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有人能在直視的情況下逃離S級向導的暗示。

酒吧兩眼空洞地報出一個方位地址,金和格瑞對視了一眼,哨兵便放開了鉗制住對方的手。

“你正在繼續工作,”金盯着面前已經處在控制中的人開口,“沒有任何人接近過你。”

“我在,工作……沒有人,接近過我。”男性酒保像被操控的木偶一般跟着金重複了一遍,說完,便主動端起空托盤走到了吧臺後廚內,似乎已經全然忘記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格瑞從高腳椅上站起身來,拿起面前的玻璃杯将裏面小半杯檸檬水一飲而盡。金看着他的動作,右手搭在頸後不自覺地撓了撓那裏的結合标記處,輕聲問道:“所以,現在就直接過去嗎?”

格瑞點頭,側過身伸手将金放在上衣口袋裏的向導ID卡取了出來,和自己的哨兵ID卡并排放在了桌面上。

吧臺的小燈散發着昏黃暧昧的暖色光線,為兩張定格在ID卡證件照上的少年臉龐鍍上了一圈模糊的光暈。

格瑞的手指拂過磁卡的邊緣,垂眸道:“你還有最後一次反悔的機會,不必再繼續跟着我了,金。”

“現在再說這個還有意義嗎?”金拿起自己的那張ID卡,在格瑞的注視下不帶一絲猶豫地向兩端施力,将它從中間硬生生折斷成了兩半,這才擡起臉看向哨兵,“既然我們永遠無法互相說服,那還不如就一起去面對。”

一絲微弱的電流炸起的小朵火花在ID卡的斷裂處轉瞬即逝,ID卡是塔內哨兵和向導身份的象征,從某種意義上說,一旦ID卡被毀,就會在塔內情報部門的屏幕上顯示失聯,表明該哨兵或向導遭遇了重大危險,或是已經單方面選擇了叛逃。

為了控制和震懾S級,格瑞和金的ID卡雖然擁有次塔長級別的最高權限——可以随意出入塔內任何地點以及查閱所有資料庫封存的檔案袋,但同時,他們也額外地被強制性植入了位置追蹤的芯片。也就是說,當金折斷自己的ID卡時,就相當于把他自己的位置暴露給了一塔監控處。

——他們“最後一次任務”的倒計時已經開始了,這是一次沒有上級允許、沒有文件批準的擅自行動,他們必須在一塔的追捕人員到來之前找到鬼狐,問清真相,否則一切都将白費。

格瑞紫色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最終還是被他強壓了下去。哨兵撿起自己的ID卡,用如出一轍的方式幹脆利落地折斷,沒有任何留戀。雙雙被毀的磁卡都丢進了吧臺邊的垃圾簍中,兩人循着方才問出的方位,繞過前廳的人群,向右側一條偏僻的走廊內走去。

根據那個酒保提供的位置,格瑞和金來到了西側走廊的盡頭,然而并沒有看到任何像是入口的地方。這裏靠近員工休息室,牆邊堆放着一個裝飾用的櫃子,還有其餘一些雜七雜八的清潔工具。銀發的哨兵擡手示意金不要動,自己走上前去曲起食指和中指在牆面上叩擊了幾下,凝神去聽。三秒後,格瑞向金點了點頭:“後面是空的。”

兩個人将周圍的雜物清開,又合力把櫃子擡起來移到一邊。遮擋的物體盡數挪開,一個隐入牆壁的門口這才完全暴露了出來。

格瑞拔出配槍,上膛後握在了手裏,同時向金做了一個“跟随前進”的戰術手勢,伸出左手謹慎小心地拉動了一下門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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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扇門并沒有上鎖,發出一聲突兀的響動後便緩緩打開了,像是有人早已有所準備,正等候着他們的到來。

向導下意識屏息,久違的緊張感通過全身每一根毛細血管傳遞到四肢百骸。他跟在格瑞身後進入了門後的黑暗之中,這才發現面前的是一條通向地下深處的長樓梯。

橡膠鞋底踏在鐵質的樓梯板上發出一陣清脆的聲響,在垂直往下的狹窄空間裏蕩起頗詭異的回音。金一邊側過頭去觀察着四周的情況,一邊暗自思考,右手再次不自覺地伸向頸後的标記處抓撓。就在這時,他身邊的格瑞突然停下了腳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住了金尚在動作的手腕。

金愣了一秒,回頭看格瑞,卻發現對方正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怎麽了?”他低聲問道,尚有些迷惑。

格瑞皺緊了眉頭,拉着他的手放到身前,打開了随身攜帶的微型手電筒,讓金自己看看自己的右手。向導依言低頭,這一眼卻吓了他一大跳,金發的青年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自己的右手指甲縫隙間竟沾滿了縷縷幹涸的血跡。

哨兵的嗅覺比普通人敏銳得多,在嗅出空氣中漂浮的細微血腥氣後,格瑞便立刻将人拉近了自己的胸膛,不由分說地撩開了金腦後的頭發。果然,向導後頸結合标記處的皮膚已經被抓出數道淩亂的血痕,且表面泛着不自然的紫紅色。哨兵用指腹輕輕按壓了一下,察覺到傷口處的體溫非常之高。

“怎麽回事?”格瑞語氣沉沉,帶着掩飾不住的焦慮。

金也有些懵了,他只是覺得後頸時不時有些瘙癢,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抓,怎麽也沒想到那裏已經出了血。他完全沒有感覺到疼痛,身體也好,向導力也好,都沒有感到任何異常的地方。“……是不是之前那次的副作用啊?”他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我真的沒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覺,真的,你別擔心。”

銀發哨兵的臉色并沒有因為他這一句明顯為了寬慰的話而好轉分毫。他将原本握着對方手腕的手慢慢下滑,捉住了金的手掌,将向導的五指攏在自己寬大的手掌內用力握了一下,這才再次不放心般地叮囑道:“有事要說。”

金點頭,努力向他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我知道。”

兩人繼續沿着樓梯向下走去,大約又過了五分鐘,樓梯到了最後一層。一個寬闊又熟悉的地下室出現在了他們面前,毫無疑問,這就是鬼狐天沖與他們“約定”好的交易地點。

地下的環境非常之安靜,像是空無一人。也許是何處的水管沒有扭緊,從遠處的角落裏傳來了水滴一滴一滴砸向地面的聲音,為這裏平添了一絲恐怖氣息。不知是向導天生的直覺,亦或是單純的心理作用,從進入這裏的第一秒起,金便覺得渾身便毛骨悚然,寒意遍生。

擰亮了門邊的一盞小燈,金和格瑞舉着各自的配槍,開始分別從東西兩頭巡視。

這個地下室內部的模樣似乎并沒有改變。正中央的審問桌,後面的兩間牢獄,大量醫療實驗器材,還有手術臺的位置,都與一年前一模一樣。

格瑞拉開另一側的櫃子抽屜,發現裏面裝滿了厚厚一沓紙質資料。他随意抽了幾張出來,上面密密麻麻寫着的皆是一些公示數據的驗算過程,還有個別化學反應實驗的結果記錄,這裏似乎就是鬼狐進行他那些人體實驗的核心基地。正當格瑞還在認真翻動這些資料的時候,一把匕首猝不及防地從後方狠狠地捅進了哨兵的左側腹部。

危險襲來的剎那,格瑞心中一震——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接近,這樣的偷襲原本對一個S級哨兵來說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他伸手猛地向後一擊,卻仍然被躲了開來,對方匕首也脫手掉在了地上。血液從傷口處噴濺而出,格瑞咬牙忍着疼痛單膝跪在地上,那邊的金也迅速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格瑞”,馬上沖着閃過的黑影開了一槍。

子彈在對面的牆壁上留下一個深深的彈痕,金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格瑞身邊,堅決果斷地擋在了哨兵身前。他的雙手依然保持着射擊的動作,緊盯着立在他們面前的人,眼底透出漸深的怒意:“鬼狐!果然是你!”

迎着燈光站着的人發出一陣笑聲,将覆在臉上的面具揭下,露出一雙上挑的眼睛。從他的袖管裏掉出一枚空包膠囊,正好落在腳邊,被他毫不猶豫地擡腳碾碎了。

“兩位,好久不見。”鬼狐保持着臉上莫測的微笑,輕蔑又得意的目光若有若無地掃過金身後負傷的哨兵,“早就聽聞一塔的首席哨兵與自己的竹馬向導感情篤深,今日一見的确不假,格瑞大人對金向導的信息素真是毫不設防。”

金握緊了搶柄:“你果然是用我的信息素隐藏了自己原本的氣息。”

“這只是我衆多研究成果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項,”鬼狐笑道,“S級向導素經過我的改造,可以随意複刻任何一個哨兵或向導的‘味道’——你知道這小小的一粒膠囊,在黑市上可以達到多高的報價嗎?”

“……剛剛這一刀,”白灰發色的向導詭異地停頓了一下,挑了挑眉,“就當是我為報答格瑞大人幾年前在一塔裏對我的‘照顧’吧。”

“你簡直卑鄙無恥……!”金咬牙低聲罵道。

“金!冷靜些。”他身後銀發的哨兵突然出聲,按住了金舉槍的胳膊。他緩緩站起身,腹部流出的血從格瑞捂住傷口的手掌指縫中溢出來。金用餘光看了他一眼,難掩心中的擔憂:“你沒事吧?”

格瑞搖了搖頭,輕聲回複他:“哨兵的身體自愈力很強,沒事。”他擡頭看向鬼狐,語氣凜冽:“……多行不義必自斃,從沒有人想迫害過你,是你自己葬送了自己。”

鬼狐像是聽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恨意在一瞬間爆發了開來:“你說的沒錯,格瑞大人。只是S級天生優越,在你們眼裏,我們這些低等向導當然就如一只趴在地上茍且過活的蝼蟻罷了,什麽價值,什麽尊嚴,根本不值一提!”

格瑞眼神森然,完全不想與他争論:“把我的東西給我。”

鬼狐的笑意更深了些,他誇張地聳了聳肩膀,信步走到地下室另一邊的一臺機器前,沖他道:“不要着急,我知道你們兩個一直在找的東西是什麽。非常巧的是,它現在恰好就在我手上。”

他別過頭去,熟練地按下了幾個按鈕,機器便彈出了一個類似播放器的插入借口。白發的向導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硬盤,沖兩人晃了晃:“為了表明我的誠意,也為了讓我們之後的交易更加順利地進行,這個,就當做我送給二位的一份‘禮物’。好好欣賞吧。

格瑞沉默不語,金則緊緊盯着鬼狐手上的動作,看着他将那個硬盤插/入了接口處,然後按下了一旁的播放鍵。

上方的電腦屏幕亮了起來,播放器紅色的光标開始快速閃動。片刻後,一個像是封閉房間的畫面出現在了屏幕上,金和格瑞立刻擡頭去看,卻在下一秒,同時看到了走進畫面的秋的影像。

——空氣在那一瞬間凝固了。

金發向導藍色的瞳孔快速收縮了一下,震驚地看着秋在屏幕正中的位置坐了下來。年輕的女性哨兵有着一頭美麗的金色長發,編成兩股辮子松松地落在腦後。她伸手調整了一下正對着自己的攝像鏡頭,屏幕的畫面跟着她的動作輕輕晃了晃。

秋收回雙手,交叉着放在桌沿,表情平靜地開口道:“觀測視頻日記,一塔哨兵秋,編號30214719,20XX年7月2日——”

“我已經成功進入了嫌疑組織內部。”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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