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段牽手往前走的路程很短, 展凝僵在那一時沒掙脫,等反應過來時顧傾杯已經先一步放開了她。

她把手背到身後,輕輕撚搓了下手指, 顧傾杯薄薄的手掌, 修長的五指輕輕捂攏的感覺近乎還貼在皮膚上。

那種隐約的暧昧立時蹿了上來,展凝覺得她沒有自作多情, 顧傾杯應該對自己也是有意思的,只是被一張紙淺淺的遮蓋着, 還沒有時機來捅破。

工作結束後, 他們又在B市停留了一天, 逛了這邊的大夜市,夜市緊挨着一個花鳥市場,晚間也會營業。

也不知道顧傾杯腦子怎麽生的, 在那溜了一圈後,愣是買了一只金絲熊,挑了只特別肥的,能滿滿抓一手。

顧傾杯:“回去了給它換個大別墅。”

展凝瞟了眼他手上的小小長方形塑料盒, 又掃了眼他臉上喜滋滋的表情。

展凝說:“買這個回去給單位裏那只貓當貓糧嗎?”

那只金吉拉領地意識特別強,伊靜之前吃飽撐着買過兩只烏龜,硬幣大小的那種, 過了一晚上,就被那貓給活活弄死的,其中一只甚至悲催的連屍首都沒找到。

顧傾杯挑了下眉,随後将東西遞給她:“你帶回家去養。”

展凝怎麽都沒想到這個東西是要移駕到自己手上的, 她木着臉說:“我對寵物毛挑剔性過敏。”

“……”顧傾杯不可思議的說,“還有這說法?”

展凝認真的點了點頭。

顧傾杯:“我以為你剛盯着看那麽久是看上這東西了。”

展凝:“我只是在辨別它跟倉鼠的區別。”

弄半天居然是會錯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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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傾杯頓時好笑,說:“得出什麽結論了?”

展凝:“體積不一樣。”

他們在夜市裏晃蕩,小助理看見吃的高興的兩眼冒星,展凝也吃的很爽,但心裏老擱着點什麽。

想來想去還是得歸咎到那只金絲熊上,原本只是一只自己沒啥興趣的寵物鼠,但顧傾杯把隐含的購買理由一抛出來,那只胖乎乎的金絲熊就變得不太一樣起來。

它代表了顧傾杯的一份心意,代表了他對自己的一種關注度,盡管這個心意和關注度看起來過于生動了些。

展凝就這麽來來回回的想了一路。

“小朋友!”顧傾杯突然對着一個攤位旁玩耍的小朋友招了招手,舉起手裏的塑料盒,“你想不想……”

“給我吧!”展凝突然劈手從他手裏奪過了盒子,頂着顧傾杯意外的目光,神色不太自然的說,“我想了想,還是準備養了!”

可能平時也不怎麽幹這種打臉的事情,尤其是這麽短時間內的打臉,展凝表情非常尴尬,眼神飄忽的往別處看着。

顧傾杯忍着笑轉向跑過來正眼巴巴等着他發話的小孩子:“咳,聽說你家的醬雞爪特別好吃是嗎?”

小朋友:“我家的是這條街最好吃的。”

顧傾杯點點頭:“我們今天就是特意來捧場的。”

小朋友往展凝手上快速看了眼,一轉身往攤位跑:“你們要多少,我去給你們下單!”

顧傾杯:“三份!”

因為第二天就要走,動物托運流程一時來不及,顧傾杯将金絲熊交由這邊的朋友幫忙辦理。

展凝問了句:“這走空運還是陸運?”

友人也是個童心未泯的,此時捧着那只金絲熊喂東西:“就快遞,這個網上賣的很多的,都是快遞運送,打包的好一點,塞點泡沫砸不到的。”

展凝笑說:“很了解啊!”

友人:“剛給我兒子買了只呢,可喜歡了。”

這年展凝上大四,她不準備考研,也不準備出國,前者沒太必要,盡管學歷是硬件,但放在這個專業上就有點雞肋,因為服裝設計是個實踐性很強的東西,而讀研則更多的是撲在理論上。

至于出國,開闊一下眼界,去接觸國外的文化,去了解那邊的多樣性,還是很有必要的,但是展家也就是個小康水平,承擔出國費用會有一定壓力,而展凝自身吸金能力還太弱扛不起這個壓力,加之她對自己的能力有一定的認知。

哪怕出國一趟,讓她有了一定的提升,就設計總體而言,可能也就那樣,處于一種不上不下的尴尬位置。

她是因着前世的原因一心走在這條道上,最開始的時候想着一定要有一番作為,去慰藉那時的自己,而這些年這樣的想法幾乎已經沒了。

不能活在那時候,要放過現在的自己。

她對設計依舊抱有興趣,卻沒了非要證明什麽的想法,她想過的随意舒心一點。

現在呆在顧傾杯的工作室,偶爾接一些單子,忙的時候依舊忙,閑下來了也有同事唠唠嗑,展凝覺得這樣的生活狀态可以了,未來哪怕不在這邊繼續呆着,賺足了經驗自己創辦個工作室也不是不行。

她就這麽懶散,不思進取的過着一天又一天。

金絲熊挂掉的時候程謹言上了高三,前世程謹言高三過後直接出了國,在國外呆了兩年又不知道吃錯了什麽藥跑了回來。

那時候他如果不回來,展凝可能也不至于太想不開,在這棵歪脖子樹上吊死。

這年寒假休息不了幾天,但兩孩子照例來S市呆了幾天。

聊天時說到報考學校,展凝把玩着手機的動作一頓,擡頭看過去:“你剛才說什麽?”

程謹言:“我想來S市。”

展凝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奇怪,好似一頭撞在了山壁上,暈頭轉向的醒不過神。

展銘揚跟着說:“我也想來,不過大學去哪可能不是我自己能做主的了,老爸老媽估計不同意。”

主要原因也不是長輩不同意,還是展銘揚的成績,雖說這小子成績不算差,但是跟程謹言一對比那簡直就是渣渣,程謹言能來S市上重本,他就不一定了。

上輩子展銘揚就沒跑出省。

展凝轉着手機,忍了又忍,還是開口問了句:“你怎麽不出國?你父母不是一直都希望你出國的嗎?”

這欠扁的口氣,明晃晃的昭示着程謹言趕緊滾蛋,別在這礙人尊眼了。

程謹言憋屈的說:“這幾年我一直在國內,我沒想過要出國。”

展凝快速跟了句:“為什麽沒想過?你父母能同意?你不是跟傅一關系很好?傅一應該在國外吧,你高考結束過去正好也有人照應,怎麽會不願意出國了?”

這些年的生活裏,傅一的存在幾乎是空氣,別說展凝沒見過她,程謹言都能不見就不見她,他基本都一門心思的放在怎麽看牢展凝這苦差事上。

程謹言沉默了半晌,突然問她:“你怎麽知道傅一在國外?”

他從來沒在展凝面前主動提起過傅一,更別說閑聊對方的國外生活了。

一激動起來就容易幹蠢事,話不經大腦的已經蹦了出來,展凝想收回來也已經不可能。

她掩飾般的拿起筷子撥了幾下碗裏的東西:“噢,随便猜的,有錢人不都愛出國嗎?”

有錢人是不是都愛出國程謹言不知道,他在這段不長的對話中卻隐約品出了些別的什麽。

為什麽展凝可以如此篤定?為什麽她獨斷的覺得他是該出國的?為什麽這些話聽着都有一股子未蔔先知的感覺?

就這幾個成串的為什麽一出來,結合前後兩世的差異,以及程謹言自身的非科學遭遇,他突然從各種解釋中拎出了一個最貼切的結果。

展凝會不會就是那個他記憶中的展凝,那個對自己無限包容寬厚的女人,只是自己做錯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到現在為止依舊沒有消氣?

這個懷疑一冒頭,便堅韌的戳在上面,怎麽都壓不下去了。

程謹言驀地出了一身冷汗,他又是緊張惶恐,又是激動難忍,最後全都演化成“也有可能是自己想多了”的不安上。

食不知味的用了晚餐,随後各自回了公寓,展凝住的地方離單位不遠,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沒有跟人合租。

程謹言跟展銘揚将她送到單元樓下,他第一次稍稍避開了些,在一個自以為隐晦的角度觀察着被展銘揚叨叨着的展凝,當然細細的梭巡了一圈意料之中的沒有收獲。

這次只在S市呆了三天,因為已經是年關了。

程謹言到家時白思怡也在,正站在窗口打電話,他撇過去一眼,徑自上了樓。

白思怡看着少年很快消失在樓梯口的背影而皺起了眉,這兩年兩母子關系越來越差,本來就沒多好,但至少見着了還能說上話,現在幾乎無話可說。

白思怡對此心裏很不舒服,她一直都覺得自己兒子孤僻歸孤僻,但還算聽話,至少你的話有道理他是聽得進去的。

可這兩年不知道怎麽了,愣是處在了一個油鹽不進的狀态,曾經半西化的教育模式突然就廢了,現在更是徹底的拒絕了出國深造。

程斯博沒多大反應,國內外的教育對比兩方都有利有弊,他覺得只要兒子努力吸取知識,出不出國無多大差別,這跟白思怡近乎于崇洋媚外的思想有了極大的出入。

通話結束後,她上去二樓,準備找程謹言再好好談一談。

程謹言正坐電腦前對着屏幕發呆,見人進來,跟塊轉了畫面,然後往椅背上一靠,沒什麽表情的看着她。

“在做什麽?”白思怡笑了笑問道。

程謹言并沒有跟她聊家常的興趣,不答反問:“有事?”

卧房很大,但是能坐的不多,暗沉的主調中,這個空間給人的感覺就像程謹言對外的态度一樣,非常排外,這個排外中還包括白思怡。

白思怡在他床尾坐了,跟電腦前的程謹言呈一個斜對的姿勢。

她掖了掖裙角:“我想跟你談談出國的留學的事情。”

程謹言“嗤”了聲,意思不言而喻。

白思怡擰起眉,嚴肅的看着現在已經不聽管教的兒子:“我不否認國內教育的出色,但是出國可以開闊你的眼界,你知道一個人的目光有多重要?除此之外還有你的生活環境,認識結交的友人,這些東西的互相作用都是潛在的,未來的你要去經歷和承擔的事情,是需要很多人扶持提攜的,你有沒有仔細為此想過?”

靜了片刻,程謹言掀眼看她:“完了?”

“……”白思怡被他這幅“說完了就趕緊滾”的态度弄出了火氣,不可避免的想起了這兩年他胡混時攪合在一塊的對象,“你還一天到晚跟展家姐弟在一起是嗎?你覺得你的未來是這些人可以插足的嗎?他們能為你的事業起到什麽作用?”

類似言語在上一世程謹言也遭遇過,那會他被白思怡說的又是不甘,又覺羞恥,盡管那會他也不懂為什麽自己要覺得羞恥,好似被人戳破了最隐秘不可見人的事情一般。

那時候的他就因着這些話開始對展凝避之不及,他也覺得跟展凝有什麽接觸都是錯的,但這個錯并不歸咎于未來和事業上,是其他更無法讓他去面對的一種真相。

那時候的展凝對他依舊很好,只是還沒別的想法,又或者沒捅破那層紙。

現在仔細分析,一切的錯誤都應該歸在他沒有認清自己這點上,懦弱的逃避成了完全無法回頭的屏障。

其實是他先動心的。

程謹言突然痛苦的閉了閉眼,再望向白思怡時眼神中透出的濃烈恨意近乎有種毀天滅地的感覺,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自己。

“出去!”

白思怡臉色驀地變得很難看:“你趕我?”

程謹言站起身,少年已經長開的身架有了驚人的威懾力,他盯着白思怡靠近幾步,冷聲說:“我不會出國,也不要把你的思想強加到我身上,該我的東西誰都搶不走。”

白思怡放在膝蓋上的手突然抖了下。

程謹言緊接着又加了一句:“你最好也別使什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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