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霸道

老劉臉上也露出些許尴尬之色,他跟着二老爺這麽些年,也是看着陸宴長大的,自然感情深了些,可這新上位的陳管家,就沒那麽好對付了。

“陳管家,這小少爺才回來,又是大過年的,何必說那些事情。”老劉打着圓場,陳財卻不打算就此作罷。他原本也以為陸宴還得再拖幾日才回來。今日殺他一個措手不及,恐怕是自己也不甘心放棄陸家這個金窩。先前見他不管不顧,任由自己上位,在賬目和各處生意上動手腳,還以為陸宴有自知之明,現在看來原來是韬光養晦,以退為進。

看來,他是小看陸宴了。

陳財仗着長兄的關系,在彭城混得風生水起,又擠掉了陸家原來的老管家,手段并不簡單。如今見陸宴回來,自然先要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讓他認清自己的身份。

以前叫他一聲“小陸爺”,是看在二老爺的面上。如今陳財當了家,照看着各處的生意,這陸宴手下無人,自然只能任他拿捏。

唐念錦見這陳管家冷着臉,濃眉微蹙,厚唇緊抿,眼裏隐着精光。看上去四十出頭,帶着一股不小的威壓。便知他不似張五那般,狐假虎威,扯着大旗就搖杆吶喊,實則外強中幹。反倒是陳財這樣的人,隐忍到現在,露出爪牙來,那必然是有實力依仗的。

他是現在陸家的管事,下面用的也是自己的人,陸宴獨自一人,的确是孤掌難鳴。

若是尋常人,此刻也只能曲意奉承着這位陳管家,在小心翼翼迎合着。但可惜,他遇到的一個這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欺負的。

陸宴先前不管,不過是不想管,唐念錦對他信心滿滿,傳聞說他不學無術,燒窯技術也趕不上二老爺。可見他開過幾次窯,成品率和品色都是上品,便知那傳聞都是外人揣測。

而她自己更不必多說,在這個時代,掌握了窯洞的改造技術和一些瓷器的燒制技巧,本身就是一種極大優勢。

先不說自家在繪畫這一處的作用,單是提高成品率便意味着大把的銀子。

更何況祈朝不比原先她那個高度信息化的時代,數據共享,任何知識只要有足夠權限,就能獲取,且都是前人經過千年發展、積累下來的經驗。這祈朝的瓷器界,燒瓷的技巧是各家的金飯碗,就連師父教徒弟也未必傾囊而授,更何況是外人。

那些她從小就知道的常識,在這裏卻是千金難買的法則。

就比如那工匠追逐千年的白瓷,實則是因為瓷土中含鐵過多的原因,因此燒制出來的多是青瓷。即便是前朝最好的刑窯白瓷,也并非純白銀雪。即便是反複淘洗胎土,也無法做到更近一步的純白。

而她知曉其中原理,對症下藥,解決起來自然更容易。

有了技術和這些知識,她如何會怕一個小小的管事威脅。

剩下的,便是如何将陸家各處窯口的實際掌握權,從這陳管事嘴裏逼出來。

那陳管家見陸宴态度不變,臉色又黑了一分:“這幾日的開銷用度,加上幾處窯口周轉不靈,可都是你的功勞,若不是你不管不顧,陸家如何能到這個地步,我也不必這與家人團圓的日子,還住在這裏。小陸爺嬌生慣養,忙的卻是我這等下人,如今回來了,也要做好吃冷飯,睡冷鋪的準備。”

陸豐成父子忽然回到彭城,這風尖浪口,又傳出陸宴并非陸興黎親生兒子的消息。陸宴未有否認,想來也是自己發現了些線索。

陳財原本想架空陸宴,自家在管事這個位置上,在慢慢蠶食陸家的家業。如今被陸豐成父子一攪和,不得不加快自己的計劃,難免許多地方做的不夠周到和隐蔽。

但他也不怕陸宴去查,陸宴手下無人,各處窯口都得聽他的,即便施暗中做了什麽手腳,陸宴也不敢招惹他。是以越發大膽起來。只是多了旁人要來瓜分陸家這塊金寶藏,讓他心中積怨不少。

陳財想到此處,瞧陸宴的目光更加陰冷,若不是這小子來路不正,他這幾日又何須住在這兒老宅子裏,日日操心那幾處生意上的手腳。

“這小少爺從陶莊過來,怎麽也得做頓熱飯,陳管事您忙,這些小事我來安排便是。”老劉也懼于陳財目前的地位,是以只能小心賠笑道。

“我說的話,你是眼聾耳瞎,還是腦子不靈光?”陳財提高聲量,“我看你也不想幹了,明日就給我收拾收拾,滾出陸家!”

他明面上是教訓這個看門的老仆,實則還是為了給陸宴一個下馬威。

這陸家如今做主的是他陳財,讓陸宴看清些。

老劉渾身一震,嗫嚅道:“陳管事,我也在陸家很多年了,你看這是不是……”

若是沒了這陸家的差事,他這把老骨頭還有哪裏肯要,家裏兒子因為太窮,連媳婦都娶不上。陳財這番話,無異于斷他活路。

“陸家不需要不聽話的狗,更何況是只年老體衰,瘸腿耳聾的狗。”陳財冷笑,話是對着老劉說的,眼睛看着陸宴,“我替陸家辛苦操持這些日子,晝夜颠倒,忙的飯都沒時間吃。夜夜為了陸家的生意,為了維持那幾處窯口,愁的而無法入眠。自打二老爺去世之後,這宅子上下,陸家各處,哪裏不是我親力親為,嘔心瀝血撐起來的。”

“我陳財不像某些人,只會坐着吃閑飯。”

陳財說完,見老劉面色灰敗,而陸宴一言不發,心中暗道自己這番算計得效,便一甩衣袖,欲要離開。

卻聽得陸宴淡淡說了一句。

“既然陳管事如此辛苦操勞,那就別幹了吧。”

陳財腳下一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說什麽?”

陸宴:“我讓你滾。”

唐念錦也有些驚訝,她只以為陸宴回來,定當徐徐圖之,待将陸家的實權握在手裏,才會收拾這等狼心狗肺,表裏不一的小人。

誰想竟然如此有魄力,說撤便撤了。

陳財也是臉色發黑。

這陸宴到底有沒有認清現狀?!那賬本生意,人脈工人,都拿捏在自家手中,他竟敢上來就把自己撤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陸家的攤子有多大,沒了自己,他自己一個人就是瞎子!

那窯口的生意全在他手裏,對接的貨商是誰,進料何處,陸宴往日是從未過問的,他一個從未做過生意的毛頭小子,真要自己去吃了苦頭才知道好歹。

陳財眼珠一轉,當是這陸宴年紀輕輕,又無經驗,壓不住自己少爺脾氣,往日見他便是一副對人冷淡的樣子,果然脾氣不小。

如今敢把自家撤了,那陸豐成父子又在步步緊逼,屆時陸家徹底垮了,這小子才會知道自家管事的本領,說不定還會回來求他接管陸家。

便道:“小陸爺果然好脾氣,只是到時不要後悔今日的決定!”

冷哼一聲,也未回去收拾,便直接離開了陸家。

老劉見保住了自己的飯碗,剛松一口氣,卻又緊皺起眉頭來,心中憂慮更甚,道:“這陳管事雖做事有些不當,但這些日子,陸家的生意的确是他在經手。小少爺你此次把他趕走了,接下來可如何能應對啊!”

“總賬是否還在書房裏。”陸宴卻并不着急,只問他。

“這……總賬的确在二老爺的書房裏。”事已至此,老劉也只能寄希望于那陳財不至于太過分,忘了陸家待他的恩情。這些日子他在陸家撈到的油水可不少,往日二老爺在世時,待他也不差。

只盼下次小少爺若是要去請他回來,他不會将此事計較太過。

便道:“陳管事往日查賬,也是在二老爺書房。只是還有諸多分賬,不在此處。我一個老頭子,幫不上小少爺什麽……”

陸宴卻擡腳朝書房走去,只道:“無礙,我記得你的兒子,他會算賬,明日讓他來府上一趟。”

“這……我家那個混小子,也只會一些皮毛,性子急躁,恐怕難當大任……”老劉還想說什麽,卻見陸宴已經走遠,只能搖搖頭,嘆着氣回廚房去催菜。

罷了,如今陸家的日子也不知還能撐多久,走一步看一步吧。

……

唐念錦跟着陸宴到了書房,見這書房布局文雅,外間擺着桌椅案頭,裏間還排着三排小架子,一是賬本,二是有關瓷器的舊籍古書,三便是各色形式精致的瓷器。

裏外間的隔斷是一扇繪萬千山水的青花瓷板插屏。

插屏前的案上,攤着厚厚的賬冊。

唐念錦問他:“你不是說沒答應我嗎?趕走了陳蒼蠅,還這麽勤快地來查賬。”

陸宴走到案旁,翻了翻賬冊:“陳蒼蠅?”

她點頭:“對啊,嗡嗡嗡的,全說些惹人煩的廢話,可不就是一只蒼蠅。”

陸宴輕笑一聲:“倒也形象。”

又問她:“明日帶你出去逛逛,如何?”

唐念錦心思通透,聽他一說便知:“你要去查分賬?”

陸宴垂眸,長而微卷的睫毛微顫,好看的側臉輪廓清晰。

唐念錦瞧見的,便是他的身影投在那屏上,映在畫中山水之間。

陸宴:“你說得對,有些東西,是讓不得的。”

他擡眸輕笑,眼底似有萬千光輝流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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