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謠言四起(二)

謠言四起

雕梁畫棟,亭臺樓閣,身處半山腰,卻別有一番意趣。

重歲坐在小院裏,靜會差人從廚房取來一壺酒,幾碟小菜,與重歲把酒言歡。

客人所住的小院各有四間客房,院中種着花草,初夏的薔薇也爬上了客人小院的院牆,風動,花葉動。

靜會執酒壺,給重歲滿上一杯:“暮春會即将結束了,如今看來,楚辛才俊确實後浪推前浪。”

重歲喟嘆:“是啊……”

靜會端起酒杯:“沒想到,雲夢宮中居然收有尹老的無失塔,着實飽了眼福,此行有意外收獲。”

重歲轉頭看了靜會一眼,不語,舉杯一飲而盡。

靜會端着酒杯笑道:“難道重歲山長不是如此認為?”

重歲冷笑:“我此行,只為摘雲夢宮第一學院牌匾,其他收獲,于我而言,有,等同于無。”

靜會未曾料到重歲會如此直言,足足愣了片刻。

重歲舉起筷箸夾菜:“謠言重重,迷霧也起了,竟不知何為真,何為假。”

靜會放下酒杯:“承天書院與任重書院均為百年書院,雲夢宮,區區江湖一宮,牽扯衆多,也并非專攻教化,竟一下子取得第一書院之名,且不論我院,饒是承天書院地處京都,百年樹人,雲夢宮就難以匹比!”

重歲放下筷箸:“現實是,我們均被它比下去了。”

靜會心有不平,又灌了一杯苦酒。

重歲:“我只是好奇,這場霧,霧起的時間着實蹊跷,雲夢宮有和合塔消息傳開之後,各地也傳來了和合塔的消息。”

Advertisement

靜會皺眉:“重歲山長何意?”

重歲意味深長道:“難道靜會山長不疑嗎?”

靜會低頭沉思:“你不提起時,我也不疑,如今想想,确實謎團重重。”

重歲夾起一煎餅子放進嘴中,慢慢嚼着。

靜會突然擡頭看向重歲:“那如今如何?難道就如此散去,暮春會一無所得?”

重歲淡然道:“還有何法?我們雖有疑惑,但衆人俱信了四起的謠言,雲夢宮何其無辜,我們之前一番舉動試探,高手暗中搜查雲夢宮,竟一無所獲,我們的舉動,只是印證了雲夢宮的清白。”

靜會皺眉:“未曾料到常夢宮主城府如此之深。”

重歲:“先前三言兩語就打發了我們,自然不容小觑。”

靜會嘆氣:“既然錯失良機,後續艱難。”

重歲搖頭:“雲夢宮也不會毫無破綻,總有一日,它也守不住地第一教化之所的地位。”

靜會:“先生此言何意?”

重歲嗤笑:“難道靜會山長未曾注意,聖上心思有變嗎?”

靜會再次低頭沉思:“這麽說着,似乎也是。”

重歲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道:“聖上已經不如先前信任雲夢宮了,這正是我們的良機。”

靜會端起酒杯敬重歲:“任重書院自然比不上承天書院,這正是承天書院的良機啊,正好可從雲夢宮手中奪回第一教化之所的稱譽!”

重歲扯扯嘴角,笑意不明。

院門傳來聲音,兩人停止交談,只見孟文馳進門。

孟文馳拱手道:“在前院未見兩位山長,原來是在此處喝酒賞花呢。”

重歲:“能人輩出,我們兩位老頭子越看,只怕越增不如後人之感呢。”

靜會:“正是正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如此情勢,也讓人心中倍感欣慰。”

孟文馳:“我不如兩位山長博學多才,琴棋書畫雖會,卻不精通,自然不如兩位山長看得清楚,思得深沉。”

重歲:“孟公子謬贊,公子名門世家,修為怕是也不低于我們吧。”

孟文馳推卻:“重歲山長這才是謬贊呢。”

靜會端起酒壺:“這酒甚好,公子大可一嘗。”

孟文馳:“來了多日,認真喝酒時間不多,如此,借兩位山長光了。”

重歲笑道:“我們也只是借花獻佛罷了。”

孟文馳撩袍坐下,靜會看向身後侍女,侍女連忙小跑着到廚房去取酒杯。

兩個酒杯很快就被取來了,靜會給孟文馳滿上一杯。

孟文馳一飲而盡,放下酒杯時意猶未盡:“果然好酒。”

重歲嘆氣:“可惜明日就離開,這好酒再也不能時常喝到了。”

孟文馳安慰道:“日後雲夢宮再舉辦宴會,山長再來讨一杯酒水便可。”

靜會點頭贊可:“孟公子此言甚是,來日方長。”

重歲颔首:“确實,暮春會,眨眼也要結束了。”

孟文馳:“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呢。”

重歲看向孟文馳:“不知孟公子為何而來?我等皆是為了舉辦賽會,莫非,公子是為游玩而來?”

孟文馳放下酒杯,一臉正氣:“天下之大,父親希望我多走路,雖不能遍識天下,也能增長幾分見識。”

外出游覽,竟挑此時機,雲夢宮散學生,宮中求學之人寥寥無幾,每位先生皆忙各事,這份見識,果然不同尋常。

既然不願實言相告,也不必多問。

重歲暗中想着,口中卻稱贊:“公子果然求學心切,我等也自愧不如啊。”

孟文馳但笑不語。

院門又傳來響聲。

柳初推門而入,見同院三位客人皆望着自己,頗不在意,但看到桌子的酒菜,心下了然,笑着招呼道:“抱歉擾了幾位風雅之興。”

靜會:“一時興起,人多最好,何來打擾一言呢。”

柳初颔首:“不知幾位在談論什麽有趣的事情?”

重歲:“先前對弈,有一位參賽者,下得一手好棋。”

孟文馳與靜會詫異地看向重歲,但很快就移開視線。

柳初不待三人相請,自然入座,先前侍女取來了兩個酒杯,餘下一個正好派上用場,靜會也給柳初滿上一杯。

柳初朝靜會笑笑,看向院牆,道:“多謝先生,這院中薔薇開得不錯。”

孟文馳:“确實不錯,今日琴賽如何?”

柳初:“聽得半截,竟比不上可析姑娘半分。”

重歲附和道:“可析姑娘琴技造詣,常人難及。”

孟文馳面露沉湎往事之色:“正是,宴會之時,在堂中一聽,餘音今日猶在。”

靜會舉起酒杯,沉聲道:“幾日前的書法,那位胡小山也寫得不錯。”

柳初笑道:“可不是,他的夫子可是文靈先生呢。”

重歲颔首:“雲夢宮,人才輩出,小輩們只能望其項背吧。”

靜會重複道:“後浪總會推倒前浪的。”

衆人均笑。

酒有盡時,四人又談了一會兒比賽,各自散了。

重歲關上房門,隔院中空地的對門房靜會也正關上門,兩人友好一笑。

門合上,重歲收回笑容:“老狐貍!”

靜會轉身:“狡詐之徒!”

滿牆的薔薇在風中翩然起舞。

情之所起

早上還天晴着,中午時,雲層聚集,遮住了半邊天空。

雲夢宮開始送客,從早上到中午,陸陸續續有客人離開。

南紗在後院通往前院的路上走着,小道彎曲,花草不時探出路面。

柳初走在南紗身側,環顧四周。

南紗看向左方回廊,幾位小厮背着包袱,跟在一個着藏青衣服的人身後,也往前院方向走去。

南紗收回視線:“柳公子才華橫溢,難道就無入仕打算麽?”

柳初搖頭:“幼時還有此念頭,如今卻無了。”

南紗回頭看向柳初:“哦?”

柳初笑道:“家中有兄長一人科舉考試,進入官場,自可。”

南紗伸手從路旁摘下一葉,放在手中把玩着:“參與科舉進仕并非任務,不必勉強。”

柳初:“我本有縱情山水之心,無心朝堂之争。”

南紗颔首:“我當日也是如此與師父道,師父不安我庸碌一生。”

柳初詫異看向南紗:“本朝無女子入朝之例。”

南紗:“也并非局限朝堂,師父不願我無所作為罷了。”

柳初反駁:“何為無為?難道參與争鬥,你死我活,這才是有為麽?”

南紗眨眨眼睛,将草葉繞在手指上:“入世,便是争鬥二字,人只有看着目标,聽聞,如此方能走得更遠。”

柳初搖頭,卻不語。

南紗看向柳初:“柳公子此去,不知何時再見。”

柳初轉頭看向南紗:“姑娘何出此言?”

南紗皺眉,本是自然而言的感慨,卻被問為何,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轉移話題:“宮主道,暮春集會中,柳公子是唯一一個慕雲夢宮之名而來的人。”

柳初移開視線,笑道:“我本以為,客人皆與我一般,沒想到,人與人之間差異甚大。”

南紗看向柳初:“不知雲夢宮是否如公子心中所料?”

柳初疑惑地看向南紗:“姑娘是為宮主而問?”

南紗颔首:“宮主身體不适,宮中之事常常處理不周,其他客人倒也罷了,但真正慕雲夢宮而來的人,宮主還是十分在意的。”

柳初低頭,好一會兒方擡頭道:“不如心中所料,但也未曾失望。”

南紗釋然笑道:“不失望便好,下次柳公子來時,雲夢宮也不會是這番模樣。”

柳初朝南紗笑道:“屆時,希望宮主已經完全恢複,天下第一的雲夢宮依舊引人注目。”

南紗:“承公子貴言。”

路有盡時,兩人走到了前院,繞過前院巨大門屏,可析與江源已經送走了兩位山長,正往回走着,南紗向兩人颔首,送柳初出門。

小厮牽着一馬站在門外,面前山道平坦,樹木濃郁。

柳初扯了扯身上的包袱,回頭對南紗颔首:“與姑娘相談甚歡,就此別過,他日再見。”

南紗笑道:“他日定當與公子再談人生家國。”

柳初微微一笑,似乎是被南紗之言逗笑的,朝南紗一拱手,牽過小厮手中的馬,下山去了,南紗看着山路,延伸山下,一樣的路,走着不一樣的人。

南紗站在門前暗中感慨了好一會兒,焚華送孟文馳出門,孟公子身後跟着好幾位侍從,小厮牽來孟文馳的馬車,南紗正要往門內退,偶一回頭,間山路上有人正往山上走着。

南紗停在原地,聽焚華與孟文馳告別,孟文馳往南紗看過來,南紗颔首,孟文馳皺眉往馬車走去,馬車走後,江源又送一群着藍色服冠的學生出門。

焚華與南紗均後退一步,看着幾輛馬車載着這群新生才俊悠悠而去。

往山上的走的人越走越近,不時往路旁避開馬車。

南紗看向焚華:“那是何人?”

焚華搖頭:“似乎不曾見過。”

江源:“我也不曾見過。”

三人停在原地看着。

華衣錦服,白玉腰帶,墨黑長發盤起,插着一支玉簪。

可析陪着另一批客人出門,見到南紗、焚華、江源三人杵在門前,皺眉,但當着客人的面不好發作,只是看了一眼三人所注視之人,只一眼,臉色煞白。

客人紛紛朝雲夢宮的先生們告別,可析勉強應付着衆客人,待馬車離去,那上山的男子也來到了門前。

濃黑橫眉,眼眸深沉,挺直的鼻下,嘴磕着淡淡的笑意,溫和儒雅,有大家之風。

江源、焚華、南紗三人皆怔怔地看着來人。

可析皺眉:“你來做什麽?”

江源、焚華、南紗一臉震驚地轉頭看向可析,原是熟人!

面前男子朝雲夢宮前四人拱手:“着墨邀我前來,雲夢宮待客之禮不廢,竟遣四位先生前來迎接,差點驚煞在下。”

可析眉頭皺得更緊了:“着墨邀你?”随即轉頭看向江源焚華南紗三人:“我怎麽不曾聽說……”

南紗搖頭,事實上,雲夢宮事情,着墨從未主動與南紗解釋。

焚華也搖頭:“敢問公子如何稱呼?”

江源似在思索,并不答可析的話,而是看着面前的男子。

男子收回笑容:“在下樂秋,着墨還是如此一言堂,不曾與你們讨論麽?”

江源這才颔首:“倒是聽過,但那是兩月前的事情了。”

可析轉頭看向江源,詫異神色一覽無遺。

樂秋再次笑道:“本來該是兩月前來訪的,奈何家中有事,推遲了兩月。”

這也遲得太久了……

江源正色:“着墨還以為先生不來了……”

樂秋:“着墨先生相邀,怎可能不來。”

江源颔首:“那我先去通傳着墨先生,焚華招待客人罷。”

說罷,轉身就進門去了。

焚華靜立當地,看向可析,可析黑着臉不語,焚華看向南紗。

南紗連忙拱手:“我也只不過雲夢宮客人,不打擾各位了。”

話畢,也遁了。

焚華看看樂秋,再看看可析。

樂秋則看着焚華:“怎的,姑娘不請客人進門麽?”

焚華不安地看向可析:“客人請便,只是可析姑娘還未說話,在下不便多言。”

可析看一眼樂秋,不語,依舊黑着一張臉,轉身就進門。

樂秋看着可析的背影,收斂起笑意。

焚華這才伸手作請狀:“公子請進。”

樂秋撩袍,跨過門檻,入內。

着墨與江源在回廊中往前院走去。

着墨皺眉:“早不來,遲不來,偏偏這個時候趕到。”

江源:“客人已經送得差不多了,幸好現在宮中無他事。”

着墨轉頭看向江源:“剛剛你道可析也正在前門?”

江源颔首:“可析姑娘臉色不太好,大概這兩日累着了。”

着墨移開視線:“這哪是累着了,想必是氣着了……”

江源不解,看向着墨。

着墨并不解釋,只是吩咐道:“收拾一院子,請樂秋先生入住。”

江源應下,退下了。

着墨看向回廊外的天空,陰陰沉沉的天,雨要下不下,互相矜持着。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