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南北相聚(七)

傾盆大雨毫無預兆地來臨,雨砸得人們措手不及,沒完沒了的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要出門的人只能望着天空嘆氣。

半夜裏,竟起了驚雷。

閃電劃破天空,随即便是炸開的雷聲。

南紗半夜驚醒,一頭汗水,發絲濕噠噠地貼緊了臉龐。

推開被子,南紗緩緩地側身起床。

又是一道閃電,光線透過窗紙而來,隐隐約約地看到了挂在床前架子上的衣服。

黑漆漆的一團。

南紗抓緊被子,努力地控制着驚懼之感,手中用力,似乎要将被子掐出水來。

在黑夜中靜坐了許久,盯着那衣架子也許久,南紗終于動了動身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做起了一個噩夢,心情久久不能平複下來。

後怕如潮水襲來,砸得南紗毫無招架之力。

亂軍陣中,山明揮劍與人厮殺着,剎那間,畫面轉換,人便消失眼前,餘下一地被染紅的土壤。

吓得南紗慌忙上前,卻什麽都抓不住,退軍鼓點傳來,驚雷炸開,人便醒了。

南紗蜷縮着腿,冷意自心底傳來,一陣一陣地讓人發抖。

就這麽睜眼到天亮。

窗戶亮起了灰蒙蒙的光點,南紗看了一眼窗戶,才又放心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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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過來時,天光大亮,日偏離東方很遠了。

南紗開門,孤霞站在門外,轉頭看到南紗便朝南紗點頭,往樓下走去端熱水了。

南紗開着門,坐在正對着門的位置,不停地揉着腦袋。

孤霞端水進門,放到床前的櫃架上。

南紗嘆氣,站起來,一陣眩暈後方朝熱水走去。

洗漱完畢,孤霞方道:“青旗先生過來找姑娘兩次了,見姑娘一直在睡着,便讓我在房門守着。”

南紗放下毛巾,看向孤霞:“我知道了。”

孤霞轉身,出門去端早點。

王羅不知去了哪裏,不見蹤影。

孤霞低頭将飯菜擺在桌面。

南紗看向門外,走廊外的天空灰蒙蒙,看得不甚具體,不由得問孤霞:“外面還在下雨嗎?”

孤霞颔首:“正是,剛才雨勢還很大,現在小了許多,斯年先生道,這場雨過後,天氣會涼許多。”

南紗拿起筷箸,問道:“王羅呢?”

孤霞搖頭:“不知,出門去了,這幾日一有空就往門外跑。”

南紗點頭,突然又看向孤霞:“你吃過早飯了嗎?”

孤霞颔首:“已經吃過了。”

南紗這才伸出筷箸:“那就好。”

孤霞正想轉身出門。

南紗卻停下筷箸,看向孤霞道:“你坐着。”

孤霞詫異,回頭看着南紗,見到南紗眼中的堅持,遲疑着坐下。

南紗夾起菜中的面條,放到自己碗中,端着碗一邊吃着一邊問:“你可有雙星的消息?”

孤霞定定地看向南紗,片刻方回答:“沒有。”

南紗颔首,扒拉起一根面條:“我想要知道雙星的消息網。”

孤霞皺眉,看向南紗:“姑娘想知道什麽消息?”

南紗咽下一口面條,放下碗,問:“北狄的消息,雙星先生既然想去北狄,自然搜集了不少北狄的消息吧?。”

孤霞沉吟片刻,擡頭看向南紗:“姑娘是想要知道連先生的消息嗎?”

南紗颔首。

孤霞皺眉道:“先生布下的消息線不多,他才剛收回暗軍,就往大江南北遣出了人手駐點,但收到的消息大多零散,消息網并不完善,但,雲夢宮的連先生,姑娘可以問着墨先生。”

南紗搖頭:“着墨過遠,你在這裏,我又何必舍近求遠。”

孤霞低頭沉默。

南紗伸出筷箸夾菜,淡然道:“我不為難你,雙星先生定然與雲夢宮有聯系,你與雙星先生提起此事,讓先生決定不是更好嗎?”

孤霞咬了咬嘴唇,悶聲道:“到崇明城後,我不曾收到先生的消息。”

南紗皺眉,不再言語。

孤霞沉吟片刻,下定決心道:“我會探查連先生的消息,為姑娘。”

南紗擡頭看向孤霞,見孤霞一臉嚴肅,不由得笑了笑,道:“孤霞姑娘不必勉強,我也只是略微一提罷了。”

孤霞依舊板着臉,莊重道:“我會查到連先生的消息。”

南紗一愣。

孤霞卻站起來,往外走了。

南紗的筷箸頓在飯菜半空,見孤霞出門了,才慢慢收回筷子,皺眉。

眉頭越皺越緊,自從到了崇明城後,自我感覺竟是困守空城。

南紗放下筷箸,背着手站起來,朝回廊外走去。

雨又下大了,水珠順着屋檐漏下來。

南紗看着迷迷蒙蒙的水幕,頓了好一會兒,方轉身回房,将那碗白粥灌完,這才收拾桌面,端起剩餘飯菜出門,往樓下廚房走去。

廚房中廚子都在忙碌着。

為午飯而忙碌。

好幾位住店的客人拿着傘出門,從樓梯、回廊、過道慢悠悠地朝前面大堂走去。

南紗洗完手,回身走上樓梯,往三樓而去。

房間門開着,其軒不在房中,倒是青旗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雨水。

聽到腳步聲,青旗回頭。

南紗微微一笑。

青旗盯着南紗的眼睛:“昨夜睡不好?”

南紗皺眉,上前幾步:“做了一個噩夢。”

青旗也皺眉:“什麽噩夢?”

南紗一頓,沉聲道:“不想回憶。”

青旗也不勉強,依舊背着手看向窗外,道:“那就不必勉強了。”

南紗不語,站在青旗身旁,細微的水珠濺入房中,濺在臉上,微涼。

青旗語氣沉重道:“待這雨停了,我便前往京師。”

南紗轉頭看向青旗:“可是師兄身體……”

青旗笑了笑,道:“無礙,已經休養多日,已經養好了。”

南紗依舊皺眉。

青旗看着窗外道:“此去路途遙遠,北狄動,京師也不安穩,聖上擔憂邊境,內部憂患卻還是無法解決,怕是要累壞師父了。”

南紗扯了扯嘴角,沉默了一會兒,方道:“我夢到,北狄勢不可擋,京師哀鴻遍野,很多人,在戰中……”

後面的話語終究是說不下去,只怕一語成谶。

青旗回頭,見南紗一臉悲戚,眸中竟有水光潋滟。

青旗伸手拍了拍南紗的肩膀:“人總會為一些事情奮鬥至死,你過于傷懷也于事無補。”

南紗哽咽,回頭看向青旗:“師兄意思是,只要是為奮鬥目标而死,便是圓滿了?”

青旗對着南紗點頭,随即看向窗外:“只可惜,有一些人,連活着的意義都不曾找到,就永遠地離去了……”

南紗低頭,正如那位小小的彩兒。

經此對比,又何必傷懷呢?

南紗握緊手,轉頭看向青旗,問道:“師兄,若是……若是再也守不住這天下了,你和師父,會如何?”

青旗沉默片刻,氣氛凝重得讓人透不過氣來。

南紗靜靜地看着青旗。

青旗扯了扯嘴角,氣氛一下子就輕松下來了,青旗回頭看向南紗:“不成功,便成仁。”

南紗剎那心涼,如被窗外的雨水淋個透徹。

青旗卻笑了笑:“情況不會如此糟糕。”

南紗賭氣地瞪着青旗:“你們成就了自己,卻連累一幹人等為你們難過!”

青旗斂起笑容,嚴肅地看向南紗:“南紗,你有你自己的判斷,卻不能以此作為衡量他人正确是否的标準,你不是師父,也不是我,不能用自己的标準來要求我們。”

南紗扭頭,更多水珠濺在臉上,竟有種哭泣的錯覺。

青旗想了想,覺得自己話語重了,看了看南紗,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塊手帕遞給南紗,輕聲道:“我曾對你師嫂說過,不能用感情扯住我前進的腳步,那日,她十分難過。”

南紗詫異回頭,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看起來如此溫和的師兄竟然有此冷酷的一面。

青旗又将手中的手帕往南紗方向遞了遞,南紗接過手帕,青旗看向窗外:“我後來也十分難過,當日對她過于苛刻了,以至于以後,她對我也別無所求……只是祈求,平安二字。”

南紗低頭,難過地擦了擦臉。

青旗嘆氣:“是我不好……我有太多要完成的事情,對自我有太多的要求,以至于,常常忽略了她,彩兒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小姑娘,給我們帶來了許多意想不到的欣喜,她病重時,我在蜀地考察當地風土人情,接到信趕回家中時,她已經離開多日,竟連最後一面都見不上……”

南紗肩膀微微顫抖,手中緊拽着帕子。

青旗黯然低頭:“你師嫂離世時,還道,這些年來未曾幫了我什麽忙,心中不安,若是有來世,還會回到我身邊來……其實,她若在,便是幫了我大忙了……還有,尚枕遇刺一事,我耿耿于懷,總想要探明真相,但現實,卻有過多限制,讓你無法動彈。”

南紗放下帕子,低頭看着地板。

青旗轉頭看了南紗一眼,繼續道:“我如今還是希望着天下太平,百姓安康,無論曾經歷何事,都想要看到太平盛世,過去無法補償的,只求來日不犯相同錯誤。”

南紗颔首,不語。

青旗又伸手拍了拍南紗肩膀:“在這紛亂雜事中,永遠都不要害怕,最為懼怕的苦難過去了,以後還有何事能難得倒你呢?”

南紗仰頭看着青旗,眼眶微紅:“今日師兄是為了囑托我此事?”

青旗笑了笑,道:“正是,見師妹如此倔強,更是希望你能真正堅強起來。”

南紗颔首,沉聲道:“我會的。”

青旗也沉聲道:“我也會,盡其所能,保師父無虞,不管世事如何,為你保一個平安的南山。”

南紗低頭,默然地點頭。

沒有師父小天,南山便不再是南山,師兄也知道這些……

南紗攥緊手帕。

窗檐下,一滴水珠滑落,滴在窗框上,水花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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