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這學期末尾時, 學校五年級的同學們舉行了畢業班運動會。周毅受校長邀請前來給孩子們加油鼓勁兒。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下午, 方綿綿上完課走出教室, 往窗外一瞧,便看見五年級各個熱火朝天的跑跑跳跳着,而周毅則站在操場邊正為接力跑的孩子們記時。

這天的陽光分外火辣辣的, 照得每個人都臉蛋紅紅。周毅擡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接力跑比賽結束了,只見張悅寧拿着瓶礦泉水笑吟吟地遞給他, 似是還湊過頭去和他說了些什麽。

周毅擰開瓶蓋,一下子喝了小半瓶,也微笑地回應着張悅寧。

方綿綿瞧着瞧着,嘴角不禁微微撅起——似乎有點兒, 不太樂意了呢。

………………

回到辦公室, 她拿出抽屜裏的手機給周毅發了條微信,

“今天真熱,辛苦你啦!”

周毅隔一會兒才回複道,“接力跑比賽剛結束。還好還好。”

方綿綿又道,“有學校的美女老師給你送礦泉水,當然還好還好啦!”

周毅又說, “哦, 你看見了?還有一位全校最漂亮的女老師發微信慰問我,這比什麽礦泉水都解暑呢。”

方綿綿看了, 不禁噗嗤一笑。哎呦這位曾經正兒八經的民警同志,什麽時候起也如此油嘴滑舌了?

……………………

運動會結束, 周毅完成任務正要回派出所。張悅寧班上的孩子忽然追上他,遞給他一個小紙袋,說,

“張老師在教室裏給我們分發曲奇餅呢,是張老師親手烤的,也讓我送一份給周警官,說周警官今天辛苦了!”

“哦是嗎,謝謝她。”周毅笑着接過。

于是下班時分,方綿綿的手機就收到了周毅的微信,他拍了曲奇餅的照片,然後說,

“彙報給敬愛的方老師,張老師送了我一袋餅幹,回所裏同事們發吃了,味道聽說很不錯。不過我可是一口都沒吃啊。”

方綿綿見到如此彙報,不禁會心一笑道,“幹嘛不吃?”

“怕我吃了餅幹,回頭某人吃醋,就不好了。”周毅回複了個笑臉。

“我覺得,某人可不會這麽小氣,是你自作多情了。”

也的确,交往至今,周毅和方綿綿還處于半保密的狀态。不僅周圍同事不知情,連方綿綿的父母都毫無察覺。有一次方媽媽還提了一句,

“綿綿,媽媽的老同學王阿姨你還記得嗎?她電話裏說要給你介紹小夥子,很熱情呢!媽媽過陣子老同學聚會,見面聊,幫你問問怎麽樣?”

方綿綿嗤笑着撇撇嘴,“不用不用,我……嗯,順其自然就好。”

日常和周毅出門約會,楊雪總是方綿綿的幌子。這不,暑假來臨,又是一個熱情似火的星期六,方綿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準備出門和周毅吃飯。臨走前對媽媽說,

“媽,我出門啦!不回來吃飯了,我去楊雪那兒玩兒。”

“媽也快出門了,我今天有老同學聚會呢。人家楊雪開淘寶店那麽忙,你總去打擾人家,合适嗎?”方媽媽笑道。

“我哪是去打擾啊,是去給她幫忙呢。”方綿綿伸伸舌頭,快步走了。

………………

而那天的楊雪的确很忙,陽光燦爛明媚,她帶了個小模特和一堆自己即将上架的新品首飾,選了家很有格調的茶室拍照。她付了店家拍攝費,和攝影師,小模特霸占了茶室鋪滿陽光的小院子。拍得正如火如荼呢,也有不少茶客好奇圍觀,直到有人叫她,

“哎,這不是楊雪嗎?”

楊雪這才從一桌子首飾裏擡起頭,詫異地看着眼前一群中年女子中,分外眼熟的一位,随即想起來了。她笑着揮揮手招呼道,

“啊呀,這不是方媽媽嗎。真巧啊!你們來喝茶?”

“是啊,”方媽媽今天和老同學聚會,就選在這家茶室,“你在給淘寶店拍照啊,真辛苦!”

“還好啦,賺錢哪有不辛苦的。”楊雪笑着。

“哎,我家綿綿呢?”方媽媽道。

“啊?”楊雪愣了下。

“綿綿今天出門的時候和我說,來給你幫忙的啊。”

“啊……”楊雪一怔,立刻也就明白過來了——這丫頭,又拿自己當擋箭牌!她立刻接口道,“是啊是啊,我有些東西落在工作室了,她幫我去取呢。過會兒就來了。”

方媽媽身邊的王阿姨就笑呵呵道,“哎呦,綿綿也要來啊,真好真好。我都好幾年沒看見她了,等會兒過來讓我見見。”

一群阿姨們有說有笑地進去了,楊雪趕緊窩在角落給方綿綿打電話。電話那頭的方綿綿頓時愁眉苦臉道,

“啊什麽……那好吧,你在哪家茶室,我現在就過來。”

挂了電話,她對着桌對面的周毅歉意道,“為了謊話不被揭穿,不好意思民警同志,我只能提前撤退了。”

“好吧……”周毅苦笑一聲,“我批準了,你回去吧。只是綿綿……”

“嗯?”

“我們也不能總是瞞着父母,不是嗎?你沒告訴父母,我也不敢輕易說給父母聽。免得他們高興壞了,硬是要見見你怎麽辦。”

方綿綿聽明白了,想了想,說,“我會找合适的時機告訴他們的。”

………………

方綿綿風塵仆仆地趕去茶室時,還有模有樣地給楊雪他們帶了點心。她的手機上收到周毅的微信,

“既然下午我也沒事兒了,同事小劉突發高燒,和我換了值班,我回派出所了啊。”

方綿綿甚至還來不及回複一句,就被方媽媽拉進包廂,和王阿姨面對面了。

王阿姨果然熱情洋溢,拉着方綿綿的手,直說她越來越漂亮了,一看就溫柔賢惠,一定是個好兒媳婦。

“可惜我家也是個女兒,如果是兒子,我肯定叫他追你。”王阿姨哈哈笑着,“不過阿姨認識很多好小夥子啊,綿綿喜歡什麽類型的,阿姨幫你牽線搭橋啊!”

“我順其自然就好,”方綿綿讪讪一笑,還沒來得及說下去,王阿姨就打斷道,

“感情不好順其自然的,要創造機會的!”

“是啊是啊,”方媽媽也道,“我女兒不是在家就是在學校,朋友也不算多,交際圈太窄啦。你那裏有什麽好小夥子啊,說來聽聽。”

“有公司做高管的,工資很高的,就是太忙了,總是出差,全國飛!而且年紀偏大,快四十歲了。”

“那不行,年輕點的呢,工作負擔不要那麽大的呢?”

“律師也有,和綿綿差不多年紀,賣相不錯的。不過這個職業現在只是起步階段,還在事務所裏歷練呢,要熬出頭也要很多年了,工資蠻好,不過也很忙。晚上十一點回家常有的事兒。偶爾也在事務所熬通宵。”

“這……還有呢。”方媽媽皺眉,“總是大晚上不回家的工作,我不太喜歡喲。”

“有個做銷售的,不過經常要應酬。喝得現在,都有點兒啤酒肚了。”

“還有呢?”

“還有個做火警的小夥子,哎,估計你也不喜歡,很辛苦。經常半夜一個電話就要出任務。”王阿姨嘆氣道。

“是啊,火警是很讓人敬佩,但這工作挺危險的。”方媽媽猶豫着。

王阿姨也道,“可不是嗎,之前新聞裏,大火中犧牲了好幾個火警小夥子,都很年輕,還有剛結婚的,看得我眼淚都掉下來了。我還認識一個做警察的小夥子,也經常值夜班,有大案子好幾天都不回家呢,都很不容易啊。”

方媽媽沉默片刻,才道,“有沒有朝九晚五,就是……工作上安穩一點的小夥子的啊?”

“這我回頭再打聽打聽,反正綿綿這麽優秀的姑娘,阿姨肯定幫忙好好找。”王阿姨拍胸口道。

………………

這天晚上,方綿綿和媽媽回到家,方媽媽就和爸爸聊上了。他們叽裏呱啦的一通唠叨,話題總是圍繞着方綿綿未來的婚事打轉。

想到女兒總要結婚,方爸爸感慨道,“那時候和鄭彬的婚事告吹了,我雖然很氣憤,但想想女兒多留幾年也不是壞事。你這做媽媽的,着什麽急啊。”

方媽媽就道,“今天聽王阿姨說了那麽多小夥子,可沒一個合心意的,我就有點焦慮了呗。”

“哦,都是怎麽樣的小夥子?我看是你這個未來丈母娘,要求太高了吧!”

“自己女兒,總希望她好吧!”方媽媽白了老公一眼,“不是年紀偏大了,就是經常要出去應酬的,要麽就是火警民警之類的,經常要值夜班,還有點危險。”

方爸爸笑了,“按你這麽說,年紀合适不能應酬不能值夜班,要求還真不低。”

“做媽的總希望女兒以後安安穩穩啊,前陣子網絡公司員工熬夜猝死的新聞,你看了嗎?火警同志犧牲在大火中的,你看了嗎?”

“人家火警同志多偉大。”

“可……可你想想他們的老婆孩子,也很心酸啊……”方媽媽嘆氣道。

方綿綿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看電視,有一句沒一句地聽着。她也想把自己和周毅的關系告訴父母,但總覺得今天不是個很好的時機。她聽媽媽這麽說着,不禁想到老陳警官被流氓伏擊候住院時,他老婆又是哭又是罵的模樣——雖然那些都是周毅後來轉述給她聽的,但不知為何,此刻這畫面在她腦海中分外鮮活。

方爸爸和媽媽的對話告一段落,半晌後,正在看手機的爸爸忽然道,

“喲,這正巧來一條。”是手機裏彈出的一條本地社會新聞,“本市民警突擊檢查群居房現象,偶遇通緝在逃人員,為保護周圍群衆腹部被連捅數刀,現已送往醫院急救。”

方綿綿聽爸爸這麽一說,不由也豎起耳朵。方爸爸就又道,

“哎,這地方看着眼熟,是綿綿學校附近的那片平房吧?”

“是嗎?”方綿綿詫異道,連忙接過父親的手機看了。随即,她只覺得握着手機的手驟然一涼,仿佛全身的血液都直沖腦門兒——

這個被送上救護車的受傷民警,雖然只是圖片像素并不高,但,怎麽看怎麽像周毅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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