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緩緩轉頭看向格瑞,眼底寫滿了不敢置信。哨兵咬牙,微微側過頭去不再看他,像是默認了鬼狐剛剛的一番話。

“沒有我的東西,他遲早會死,”鬼狐向邊上啐了一口血沫,繼續開口道,“當年所有接受過注射的實驗體全都死了,只有我和他活到了今天。但即使是S級又如何?這種病變源自基因內部,發展緩慢,且容易被忽視,然而一旦爆發就可以瞬間致死。除了我,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控制它。”

“我和你不一樣,我也不需要你的‘方法’。”格瑞冷然道。

鬼狐笑了一聲:“沒錯。也許真的是曾經那道穩固的哨向鏈接救了你一命,但現在,格瑞大人,你的好運已經結束了——需要我再提醒二位一次你們現在的鏈接狀态嗎?”

格瑞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一旁的向導半路截斷。金發的青年再次看向鬼狐天沖,啞聲問:“你有什麽方法?”

鬼狐金色的眸子轉向他,微微眯起:“我可以給你足以維持改造基因活性的藥劑,完全可以讓你的哨兵活下去,且再無後顧之憂。但同時,我也需要一點回報,我要你給我秋當年拿到的配方——”

“問題就在于,我根本不知道什麽配方!”金煩躁地打斷了鬼狐的話,倏地擡高了音量,“在我十四歲的那年,姐姐突然失蹤。自那之後直到今天我們都再沒有見面,她根本沒有和我提過任何有關這種違禁藥的消息。”

“這不可能,”鬼狐大聲呵斷他,“錄像帶裏,她親口承認已經把配方藏了起來,除非她已經把東西帶進了墳墓,否則不可能不在她唯一的親弟弟身上留下線索!”

金深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了自己的頭發。他拼命地回想童年與姐姐度過的每一天,記憶裏女性哨兵那張溫暖的笑臉和錄像帶最後那個疲憊卻決絕的眼神交替着在向導的腦海中閃過,随之而來的就是一陣突然的眩暈感。

從不離身的地方。絕對安全。誰也不會找到。

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整個人卻踉跄了一下,差點向後倒去,一邊的哨兵後撤半步及時撐住了金的上半背部,向導感受到對方手掌心傳來的溫度,便索性卸了力氣坐倒在了地上。格瑞看着他不知何時起泛起潮紅的眼尾,心中一顫,連忙伸手覆上對方的額頭,手下果然一片滾燙。金小口小口地呼吸,噴灑在格瑞小臂內側皮膚上的氣息也帶着淡淡的濕熱感。金發的青年卻好似依舊渾然不覺,他快速扭過身抓住格瑞胸前的衣料,眼神異常明亮。向導的語速很快,像在自言自語般不斷地重複着一個短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配方在哪裏了。”

“金,”格瑞隐約意識到了不妙,趕緊捉住他的雙手手腕,沉聲道,“不行。”

金停了下來,藍色的瞳孔裏倒映着格瑞的臉,伸出的右手慢慢向上,握住了自己脖頸間挂着的那根項鏈的箭頭挂墜,再開口的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格瑞,我要救你。”

格瑞搖頭,覆上他握住項鏈的那只手的手背:“你要救更多人。”

金有一瞬的愕然,目光緊盯着格瑞不放:“……你早就知道,配方在項鏈裏……”

銀發的哨兵的手更用力了些,突出的指節摩擦着他的皮膚。格瑞抿緊了嘴唇,紫色的眼睛裏終于忍不住流露出一絲深藏的情緒,柔聲道:“金,這是我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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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看着他,下意識地搖頭,透明的淚水卻從眼角淌落下來。他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簾,喉底只能發出嘶啞的氣音。就在這時,還沒等格瑞來得及反應,他便突然感到一股熟悉的向導力量限制住了自己全身的肌肉。哨兵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下一秒便看見自己的向導猛地甩開了他的手,徑自撐着地面,一個人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向着鬼狐的方向走了一步。

他單手曲起肘部将臉上殘餘的淚痕狠狠擦去,再次擡頭時,金發青年的臉上已經再找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他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紅色,氣息不穩,但神志卻非常清明。金當着格瑞和鬼狐天沖的面用力将脖子上挂着的本屬于姐姐的項鏈挂飾拽了下來,拿在手裏。仔細觀察後,金果然發現箭頭的尖端和下方的柱體之間有幾圈淺淺的螺旋紋。鬼狐的雙眼也立刻亮了起來,他緊盯着金的動作,看着他稍稍用力扭了一下那個連接處,挂墜立刻發出一聲輕響,随即便被順利地一分為二。

在中空設計的下半段柱體之間,靜靜地躺着一枚微型芯片。金将它倒在了自己展平的手掌心裏,小小的金屬片在地下室昏暗的黃色燈線映照下折射出了微弱的光。然而,在看到那枚芯片的瞬間,鬼狐的表情卻立馬凝固了。沒有人比他更加熟悉這個躺在金手心的東西——因為這分明就是他曾經植入進改造人後頸、用于遠程控制他們神經系統的芯片。

“……不……不……不可能!這不可能!”鬼狐崩潰般沖了上來,伸手搶走了那枚芯片,用力地摔在了地上,用腳碾碎。銀灰發色的向導目眦欲裂,扭曲着的五官糅雜了恨意、絕望和悲戚,他用力掐住金的衣領,瘋狂地大吼:“配方呢!配方到底在哪!”

就在這時,一枚子彈從裝上了消音器的槍口射出,直直地穿透了鬼狐的左肩。金瞳的向導一下往後仰去,伴着飛濺的獻血摔倒在了地面上。金被他後仰的動作連累,也跟着往前倒去,所幸最後關頭反應靈敏地穩住了身體才不至于摔倒,下一刻就被人從後面拽住了小臂帶了回來。

金驚詫地向後去看,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的格瑞這才松開了他的手——哨兵竟然硬是憑借自身的力量硬是掙脫開了自己向導力的精神控制。他被格瑞往後推了一把,就看着銀發的哨兵單手持槍一步步走至正企圖拖着傷臂逃走的鬼狐天沖身後,毫不猶豫地擡手瞄準對方的右側大腿再次扣下了扳機。鬼狐慘叫了一聲,撲倒在了血泊中,再也無法站起身來。

金站在後面,感到一陣絕望。他知道哨兵并沒有陷入狂化,卻依然只能看着格瑞留給自己的背影。擁有碾壓性強大力量的S級哨兵終于在此刻展露了包裹在冷靜克制的外衣下肅殺而狠厲的本性靈魂,這種天然而成的氣息籠罩在他周身的每一寸空間內,讓人不寒而栗。

金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原來格瑞對可能發生的一切都早已有了預料——他壓根沒有留給自己任何選擇的機會。

持續性的耳鳴在這時終于奪取了金剩餘的所有精力,被飙升的腎上腺激素掩蓋的不适終于遲遲地爆發了開來。在有意識的最後一刻,金聽見了地下室的大門外愈來愈近的紛亂腳步聲。

“——金!”

“——都別動!”

大門被合力撞開的時候,處在最前排、手上還持着槍的安迷修因為慣性作用險些向前撲了個空。他沖進這間昏暗的地下室,在看清局勢前先聞到了室內濃郁不散的血腥氣。安迷修向後與凱莉對視了一眼,點了個頭後便主動跑去查看鬼狐天沖的情況。而第二個進入地下室的凱莉則立刻發現了角落裏正将失去意識的金半摟進懷中的銀發哨兵。

她差點忘記呼吸,趕緊跑上前去查看。她輕輕拍了拍金的臉頰,急急地喚了幾聲向導的名字。金顯然陷入了一定程度的昏睡,他渾身的溫度高的不正常,蜷縮在結合哨兵的懷裏急促地呼吸着。

“怎麽回事?!”凱莉有些着急,卻也敏感地嗅到了空氣中飄散着的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她抽緊眉頭,剛想擡臉去問格瑞,不想卻看到哨兵的臉色也不怎麽樣,像是極力忍耐着什麽。黑色長發的女性哨兵突然福至心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她立刻翻開金的後衣領,一眼便看到了他隐藏在金色尾發下紅腫發燙的結合标記。

另一邊的安迷修這時也匆匆趕了過來,壓下情緒微微喘着氣問道:“怎麽樣了?”

這太不可思議了,凱莉反複查看了三遍才努力壓下心頭的震蕩,環視了他們一眼,一字一頓地開口道:“是結合熱。”

“什麽?!”安迷修的反應比格瑞更大,哪怕是A級向導也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震驚的表情,幾乎算得上是手足無措地蹲了下來,湊在金身邊小聲沖凱莉急道:“你不是說金的結合标記被破壞了嗎?!”

“你問我我問誰?!”凱莉吊起眉梢怒道,沖安迷修說:“不行,這個味道的殺傷力太大,現在你是唯一能用的向導了,快點,要趕緊把他送到封閉幹淨的地方去才行!”

“可——”

“二塔。”格瑞突然開口道,将金一把從地上橫抱了起來,金發青年的脖頸因着重力向格瑞的胸膛一側自然地垂靠了過去,有汗珠從格瑞的額角一路順着下巴的弧度彙聚後滾落,銀發的哨兵閉了閉眼睛後艱難地平複了一下呼吸,這才重新重複了一遍方才自己的話,“這裏是二塔轄區,去二塔更近。”

凱莉馬上扭頭去看棕發的A級向導:“你怎麽說?”

位于視線中央的安迷修終是深深地嘆了口氣,站起身來:“……沒問題,就去二塔吧,其餘的我來解決。”

凱莉主動提出留下來解決鬼狐的爛攤子,安迷修帶着環抱着金的格瑞向着這家夜總會的後門直奔而去。甫一走出大門,街道上的特殊人群警報器便急促地鳴叫了起來,想是由于金過濃的向導素觸到了普通人社會中安置着的測試報警器的警戒線。原本街道上行走的路人在聽到報警器的鳴叫後紛紛尖叫了起來,避之不及,唯恐自己遇上了哨兵向導發狂的現場,只敢遠遠地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這邊的三個人,還有人掏出了手機打算報警。安迷修暗罵了一句,按開耳畔挂着的講麥沖另一頭喊道:“紫堂幻!我們出來了,幫個忙先把這一片的警報器掐了!”

耳麥那頭立刻傳來紫發向導的應聲,安迷修回身沖格瑞比了個手勢,S級哨兵心有領會,立刻跟着他跑向了旁側一條隐蔽的輔路。

三人并沒有再花太多的時間便順利找到了安迷修停靠在那裏的車子。安迷修拉開駕駛座的門,安排格瑞抱着金去後座,好讓金發的向導在後排座位上躺下。剛一上車,格瑞便眼疾手快地關上了所有車窗門,以防金的向導素再次外溢引發騷亂。安迷修一腳油門将車發動,快速飙到了八十碼,從街道外側風馳電掣般超車往前,向着二塔所在的位置飛奔而去。

格瑞伏下身子将手從金內衫的下擺伸了進去,在他的後背上摸了一把,不出所料的滿手冷汗。金最裏層貼身的一件衣服已經完全被汗打濕,繼續穿着可能會着涼。格瑞輕輕啧了一聲,小心地托起向導的上半身,無比熟練地将他的內衫脫了下來。又反手脫下了自己的風衣外套,仔細地将金整個兒嚴絲合縫地裹進了黑色的長外套裏。

安迷修透過後視鏡看了他們一眼,又馬上禮貌地移開了視線,順手幫二人打開了車廂暖氣。

風衣外套的衣料上附有淡淡的哨兵素,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稍微安撫到了正陷入激烈情熱的向導。格瑞壓抑着內心因受到向導結合熱影響而産生的、對金的極端欲望與占有欲。他的右手難耐地攥緊成拳,左手卻始終穩穩地墊在金的腦後。精神體烈斬也在這樣的情況下不受控制地跑出了精神域的限制。灰狼不安在車廂狹窄的空間裏躁動地不斷來回走動,時不時湊近金的耳邊低聲嗚叫。

哨兵輕輕撥開金被汗水打濕成一簇一簇的鬓側劉海別至耳後,紫色的眼睛裏像燃着一團湧動的火焰。

——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慢慢俯下身去,用盡畢生能力克制住腦中的全部雜念,用自己幹燥的嘴唇在金的額頭上輕輕觸了觸。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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