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紅鳳枝頭(三)
“誰在上面!”一陣風聲破空而來。
“快,把他弄下去。”朱樓指使無夢道:“姿勢最好漂亮點!”
無夢毫不猶豫地将南秋拎起來,直接從轎房的窗口扔了出去。南秋差點和飛到半空的白衣男子撞在一起,白衣男子側身一避,南秋就擦着他,一路“啊啊啊啊啊啊”地飛了下去,然後憑着一點微末的身手砸在地上的時候硬是打了個滾才沒有摔得太過難看。
南秋感覺自己全身都被摔碎了,又想去抱頭,又想摸腿,胯骨也疼得直抽抽,他再顧不上緊張害怕,只在心裏把無夢罵了千萬遍,恨不得把他剝皮抽筋。
閣主冷硬的聲音在面前響起:“你是何人?”
老鸨快步走過來,低喝道:“南秋?!你不來參加閣會,藏在紅鳳的房間裏幹什麽?”
南秋一時間委屈怨恨齊齊湧上心頭,他艱難地在地上蹭了幾步,整個人幾乎是個匍匐在地,看上去格外狼狽和弱小,他擡起頭看着閣主,高聲道:“求閣主為我做主!求閣主為我做主!!”
閣主仔細地打量着他的臉,道:“阿奇,怎麽回事?”
老鸨腿一軟就往下跪:“閣主贖罪,是在下疏忽了,查房時未想到他如此大膽,竟敢躲在紅鳳房中!我這就把他拖下去,來人!”
幾個打手匆匆趕上前來拖拽南秋,南秋高喊道:“紅鳳死了!被人殺死的!閣主,您的同胞被害唔……”
那打手捂住南秋的嘴,突然感覺什麽東西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疼痛讓他立刻收回了手,南秋繼續喊道:“……這人卻不管不顧,只匆匆埋了了事!莫說紅鳳是您的紅牌,不知為您賺了多少銀子,如今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死了,竟連個真相也不屑找,藏心閣未免太不近人情!”
朱樓離得近,清楚注意到閣主原本漠然的眼神在聽到“紅鳳”兩個字的時候微微動了動。閣主将視線轉向老鸨,道:“竟有這種事?”
老鸨愣了愣,慌忙道:“紅鳳今日從閣頂墜……”
他才說了幾個字,周圍的樹影搖晃,沙沙作響,濃密的樹枝被人一把扯開:“這個森林是怎麽回事!為何我出不去!”
朱樓覺得聲音甚是耳熟,往外探頭一看,居然是昨晚那個藍衣公子。
底下所有人都轉過頭來看他,藍衣公子大約是被這麽多美人震驚了,有些愣怔地眨了眨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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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回、事!”閣主的語氣冷得快要結冰了。
那老鸨臉色煞白,渾身像是篩糠似的抖個不停:“您……您怎麽還沒出去!”
藍衣公子氣勢洶洶道:“你們這森林同迷宮一般,我怎麽出得去!”
“閣主贖罪,閣主贖罪,這位公子昨夜壞了規矩,獨自闖入森林,屬下不知怎麽他竟會出現在這裏……”
藍衣公子怒道:“你什麽意思!昨夜在我面前死了人,我嫌惡心跑了,你也不早說你這森林出不去,難道還成我的不是了?!”
閣主微微眯起眼,他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老鸨面前,張手就捏住了他的脖子:“你敢跟我耍心眼?!”
老鸨感覺到那只捏着他脖子的手似乎還沒有用力,忙道:“紅鳳因犯了忌諱,昨日自己從閣頂跳下來,死無全屍,小的怕惹閣主心煩便沒有禀報,閣中候補者甚多,并不缺人……”
“你胡說!”南秋憤恨地瞪着他,對閣主道:“紅鳳衣着齊整,畫眉點唇,房中還有未吃完的糕點,分明是準備接客,又如何會突然跳樓!就是你嫌麻煩,才草草将她拖出去了事!”
閣主冷冷道:“此話當真?”
“千真萬确!”南秋磕下一頭,“閣主可去紅鳳房中查看,若有半句虛假,南秋便任殺任打!”
“你将她葬于何處?”閣主側過身朝向老鸨。
老鸨嘴唇都發紫了:“屬下将她葬于後山……”
閣主瞪着他,驟然将他舉到半空:“葬于後山!你覺得我同胞之死不算什麽?竟敢草草葬于後山?!”
“閣主贖罪……贖罪……”老鸨奮力掙紮着,脖子上的手指越縮越攏,老鸨已是兩眼翻白,眼看着掙紮的力度越來越小。
閣主才微微松手,将他丢在地上。
老鸨劇烈咳嗽起來,伏在地上好一會兒喘不過氣。
閣主道:“公子,他冒犯了你,如何罰,該由你定。”
藍衣公子擡起頭看向他:“我不懂你們這裏的規矩,剛巧你們的頭牌被人殺了,我想聽聽你們是如何處理那個殺人的,我才能決定如何處理這個人。”
閣主望向臺下黑壓壓一片,道:“是誰殺的紅鳳?現在站出來,我給你留全屍。”
朱樓看到衆人都低着頭,也有幾個膽子大的悄悄瞄着旁邊,其中一個女子引起了他的注意。此女即使是在這衆多美人中也算是姿色出衆,此刻卻只敢用眼角偷偷往臺上瞥,一身淺紫色的衣服,露出大半雪白的胸脯,那一大片白花花的肉抖起來實在引人注目,男人天生對此敏感,朱樓自然也不例外。
美人本該有美人的模樣,連那自小被誇獎長大的美人和半路出家成為美人的人都是不同的,此女國色天香,無論如何不該做出這樣的姿态,除非她做了虧心事。
“紫櫻!”一聲悲憤的怒吼打破了寧靜。
紫衣女乍一聽到自己的名字便腿一軟,差點坐在地上,她身邊的人立刻以她為中心讓出一個圈子來。
南秋道:“紫櫻,你前一日說要殺了紅鳳,所有人都聽見了,第二日有人聽見紅鳳去找你,然後她便墜樓而死,這罪名你認還是不認!”
紫櫻手足無措、結結巴巴道:“我……我沒有……我沒有!是她自己……我只是輕輕地……輕輕地……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她自己想死!”
“你胡說八道!”南秋厲聲道:“她既然去找你又怎麽可能想死!”
“我說的是真的!”紫櫻哭起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比劃着,輕紗似的衣袖立刻就被淚水打濕了黏在一起,“我只是生氣,輕輕地推了她一把……她……她就……她來找我的時候就是一副快死的樣子……她……”
閣主道:“你可是認了自己将她推下了樓?”
“我……”紫櫻求助似的看着周圍:“我不知道,我沒有殺她……我沒殺她……”
閣主道:““如今我魔族衰落,數量已大不如前,若要複興,必然要內外一心,否則如何能戰勝那群欺壓我們多年的人族!然而有些魔卻因一己私欲,在閣中殘害同類,這種敗類,我們決不能姑息!今日我便以命抵命,以儆效尤,雲護法!”
白衣男子應聲而起,在場的人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一劍刺穿了紫櫻的眉心。
紫櫻的眼淚還在眼眶中,人已經慢慢倒了下來。
朱樓倒吸一口涼氣:“此人當真心狠手辣,面對這樣的美人竟毫無憐香惜玉之心,實在可怕。”
閣主對藍衣公子道:“公子可滿意?”
藍衣公子道:“殺人償命,本應如此。”
閣主注意到白衣公子始終皺着眉看着那空中的轎房,問道:“怎麽了?”
白衣公子有些困惑道:“不是他。”
“什麽?”
白衣公子道:“不是這廢物。”
說完,他突然騰空而起,朱樓立刻追了上去,他甚至來不及走門,直接從窗戶穿進去,一把将無夢推倒在床上,胡亂連被子一起把他抱住,接着房間猛然一震,直直往下掉去!
“抱頭!”朱樓叫了一聲。
“砰!”地一聲巨響,轎房落地,無夢立刻掀開了被子,朱樓道:“嬌氣鬼,沒事吧?”
無夢定定看着他,好半天才緩緩道:“沒事。”
這房間也是結實,從三層高的地方掉落,居然只是震塌了一塊房頂。
白衣公子道:“出來!”
朱樓摸他的頭一把,道:“沒摔壞就好,躲不過去了,出去吧。”
無夢眼罩也不戴了,他推開門走了出來。
白衣公子見到他時,目露兇光,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你怎麽會在這裏!”
閣主不動聲色道:“雲護法,你認識他?”
“他……”
無夢打斷道:“閣中不能随意洩露客人身份,你是閣主身邊的人,難道不懂規矩?”
雲護法拔劍道:“我現在就教教你什麽是規矩!”
閣主喝道:“你給我退下!”
雲護法的劍震得嗡嗡作響,整個人像是一張繃緊的弓,殺氣四溢。
“雲護法!”
雲護法的下颌鼓了鼓,終于深吸了一口氣,将劍收了回去。
朱樓懸在無夢頭頂,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在眼底,閣主一雙眼睛看着無夢時泛着幽幽綠光,那是看着獵物的眼神,藏着将人拆吃入腹的貪婪。
無夢指了指地上的老鸨,道:“我無緣無故被他鎖在房中,還挨了頓罵,趁亂跑了出來時,又因不識路闖進那轎房,接着又無緣無故被摔了一趟。”
說着他氣憤地跺腳嘟哝道:“你們這藏心閣可真是藏了不少東西,可惜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閣主、雲護法:“……”
閣主道:“是我們失禮了,貴客還有什麽不滿,盡可以提,我們定會竭力滿足。”
無夢道:“倒是沒有什麽其他不滿,只是這個老鸨……”
閣主順着道:“自然是留不得了。”
老鸨始終用一種怪異的眼神的看着閣主,此時一聽便知形勢不妙,拔腿就逃,雲護法反應極快,幾步追上他和他交起手,朱樓能感覺到這個雲護法的招式路子極正,和那老鸨一眼就看得出的邪路子完全不同,但奇怪的是,雲護法始終沒有動用任何靈力或是魔氣,他抓住老鸨的手腕,往後一扯,手肘順勢重擊他的肩背,老鸨的腳來不及擡起來就被絆住,整個人被壓在了地上。
老鸨蹬着腳奮力掙紮起來,他高聲叫道:“閣主,他的魔……”
一把鋒利的匕首包裹着寒光破空而來,直直穿入老鸨的喉嚨,老鸨“嗬”了幾聲,發不出聲音,慢慢倒在了地上。
閣主道:“貴客可還有什麽要求?”
無夢指着南秋道:“你不是死了個老鸨嗎?選個新的吧,我看他就不錯。”
閣主點頭道:“他不顧自己性命為紅鳳申冤,确實關心我族,且能得貴客贊許,實在是天大的福氣,可行,便由他做新老鸨吧。”
無夢道:“最後,安全送我出去。”
閣主從善如流道:“那便由新老鸨送你們出去吧,南秋。”
南秋還在發呆,似乎一時沒有從自己突然變成老鸨的驚吓中回過神來。
“那我呢?”藍衣公子似乎沒有剛剛那麽生氣了,只是他也看出這場面不同尋常,此刻也急于脫身。
老鸨彎了彎腰道:“自然是送你們一起出去了。”
“……”朱樓有一種極不和諧的感覺,好像自從無夢出現後,這閣主一直在讨好他,這種讨好并非是對客人的讨好,竟像是對上級的讨好。而那個雲護法卻像是時刻都想要他的命。
朱樓忍不住問道:“你認識他們嗎?”
無夢幽怨道:“同他們交過命了,算認識嗎?”
朱樓:……
新老鸨準備了一大車的東西,叫了四五個人推着送他們出去。
朱樓道:“你讓他把這些東西都留下,我們不能拿。”
“為何?”無夢道:“這閣主好像還挺喜歡我的。”
“……”就是因為他喜歡你才不能拿。
朱樓道:“你忘了自己中招了?萬一他送的東西上面也有古怪,只怕到時候救都救不回來。”
無夢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轉身回去跟老鸨說了幾句。
南秋對他千恩萬謝,一句話一鞠躬,一張口就是恩人,鞠得無夢深刻感受到廟裏泥塑菩薩的壓力。
藍衣公子想打聽些什麽,但是見另外兩人不太想透露,他也就不再熱臉貼冷屁股,一路沉默,走到森林盡頭時便自己先走了。
無夢道:“我們也回去嗎?”
“怎麽,你不想回去?”
無夢偏過頭想了半天才道:“不想。”
朱樓瞥了南秋一眼,道:“那你問問他,金乳酥好吃嗎?”
無夢瞪大了眼睛道:“什麽金乳酥?你們竟然不叫我?!”
南秋聞言,眼中閃過一絲惶恐,他笑道:“怎麽,恩人突然想起要吃金乳酥?我去藏心閣給你端一盤來?”
無夢嚷嚷道:“你們真的背着我吃金乳酥!
“我們?什麽我們?”南秋的笑容有些不自然,“恩人您總是說些我不懂的話。”
朱樓眯了眯眼睛,對無夢道:“你問他為什麽要殺紅鳳。”
“哦。”無夢轉過身,猛然瞪大了眼睛:“你說什麽?他殺了紅鳳?”
南秋臉色大變,他往後退了兩步,道:“恩人,既然已經送到,我就先回去了。”
他飛快地轉過身,卻被無夢一把拎住後衣領:“你給我解釋清楚,你敢耍我?你冤枉紫櫻?!”
南秋叫道:“我沒有!我沒有!!是那賤人推紅鳳下樓的!是她罪有應得!”
“我知道是她把紅鳳推下樓的,但殺紅鳳的人卻不是她。”無夢在震驚中學舌道:“紅鳳和你一樣是魔族,你被人從轎房中扔下去也不過受了點輕傷,現在還能活蹦亂跳地送我們出去,我猜你們的身體天生就比較強壯,那麽為何紅鳳墜樓之時你竟連想都沒想,一副早就知道她死了的樣子?”
“我……”南秋的眼珠子飛快在眼眶中打轉,“……她那副形态,難道你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無夢老實道:“她落下時輕紗覆面,根本看不清楚形态和面容。”
“許是……許是你們和她不熟呢?”
“你曾送她糕點,她房中便有糕點,她的房間極密,你卻知道她四角香囊不能動。南秋,你和她極熟,熟到你殺她,她都沒有任何防備。所以才全身只有摔傷,因為她是被毒死的。”
“你……”南秋驚恐地瞪着他,雙腳軟得站不住,全部重量都落在了無夢的手臂上。
無夢放開他,任他坐在了地上。
朱樓嘆了口氣,道:“我只是試他一試,沒想到竟被我試準了。”
無夢問道:“為什麽?”
南秋喃喃道:“你們可曾在一天之間失去所有?失去父母、失去家鄉,失去熟悉的一切。”
東邊泛起了微微的白光,南秋的眼睛像是被固定在眼眶中,如兩潭不會流動的死水一般一動不動:“我知道不能怪她,可是紅鳳,背負了全村人期望的紅鳳,她……她怎能心安理得地在這煙花之地堕落流連!她的性命在那個村莊被毀滅的時候就已經不屬于她了,她是我們的瑞鳥,她是紅鳳啊!她理當嫁予魔王,然後強大到替全村人報仇!她怎可為妓?她怎敢為妓?!她的恩客,全都是置我們于死地的人族!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她竟還說什麽與我無關!與我無關?”
“你還想着報仇?”紅鳳那張美豔到不可方物的臉出現在朱樓面前,上挑的眼角滿是不屑和嘲笑,“傻不傻啊,這裏要什麽有什麽,安心生活不好嗎?“
“你!”他咬牙切齒道:“紅鳳,你是不是忘了,你的命是用全村人的命換回來的!”
“荒唐,難道我死了,他們就能活嗎?”紅鳳抿了口酒,又瞥了他一眼,道:“當然,我記得你的恩情,你想要什麽我都能給你,包括……這副身子。”
紅鳳叼着酒杯,眉梢微揚,每一個字都帶着致命的吸引,隔着時間的牆壁朱樓都能感受到劇烈的心跳,可是他咬牙道:“你真當自己是個妓嗎?紅鳳,你可還記得你是我們的瑞鳥!”
“哈哈哈哈……”紅鳳掩了掩唇,“我若是拿自己當妓,你又怎能嫖得起。”
他渾身都在發抖,眼眶像是灼燒一般發燙:“你當初為什麽不去死?為什麽?!”
質問中朱樓看見紅鳳的臉色突然灰敗,像是一朵突然枯萎的花,豔紅從她唇上脫落,生氣從她眼中消散,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南秋笑起來,聲音卻無比悲涼:“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紅鳳了,她忘記了當初的承諾,忘記那個家鄉,忘記我們的……她什麽都忘了。是她該死,是她該死……”
朱樓甩甩頭,将那劇烈到令他這魂魄都為之戰栗的恨意和悲哀從眼前甩開去,可是越甩越痛,痛得他須得極力控制自己才沒有縮回無夢的鈴铛中。
無夢小聲問道:“你怎麽了?”
朱樓緩了片刻才道:“沒事,你繼續說。”
無夢道:“她該死,那紫櫻呢?她也該死嗎?你說她變了,你又何嘗不是變了?”
南秋如夢初醒般打了個寒顫:“我明明将她放在床上的,她好好的,又安靜又平和,都怪紫櫻!都是那個賤人将她推下了樓!有人看見紅鳳去找她……”
南秋話說到一半,突然連同眼前的森林一起消失了。
朱樓大驚:“這人太不地道了,說話怎麽能說一半!”
無夢上摸索了一陣,确認南秋和那藏心閣确實消失了,而兩人身處荒野,乳白色的霧氣在四周彌漫,很快,晨曦的光穿破朦胧,遙遙升起。
朱樓環顧四周,道:“讓他跑了,我們走吧。”
“走?”無夢呆呆道。
朱樓點點頭:“這地方實在過于詭異,聽那南秋的描述,這藏心閣是為了複興魔族而建,然而魔族卻在閣中為妓,聽那兩個打手的語氣對他們甚是不屑,他們的地位甚至低到連死了都草草地埋了了事,若不是這場鬧劇,他們連追查真兇的機會都沒有,這哪裏是為了複興魔族,分明是在壓迫魔族。而且那閣主……”
朱樓的眉頭越皺越緊:“為何他和他身邊的人要戴着面具,據我所知,戴着面具一是為了遮掩相貌,二是為了遮掩身份,堂堂的魔王,總不至于因為相貌原因遮着臉不讓別人看,那麽唯一的原因,便是他有其他身份,而這個身份,連下面這些跟着他的人也不能透露,太奇怪了……”
朱樓思索半晌理不出頭緒,四周安靜得聽不到人聲,他看了無夢一眼,見他的腳步有些虛浮,大概是受到的影響還沒有完全消除,眼神有些雲裏霧裏,夢游一般跟着朱樓回到了客棧。
朱樓取笑了幾句,見他沒什麽反應,便道:“睡吧睡吧,你這身子嬌貴得很,萬一熬了一夜得了什麽毛病,我可虧大了。”
“天亮了,在藏心閣中天不會亮。”無夢看着他,金色的眼中沉澱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若是夢則生,醒則死,生于黑夜,死于白日,你選生,還是死?”
朱樓笑了笑,道:“我之前遇到過鬼魂,個個告訴我不可遭遇陽光,否則灰飛煙滅,我偏不信,非要去試一試,那可真疼啊,我還以為真要化作灰燼了,後來我卻好好的。見我如此,其他鬼魂也紛紛效仿,結果一個個灰飛煙滅,從那開始我除了被那群修仙的追殺,還被一群鬼魂日日追殺,說我是個假鬼。”
朱樓哼了一聲道:“也是,哪有我這麽風流倜傥的鬼。”
無夢:……
朱樓瞥了他一眼,道:“無夢,能存在陽光下是何等幸運,你大概永遠也不會明白啊。”
無夢有些戀戀不舍地看着他,他的聲音溫柔而絕望:“那……你走吧。”
朱樓看着他閉上眼,有些晃神,最後搖搖頭,無奈地笑了笑,鑽進他的鈴铛裏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