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少年事》 (1)

黑色的車停在建築的大門外,副駕駛座上的丹尼爾沖負責開車的哨兵點了點頭,反身率先下了車。

他往後走了一步,伸手将後座的車門打開,沖車內後排座位上坐着的兩個孩子點了點頭:“下車吧。”

他們猶豫了片刻,然後依次鑽出了車廂。

兩個孩子都不過十多歲的年紀,穿着布料粗糙的單衣,隐隐滲出髒污,單薄地站在深秋的風中。丹尼爾看了他們片刻,便用眼神示意站在一邊的那位哨兵從後備箱裏取出兩件早已準備好了的加棉外套,親手替兩人披上。

他在金面前停頓了更多的時間。金發的男孩擡起眼看他,他的臉頰泛着不正常的潮紅,看向他的藍色眼睛裏帶着迷茫和瑟縮的神色。

男孩的眉眼與秋有八分相似,丹尼爾在心底長嘆了一聲,忍不住擡手想去摸他的腦袋。沒想到就在手掌即将覆下去的那一秒,站在金身邊另一個比他年紀稍長些許的銀發少年突然将丹尼爾的手一下打了開來。

他的力道很足,動作也沒有絲毫猶豫。丹尼爾怔住,緩緩收回手後便看到那個叫做格瑞的男孩像一只被人侵犯了領地的狼崽一樣,用身體牢牢擋住了比他瘦小的金。

剛披上的外套從他的肩頭滑落到地上,格瑞回過頭來,緊盯着丹尼爾的紫眸散發着明顯的敵意和不信任,低聲威脅道:“不許碰他。”

護衛哨兵皺起了眉頭,叫了一聲“丹尼爾大人”。丹尼爾揚揚手止住他的話頭,半俯下身來與格瑞平視,語氣溫和平緩:“……我猜你就是格瑞,對嗎?”

銀發的少年抿了抿嘴,沒有回答。

“這裏是聖所,”丹尼爾并不在意,自顧自繼續說道,“我叫丹尼爾,我是秋的朋友。”

聖所,又稱特殊感應人群培育基地,一直以來都被看做是塔的附屬機構而存在。

聽到秋的名字,一直被格瑞護在懷裏的金立刻動了動身體,露出大半張臉來:“……你認識姐姐嗎?那你知道我姐姐去哪了嗎?”

他的聲音又輕又啞,丹尼爾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到格瑞沖金輕輕“噓”了一聲。金看了他一眼,馬上乖巧地噤聲,整個人重新安靜了下來。

“為什麽要帶我們來這裏,”格瑞回頭繼續沖丹尼爾問道,“我們還要回登格魯去麽?”

“不用再回去了,孩子,”丹尼爾搖了搖頭,“這裏就是你們的新家,你們可以一起在這裏重新開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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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發的少年擡頭看了看面前鐵質的大門和門後占地面積龐大的建築物,臉上的表情難得地閃過一絲茫然。他懷裏的金咳嗽了幾下,格瑞低頭看了看他,再擡起頭時,像是終于下定決心似的向丹尼爾開口道:“他發燒了,你能治好他,我們就留下。”

丹尼爾毫不猶豫地點頭:“當然。”

兩個人被一路帶進了療養室,一位年輕的女向導治療師接待了他們。丹尼爾似乎有什麽其他緊急的要事,簡單和對方交代了幾句後便匆匆離去。

治療師給金挂上了點滴,格瑞站在他身邊,握着金遞過來的左手。

藥水一挂就是一個下午,金額頭的熱度退得很快,他們在療養室一起吃了記憶中最豐盛的一頓晚飯——兩人心裏都有隐約的感覺,這應該也屬于丹尼爾安排的一部分——然後被安頓進了同一間房間休息。

等到再次見到丹尼爾,已經是三天之後。

金走進辦公室,好奇地轉着脖子四處張望了幾眼。丹尼爾坐在與他隔着一張茶幾的沙發上,見他進來,便沖人招了招手。

金向他走去,甫一坐下便立刻開口問道:“格瑞呢?”

丹尼爾笑了笑:“他剛來過,我讓他在樓下等你。”

金眨眨眼睛,“喔”了一聲。金發的男孩頓了幾秒,複又重新開口道:“我好像見過你。”

丹尼爾有些驚訝:“我嗎?”

金發的男孩點了點頭:“你來過登格魯,和我姐姐在門邊說話,我看到了。所以,你真的是姐姐的朋友嗎?那我姐姐——”

“那個之後你會知道的。但是金,”丹尼爾打斷他,不留痕跡地岔開話題,“今天我找到你和格瑞,是想聽聽你們的想法。到這裏也有幾天了,感覺如何?”

金不知道他話中有話,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道:“這裏很熱鬧,有很多我沒見過的人。”

丹尼爾點點頭,又試探性地繼續問道:“你知道什麽是哨兵和向導嗎?”

果不其然,銀白發色的成年向導看到對面藍眼睛的男孩懵懵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繼續解釋道:“那麽,相信你自己也曾經有所感覺,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金倏地睜大了眼睛,丹尼爾連忙安慰他:“你不用緊張,這裏所有人——包括我,我們都和你一樣。這裏是一間……學校,專門為了培養像你和格瑞這樣……特殊的孩子。金,你的姐姐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但你确實是一個正在覺醒的向導。”

“通常來說,哨向基因的發展階段會從十歲左右開始,一直持續到成年。接近完全覺醒的向導身體的免疫力會下降,容易生病;而哨兵則會變得脾氣暴躁不安,反複無常,對周圍環境的敏感度也會提高,這叫排異現象。如果繼續呆在登格魯,你會有很大的危險。”

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似乎還在心裏反複咀嚼着“向導”這個陌生的詞彙。丹尼爾從桌上拿起一個已經洗淨的蘋果放進金手裏:“金,你比大多數向導幸運的地方,就是一直擁有一個關系親密的哨兵陪伴左右。格瑞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保護了你,無論是從生理還是心理方面,否則我真擔心你堅持不到我找到你的那一天。”

金立刻攥緊了手裏的蘋果。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內心深處的感覺,或許還沒有完全從這樣一個極富沖擊性的嶄新世界觀裏緩過勁來。“我該做什麽呢?”金小聲問道。

“你們是登格魯走出來的孩子,”丹尼爾道,站起身走到他身邊揉了揉他的腦袋,金色的瞳孔裏淌過一道轉瞬即逝的眸光,語氣沉沉,“就做你最擅長的——活下來,就在這裏,努力活下來。”

“這也是你的姐姐希望看到的。”他在話尾補充道。

金拿着蘋果下了辦公樓,果不其然在一樓的轉角處看到了靠牆而立的格瑞。對方看到他,什麽也沒說,直到金一步步走到他跟前。金不知道丹尼爾與格瑞的談話中都涉及了怎樣的話題,既然對方看起來并不打算和自己分享,他猶豫再三,最終也還是打消了追問的念頭。

有什麽關系呢?金心想,他是向導,而格瑞是一個哨兵,在本質上,他們仍是同樣的一類人,這就總夠了。這個結論打消了自從進入這裏以來金內心某些蠢蠢欲動的惶恐,他喜歡別人用“親密無間”這樣的詞語描述他和格瑞之間的關系,這能令他感到無比的安心。

接下來的幾天內,他們被安排與聖所中的其他特殊體質的孩子一起前往基因庫進行了基因取樣和證件照拍攝,哨兵向導的等級評定是一項長期綜合的考評任務,需要獲取的信息十分繁雜,所以結果并不會馬上公布。完成了第一項簡單取樣工作和基本身體數據錄入後,他們便重新返回了聖所。

被視為特殊基因攜帶者的孩子們按照哨兵和向導的不同體質被分發了不同顏色的制服,并且安頓在了完全隔離的兩大區域宿舍樓裏。沒收所有私人通訊工具、禁止任何人擅自離開基地、所有人都必須戴上裝有特殊監控程序的智能腳環,聖所将根據兩種人群各自的特性分別安排課程和實戰訓練,輔助哨兵和向導能力的覺醒。

金的第一堂課被安排在了第二日的上午,七年來經歷得第一個沒有格瑞叫醒的早晨,讓金意料之內地沒能在鬧鐘響起時及時爬起來。等他匆匆穿戴整齊一陣風似的跑進教室時,所有人的視線都瞬間聚焦到了金的身上。

站在講臺上的是位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女性向導,她咳嗽了一聲轉回衆人的注意力,繼而沖金道:“找個位置坐下吧,下不為例。”

金趕忙應了,繞過過道走到最後一排。他左右看了看,彎腰用手攏着嘴向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的紫發男生輕聲詢問:“那個,我能坐在這兒嗎?”

紫發男生循聲把視線從桌面上的電腦屏幕慢慢移向金,像受到了驚吓一般地低聲“啊”了一句。金以為他沒聽清,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對方這才反應過來,三兩下胡亂地把自己堆放在身邊空位上的雜物移開,一邊忙不疊地點頭回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你坐吧……”

金滿意地坐在了他身邊,從包裏取出自己嶄新的課本和筆。向導生理概況的課程內容在金看來算得上無聊透頂,他只聽了一會兒便開始控制不住地走神。一會兒想到正在基地不知道哪裏進行什麽樣訓練的格瑞,一會兒又想到突然消失的秋。他無意中往身邊看了一眼,發現那個紫發的男孩正全心貫注的在本子上記着什麽。金好奇地湊近盯着他的本子看了看,忍不住開口道:“你好認真啊。”

紫發的男孩被他突然開口的聲音吓了一跳,連忙解釋:“啊……因為之後會有測驗考試,其實我還挺沒把握的。”

“還有考試嗎?!”金驚呼一聲,沒有控制好分貝,被臺上的授課向導狠狠地橫了一眼。導師點了金的名字讓他起立回答問題,金發的少年“嘶”了一聲,心道不妙卻也只得磨磨蹭蹭地站起來。就在進退兩難時,紫發的男生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金低頭向下看,正好看到對方在自己已攤開課本上的某處用手指點了點。金福至心靈,背着手按照同桌的提示讀完了那一小段文字,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導師提問的危機。

“哇嗚,真是太感謝你了.......”坐回位置後金立刻沖邊上的人做了一個感激涕零的誇張表情,“你幫了我,那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哎,我叫金,你叫什麽名字?也是個向導嗎?”

對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小事,沒什麽的。是,我叫紫堂幻,也是向導。其實我早就認識你了,你不知道嗎?你在聖所已經很有名氣了。”

金吃了一驚:“為什麽?”

“因為你是被丹尼爾塔長親自帶回來的孩子,”紫堂幻道,“這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待遇。”

“塔長?”

這一回輪到紫堂幻面露疑色:“金,你不知道塔嗎?”

金發的男孩誠實地把頭要成撥浪鼓,紫堂幻剛想開口為他解釋,就被下課的提示鈴打斷了。周圍同為向導的同學學紛紛開始收拾東西離開,金想了想,主動向紫堂提議道:“不如我們就一起去吃飯吧?邊吃邊說好了。”

“在聖所的培訓一般會持續兩到三年,最後結業驗考合格的哨兵和向導,就能直接被分配到塔裏開始正式工作。”

“雖然話是這麽說……但最後能不能順利進入一線,很大程度上還是要看等級評定的結果。我聽說,C級以下的哨兵和向導,就算被分配進塔基本就只能做後勤供給之類的工作了……金,金?”

“……啊!”聽到紫堂疊聲地呼喚,金才依依不舍地扭回頭來,右手還抓着湯勺,“怎麽了,紫堂?”

紫堂幻推了推眼鏡:“從剛才開始你就一直在看外面,發生什麽事了嗎?”

金猶豫了一下,這才緩緩道:“我有個朋友也在這裏,本以為起碼在吃飯時間能在食堂遇見他的。”

“是向導嗎?”紫堂好奇地問。

金搖搖頭:“不啊,格瑞是哨兵。”

“啊,那就是了,”紫堂了然,“他們哨兵是不能和我們在一起吃飯的,有另外的食堂會提供專門的飯菜給他們。”

聽到這個回答,金的情緒明顯滴落了下去。他不甘放棄地向紫堂追問:“那我該怎樣才能見到他?明明都在一個地方生活,總會有辦法的吧?”

紫堂幻被他激動的語氣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為難地看了看四周,俯下身湊近金,用極輕的音量開口:“金,這個哨兵和你……是什麽關系啊?那個,抱歉,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從原則上講,在聖所,向導是不可以主動接觸哨兵的。”

“可格瑞是我最好的朋友,最重要的人,”金憤憤然道,“也是我的家人,我為什麽不能見他?”

紫堂幻連忙擺手:“不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樣。說真的,你真得該好好補一補基礎知識了……不讓哨兵和向導相處過多,主要是為了保護向導的安全。因為仍在聖所學習的哨兵都是尚未完全學會如何掌控自己基因本能的新人,一旦被向導散發的向導素刺激,可能會引發大麻煩。而且,等級評定還沒出來呢,萬一出現了等級不匹配的哨向在此之前就已經私下結對的情況,塔一定不會同意結合的。所以說啊,就算,嗯,就算你……”

紫堂幻停頓了一下,臉忽然詭異地紅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愈發小聲,半晌後方才支支吾吾地接下後半句:“……就算你喜歡格瑞,也得等到等級評定出來後才能找他啊!”

金被他話中的某一個詞眼噎住,他隐約覺得紫堂似乎誤會了什麽,但仔細一想似乎又覺得對方的邏輯并沒有什麽漏洞。他當然喜歡格瑞,誰都沒法反駁這個。從他們一起生活開始,在他們被發現同為特殊體質人群之前,他就已經無法離開格瑞了。金也開始覺得有些迷惑起來,模模糊糊的感情萌芽從一片荒蕪的少年時代便開始憤有了橫生豎長的苗頭,使人有些不能分辨其中是否摻雜了其他成分。

可是,格瑞又是怎麽想的呢?

金弄不明白,只好抿着嘴不再說話,乖乖将面前的湯一口喝盡。

向導的課程主要分為哨向人群常識基礎、向導力理論、精神體訓練以及實戰技巧演習四個大塊,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封閉且安全的教學大樓內完成。學習的過程非常枯燥乏味,但在經過課室時,金偶爾能從走廊北側的窗戶看到基地另一側的大校場上進行體能訓練的哨兵們正在負重長跑的樣子,并且一跑就是四十多圈。他急于想要從中找到格瑞,無奈人數實在太多,于是始終不得見。哨兵的訓練看起來較之向導要嚴酷得多,金甚至看到過有哨兵在對抗項目中直接重傷昏迷、被醫療班從校場擔架擡走急救的。他們的訓練從沒有休息日,無論是豔陽還是雷雨天氣都不能中止。明明大家都只不過是十多歲的少年,但一旦出現掉隊或成績不合格的情況,無論男女,都會立刻受到教官哨兵毫不留情的體罰。

反觀向導這邊的訓練就顯得溫和許多,或許因為向導的人數天生稀少且處于被保護的組織內部,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在導師的帶領下學習如何運用自己的向導精神力對目标人物進行心理暗示,也是在這裏,金第一次為自己天生的“讀心術”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在有跡可循的哨向歷史中,向導人群本就是最合适作為國家間諜和情報人員的存在。由于他們的能力在情報獲取和甄別方面有着特殊優勢,聖所相應的課程也大多以此為目标。

而在繁忙的訓練間隙,金最擔心的依然是格瑞。他總覺得自己腦子中似乎有一塊部分正與格瑞緊緊相連,因為他常常能從那裏察覺到一些不屬于自己的情緒波動,而最近一段時間,疲勞和壓抑的情緒占據了那裏的絕大多數時間。

基礎課程過半後,他們終于開始第一次正式的實戰訓練。金第一次來到這個訓練教室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這是一個總體封閉式的建築,在地面上有着數十個彼此分隔的嵌入式半圓形練習場地。每一個場地都由單獨的電腦控制,并且可以根據不同的訓練要求模拟多種多樣的地理環境與天氣情況。

“在進行訓練之前,你們首先要召喚出自己的精神體,”站在一旁的成年向導導師開口道,“精神體就是寄宿在你們周身的四維空間內、依靠精神力具象化而成的動物,也是哨兵和向導潛在情感的折射。我們的經驗表明,在許多實戰中,它們能幫上很大的忙。”

學生中立刻有人舉手發問:“要如何才能成功叫出精神體啊?”

“根據每個向導天生的資質,召喚精神體方式也有所不同,”導師拍了拍手,“別怕,閉上你的眼睛去感受你的大腦,然後努力将它的樣子具象化出來就行了,試試吧。”

所有向導皆是面面相觑,只能依照導師的提示照模照樣地嘗試。沒過一會兒,天賦較好的向導紛紛成功召喚,訓練室內陸陸續續地出現了各式各樣的精神體動物,鳥獸飛禽,種類繁多甚至還有海豚一躍跳進了附近的噴泉水池。

金展開自己的雙手,看着掌心內的紋路。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

我的……精神體。他集中注意力,在心中默念道。

突然,思維深處像被什麽拉扯了一下,金心中一動,趕緊睜開眼睛。空氣中出現了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一只紅棕色的小熊貓從那道類似時空裂縫的空隙中跳了出來,靠着四肢腳底的肉墊,輕盈地落在了金面前。

金咽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慢慢蹲下,與眼前這只神奇的動物四目相對。對方歪着腦袋,支棱着毛茸茸的耳朵半蹲在地面上,存在感強烈的大尾巴左右掃起一陣灰塵。

金伸出的手在小熊貓的腦袋上方的空中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下定決心般将手覆了上去。乍一感覺手下的觸感和普通動物沒有區別,小熊貓的毛硬而厚密,還帶着真實無比的溫熱,看起來可愛到毫無威脅性。金用手指點了點它的額頭,小熊貓模糊地叫了一聲,前爪搭在金的膝蓋上仰頭看他。

“我得給你取個名字,”金充滿期待地笑了起來,雙手架在它的前肢下方将自己的精神體整個抱進了懷裏,“就叫你矢量吧!”

“矢量”伸出舌頭在金裸露出來的側頸上舔了一口,似乎是在表達對這個新名字的喜愛。

那頭傳來紫堂的聲音,金順着聲音看去,正好看到紫堂幻帶着肩膀上坐着的一只暹羅貓向他小跑而來,看起來已經成功了好一會兒了。紫堂世家似乎在召喚精神體這一領域有着特殊的技巧,金還沒來得及與他細說,便被遠處傳來的一陣騷動打斷了。

訓練室的西門被人突然從外側打開,一位深膚色的哨兵彎腰從外面跨了進來。在場的所有向導都不約而同的感受到了一股吸引力,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那位哨兵往訓練場內掃視了一眼,先向負責金這面的向導導師點頭示意,得到回應之後,便向身後招了招手。緊接着,一群與他們年紀相仿的孩子便從那位哨兵身後魚貫而入,在訓練室的另一側牆根自覺地列隊站好。金看了一眼他們的着裝,果然是與自己身上的向導制服配色正好相反的哨兵制服。

“都是哨兵……難道要和我們一起訓練嗎?”金聽見身後的紫堂幻自言自語般說道。

居然是哨兵班。金立刻想到了格瑞,連忙在人群中往前走了幾步,費力地擠到了第一排。他藍色的眼睛快速掃過對面整齊的隊列,終于在倒數幾排的最末端看到了自己熟悉的銀發。

他完全抑制不住內心的喜悅,也顧不得邊上還有旁人,立刻跳了起來,興奮地大喊了一聲“格瑞”。

全場人的視線瞬間轉到了他身上。金毫不在乎,看到對面的格瑞也朝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于是又跳了幾下,還立刻居高了手臂朝他用力地揮動起來:“是我啊!格瑞!”

那頭的格瑞似乎有些驚訝,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前邁了一步,卻又像想起了什麽,警惕而快速地向那名深膚色的領隊哨兵看了一眼,随即蹙緊了眉峰朝金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金一愣,對方目光裏明顯的提防意味讓他疑惑地緩緩收回了手,還沒來得及理解,就被自己這邊的向導導師揪着後領拉了回去,同時還收獲了對方一個“保持安靜”的警告。

“今天的實戰訓練,需要所有向導和哨兵一起配合完成,”導師看了一眼那邊的站着的成年哨兵,“按照人數,銀爵哨兵已經将你們所有人進行了随機分組,每個向導配合三輪哨兵進行練習,主要訓練科目就是實戰中模式下,向導下達精神暗示和哨兵躲避精神攻擊的能力。”

“作戰區域內的智能系統會時刻監控你們的狀态,目标是奪下對方佩戴的胸牌。而胸牌被搶走,或者被系統判定無法繼續戰鬥的一方,這門課的成績就是——不及格。”

地面上凹陷的半球狀區域原來就是作戰開始的地方。

金戴着标號為3的胸卡,順着扶梯爬到底端站定。他摸了摸四周的牆壁,似乎是用為了訓練的可操作性而特意加固過的材料制成的。就在這時,從他身後傳來有人跳下的聲響。金扭頭看去,正對上一個黑色長發的女孩充滿戲谑意味的眼睛。

“喔——你不就是剛才那個傻小子嗎?”她雙手抱胸懶散地站在原地,說話的語氣明顯沒有把金放在眼裏。金發的少年這才注意到到她的胸口與自己一樣,別着一個标號為3的卡片。

金假咳了一聲,雙手叉腰,挺直了身板,努力使自己顯得更有氣勢一些:“你就是我的訓練搭檔嗎?”

女孩撩了撩長發:“算是吧,你第一輪的對手就是我。我叫凱莉,喂,挨揍之前,姑且給你一個報上名字的機會。”

金不服氣地空揮了一下拳頭:“還是不要把結論下得太早吧?看在你是個女孩的份上,我會稍微讓着你一點的。”

安嵌在牆壁內的隐藏廣播适時地傳出了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聲:“一輪考試開始。”

金只聽到對面傳來的一聲嗤笑,下一秒,那位名叫凱莉的女哨兵便毫不猶豫地欺身而上,對準金的臉頰揮了一拳。金大吃一驚,下意識往反方向側身躲避,沒想到耳邊傳來對方一聲嗤笑,凱莉像是對他的行動早有預測,直接用左腿絆住了金,一腳将他整個人掀翻在地。

金在摔倒的瞬間痛呼了一聲,他用手臂撐着後方的地板勉強地支起上半身,便看到對面的女哨兵正似笑非笑地用一種居高臨下的眼神緊盯着他。

金不喜歡這種眼神,那令他感覺又像重新回到了登格魯。他三兩下爬起來擺好一個攻擊的架勢,沖凱莉大喊道:“再來!”

“別告訴我你打算肉搏,”凱莉道,“沒人告訴過你嗎?向導是絕對不可能光憑拳頭打敗一個哨兵的。你最好還是省省力氣,起碼拿出點你們向導的‘真本領’來和我較量一下吧。”

金擡起臉來,不卑不亢地反駁:“我姐姐也告訴過我,人不要輕易說‘不可能’。”

黑色長發的女哨兵眼裏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但很快便被她隐藏了起來。凱莉在金的注視下嘆了口氣:“唉,說你是笨蛋一個,可也沒想到會笨到這種地步。”

語罷,她像一道閃電般倏地向金沖過來,攜着強大的氣場直接逼近了向導面前。

“你的牌,我就不客氣地收下了。”她這樣說道,立刻便以一種不可思議地速度伸出手夠向金的前胸。

金心中警鈴大作,連忙倉皇地後退一大步,交叉着舉起雙臂格擋在身前做防衛。他從雙手的空隙中看到了凱莉眯起的藍色眼睛,一個念頭突然閃過腦海。他猛地頓住身形,撤開手臂不再一味地躲避,而是選擇直視對方的瞳孔。

“停下來!”他在心中這樣大喊道。

像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猛地鉗制住一般,凱莉的手指在金的胸章前幾厘米的位置堪堪停了下來,整個人動彈不得。女哨兵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驚疑地瞪大了眼睛看向金,藍眼睛閃過殺意。

向導的精神暗示顯然獲得了首次成功,金大喜過望,不料正是這一下的思維放松降低了暗示的深入程度。凱莉敏感地察覺到了周身禁锢力量的短暫松懈,反應迅速地撤身跳開,左手張開的手心裏凝出一道淡色的光,一枚粉色星星樣式的镖狀武器出現在她手裏。

凱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金發動了二次攻擊,尖銳的棱角直接劃破了沒來得及躲避的向導一邊的臉頰,金顧不上查看自己的傷口,連忙向反方向奔跑。沒想到凱莉卻直接穿過金身側來到他背後,對準他的膝窩用力一踹。

金還沒來得及反抗就被人用相當狠厲的力道反向鉗住了雙手,武器的尖端對準了側頸大動脈。哨兵的爆發力十分驚人,局勢瞬間扭轉,金被凱莉臉朝下地壓倒在地面上,反扭的關節骨骼傳來尖銳的痛感,讓他忍不住慘叫出聲。

就在廣播再次響起“考試終止”聲音的同時,一只手從後面攥住了凱莉壓住金的手腕。凱莉猛地回頭,卻在看清這個不速之客的臉時怔了怔。片刻後,女孩主動撒手放開了金,也把自己的星月刃重新丢回四維空間。

金發的向導重獲自由,一下翻過身氣喘籲籲地癱倒在了地上。沒想到,等他睜開眼睛時,第一眼望見得竟然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格瑞。

銀發的少年哨兵冷着一張臉,看着星月刃消失在裂開的空間中後終于放開了凱莉的手。黑色長發的女哨兵挑了挑眉,單手叉腰看着眼前這位“同班同學”,語氣嘲弄地開口道:“你們果然認識。怎麽?看不慣我揍他?可你的朋友自己技不如人,這也是明擺着的事實。”

“考試已經結束,你沒有必要再留在這裏,更沒必要發動元力武器,”格瑞眼也不擡地回答她,語氣生硬冷漠,不帶一絲感情。他幾步走到金面前,正好看見金沖自己的發小咧開一個笑容,雖然因為臉頰挂彩,這個笑容多少顯得有些凄慘狼狽。向導本以為格瑞是來扶自己站起來的,沒想到還未開口,就被格瑞直取自己胸口的手臂噎住了話頭。

銀發哨兵利落地将金胸口的胸牌拽了下來,反手往凱莉懷中丢了過去,黑發的少女單手接住自己的“戰利品”,挑了挑眉。

被擅自撇在一邊的金有些生氣,正想發作就被格瑞打斷了:“你輸了。按照規則,胸牌歸她,”格瑞淡淡道,“金,你下一場的對手是我。”

凱莉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了片刻,突兀地掩着嘴笑了一聲:“……真是有趣。”

“你叫金對吧,”她轉身越過格瑞沖金揚了揚手上的胸牌,“我記住你了。如果還有下一次,記得找我組隊啊。”

語罷,她向格瑞投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便徑自潇灑地離開了。

場地內只剩金和格瑞兩個人,金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再一次見到格瑞,金明顯地發現了對方身上氣質的變化。如果說在登格魯和他一起生活的格瑞是淡定可靠的,那麽現在的格瑞則顯得更加孤獨凜冽。他瘦了很多,但眼神卻變得更有攻擊性,像雪地裏蟄伏的狼。他幾乎能想象格瑞是如何經歷哨兵所那些虐待般的超強度訓練,他從沒有懷疑過格瑞優秀的能力,畢竟他可是格瑞,但這些究竟是不是格瑞必須承受的,金并不清楚。他看着在對方身上發生的改變,第一次使得金開始在心中對這個所謂的“學校”産生了無可避免的不滿。

“……之前我還一直想去找你來着。”少年悶悶道。

格瑞背對着他正在整理自己的手套,聽到這句話後手上的動作立刻頓了頓。他轉過身來,胸口也戴上了标號為3的胸牌。

“我不能見你,這是規定。”格瑞簡短地開口道。

金簡直被這一句話弄得氣結,他焦躁地揉亂了一頭金發,賭氣一般在原地來回走動:“所以說,為什麽非得是格瑞啊?!”

“……”

格瑞不知道該怎麽在極短的時間內和金解釋明白,忽然,兩人中間的半空中裂開一道細縫,下一秒,一只通體灰白的狼從那道縫隙中一躍而下,站到了金面前的地面上。

灰狼有着一雙淡紫色的眼睛,在猛獸中應該算是中等大小的體型,不過看上去四肢強壯、肌肉優美。金尚在怔愣中,那匹狼卻自行走到了金跟前,用柔軟的脖頸蹭了蹭金的小腿,喉底發出了一連串嗚嗚嗚的顫聲,不知道是表達興奮還是其他什麽別的情緒。

金蹲下身來撫摸它的背毛,灰狼便配合地坐在原地低下頭顱任由他動作,還在金猝不及防的情況下伸出舌頭舔了舔向導小臂內側細膩的皮膚。溫熱的觸感一瞬及時,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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