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夜探藏心閣(二)
老鸨謹慎地從上到下仔細打量了無夢一番,見他身上衣服的材質皆是上乘,被寬闊的肩膀架起再被腰線收攏,四肢修長,手指細膩潔白,眼睛上的布條也遮不住他挺直的鼻梁,不點而紅的嘴唇似笑非笑,這模樣,不像是來嫖的,倒像是……
那藍衣公子不耐煩道:“聊完沒?紅鳳呢?”
老鸨忙道:“我這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一個粉色的人影突然從天而降,像一只蝴蝶一樣撲落在地面,明明看上去飄逸輕盈,落地卻發出沉悶的聲音。
似乎是個女子,手腳都已經僵硬了,蜷曲着手指仰面朝天。
蝴蝶身上長長的輕紗緩緩墜下,像一只溫順的貓咪卧在她的身上。
大家都僵住了,直到有個人驚叫一聲飛奔過來,急急将蝴蝶攏進懷中。
那是個面容精致的男子,衣服像沒穿好一般懶懶散散地挂在身上,他滿臉愕然地看着漸漸被血染透的衣服,和被摔得扭曲的肢體,閉上眼睛,将頭埋在那女子的胸口。
朱樓有些好奇地上前看了看
那藍衣公子皺了皺眉,不悅道:“你這藏心閣要改名為藏屍閣了麽?”
老鸨慌忙沖他和無夢道歉,四周圍上來幾個打手要把那男子拖下去,那男子卻緊緊抱着懷裏的身體不肯動彈,他幾次試圖松開,卻在別人拽他的時候又将手指扣得死緊。男子的胸口猛然起伏了一下,從喉嚨裏擠出了長長的,嘶啞的哭聲。
幾個打手視若無睹,強行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拉走,他絕望地叫着,地上被拖出一道血痕。
藍衣公子又皺眉了,他用手中的鐵扇點了點那些拖拽的人,道:“等等。”
他走上前去,看了一眼地上的女子,有些驚訝道:“紅鳳?”
那男子一下子掙脫了身邊兩人的壓制,爬到他腳邊,抱住他的大腿道:“是,是紅鳳!您可是她的恩客?求求你救救她吧,救救她吧!她不能白死啊!”
老鸨走上前,将他從藍衣公子身上踹開:“滾!貴客那有空管你這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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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閑事!她是你們的頭牌啊!她為你們賺了多少銀子!你們怎麽能把她當作閑事?!她若不配讓你們追究,那你們這些求着要來見她的‘貴客’又算什麽?!”
“伺候貴人,那是她本分!貴人喜歡她,那是她的福氣,藏心閣養着你們就是為了讨貴客們的歡心,一個玩具,也敢要人的待遇?”老鸨蹲下身,捏住了他尖尖的下巴,低聲道:“南秋,你活膩歪了?”
南秋睜着一雙淚眼看着他:“你們會有報應的!我會把一切都說出去,藏心閣打着青樓的名義賺錢,實際上卻是為了……”
他話沒說完,老鸨手上一杆煙槍狠狠砸在了他的腦袋上,這煙槍顯然不是尋常煙槍,老鸨那一下下了狠手,南秋被打得趴在地上起不來,他一手捂着頭,血從他的指縫中流出來。
眼看着老鸨還要擡腳去踩,被藍衣公子攔住了:“已是一樁血案,你還要在這裏掃本公子的興?要打,等我走了再打。”
老鸨連忙應聲,沖那幾個打手揚了揚下巴,幾人會意,把沒有反抗之力的南秋拖走了。
藍衣公子看了一眼紅鳳,忽然道:“你知道這是怎麽回事嗎?”
老鸨賠笑道:“能怎麽回事,陪客的嘛,本就是一夜風流,近來卻總有人說她不情不願,想來是犯了忌諱了,今日被我一頓訓斥,沒了面子,一時想不開……”
藍衣公子道:“紅鳳姑娘一向體面自持,絕不會用這樣的方法自絕于世,更何況是在這大庭廣衆之下。”
說着,他居然蹲下了身,仔細看了看:“你這藏心閣裏可有人和她有仇?”
老鸨面露難色:“公子,紅鳳貌美,多少貴人公子為她争破頭皮,況且她為人清高,得罪的人可不少,要說她的仇家,那可真是數也數不過來了。”
藍衣公子愣了愣,道:“那就這麽不管她了?”
老鸨抿着嘴笑了笑:“這些姑娘……您知道的,不過是因為貌美才被選來,都是些窮苦人家的孩子,我們做的又是見不得光的生意,來這裏的都是有身份的人,鬧大了不好,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藍衣公子猶豫了片刻,終究還是站起身來。
老鸨道:“公子,藏心閣最不缺美貌女子,我再給您介紹一位,最近紫櫻姑娘……”
藍衣公子冷冷瞪了老鸨一眼,“我看你這樓中愛恨潇灑得很,我怕到時候死在這裏也無人追究。”
“貴客說笑了,您和他們怎麽一樣……”
藍衣公子卻連理也不理他,轉身就走。
老鸨追在後面道:“貴客!貴客!我們派人帶你出去!”
那公子卻走得極快,一眨眼就不見了,老鸨撫了撫鬓發,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
朱樓看着一個打手像是拎垃圾一般将紅鳳滿頭黑發抓起,往後拖去,覺得胸口一陣悸動。他只是個魂魄,明明不該有任何感覺,可是眼前的情景卻像是有什麽東西在撞擊着他的靈魂,他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無夢在背後叫道:“等等!”
朱樓走得太急,只留給他一個背影:“你先找個姑娘逍遙一晚,我很快就回來。”
無夢還想跟着他,卻被那老鸨眼疾手快地拉住:“貴客明智,先蒙了眼,免的讓這情景糟了您的興致,我給您賠罪,今晚的酒水費便免了。”
兩個姑娘擁上來,将他淹沒在一片柔軟的香海之中。無夢整個人都繃起來,他粗魯地揮開面前的輕紗,從溫香暖玉中脫身出來。
老鸨訝然道:“客人可是對這兩位姑娘不滿?”
無夢蹙眉道:“我不要姑娘……”
老鸨挑了挑眉,揮退了那兩個姑娘道:“明白了,我帶貴客去包房。”
說着,他将無夢領到一間清靜的包房中,房中陳設極簡,細腿的案上放着一尊小香爐,正冒出淡淡的白煙,将整個房間熏得如同仙境。
無夢皺了皺鼻子:“把香滅了。”
老鸨親自替他将香滅了。
無夢仍然站着不動,道:“把窗戶打開。”
老鸨眯起眼睛,仍舊開了窗才讓他進去:“貴客稍等片刻。”
小二送來了酒水,無夢嗅了嗅味道,卻也不喝,只幹巴巴在裏頭坐着。
不一會兒,無夢聽見房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有人走了進來,無夢微微偏了偏頭,聽那人的腳步聲明顯是練過的,但是卻非要踩得地板都在輕輕震顫。
腳步聲停在了無夢跟前,一個粗啞的聲音道:“客人既然不喜歡女子,灑家便來伺候伺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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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樓跟着那兩個打手出了門,他們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一張髒兮兮的草席,将紅鳳包進去卷了卷,二人邊擡邊聊天。
“南秋怕是不要命了,竟敢說出這種話來!”
“我聽說啊,他和紅鳳姑娘一向揪扯不清,還有人幾次看到他們吵架,他會不會是貓哭耗子,沒準就是他殺的!”
“哪兒啊!我可聽說他們倆從前認識,沒準還有過一腿!”
“瞎說什麽!就南秋那種貨色?不知道自己□□幾兩?伺候伺候老子還差不多,還想草女人?”
“哥們兒,沒想到你這樓裏待久了,也好上這一口了?”
“滾!老子要喜歡也喜歡紫櫻那種騷浪小娘們兒,我早就看紅鳳不順眼了,老子上次摸了她大腿一把,被她甩了個巴掌,媽的,要不是她那雙腿确實極品,老子才不屑摸這種千人騎的□□!你沒看見她那個眼神麽,簡直不把別人當人看,長得好看又怎麽樣,還不是個魔族,要不是藏心閣留她,就她那臭脾氣早就被人草服帖了,還輪得到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
“魔族?”朱樓略微思索了片刻。
“噓!小點聲!”另一個道:“不過說的也是!我看那紫櫻姑娘就不錯,又聰明又識時務,紅鳳卻只用貌美便壓她一頭,難怪兩人一向不對盤,據說紫櫻姑娘恨她恨得緊了!上次還揚言說要殺了她!”
“戚,紫櫻壓她一頭是遲早的事,這小娘們毒着呢,我就喜歡這種,帶勁兒!”
“不怕她把你給毒死?”
“怕個屁,老子的本事,保管叫她一回就老實,以後日日都求着我!”
“放屁吧你!你要是有本事把這草席裏的草服帖了,老子就服你!”
“呿,要不是她摔得面目全非,你看老子不把她草活過來!媽的,摔成這樣,我哪下得了手!”
二人草草将她扔在了荒郊野外,轉身就走。
“哎呦!”
兩人像是突然踢到了什麽鐵板,一起滾下山坡去,一路慘叫,直到磕到一棵樹上才停下來。
“草!什麽東西!”
其中一個人顫巍巍地伸手指向半空道:“你……你你你看!”
只見不遠處荒無人煙的草地上亮起一絲微弱的藍光,紅鳳的身體從草席中直立而起,硬邦邦地立在原地,低着頭,擡起一只慘白的手。
二人吓得瑟瑟發抖,幾乎抱在一起。
然後地面上顯出瑩藍色的光來,是一個字:埋
二人此起彼伏的叫聲如同待宰的雞,屁滾尿流地跑了,沒跑幾步又被石頭碰倒,連續跑了幾趟,不是撞樹上就是滾下坡,二人只好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對視了許久,終于戰戰兢兢地回來在地上挖了大坑,老老實實地把紅鳳埋好,捶胸頓足悔不當初地表達了自己真摯的悔意,又磕了好幾個響頭,方才順利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