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紅鳳枝頭(二)

無夢将被子抓起來給他卷了兩圈,然後像個皮球一樣将他扔到了……床底下。

南秋:“……”

老鸨等了半天,聽裏面窸窸窣窣的動靜卻沒有人回話,便主動推了門:“貴客?”

無夢好整以暇地坐在床沿,眼上已經蒙上了布條:“你昨晚擅自替我叫了男子,今早卻又擅自推門,我早聽說藏心閣極合人心意,不曾想竟是這般不懂規矩,看來只是浪得虛名罷了。“

老鸨笑道:“公子莫生氣,只是近來不太平,我見公子半天沒有答話,生怕您遇了危險,故而進來看看。公子若是介意,我給您賠罪,順便将小扉叫來給您磕百八十個響頭。”

無夢淡淡笑道:“我若不要他給我磕頭,但又咽不下這口氣呢?”

老鸨道:“在下在外頭給公子備了大禮,望公子看在那一箱銀子的份兒上,能消消氣。”

“銀子?”無夢似笑非笑道:“你這裏就是這麽表現誠意的?”

老鸨道:“貴客既不要銀子,也不要磕頭道歉……”

“我不是不要磕頭道歉,我只是不要他的。”無夢挑起嘴角,“我要你磕。”

老鸨擡起頭看向無夢,朱樓看出他眼中的冷意像是毒蛇一樣盤桓延伸,纏繞到無夢身上:“貴客說笑了,我怎麽能給您磕頭呢?”

“小扉可以,你為何不可以?”

“小扉是魔族,自然可以磕頭,至于我……哪能向你磕頭呢?”

朱樓已經看到他身後數個彪形大漢,手握長劍大刀,還有幾個竟似是修仙的弟子。

無夢道:“怎麽?想殺人滅口?”

“擡舉了。”老鸨陰森森道:“只是今晚有個宴席,想請貴客同我一起參加罷了。”

Advertisement

說着,老鸨往後退了一步,門驟然被關上,接着朱樓感覺到一陣靈力波動,眼前的空間好像被扭曲了一下,他飄向門口,卻不知被什麽東西阻住無法前進。

朱樓道:“結界?”

無夢走到門口,輕輕用手碰了碰,然後像是被燙到一般縮回手,“嘶”了一聲。

朱樓道:“怎麽?”

無夢把手指展示給他看,委屈道:“這什麽破結界,燙到我了!”

“……”朱樓慢了半拍地做出焦急的樣子:“你可小心點,別把身體碰壞了。”

無夢摸着手指,感動道:“你這麽關心我,是不是……”

朱樓搖搖頭道:“這次要是出不去,你這嬌弱的身體就是我的了,碰壞了可不行。”

“……”無夢立刻收起了可憐的表情。

床底滾出來一個球道:“我……我可怎麽辦啊……”

無夢這才想起還有一個,有些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頭:“只等晚上解了結界你再出去便是。”

“可是……可是閣會時,我還要為紅鳳申冤……”

朱樓思索片刻,道:“如今不知那老鸨深淺,若是打破這結界可能被發現,還是不要過早打草驚蛇,等那魔王閣主将到,閣中必比平時混亂,即使老鸨發現什麽不對也多半顧不上,到那時再将他放出去。”

無夢點點頭,照樣說給南秋。

南秋依然憂慮道:“閣會開始時,會有人來檢查房間,除了被封了結界的和頭頂的轎房,每一間房都會檢查,你們若是想看,須得想辦法躲起來。”

無夢道:“轎房?那是什麽?”

南秋道:“藏心閣正中央懸挂的那個,以一道懸空的天梯和最高的樓層相連,僅供花魁住宿。”

“那便是……”

南秋點點頭道:“紅鳳的房間。”

“如何會留下這樣的漏洞?”

南秋道:“那房間在閣樓正中央,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看得清楚,加之紅鳳不喜與外人接觸,故而無人看守檢查。”

南秋想了想,又猶猶豫豫道:“剛剛老鸨讓你去那什麽閣宴……”

“閣宴怎麽了?”

南秋搖着手道:“你可千萬去不得!去了便是如我這般永不能脫身,或是死在裏面。”

“你們不過是個青樓,就算是在裏面受些委屈,為何竟會有性命之虞?還有,你剛剛說的,在樓中為魔族複興出一份力,是什麽意思?難道現在的青樓不賣身,竟擔起振興族群的大任了?”

南秋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又細細打量了無夢好幾次,才開口道:“這是秘密,但……你如此厲害,将來定要成就一番大事業的。”

無夢不置可否。

南秋道:“其實這藏心閣,打着賣/淫的幌子,實際上卻是在為攻打人族收集資金和聚集人才。”

朱樓:“……”

無夢慢吞吞道:“青樓……能聚集什麽人才?”

南秋不在意道:“如你這般的高手豈不是慕名而來了?我們賺人族的銀子,到時候又能用這銀子再打回去,豈非良計?“

朱樓道:“雖然聽着的确爽,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

南秋見無夢一臉無言以對,道:“這些都無關緊要,到時候你自然會知道的,如今最重要的還是你千萬記得不要去那閣宴。”

無夢不屑道:“我又不是你,難道還怕有去無回?”

“你這性子若是去了,十有八九是要死在那裏!”南秋顫聲道:“等那閣會快結束時,定會有人來‘請’你,到時候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無夢審視着他,輕輕哼了一聲。

“記好了啊!千萬不能去啊!”

無夢不耐煩地點點頭。

南秋稍稍安心了些,又纏着無夢問了些問題,見無夢一臉不愛搭理的冷漠,只好顧自靠在床頭發呆,後來似乎有些累了,居然靠在床邊睡了過去。

無夢道:“此人當真心大,青梅竹馬昨日剛死,今日便睡得如此安穩。”

朱樓笑道:“傷極累極以至神思昏倦,也算人之常情。”

“若是真的傷極累極,夢中猶不安穩,恐斯人歸來不及迎接,此愁難消,借酒不能忘分毫。”

無夢蒙着眼,朱樓看不見他的表情,見他說得傷感,忍不住笑道:“說得倒像你經歷過似的,你這嬌氣鬼若是有過‘斯人’豈不是要捧心捧肺,高呼‘肝腸寸斷’?”

無夢頓了頓,扯下布條道:“我若是有‘斯人’,絕不會讓他離開我。”

“就你啊?”朱樓搖搖頭,調笑道:“‘斯人’遲早要被你煩死。”

無夢的眼神飄移,露出一個含着醉意的微笑,可是他的唇角卻向下顫動了幾下,像是快要哭出來了。

朱樓忙轉移話題道:“我們只能這裏留到閣會開始,跟着南秋出去看看熱鬧,然後就離開。在知道那魔王深淺之前,絕不能去閣宴。”

無夢擔憂道:“我們真的要去那間轎房?”

“看戲自然要選最好的地方。”朱樓臉上露出神秘的笑容,無夢不知為何,覺得他看起來十分不靠譜。

也不知過了多久,無夢和南秋同時一震,南秋道:“集合鈴響,魔王快要來了。”

外面漸漸騷動起來,朱樓走到門口,揮手将結界破開一個洞,讓南秋鑽了出去。

随後外面的聲音開始嘈雜起來,朱樓便和無夢一起鑽了出去,不料,無夢剛鑽出去沒走兩步,旁邊的房門中伸出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袖子。無夢吓了一大跳,正要一把甩開,卻見那門裏探出半個腦袋,正是南秋。

無夢低聲道:“你做什麽?不是參加閣會嗎?”

南秋用力扯了他一把,這一下拉得極重,強行把他半個身子都拉進了門裏,無夢只好順勢進了房間。

南秋面色慘白,手裏拎着一個造型奇異的鈴铛,道:“晚上的聚會我不能去了。”

“為何?”無夢有些好奇,将他手上的鈴铛接過來,那鈴铛呈現出一種焦黑色澤,邊緣點點金紅,像是一朵在熊熊業火中盛放的花,。

“敗花令,藏心閣禁令,被發此令者不能出門,違背會被殺死。”南秋拽住無夢的手道:“它就挂在我門口!怎麽辦!怎麽辦!你幫幫我!”

無夢哂道:“你不是下了決心要替紅鳳讨回公道?區區一道敗花令就把你吓住了?”

“我……”南秋焦躁地轉着圈,抖着嘴唇道:“我……我可以為她而死,可我不能白死。”

“那你想怎麽樣?”

“你……你幫我申冤!”

無夢匪夷所思道:“你讓我替你白死?”

南秋癡愣愣地看着無夢,無措道:“可是……可是你答應了幫我的……”

“我是答應了幫你,可是沒答應去送死啊”無夢見他張口結舌,挑起眉毛道:“你還真打算讓我送死?”

南秋:“……你,你別逗我了,到底有什麽辦法?”

“能有什麽辦法,你沖出去,到時候形勢不對,我幫你逃跑,只是那魔王我也未必打得過,萬一救不了你,你死了以後不準纏着我。”

“……”

人群開始向下移動,兩人一魂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混入人群,樓中人平日交往不多,彼此之間并不相熟,脾氣怪異的更是比比皆是,因此無夢蒙着眼混在其中并不顯得突兀。

他們混到最高層,南秋道:“我們究竟要去哪裏?”

無夢道:“不是你說除了房內,只能在轎房裏看戲麽?”

“啊?”南秋睜大了眼睛,他剛剛被一時的變故驚得腦子發昏,現在才意識到他們想幹什麽,一時吓得魂飛魄散:“不可不可!萬萬不可!”

“為何不可?”

南秋結結巴巴道:“那……轎房上懸着無數鈴铛,但凡有一點動靜,都會連接着整棟閣樓中的鈴铛齊響,立……立刻就會被人發現!”

“你算計我?”無夢惡狠狠地瞪着他。

南秋閉上眼睛道:“我總……總得給自己留條生路。”

“勸告我們不赴閣宴,不能待在房內,又告訴我們能看戲的地方只有這轎房,原來都只是為了逼我們出手。”朱樓道:“就算是為了‘斯人’也太過缺德了。”

“現在你們只能選擇過去,或者馬上被發現。”南秋的聲音雖小,臉和眼睛卻都是紅的,看上去像是随時要拼命的兔子。

朱樓有些牙癢,思考片刻還是道:“走。”

無夢不滿道:“還要幫他?!”

“畢竟我也算計了他一把。”朱樓道:“那敗花令是我從老鸨那裏順來的。”

“你……你是什麽時候挂上去的?!”

“自然是他匆忙藏到床底下的時候。”朱樓沖無夢搖搖手指,“防人之心不可無啊美人。”

藏心閣中心三層打通,閣頂高得驚人,紅鳳的房間正在藏心閣閣頂,以一條細細的懸空走廊連接着旁邊環形的走道和其他人的房間。

花魁獨屬,唯一無二。

藏心閣的大會就在樓下,朱樓無所顧忌地坐在走廊上,無夢和南秋只得小心翼翼地趴在地上,靠天梯扶手間的擋板掩飾身形,往紅鳳的房間移動。

閣樓很高,他們能看到閣主戴着一個黑色的面具,将臉遮得嚴嚴實實,只留一雙眼睛,他身披一件黑色的披風,連身材都摸不清楚。

閣主身邊站了一個穿白衣、戴着白面具的男子,這男子身材高挑,即使看不清楚表情,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非富即貴的高傲。

朱樓莫名覺得這白衣男子有點熟悉,偏過頭仔細打量着他。

誰知那白衣男子突然擡起頭,一雙淩厲的眼睛直直朝他看過來。

朱樓挑了挑眉。

閣主道:“怎麽了?”

這閣樓雖高,但是好在下面安靜,說話聲都帶着回音,聽得一清二楚。

白衣男子依然看着這個方向,視線卻有些不太确定,他壓低聲音道:“不知道,我總覺得那裏有人在看我。”

閣主也擡眼朝朱樓看來,朱樓不躲不避,晃蕩着雙腿回看。

半晌,閣主道:“看錯了吧。”

白衣道:“嗯。”

他又往閣樓上望了幾眼,終于垂下了頭。

朱樓頗有興趣地看着他,這人竟能在沒有任何工具輔助的情況下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樓下的人還沒有聚齊,老鸨誠惶誠恐地跑上臺來在閣主身邊解釋,閣主有些不耐地揮手讓他下去。朱樓左等右等他們也不開始,轉身進了紅鳳的房間。房中還沒被整理過,着實無比奢華貴氣,桌子上放的盤子是玉石所做,盤中所盛的糕點只剩下一半,桌子上撒了不少碎屑。

被粉紗帳罩着的床整整齊齊,四角還挂着精巧的小香囊,下面彩色的穗子晃蕩着,讓人有些恍惚。

朱樓嘆了口氣,他并不知道魔族有多麽罪大惡極,但這絕色魔族的房間就和富貴人家小姐的房間并無區別,為何竟連死也悄無聲息。

“……再過不久便是屠魔大會,這些賊人妄圖引我前去送死,想趁機剿滅我們魔族,我們絕不能讓他們得逞!”

“可是閣主,據說那時山上聚集了各派精英,四大仙莊莊主齊聚,到時候我們若是能将他們一網打盡,豈不是能大大削弱他們的威風?”

“不可沖動。”閣主道:“他們既然謀劃已久,又豈能讓我們輕易進出?”

“是!閣主英明!”

“只是……這麽好的機會,我們斷然不能錯過!到時候我們一定要給他們一些教訓。”閣主擡了擡手臂,道:“這些修仙的一日不滅,我們便一日不能安心!”

底下應道:“打倒仙莊!複興魔族!打倒仙莊!複興魔族!”

朱樓:“……”太老土了,簡直令人發指。

朱樓用靈力包住了手指,輕輕撚了撚桌上的糕點,那糕點色澤金光,經過一晚已經有些軟了,但是仍能看出原先精致酥脆的模樣。

南秋閉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詞,似乎是為了一會兒告狀做準備。

無夢見沒人理他,只好頗為無趣地在屋子裏晃蕩,一開始還小心翼翼的,生怕觸動了什麽開關,後來發現這轎房并沒有南秋說的那麽靈敏,膽子也大了起來,摸摸椅子、戳戳窗子,又看到床旁邊的香囊,皺了皺眉,随手扯了一個下來。

整個閣樓突然發出一陣陣風鈴響,濃烈的香味在周圍擴散。樓下狂熱的聲音驟然停了下來。

南秋臉色劇變,指着無夢手中的香囊,臉憋得通紅:“你……你……這床……不能動!”

無夢的臉色也變了,他慌裏慌張地将視線投向朱樓。

朱樓很快反應過來,原來這閣樓的靈敏全都在這床上了。

紅鳳脾氣古怪,接客不多,留客更少,若有恩客過夜,少說也是千金起步,當晚床搖鈴響,帶動這淫香四溢,舉樓狂歡。

……太變态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