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失竊風波(一)
失竊風波
在回廊上拐來繞去,兩位侍女在回廊旁的花圃前澆花,着墨将裝魚的水桶遞給一位侍女,侍女慌忙上前接下。
南紗看看手中的小木桶:“這個呢?”
着墨頭也不回道:“魚是給鄒嬸煮魚湯的,我不吃蚯蚓。”
南紗默然,跟着着墨一路繞回偏東方向的小院。
剛走進院門,就被一陣濃郁的藥香圍繞,南紗站在院中,着墨将魚竿拿進房中,南紗将小木桶擱在木藤椅旁,看着院中曬着的草藥,院子一角還開辟着藥圃,種着不知名的草藥,綠油油的葉子随風搖擺不定。
着墨從房中走出來,提起小木桶,将桶中的蚯蚓倒進藥圃裏,紅色的蚯蚓蠕動身體,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南紗看着着墨:“和合塔在這個時候不見,先生是否心中有數?”
着墨彎腰将小木桶放在一棵大樹下,指了指藤椅。
南紗坐下。
着墨站起來,正好見到可析推門而入,焚華江源尾随。
兩人走進院中,一位侍女從房搬出幾把椅子,放在院中,着墨就着其中一把坐下,可析焚華江源也随之坐下。
可析看向着墨:“可是為了介紹新人的事情?”
着墨搖頭。
焚華問:“那是為了何事?”
江源推了推焚華:“待人齊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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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華瞪了江源一眼,不語。
仆從搬來一張桌子,侍女上茶。
着墨端起茶杯,看向院中曬着的草藥。
可析、焚華疑惑地看向南紗,江源低頭喝茶,南紗搖頭,一臉嚴肅。
可析、焚華也随着正襟危坐,一臉肅穆。
朱石從院牆上跳下,靠在離藤椅不遠的大樹下,閉目養神。
文靈搖着扇子進門,對衆人道:“今日人齊,着墨有何喜事要宣布?”
着墨正出神地看着草藥,聞言只是輕飄飄地掃了文靈一眼,不語。
南紗、可析、江源、焚華皆默默地傳播着緊張氣氛,見衆人如此嚴肅,文靈搖扇子的手一頓,默默地尋個位子坐下了。
樂秋進門,可析低頭看向茶杯,樂秋直接走到可析對面的位子,坐下,可析如老僧入定,一動不動。
雙星與博正姍姍來遲,步伐從容,見衆人盯着自己,一致地加速步伐。
待人都坐好後,着墨放下茶杯,依舊看着草藥,雲淡風輕地宣布:“博正道,和合塔不見了。”
驚雷滾滾……
衆人訝異,朱石猛地睜開眼睛,博正尴尬地看着茶水。
可析緊張地盯着着墨:“和合塔?不是藏在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嗎?”
樂秋看向着墨:“讓天下側目的和合塔居然就真的藏在雲夢宮中?”
焚華看向博正:“你藏在哪裏了?”
江源看向博正:“如何不見的?”
雙星看向博正:“你後半生保障就這麽被你弄丢了?”
文靈也看向博正:“你早上出門時可曾發現有異常?”
博正一時頭大,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收下這件麻煩!
着墨看向衆人,繼續道:“今日博正從前院回來,發現塔不見了。”
博正補上一句:“昨日我還認真檢查,塔還在原來位置,今日早上也和往常一般。”
朱石沉聲道:“那群探寶之人已經下山了,我時常檢查雲夢宮,未發現異常。”
焚華皺眉:“那群人詭計多端,會不會還有人潛藏宮中?”
朱石瞪向焚華,面有愠色:“我多次檢查,一切正常。”
着墨搖頭:“更何況,在他們能自由探查的時候尚且未能找到和合塔,又怎會在暮春會結束,客人皆離開後方找得到呢。”
可析遲疑地看向着墨:“着墨先生意思是,塔還在宮中,竊塔者,正是宮中人?”
文靈晃悠着扇子:“如此說,倒也不可,畢竟雜役幫工的叔嬸們都回到山下了。”
着墨颔首:“和合塔丢失,正是宮中人所為,今日讓你們前來,就是讓你出出主意,找出其中疑處。”
衆人面面相觑。
衆人自認雲夢宮為家,宮中人性格多樣,但一向相處甚好,以家人自處的人,平時又怎會懷疑身邊的家人,怎會時時事事留意。
江源放下茶杯,看向着墨:“着墨先生今日讓我們前來,只是為了告訴我們,我們被懷疑與和合塔失竊一事有關?”
雙星皺眉:“此事關聯甚大,和合塔頗為特殊,理應如此對待。”
可析嘆氣:“不順心事樁樁件件,今年的特別多。”
樂秋看向衆人:“你們皆知道和合塔的存在,并且都知道塔由博正先生保存?”
衆人颔首,認可。
樂秋又問:“那麽,今日早上,你們都去過什麽地方,可有何人看到?”
焚華:“陪學生讀書,博正與我皆在前院書屋。”
江源:“整理藏書閣,閣中只有我一人。”
可析哼笑一聲:“在南紗姑娘小院彈奏高山流水,南紗姑娘與侍女皆在。”
高山流水?分明就是落花流水吧……南紗不滿地瞪向可析,察覺衆人眼光集中自己身上,不由得正色道:“正是。”
雙星:“花園老杏樹下,打掃的仆役大概能見到我。”
博正:“早上在書房看書,與焚華姑娘一道,但,監守自盜倒也未嘗不可。”
文靈晃着扇子:“和朱石談論當世高手,我與朱石兩人。”
抱着雙手的朱石颔首。
衆人心下訝異,原來沉默寡言的朱石喜歡這樣的話題……
着墨:“我在院中給藥草澆水,院中只我一人。”
樂秋看向江源:“江源先生熟悉博正先生的院子嗎?”
江源搖頭:“雲夢宮中每人獨立性很強,我去過兩次博正先生的院子,但不曾入內。”
樂秋看向着墨:“着墨先生呢?”
着墨搖頭:“未曾去過。”
樂秋嘆氣:“那大概就是博正先生監守自盜了。”
衆人皺眉。
樂秋又道:“若你們得到和合塔,又想要用在何處?”
焚華一臉嚴肅:“雲夢宮對舍利子興趣應不至如此。”
着墨提醒道:“無失塔佛氣足夠好佛者瞻仰了。”
雙星面色凝重道:“那便是為了九王爺的信物了。”
文靈打開扇子,又合上了:“為了暗軍?如何?造反麽?”
衆人瞪向文靈,文靈自覺地裝啞巴,移開視線。
着墨笑道:“既然如此,便都散了,今日如此讨論下去,大概也無結果,朱石暗中加強宮中巡查,此事詳查罷了,都是宮中人,留在宮中那麽多年了,等同家人,又怎好妄加揣測。”
衆人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也聽從着墨安排,紛紛退下。
南紗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放下,站起來正準備離開。
着墨看向南紗:“南紗姑娘心中有何猜想?”
南紗也看向着墨,一臉探究:“着墨先生不是想用此事試探樂秋先生的能力嗎?”
着墨搖頭:“事實比試探重要,和合塔不能有失。”
南紗嘆氣:“我心中無主意,但着墨先生大概有結論了,只是欠缺證據。”
着墨放下茶杯:“若我是,想試探姑娘的能力呢?”
南紗忍下将茶杯砸到着墨腦袋的念頭,沉聲道:“先生多此一舉,南紗不知該如何勸導,還望先生好自為之。”
說罷轉身就走。
着墨沉穩的話語從身後追來:“和合塔事關重大,若山明知道它丢了,并且威脅了宮中安全,想必會大怒。”
南紗沉默地拉上院門。
陽光熾熱地烤着地板,讓內心也随着煩躁起來。
失竊風波
知了不知何時爬上了院子的樹上,不知疲倦地喚醒了昏昏欲睡的夏日。
侍女前來通傳,有人想要見南紗,正在前院偏廳等待着。
南紗看向棋盤,黑白子各占一方天地,勝負未明,南紗将手中黑棋丢回棋罐裏,站起來,理了理衣角,便随侍女前去。
風湧進院門,衣衫随風飄揚。
回廊外,錯綜複雜的幾條小路,路旁長着不知名的花,五顏六色,在綠草中煞是顯眼。
轉角,直往前走,前院到了,通過走廊,便是偏廳。
趙安是坐在一旁喝茶,回頭,正好與進門的南紗視線相接。
趙安是站起來,朝南紗行禮,侍女退下。
南紗朝趙安是擺手,似笑非笑道:“怎麽今日有空行禮了?”
趙安是坐回原位:“既然是客人,自然要有客人的禮數。”
南紗坐在趙安是右手側位置,看向門,道:“公子今日到此,可是我所托之事有答案了?”
趙安是放下茶杯:“正是,這十多日來的探查,得到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南紗看向趙安是:“哦?”
侍女端茶水進門,放在南紗置手的茶幾上,退下。
趙安是饒有趣味地看向門外:“江南刺客堂背後的撐腰者,竟是當朝國師。”
南紗端茶杯的手一頓,看向趙安是,趙安是卻對着門外道:“這事,想必雲夢宮也知道了吧。”
門外傳來離開的腳步聲。
朱石一臉郁悶地朝外走去。
南紗颔首,看向趙安是:“正是半仙半人的國師?”
趙安是皺眉:“兩年前,刺客堂接到一項任務,對象是範太傅的學生,尚枕,且一擊得手,官府本來查到此事與刺客堂有關,但景城知府收到一信,信中多次提及,尚枕是因為處理一宗百日宴的案子得罪了江湖人士而遭到刺殺,那名江湖人士就是善用大刀的王升,曾犯下命案,正在通緝名單中,知府因此将尚枕案子結案,通緝王升,兩月後,抓到犯人王升,斬立決。”
南紗端着茶杯的手微顫抖,看着趙安是:“此案就如此了結?”
趙安是看向廳中的柱子,看不清表情:“知府一位師爺曾表示異議,但不被重視,後來師爺被撤走,此案徹底了結。”
南紗雙手握着茶杯:“師父可知道此事?”
趙安是搖頭:“我還未來得及與範太傅禀報此事。”
南紗雙手圈着茶杯,置于膝中:“那麽,常夢宮主之事,與刺客堂有關嗎?”
趙安是繼續搖頭:“一年前,刺客堂大部分刺客都潛伏在西部邊城和寧城,并未接到刺殺常夢宮主的命令,我多方探查,也查不出究竟是何方勢力要置常夢宮主于死地,近年來雲夢宮不斷縮小規模,相較于三十年前的雲夢宮羅網天下之勢,今日的雲夢宮,專于教化,守尺寸之地,縱使宮中先生皆性格各異,偶爾與人有隙嫌,但總體上,雲夢宮并未得罪其他人,常夢宮主更是武藝高強,一般人都無法近身,何談刺殺。”
南紗颔首,不語。
趙安是端起茶杯喝茶。
南紗又看向趙安是,一臉探究,問:“二師兄一事中,景城知府收到的信,可是來自于國師府中?”
趙安是颔首不語。
南紗皺眉:“二師兄曾經主查的百日宴案件又是何案件?”
趙安是放下茶杯,看向南紗:“景城富商梅有餘老來得子,百日後,為幼子擺下百日宴,宴中幼子喝下湯汁,嘔吐而亡。”
南紗嘆氣:“那又是如何結案?”
趙安是:“幼子兄長嫉妒幼子得衆人寵愛,恐其分走家産,是以暗中下毒手,梅家只有兩位兒子,一子活不過百日,一子被困獄中,梅有餘郁郁,一年後逝,家産旁落,梅家退出人們眼中。”
南紗疑惑地看向趙安是:“按你所說,此案脈絡分明,師兄又如何為得此案被江湖人士刺殺?”
趙安是:“王升是梅家大公子的故交,為梅大公子報仇,暗中刺殺尚枕。”
南紗将茶杯砸向茶幾,面色鐵青:“荒唐!為求翻案有路可走,何至于刺殺主查大人!”
趙安是詫異地看向南紗:“姑娘不必動怒,世事本如此。”
南紗看向趙安是,皺眉:“後來呢?”
趙安是目視前方,道:“我多方查探,發現梅家家産後來落入其侄子手中,其侄子正是國師大人府中的侍從。”
南紗冷哼一聲,靜默。
趙安是看看南紗,見南紗臉色并無不妥,又道:“刺客堂異軍突起,短短數年,就躍居江湖第一殺手組織,表面上收人錢財,□□,暗中接受任務,掃除朝中不滿之聲。”
南紗深呼吸,端起茶杯緩緩地喝了一口。
趙安是:“雲夢宮的事情,固若金湯,調查難以下手。”
南紗看向趙安是:“二師兄之事,還望你帶消息給師父,師父想必會為此難過,有勞趙公子安慰幾句,方便時為南紗帶一句話,國師現雖不在京中,但也要警惕暗中之箭,免得誤入奸人陷阱。”
趙安是低頭:“是。”
南紗将茶杯放回茶幾上,慢慢地站起來:“你回去吧,回去師父身邊。”
趙安是面色遲疑:“太傅讓我護姑娘周全……”
南紗看向趙安是:“我有自保之力,請師父不必擔心。”
趙安是:“可是……”
南紗甩袖朝門外走去,一邊走着一邊為趙安是尋找面對師傅的說辭道:“南紗暗通雲夢宮之人将趙公子趕出雲夢宮,公子一人之力不足以與整座雲夢宮為敵,無奈折回。”
趙安是嘆氣:“太傅會責我辦事不力。”
南紗停在門外,回頭看向趙安是:“南紗覓夫婿之事,無需師父在旁邊盯着。”
趙安是驚訝,詫異之色在臉上展現無遺。
南紗在走廊上走着,看向院中一地的太陽光芒,微嘆氣。
可析倚在走廊柱子上,看着南紗,一臉取笑:“我剛才似乎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話語。”
南紗臉微紅,裝作不懂地看向可析身後的柱子:“這柱子是什麽木制成的?藏寶閣中的橫梁找到合适的材料了嗎?”
可析盯着南紗看了片刻,看得南紗怒火漸起,這才轉移視線,道:“和合塔一事,居然是宮中人所為,讓人寒心。”
南紗朝前走着,可析與南紗并肩而行。
可析:“在這雲夢宮中,我是最遲進宮的,山明在宮中長大,諸位先生皆比我年長,入雲夢宮的時間也比我長,青旗自不必說,在雲夢宮任職三十年了,聽聞着墨在宮主身邊也十多年了,其他人在宮中任職,也有七八年了,昨日一事,卻讓我突然想到,這雲夢宮,并不如想象中親切。”
南紗轉頭看向可析:“就為了一件失竊之事,你竟會質疑你對你家的感情?”
可析一愣,看向南紗,倏忽笑道:“情緒來得太快,表達得也過分了。”
南紗颔首:“三年前,九王爺甍時,宮中有何事發生嗎?”
可析低頭細想,一會兒方道:“那時,宮主聽聞此事後,讓青旗雙星下山祭拜,道九王爺一生也不失為忠臣良将,作為教化天下忠君愛國之義的雲夢宮理應有所表示。”
南紗扯了扯嘴角:“這位忠臣良将,也只不過走了幾月,便有謀逆罪名壓在頭上,世上的事,本來就是說不清道不盡的。”
可析還未來得及附和,樂秋迎面而來,可析腳步一頓,轉彎,繞進另一條回廊,走了。
南紗看了看可析避之唯恐不及的背影,再看看樂秋,一時無語。
樂秋看了看可析離開的方向,爾後,方朝南紗拱手:“來到雲夢宮多日,還未正式拜訪宮主,樂秋愧疚不安。”
聽到此言,便知道着墨那該死的暗示了!
南紗咬牙,一時憤恨地想要将着墨扯出來狂揍三百下以出心中怒氣。
但也不好當着樂秋發作,只得一時忍下。
陽光很好,好得讓人想扇天空那太陽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