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安心

夏青禾心不在焉的吃完了這頓消化不良的飯,點完餐以後門口的服務員就換了人,這讓他更加确認剛才那個人就是徐康寧。

可是直到出了飯店,他都沒再見過他。

開車把楚雨菲母女送回了家,夏青禾堆了一天的笑在瞬間偃旗息鼓,他正色的看着副駕的老媽,打算好好談談今天的事情。

“媽,今天的事情,你是不是給我個解釋。”

沈蔓文還在回複老友的短信,聽到這話差點折了她精心打造的指甲。她本來以為今天這相親多半有戲,可這會兒夏青禾這麽一說,一下子點燃了她壓抑已久的小宇宙。

“解釋?這還有什麽好解釋的,你不找女朋友,那我給你安排,你還不滿意?”

夏青禾挑重點的回了一句,“我不相親,這話我說過很多遍了。”

沈蔓文把手機關了扔回包裏,側了個身看着夏青禾,一臉“你腦袋裏裝的都是漿糊”的表情,“我就真不明白,楚雨菲哪兒不好了,啊,留學生,要長相有長相,要事業有事業,你在挑什麽?”

“她哪兒都好,”夏青禾沉聲,看了沈蔓文一眼,“可是跟我有什麽關系?”

沈蔓文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她看着夏青禾的表情,突然想到了什麽,一言不合的就變了臉色,“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還想着那個人呢?”

夏青禾緊了緊扣在方向盤的手,沒有回答。

“我告訴你,你想都不要想!”

“媽……”夏青禾打斷她,“你不要逼我了,我不想和你吵架,好嗎?”

“我不逼你,你永遠不知道什麽才是應該做的。”沈蔓文氣急了,說出來的話更加的口不擇言,“夏青禾,做人都是要有個底線,以前的事情過去了,那我不跟你追究。可是現在,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熟了,以前的那些錯誤觀點,你必須得給我改正過來,難道你真要守着那個不知道死到哪裏去的殺人犯過一輩子嗎!”

夏青禾聽到這話,本來想要好好談談的心思都順着毛孔蒸發了出去,他眼裏的情緒瞬間翻湧起來,狠狠的錘了一把方向盤,把沈蔓文吓了一跳。

“你什麽意思,說還說不得你了。”沈蔓文指着他,氣的眼睛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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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青禾真心的不想跟她吵架,深深地呼吸,讓自己冷靜下來,“我覺得我們現在不适合繼續談了,我讓司機來接你,送你回去。”

沈蔓文眼看不對,這才覺出自己話說的過分了,徹底的觸及到了夏青禾的底線。她搭上夏青禾的胳膊,“兒子……青禾,我……你別這樣,媽不是那個意思,我确實就是激動了,可我也是為了你好……”

夏青禾不動聲色的拉開了她的手,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沈蔓文慌亂的跟了下來,大喊了一聲,“夏青禾,你什麽意思,難道在你心裏,家人都比不上他重要嗎,你埋怨你爸,連家都不想回,現在也不要我了嗎?”

夏青禾走了兩步,被她喊的又回過身來,他看着已經哭出來的沈蔓文說道,“媽,如果我不埋怨,那我不知道我對他來說還剩什麽?你不知道他對我的意義,這十年,我不知道他怎麽樣了,不知道他在哪,不知道,他有沒有忘記我……”

“媽,我沒有犯錯,我從高一開始,就知道自己喜歡的不是女孩子,我為他執着,是我真的愛他,不是他的錯,你不要怪他。”

“他不是殺人犯,他也不可能殺人的,以後你別再這麽說他了,我很心疼。”

沈蔓文一下子哭出了聲,夏青禾收回了眼裏的淚,掏出手機給家裏司機打電話,報了地址給他,讓他來接沈蔓文。

而自己則不管不顧的沿着馬路走了很久,直到又走回了那個飯店。

這麽近,離他的公司車程不過十分鐘而已……

此時已經晚上十點半了,飯店也快要打烊,夏青禾蹲在不遠處,看着大門口發呆。他之前來過這家店好幾次,居然一次都沒有碰到過徐康寧,都說前世幾百次的擦肩才換來一次回眸,好在我們緣分沒有淡到那種地步,讓我今天又見到了你。

下午看到的那雙眼睛時不時的就在夏青禾的眼前閃過,雙眼皮,長睫毛,左邊眼角下的那顆棕色的小淚痣,還有他的聲音……

必是徐康寧無疑了。

又等了半個多小時,夏青禾蹲的腳麻了,起身圍繞着飯店門口的大噴泉走了幾個來回,又重新回門口蹲着。

十來分鐘後,門口走出來一個人,他已經換上了黑色的T恤,牛仔褲有點舊了,是水洗白的質地,除了身高變了很多,這幅清爽幹淨的氣質,簡直和十年前一模一樣。

夏青禾愣愣的看着他,很好奇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冷靜,就連今天下午見到他的時候,也異常的冷靜。他設想過很多種他們重逢的場面,哪一種都不是現在這種,平靜,快樂,安心。

知道他還在的安心!

徐康寧今天經歷了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折磨,回家的路上走的都恨不得睡着了,拐進巷子裏的時候,才察覺到有人跟着他。

他走那人跟着走,他停那人跟着停,步調十分一致。徐康寧覺得自己這副樣子實在不像是會被搶匪盯上的類型,疲困的神經一下子緊繃了起來。他在原地停了幾秒,然後發足狂奔起來。

結果他一跑,身後那人也緊跟着跑了起來。而且明顯步伐比他要快,眼看就要追上來了。

徐康寧住的地方巷子多,岔路口繞的人分不清東南西北,可是不管他從哪條道上繞,那人總能跟在他身後。徐康寧感覺傷口撕扯着疼,索性就停了下來,繞過一個拐角貓在了牆角,順手抓起了地上的棍子。

來呀,看是你的腦袋硬還是我的棍子結實。

夏青禾萬萬沒想到徐康寧現在這麽能跑了,以前哪怕是自己快走兩步,徐康寧都能跟在身後大喘氣的追。這會兒帶着他繞了幾十道彎都不見消停,要不是自己體力還行,真會給跟丢了。

昏暗燈光下,影子越來越近,徐康寧拽緊了手裏的木棍,壓抑着呼吸,在那人還差幾步的時候,沖出去就是一頓猛揍。

邊揍還邊罵,“讓你跟蹤我,讓你跟蹤我,你個死變态,我讓你跟蹤我……”

夏青禾猝不及防遭到一頓毒打,只來得及擡手擋住腦袋,他邊躲邊喊,“別打了,別打了……徐康寧,你給我住手!”

徐康寧揮舞棍子的手突然僵在了半空,他往後退了幾步,借着燈光看向那人,徐康寧拿棍子指着他,聲音有點兒發顫的說道,“你……把頭擡起來。”

夏青禾伸手握住棍子的另一頭,一步一步地推着徐康寧往後退,直到巷子裏昏暗的燈光完全照在了自己的臉上。

白天的時候徐康寧不敢看,這會兒卻是不得不看,他被夏青禾推的抵在了牆角,直愣愣的看着。夏青禾這些年的變化不大,頭發一如既往的中規中矩,就連當時最主流的非主流殺馬特盛行的時候,他都是一頭短發,幹淨利落。

夏青禾的情緒不是很穩定,白天時候見到的休閑風此刻淩亂的挂在他身上,像是被揉了一團的腌菜。

徐康寧松開手裏的木棍,胸膛劇烈的起伏着,“你跟着我幹什麽!”

夏青禾握着棍子的另一邊丢在了一旁,站在原地沒有動彈,可是眼睛卻分明已經紅透了。他一步一步的走過去,“我就跟着你了,有問題?”

徐康寧被這句話強制性地打開了回憶的大門,上學的時候,有一天他倆吵架,徐康寧過馬路的時候沒注意,差點讓車給蹭了。本來已經走了的夏青禾卻在那一刻一把把他拉了回來圈在懷裏。

那時候的徐康寧也是這樣氣急敗壞問他的,“你跟着我幹什麽!”

夏青禾沒臉沒皮,“我就跟着你了,有問題?”

能有什麽問題?什麽問題都沒有。

夏青禾走近了,伸手點了點徐康寧像是被水彩畫淡淡塗抹了一層豔紅的眼角,聲音沙啞的問道,“康寧,我終于見到你了。這麽多年了,我終于……”

徐康寧低下頭不去看他。

夏青禾卻突然貼了上來,他捏了捏徐康寧的脖子,力道不輕不重,像是安撫。

随即,夏青禾低沉的嗓音在他耳邊響起,“康寧,你有沒有想我?”

徐康寧傻愣着,對于這樣突如其來的熟稔有些招架不住,他面前明明還是那個人,可是卻再也不是記憶中的那個人了。

高中的時候,每次放完周末過來,夏青禾也總是這樣問他,“你想我了嗎?”

徐康寧耳邊不停的回想着這一句,好像他們現在也只是過了一個簡單的周末,而不是冗長的十年。

徐康寧想逃跑,卻被夏青禾卡在牆角無法動彈,腦袋一團漿糊的搖了搖頭,“沒有,我沒想你,從來沒有想過你。”

夏青禾咧着嘴就笑了,手向上落在了徐康寧的發頂,輕輕的摸了摸他的短發,“撒謊,如果你不想我,那你哭什麽!”

徐康寧聽信了他的話,擡手要去擦眼睛,卻被夏青禾一把抓住,拽過來深深的吻住了他。

徐康寧只感覺一陣暈眩,再睜開眼的時候,就看到夏青禾輕顫的濕潤潤的睫毛。徐康寧的手僵直的垂在身側,緊張的出了一身汗。

夏青禾的動作不複溫柔,有種失而複得的不可控制,就連徐康寧都能感受到他顫抖不已的身體。徐康寧全身發麻,下意識的擡起手來拽緊了夏青禾的衣角。

夏青禾感受到了他的動作,一只手扣住徐康寧死死的把人圈在牆角,另一只手反手向下,把徐康寧放在他腰間的手牽住,抱住了自己的脖子。

徐康寧被親的暈暈乎乎的,迷蒙的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過去。回到了有夏青禾的過去,回到了那個想他就能見他的過去,回到了,徐康寧還是徐康寧的過去。

他突然就急躁了起來,在最初的悸動過去之後。

夏青禾緊緊的抱住他不松手,可是徐康寧卻像是發了瘋一樣,拼命的掙紮着。他狠狠的推了夏青禾一把,夏青禾挽留不及,手一滑,突然失去了束縛的徐康寧往後一退,腦袋直接撞在了牆上,清醒了。

夏青禾快步上前去,“康寧,你怎麽樣?”

徐康寧的眼神有點兒渙散,看人有點兒重影,站在那裏愣了一會兒才終于把視線聚焦在了夏青禾的臉上,他的眼裏翻湧過後只剩雲淡風輕,“我沒事。”

夏青禾感覺呼出的氣都帶着血腥味,他心跳如鼓,只想緊緊的去抱住徐康寧,卻被徐康寧一把狠狠的推開了,“滾開,你別碰我。”

夏青禾不死心的沖上前去扣住他的肩膀逼他看着自己,“你說什麽?”

徐康寧又把他推開了,轉身逃也似的快步走,“我說讓你別碰我,別再跟着我了,聽懂了嗎?”

“聽不懂,”夏青禾緊跟在他身後,不管不顧的喊,“我就不走,我好不容易重新見到了你,你說讓我走我就走,我傻bi嗎我。”

徐康寧腦袋疼的都快炸了,後背的衣服貼在身上,黏糊糊的惡心。他臉上有淚,聲音卻還穩穩地,“夏青禾,如果你覺得你還稍微有點兒憐惜我,就別再來找我了,我求你了。”

夏青禾跟着他走,卻被他下一句話釘在了原地,只能看着徐康寧慢慢的走遠,最後消失在了黑暗的拐角處。

“我求你,你已經丢了我,抛棄了我,你明明早就不要我了,現在來我面前表演失而複得,還有意義嗎!”

夏青禾站在路燈下呆愣了很久,腦子裏都是徐康寧說的話,他覺得……我抛棄了他?

熱汗糊了他一臉,夏青禾擡手抹了一把,眼淚橫流,他轉身給鐘楊易和王磊打了個電話。

鐘楊易到酒吧的時候,夏青禾看上去好像已經喝了一輪兒了,面前還擺着一滿杯的威士忌,不過鐘楊易看他臉不紅心不跳的,倒是有點兒出乎意料,看來酒量見長。

“王磊有事兒來不了,”鐘楊易坐在他邊上,操起他面前的酒喝了一口,差點兒膩死,“操,你她媽來酒吧喝紅茶,還這麽甜,你怎麽想的。”

夏青禾正看着桌面發呆,被鐘楊易一嗓子喊回了三魂六魄,看着他的臉緩了緩神,“大鐘……”

鐘楊易沖吧臺小哥要了一杯酒,看他眼神兒飄忽有點兒不對勁,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讓人下藥了。

“你怎麽啦,魂不守舍的?”鐘楊易拽了拽他的手,把人拉過來面對着自己。

“大鐘,”夏青禾又叫了他一聲,聲音低啞難聽,“我找到康寧了。”

“噢,”鐘楊易竟也不驚訝,慢吞吞的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說,“你這是見到他了?”

夏青禾自顧自的說,“你知道嗎,就在我們經常吃飯的那個五星酒店,我去那裏那麽多次,我居然……”

夏青禾突然停了下來,隐約察覺了什麽,他看着鐘楊易,有些不敢置信,“你剛才說什麽?你……你早就知道了?”

鐘楊易回看着他,也不說話,算是默認了。

“你他媽的!”夏青禾騰的站了起來,兩步沖到鐘楊易面前把他拽了過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什麽時候見到他的,你知不知道我找他找的多辛苦!”

鐘楊易被他拉的一下子沒穩住,往側面靠了幾步,結果撞到了旁邊的一個裝飾用的架子,拼接的架子嘩啦啦的倒了下去,亂七八糟的東西砸到了一旁路過的一個服務員。

酒保見狀連忙過來勸,“夏少,鐘少……”

鐘楊易伸手攔了一下,是不需要麻煩的意思,他冷靜的拍了拍夏青禾的手,穩穩地拽在手裏,“你先冷靜,不然咱們沒法兒談。”

夏青禾今天情緒起伏太大,這會兒只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頭疼的很不得裂開了。他看着這滿地的狼藉,總算還有一些理智,借着鐘楊易的力退了幾步坐回到凳子上,啞着嗓子說,“對不起……”

鐘楊易這才招來服務員,“給開個小包間兒,我有話和夏少談。”

夏青禾陷在沙發裏,聽他講了那天的經過,眉頭越皺越深,那個不小心撞到他的服務員真的就是徐康寧,他當時沒有聽錯!

“是康寧不讓我告訴你的,所以我就沒說。”鐘楊易說的斬釘截鐵,夏青禾聽的火冒三丈。

“他不讓你就不講,你特麽的什麽時候這麽聽話了,我說你你怎麽從來都不聽!”

鐘楊易聳聳肩表示你說的少爺我還就不愛聽,沒辦法。

“我一直都很聽康寧的話啊。”鐘楊易繼續欠揍的說,“上學那會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幫他瞞着你的事兒還少嗎?”

夏青禾……确實不少!

夏青禾狠狠的瞪了鐘楊易一眼,拿起他的威士忌一飲而盡,“神經病。”

“行啦,你要沖我發脾氣我也認了,不過現在你找到他了,打算怎麽辦啊?”

夏青禾毫不猶豫的說,“當然是追回來了。”

“噢?”鐘楊易明顯不信,“你說追就追,他搭理你嗎?”

夏青禾又想起徐康寧說的話,有些不确定的搖搖頭,“很難,他心裏有結,我們之間有十年的坎,他剛才跟我說,我已經抛棄他了,不要他了,現在再來追,沒有意義。”

鐘楊易點點頭,表示認同,“好像也很有道理的樣子。”

夏青禾就差操起桌上的酒瓶給他一家夥了,“我找你出來不是讓你純心來戳我傷疤的,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你替我開心一下不行嗎?”

“看到你不高興,我就挺開心的啊。”鐘楊易腿伸的比什麽都長,擱在茶幾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晃,姿勢很不正經,話卻不假,“不過當年的事兒,也确實不是三言兩語就能磨滅的,你确實在他最需要你的時候走了這是事實。他也确實……”

徐康寧也确實,在監獄裏呆了快十年,他的最好的青春和前途,也一并葬送在了這冗長漆黑的十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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