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接受
“放心吧,傷口已經做了處理,退燒針也打上了,”張有福手裏拿着一些在24小時便利店買的東西,安慰着李麗,“你吃點兒東西,忙了一整夜了。”
李麗縮着肩膀,是長期害怕怯懦養成的習慣。李麗經過一夜的折騰,原本利落綁在腦後的馬尾也散亂的披在肩上,因為熬夜而深陷的眼窩像是一壇死水,讓她看上去居然有點兒超乎年齡的頹然。
張有福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把沖泡的熱奶茶和關東煮放在了她手裏,“趕緊吃吧,他醒了,你還得照顧他。”
李麗看了一眼,有點兒受寵若驚,小聲回道,“謝謝你經理,真是太麻煩你了。”
張有福看着她厚重的黑眼圈,覺得有些心疼。他想起了醫生說的話,斟酌了一下語言,“李麗,醫生說那孩子的傷很嚴重,胳膊是被什麽利器劃破了,處理的太簡單又進了水導致的發炎,至于身上的那些淤青……可能是被人打的……”
李麗雙手扣着杯子,她細細的抿了一口奶茶,有些發抖。
張有福旁敲側擊的問道,“你兒子怎麽一個人在家,你老公呢?”
李麗像是被什麽吓到了,被沒來得及咽下去的奶茶嗆到了,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張有福沒想到她這麽大反應,連忙拍她的背給她順氣,心裏更是确信了自己的猜測。
他觸手可及的都是骨瘦嶙峋的觸感,李麗背部的蝴蝶骨高高凸起,在張有福的輕觸下一下子挺直了背脊,臉上的表情是疼極了的難耐。
“怎麽啦?”張有福不敢動了,手停在半空中頓了下來,他突然想到了什麽,質問道,“你身上也有傷,是不是你老公打的?”
李麗拼命的搖頭,眼裏是隐忍的通紅,她握着那杯奶茶,指節掐的生白,臉上居然還笑了,“不是,沒有的事。”
“醫生都說你兒子可能遭遇了家暴,你……”
“張經理!”李麗制止他道,“你別說了,我們家好得很,特別好,沒有任何問題,今天的事謝謝你,醫藥費從我工資裏扣吧。”
張有福還想說點什麽,李麗放下奶茶和吃的,推開門進了房間,徐康寧躺在病床上,他頭上和胳膊上的傷都已經包紮過了,因為發燒而通紅的雙頰顯得格外刺眼。
李麗坐在床邊,擡手摸了摸徐康寧的額頭,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額頭上,過了一會兒,她疲倦的臉上帶了笑意。
好在開始退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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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有福在門口看了一會兒,轉身坐回了長凳上,他拿起李麗沒吃完的東西,大口吃了起來。
徐康寧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中午,他渾身酸痛,頭還是昏昏沉沉的。護士長剛好進來檢查他的情況,看他睜着眼睛呆望着天花板,笑道,“燒糊塗啦,清醒了沒有?”
徐康寧點點頭,啞着嗓子說,“醫生,能不能麻煩你給我一杯水,我嗓子好疼。”
護士長給他倒了一杯水,扶着他靠在床頭喝完,又把體溫計給他塞好,“你媽媽守了你一夜,剛去洗手間洗臉了,你昨天可吓人了,還記得嗎?”
徐康寧苦笑了一聲搖搖頭,“不記得了。”
護士長也不打算多說,幫他又接了一杯水放在了桌上,覺得這孩子即使經過了一夜的折磨臉色蠟黃也絲毫不影響他的帥氣可愛,“你好好休息,我等會兒再過來。”
徐康寧看了一眼窗外的陽光,今年的冬天晴天居多,他下意識的去床頭摸手機,卻發現這是在醫院,不是他那個幾平米的小房間。
李麗去洗手間收拾了一下自己,回病房的時候正好碰到外出回來的張有福,他手裏提着一些吃的,還有水果,李麗沒想到他還沒走,局促的站在門口看着他。
“經理,你……”
張有福把東西遞給她,“你兒子身體很虛弱,身上還有傷,需要好好補一補。還有你,熬的黑眼圈都出來了,趕緊吃。”
李麗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眼角,被張有福看在眼裏,微微笑了,“把東西拿進去吧,我剛才看見護士在,他應該是醒了。”
李麗接過東西,進門之前還不忘向他道謝,“謝謝你張經理,真是麻煩你了。”
張有福拍拍她的肩膀,心裏暗想第一步的好印象應該建立的差不多了,是時候見好就收。
“工作的事兒別急,家裏事為主,什麽時候能回來上班了,來辦公室找我。”
李麗感激不盡。
徐康寧正在和護士長聊天,他的燒已經退了,臉色還有點兒蠟黃,李麗推門進來的時候,徐康寧不知道聽了什麽,笑的很開心,看上去精神頭也好了很多。
“康寧,醒啦?”
徐康寧身上披着毛毯,點點頭,“媽……”
護士長接過話頭,“你媽跟着忙裏忙外的,昨天都吓壞了。康寧的情況已經穩定了,再觀察觀察,沒事兒的話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謝謝你了,醫生。”李麗習慣性的彎着腰給護士長鞠躬。
“沒事兒,應該做的。”護士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拿着查房表出去了。
李麗這才走過去把手裏的東西放在桌上擺好,有兩盒清粥和雞湯,還有幾個饅頭。
“媽,買這麽多幹嘛呀?”
“這不是我買的,是我們經理買的,昨天夜班你打電話的時候他剛好在,是他送你來醫院的。”
徐康寧咬了一口饅頭,“哦,那等我好了,好好謝謝他。”
李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混亂了一天一夜的思緒終于擺回了正軌,張經理怎麽突然對她一個員工這麽好……
“媽,辛苦你了……”徐康寧看見李麗低頭喝着湯,抵不住一臉疲倦,有點兒于心不忍。
“是媽不好,沒照顧好你……”李麗說着說着眼睛又紅了。
徐康寧最怕她的眼淚,趕緊抽出紙巾遞了過去,“哎喲你別哭了媽,我沒事兒了,真的。”
李麗一手端着碗,一手抓住了徐康寧的手,感覺終于有了支柱,“好不哭了,不哭了。來快趁熱吃……”
徐康寧吃完了一個饅頭,又把粥端起來繼續喝,“媽,吃完了咱們趕緊回家吧,醫院裏的味道真是太難聞了……”
你們有體會過那種感覺嗎?自己擁有着獨一無二的一支筆,每天都能看到,每天都在胸前別着,可是突然有一天不知道被誰拿走了,怎麽都找不到。
無處可尋的無奈,尋而不得的憤怒。
夏青禾趴在桌上要死不活,手機都快被他捏出花兒來了,他通話記錄裏撥出去的第一個電話就是徐康寧的,好幾百個了,從無法接聽到關機。
這都過了兩天了,徐康寧就像突然人間蒸發一樣,沒有了任何消息。夏青禾一晚上沒有睡好,夢裏總是夢到那天給他打電話,徐康寧說:明天見。
可是夏青禾等了一個明天又翻了一個明天,徐康寧卻不見了。
一想到徐康寧不知道經歷了什麽,他的心就仿佛要碎了一樣,如果哪一天徐康寧真的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離開……
這種無能為力的惶恐折磨了他一整晚,一大早就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沖到了學校。
鐘楊易實在看不下去的敲了敲桌子,“我說這位爺,你就別在我眼皮子底下鬧騰了,實在不行你再去他家找找他,我幫你掩護。”
“大鐘……”夏青禾眼皮子都不擡,“你說他有沒有可能,不是因為身體不好,住院就是個借口……他是不是知道我調查他,不願意見我了?”
“我靠,你內心戲不要太足好不好,”鐘楊易懶得看他這副樣子,看不懂眼色的怼了他一句。
“我告訴你康寧的事情,是希望你們兩個,好好的,他不想讓你知道,可以理解,恰恰說明他在乎你。你調查他,我也可以理解。其實我覺得他傷太嚴重住院的可能性很大,你再去他家找找,找到了,自己好好藏着。”
夏青禾打開手機,又看了看昨天鐘楊易發給他的視頻,屏幕晃動的像拿着它的人患了帕金森似的,角度有種別出心裁的奇特。過了幾秒鐘,那人把鏡頭拉近了,不遠處的小個子男生終于又出現在了屏幕裏。
是他日思夜想的徐康寧。
一個人可能會有很多面具,這個觀點夏青禾比誰都清楚。他見過年紀輕輕的鐘勵是如何撐起整個企業自立門戶,打壓舊部董事會的。
可是又由于他家境奇特,有一個一身正氣走路恨不得踢正步說話都自帶餘音繞梁音效的老頭,多少沖走了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心思。
又相信,人,還是要正一點。
被拉近的鏡頭裏,徐康寧長長的頭發垂在額前,遮住了他一半的臉,他身上的衣服有點兒髒,不知道在什麽地方滾過,蹭了一胳膊的白牆灰。
他就一個人靠着牆站了将近三分鐘,就在夏青禾因為長時間看屏幕眼睛發酸擡手去揉的空檔,徐康寧突然像發瘋了一樣的狠狠的拿頭往牆上撞。
哪怕已經看過了好幾遍,夏青禾卻還是手一抖,差點拿不住手機。
下一秒,徐康寧卻不知道怎麽了,情緒突然失控,他雙手握拳狠狠的往牆上砸,越砸越狠,尖叫聲随着他的動作越來越大,直到他因為脫力靠着牆跪在了地上才偃旗息鼓。
夏青禾很想當場就把手機給砸了,眼裏有火一閃而過,心口又開始難受,揪的他差點背過氣去,腦海裏倏然冒出一句我特麽的真的不稱職!
他與徐康寧之間其實真的談不上責任,可他卻還是生出一種自己在作孽的感覺,他顧忌那麽多,怕傷害到徐康寧,可是還是害了他。
夏青禾表面上裝傻充愣的對那個小挫子說着我喜歡你,我陪你,卻還是暗地裏去調查他的背景。
他好像從來也沒有真正問過徐康寧一句……你是真的好嗎?
徐康寧到家的時候已經過了六點,李麗把他換下來的衣服放在盆裏,去了廚房準備晚飯。
徐康寧回房間放好東西,手機本來是放在床頭的,不知怎麽的掉在了地上。他撿起來在身上擦了擦,才發現已經關機了。
在醫院渾渾噩噩的不知道時間,徐康寧開機的時候被桌面上顯示的時間刺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麽。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動作,手機裏狂轟亂炸的擠進了很多短信和未接來電,幾乎都是夏青禾,還有幾個是陳曦的。
然後,手機光榮的死機了。
徐康寧有些郁悶的看着卡着不動的屏幕,想着期末拿了獎學金,要不先換個手機好了。
鐵門沉重的聲音響起的時候,徐康寧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第一反應就是徐建平回來了,廚房裏的李麗也被這聲音激了出來,她的眼裏慢慢的爬上了難以掩飾的恐懼。
徐康寧看了她一眼,雙手下壓示意她冷靜,自己走到門邊問道,“誰呀?”
敲門的聲音突然停止了,然後,夏青禾在門外喊道,“徐康寧,你回來了嗎?”
徐康寧一陣欣喜,恨不得當下就沖出去抱住夏青禾咬一口,可是他從來都是個理智的人,反應過來以後又滿是懷疑,夏青禾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李麗卻明顯松了一口氣,她的手在圍裙上随意的抹了抹,沖着愣在門口的兒子說道,“康寧,是找你的吧?”
徐康寧回過神來,原地轉了兩圈,進房間也不是,出去也不是,他想做點什麽,可是發現什麽都做不了。
夏青禾已經擔心壞了,明明應了一聲怎麽突然又沒聲兒了,他不管不顧,扯着嗓子又喊了一句,“徐康寧,你是不是在裏面,我是夏青禾,你出來……”
鐵門咔一聲開了鎖,還沒等夏青禾反應過來,徐康寧跑出來拉着他就往樓下跑,夏青禾被他帶的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康寧……康寧你幹什麽?”小挫子雖然人矮但是力氣不小,又因為那逆天的身高差拽的夏青禾差點折成個文件夾,極盡所能的躬着腰像條死狗一樣的跟在後面。
他知道徐康寧是個什麽心态,就像他們認識這麽久,如果不是他找人查,也根本不會知道一些事情的真相。
徐康寧剛大病了一場,身上又有傷,跑了幾百米就跑不動了,他的手還拉着夏青禾的胳膊,兩個人慢慢的往巷子裏走。
“康寧……”夏青禾跟在後面墨跡,很想說一句“要不你先放開容我把腰直一直。”
徐康寧拽着他沉默不語,直到周圍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停下。
昏黃路燈下,徐康寧的臉色顯得格外暗黃,他一把甩開了夏青禾,極力地克制着聲音質問道,“你過來這裏幹什麽!”
夏青禾看着瘦瘦小小的他,幾天沒見,讓他實實在在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如隔三秋。他往前走了幾步,直到自己可以觸碰到徐康寧才安心停下,“康寧,我想你了……”
徐康寧的右手綁着繃帶,孤零零的垂在身側沒法動彈,可是心底深處的那點兒念想卻被這句話沖破了束縛的牢籠,一點一滴的漸漸彙成洪流,狂歡着沖向他的四肢百骸。
“我明天就回學校了,誰要你過來多此一舉……”
徐康寧話還沒說完,夏青禾突然伸手攬住他,一把把他圈進了懷裏,徐康寧猝不及防地摔進他的胸口,聽着他狂亂如雷鼓的心跳,耳邊傳來夏青禾的聲音,“徐康寧,這不是多此一舉,我見不到你,課都上不好,睡也睡不着……”
徐康寧窩在他懷間,熟悉的味道充斥着他的大腦,一瞬間撫平了他焦躁的血液。
“康寧,我求你了,你以後能不能……不要這麽突然就不見了,”夏青禾低頭微不可見的親了親徐康寧的頭發,徐康寧周身還都是醫院的藥味,可是夏青禾聞着他的發香,胸口的悸動卻越來越失控,“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但是別再這麽吓我了。”
徐康寧想起了導致自己手機死機的那些狂轟亂炸的信息,慢慢的伸手揪住了夏青禾的外套,他轉頭拿鼻子蹭了蹭夏青禾的胸口,輕聲說道,“對不起,我知道了。”
夏青禾不知怎麽升起一種失而複得的喜悅感,很想抱着他飛一圈,又怕自己手賤碰到他的傷,只能小心翼翼的緊緊抱着他,卻怎麽都覺得不夠。
徐康寧的左手蜷在腹間,輕輕的抵着夏青禾的肚子。兩人上演了一出猶如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認一般的感動情景,徐康寧的腦回路又終于搭對了線,夏青禾特媽的,到底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
徐康寧還沒來得及開口質問,突然感覺身子一輕,他低呼一聲,反應過來的時候,夏青禾已經把他整個人都抱了起來,輕輕的抵在了牆上,眼睛通紅的看着他。
“你幹嘛呀……你……”徐康寧的右手動不了,左手情急之下摟住了夏青禾的脖子,這會兒為了保持平衡,幹脆就死扣着不放。
夏青禾腰間有點兒陌生的麻木,眼裏都是翻來湧去的情緒,“康寧……”
徐康寧看着他的眼神,覺得自己是不是恐高,怎麽有點兒犯暈乎。
夏青禾又往前湊近幾分逼他,“好康寧……”
徐康寧被他輕聲細語的呢喃撩的腦袋一麻,媽的,真恐高了,頭暈。
“怎……怎麽了…”
夏青禾的鼻尖蹭了蹭徐康寧的下巴,小聲說道,“你……要不要親我一下?”
“什麽……”徐康寧放在他脖頸間的手不自覺的抓緊了夏青禾的衣領,看着他不說話。夏青禾彎了彎眼睛,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按住他的腦袋,柔柔的親了上去。
徐康寧的嘴唇有點兒薄,又因為大病一場,有點兒微涼的幹燥,此刻輕碰着夏青禾,讓他有點兒靈魂出竅的飄然。
蜻蜓點水般,夏青禾輕咬了他一口便放開了,徐康寧的嘴巴被咬紅了,襯着明亮的眼睛,說不出的好看。
徐康寧有種半遮面的琵琶看到一半又突然被遮住的感覺,被他咬過的唇角借了心跳,一下一下的跳動着,存在感太強,他忍住了想湊過去再咬一口的沖動,“夏青禾,你這是什麽意思?”
夏青禾啄了一下他的圓下巴,“徐康寧,我不想忍着了,我喜歡你,你讓我守護你,好不好。”
“雖然有時候我覺得我挺一廂情願的,但是我知道,我對你來說是不一樣的,對不對?”
“康寧,你以後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的,什麽事情都陪着你,一直臭不要臉的跟着你,所以你別拒絕我了,好嗎?”
徐康寧被他說的話砸的暈頭轉向,愣是沒能接出一個字來。
夏青禾把徐康寧抱在懷裏,親了親他的耳朵。
“徐康寧,你相信我,我喜歡你,是真心的。”
徐康寧心如搗鼓,喉頭幹澀,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低頭吻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