒什麽表情,撬動鎖眼的手法卻非常娴熟,沒過一會兒便聽見車身傳來一陣清脆的聲響。格瑞的動作頓了一下,馬上将回形針收回,再次伸手,順利地拉開了車門。兩人分開坐進車內,格瑞拿起車槽內的鑰匙發動,右手熟練地将車挂進檔位,一腳油門駛出了停車場的監控範圍。

金坐在副駕駛把安全帶扣上,轉頭沖格瑞道:“說起來我早就想問了,你是之前就認識那個鬼狐天沖嗎?”

格瑞目視前方,單手扶着方向盤,颔首道:“他是一塔之前的一個C級向導,從聖所*畢業後就直接進入了塔的情報部工作,分到了我的隊裏。”

金有些吃驚:“可我好像對他完全沒有印象啊……”

格瑞看了他一眼:“你認識的都是隊裏級別較高、能力足夠跟随S級一起出外勤的隊員。當時的鬼狐天沖只是個普通C級,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天賦,所以只能留在塔內做後勤工作,沒見過是正常的。”

“他并不是一個起眼的人,尤其是在塔這種強者為上的環境裏,”格瑞頓了頓,繼續道,“等級評定提不上去,本質就是失去了晉升的機會,在隊伍裏是不會有地位的,哪怕是個向導也一樣。”

金聞言沉默了一會,點點頭。想了想又道:“之前凱莉說,一年前那起事件之後有許多人受傷退感了,那鬼狐……?”

“當時因為感知不了你,所以塔也只能加派了很多人手四處去找,很多低級哨兵和向導也不得不參與了行動,”格瑞道,“當時因為暴走影響到的人很多,鬼狐在那次意外之後也向塔申報了退感,但現在看來,恐怕他是用了什麽短期見效的抑制劑做了僞裝,好借此順理成章地脫離塔的監管。”

“可是為什麽?”金迫不及待地追問,“難道他從一開始就已經想到要用我的向導素制作違禁藥了嗎?”

聽到這個問題,格瑞的聲音馬上冷了下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你是怎麽被抓住的?”

金怔了怔,一面回憶,一面慢慢開口道:“……當時,我已經拿到了塔要我拿的東西,通訊那邊告訴我馬上到集合地點,會有人帶我一起離開,但是等我去到那裏的時候,那個組織的人早就——”

他猛然停下了話頭,思路像被突然打通了一樣,渾身頓時毛骨悚然起來:“——他們像是早就知道我會到那去……有人出賣了我,是一塔,是一塔的人告訴他們我會在那裏撤退。”

格瑞打了一把方向盤,從寬闊的馬路上轉進另一條稍窄的巷子裏,在一處隐蔽的陰影中将車停了下來。兩人走下車時金還在想方才在車上提起的事,過了好一會兒才發現四周的環境既陌生又熟悉——這裏确實就是當年那個他被綁架的豪華酒店。但短短一年,這裏似乎已經被改造成了別的用途。他們停車的位置應該是這棟大樓的西南側後門,金往前走了幾步穿出巷口來到正門前一看,發現這居然已經變成了一所時尚夜總會。

金下意識地感到了一陣難為情,連忙跑回去找格瑞,發現對方正從後備箱裏取出兩件同款不同碼的長風衣來,見他回來便順手隔空丢給了他。

“換上。”銀發哨兵簡潔明了地說道,自己先一步利落地披上了衣服,風衣下擺正好遮住了腰間的槍套。

金伸手接住衣服,不情不願地穿上了,心想格瑞有備而來,果然是在很久之前就瞞着他偷偷來刺探過現場。

兩人錯開半個身位,一前一後地邁進了會所的大門。剛一走進門內,震耳欲聾地音樂聲便鋪天蓋地地湧了過來,把金震得半天沒有緩過神來。他從小只在一塔和登格魯兩個地方生活過,而恰巧這兩個地方都是不同意義上的與世隔絕,雖說因為任務的原因,哨兵向導也經常會出入一些社會場合,但午夜狂歡的夜總會,他确實是第一次接觸,金猜就算是自己身邊的哨兵也應當是頭一遭。

兩人往內走了幾步,正前方便是一個小型舞臺,穿着暴露衣着的美女正在臺上合着音樂扭動身體。舞池裏的人實在太多了,要一邊注意環境有無危險,還要一邊跟緊格瑞,這裏的空氣甚至讓金感到了一點呼吸困難。他努力夠到格瑞的袖子拽了拽,臉色也不怎麽樣的哨兵立刻回過頭來,長手一攬,将金從人群的間隙中拖了出來,牢牢地護進了自己懷裏。

這棟建築的內部結構變化實在太大了,已經絲毫找不到當年的影子。兩人好不容易從瘋狂的人群中擠出來,金握緊了格瑞的手,氣喘籲籲地指了指遠處吧臺的位置。格瑞立刻會意,兩人走到吧臺邊的高腳椅上坐下,臺後的酒保微笑着迎了上來,遞上一張飲品菜單,同時自以為不明顯地多看了格瑞兩眼。

哨兵沒有動作,金只好接過單子自己看了起來。他掃了一遍菜單上的品名和價格,暗自腹诽了一句“好貴”。生活在塔中的哨兵和向導其實并沒有多少對于金錢的概念,因為所有的吃穿用度都可以由塔內的積分換取,他們本就是士兵,任務就是每天的日常,自然也不必要再備着普通人使用的錢幣。說得簡單些,從他和格瑞脫離塔的那一瞬間起,他們就變成了兩個徹頭徹尾的“窮光蛋”。

“那麽,兩位都需要些什麽?”酒保笑眯眯地站在他們面前,已經取出了記單的紙筆。

金看了一眼格瑞,對方仍不動聲色地坐着,對酒保的詢問也毫無反應。向導只得硬着頭皮扯出一個笑臉,把菜單還了回去,道:“那個,呃,先給我們兩杯水吧,謝謝。”

酒保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但還是保持着慣有的職業素養友好禮貌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去備了兩杯水。

背景音樂實在太過嘈雜,金左右看了看,确定四周并沒有人在注意他們後微微偏過身子伏到格瑞耳畔問道:“你還好嗎?要不要調節五感?”

格瑞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眯起眼睛看着酒保離開的方向,壓低了聲音:“先問地下室的入口在哪。”

金點點頭,還沒來得及應聲,那位男性酒保就端着托盤回來了。

向導看着對方把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依次放在他們面前,忽然擡高了些音調開口道:“你好,我們想向你打聽一個事情。”

酒保愣了愣,看向金,不确定似的重複了一遍:“您是……在叫我嗎?”

金笑着點了點頭,沖對方說:“我想知道這裏原先的地下室入口在哪。”

在聽見這個問題之後,金發的向導敏銳地察覺到了對方周身驟然升起的防備氣息。他心頭一動,便知道此人一定與鬼狐有所關聯。哨兵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在對方轉身想跑的剎那快速而有力地牢牢扣死了酒保放在桌面上的右手手腕。

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使勁都沒法動彈分毫,酒保這才反應過來身份已然敗露,頓時驚恐地瞪大了眼睛,渾身像篩子一樣顫抖起來:“你……你們……”

金坐在高腳凳上,突然伸出一只手,扣住了對方的下巴,稍稍用了點力,強迫那名酒保将臉直對着自己。S級向導的威壓在瞬間傳遞了出來,金用自己通透的藍眼深深地望進男人那雙寫滿了恐懼的瞳孔裏,緩慢而清晰地開口道:“現在,告訴我,地下室的入口在哪。”

TBC

*聖所:隸屬于塔管轄範圍的機構,負責尋找正在覺醒的哨兵或向導,并将他們集合起來進行系統的培訓教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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