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行程有變, 次日宋陽便得知了消息,他一開始沒吭聲,送展凝到車站時才問了句:“準備就這樣了?”
就這樣妥協的呆在那個人身邊, 所有不甘不願就這麽被消耗掉。
展凝看着來往匆忙的旅客, 搖了下頭:“還是另外會做打算,等再過段時間。”
等稍微緩和一下, 各自有點準備。
但不知道是程謹言先一步察覺了展凝的心思還是什麽,當天回到別墅, 展凝回房後發現自己的證件都不見了。
她有那麽一個瞬間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等回過神後不說憤怒, 更多的反而是失望。
行李箱全空了,所有衣物都被整理進了衣櫃。
展凝捧住腦袋,煩躁的将頭發全部往後一撩, 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以及眉心顯見的疲憊。
程謹言走進來,他穿着一身淺色的家居服,到她身後很是寵溺的摸了摸她的腦袋。
展凝身子一側避過了, 眼睛望着別處,忍着氣說:“我的證件呢?”
程謹言目光往那個大行李箱一掃,笑道:“我怕弄丢, 所以幫你收起來了。”
展凝:“還我!”
程謹言看着她沒說話。
展凝提高音量:“我說還我!”
“好。”程謹言妥協着點頭,随後笑道,“先吃飯,吃完了就給你。”
總是這樣!
可能是抓到了展凝吃軟不吃硬的特點, 在車禍前程謹言不管做什麽,展凝都沒好臉色,也就沒想着用這招。
車禍後展凝多少對這人寬和了些,由此每每出現有争論的情況,程謹言就會用以退為進的方式。
展凝往往有火沒處發,你一塊石頭扔進河裏都會濺起一片小水滴,可放他身上就等于扔進了軟泥裏,陷在那個自己砸出的模子裏動彈不得,只餘一身洗不清的污泥。
別墅裏就留了一個保姆阿姨,每天做完打掃就會出門溜一圈,或者直接呆卧室裏,很少在跟前晃動。
展凝就那麽再次帶着一身“污泥”坐到了程謹言對面,沉默無言的吃完了這頓飯。
飯後不就展凝繼續讨要自己的東西,這次她并沒有按以往的選擇跨過去。
程謹言深深的看了她好一會,點着頭,将屬于她的證件從卧室裏拿了出來還給她。
“收好了,別亂丢。”還特意好心的叮囑了一句。
展凝嘲諷的勾了下嘴角。
“對了,”程謹言想起什麽說,“今年要不要把我們的事定下來?”
展凝正準備往外走的腳步頓住。
身後繼續傳來他的聲音:“不然時間拖太久對你不好,要過年了,今年我去拜訪叔叔阿姨。”
書房裏死一樣的寂靜。
程謹言一手搭在書桌上,指尖沿着桌沿來回滑動,他十分緊張的盯着展凝僵直的背影,企圖從裏面尋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然而總歸是要失望了。
展凝說:“你可能誤會了,我會盡快搬回家住。”
事實上在下飛機那一刻展凝原本就想着将行李全部運回家,只是被程謹言先一步提了出來,她一時又不想把場面弄的太難看,由此沒堅持,失了最好的時機。
程謹言劃着桌沿的動作一頓,倏地緊握成拳,垂在身體一側。
可能有了心理準備,這樣的話一出來,程謹言并沒有覺得意外,但是仍舊無法接受。
兩年了,兩年時間都不能改變分毫嗎?
他選擇直接曲解她的意思,勉強笑道:“也好,那你先回家,我到時……”
“你懂我的意思。”展凝平靜的打斷了他的話,轉過身來,低頭思考了一下措詞,盡量婉轉的說,“一開始覺得現在說這事太急了些,但眼下的情況似乎也沒有可以在緩一緩的餘地,出國前我們有過口頭協議你是知道的。”
他們利用康複的這個過程去過一個區別于之前的平靜生活,去了解彼此,去好好相處,回來後展凝依舊選擇離開,程謹言便只能放手。
這個晚上展凝将自己的想法幹淨利落的丢了出來,擺在了程謹言面前。
可是……他啞着嗓音說:“我不接受。”
展凝瞬間擰眉:“你什麽意思?”
“我不甘心,”程謹言白着臉在那搖頭,“我們明明相處的很好,過的也很快樂,你完全是可以接受我的,為什麽要這樣?”
開心嗎?
對于程謹言來說或許是的,在一個人生晦暗的時期,有他最心心念念的人相伴在側,一起經歷着風雨飄搖。
這算另外一種慶幸。
可對展凝而言呢?
其實完全沒有輕松過,哪怕是一天,都幾乎不曾有過。
展凝回憶着這兩年在國外一層不變的日子,走哪都依舊是在別人的視野範圍內,一舉一動依舊被細細刻錄着。
她都不想去争辯什麽了,可心裏依舊有着一股說不清的怨氣。
她低頭盯着自己手上的證件,指尖因為巨大的憤怒或者是失望而輕輕顫抖着:“不要把你自己說的這麽委屈,我信任過你,可你依舊沒有選擇尊重我,程謹言,兩年時間都不夠你醒悟的,你覺得還能怎麽樣?”
程謹言所謂的美好生活是讓她長期活在他的監視中,按着他的方式循規蹈矩的過日子。
這是來搞笑的嗎?
展凝真的笑了下,她接着說:“我已經受夠了,你要覺得不值,我不介意出門被車撞一下賠你,或者拿個錘子将我的右腿敲成三節也成。”
她擡頭對上程謹言極為難看的臉色:“只要你滿意,怎麽樣?”
沒有所謂的怎麽樣,程謹言自然不會拿她去撞車去砸腿,這個晚上并沒有談出什麽結果來,因為程謹言之後再沒吭過聲。
展凝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麽情況,心裏當然最希望的是将沉默直接演變為默認。
真是想太好了。
第二天展凝整理行李準備走人時才發現,別墅門口依稀又有了黑衣男人高大的身影,這樣的情景非常的眼熟。
在兩年前的S市,展凝就長時間的跟這些人生活在一起。
“呵!”展凝将手上的行李一扔,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
程謹言既然重新将這些人放到明面上,就證明了他不願放手的決心。
情理之外,預料之中的事。
兜兜轉轉居然又回到了原地,展凝倒也沒覺得太過打擊,只是兩年時間跟着她的信任一樣喂了狗。
她不知道該說自己的人生太過失敗,還是程謹言的腦子鏽的都沒法洗了。
過後沒多久展凝發現自己可行動範圍并不局限在這個別墅內,只要不拖着行李還是能從這個大盒子裏走出去。
由此對着程謹言時表露的嘲諷顯得更為濃重。
對方則當沒看見,就那麽縱容着。
過後選了一個晴好的天氣展凝去拜訪了一下鐘喬松。
兩年多不見,老頭更老了,脾氣倒依舊是那麽古怪。
展凝走進那個半倒不倒的小樓,又走出後門,跟院子裏正曬太陽的鐘喬松打了聲招呼。
小曲很早就沒了,生病沒的。
現在趴人腳邊酣睡的是小曲後代,某年跟本土狗霸王串出來的種,那外觀非常的慘不忍睹,但鐘喬松挺當寶,給按了個很沒水準的名字,小小曲。
小小曲沖着展凝吠了好一會,鐘喬松才拍拍它的頭說:“成了,那是你姐。”
“……”展凝将手上拎的一堆保健品放邊上,“我可不要當它姐。”
鐘喬松張嘴就怼:“弄的來多稀罕一樣。”
過後他又說:“這次過來怎麽知道帶東西了?”
展凝:“錢多到沒地花。”
“升官發財走大運喽!”鐘喬松癱在躺椅上,迎着一頭的日光拉長音調跟唱戲似得說,“嗯,走大運,挺好!”
小小曲在展凝腳邊一個勁的嗅,轉了兩圈後重新趴了回去。
後來又提到顧傾杯,有些事沒明說,但還是有細節可循,鐘喬松多多少少也看出這兩人間有點什麽問題。
但顧及着年輕人的面子,也就一直沒捅破。
“也是很久沒見了,前兩天給我打過電話,也說今天要過來。”鐘喬松輕描淡寫的向展凝洩露了這個爆炸性消息。
展凝驚訝的說:“他回來了?”
“激動什麽?”鐘喬松掀起一只眼皮瞅過去一眼,“過完年就又走了,這次主要是回來接他媽,不過我看夠嗆。”
展凝點了下頭,後又随意聊了幾句,準備先走人。
雖然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但撞上了總歸尴尬,能避免還是避免掉的好。
鐘喬松眼一眨就知道這人心裏搗鼓的是什麽玩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很有些看好戲的意思。
可惜還是遲了一步,展凝剛走到路口,就跟迎面一輛銀色的私家車頂了個對頭。
她目不斜視的走過去,對方卻停車降下了車窗,沖她按了下喇叭。
展凝下意識扭頭,好死不死就撞上了讓她尴尬的主,顧傾杯坐在駕駛座上,單手扶着方向盤,車裏空調應該打的很高,上半身看去穿的非常單薄。
“走了?”他先開口說。
“啊,”展凝目光不知道落哪裏好的四處飄了會才點頭,随口胡謅,“另外還有些事要忙。”
去掉這兩年,在展凝出國前,兩人也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面。
顧傾杯一直很忙,忙時裝周,忙設計新品,還要忙模特海選等等,他幾乎沒有空閑時間去想展凝這個人。
後來瞿刑看不過去,硬是放了他兩個月的大長假。
他依舊沒閑下來,直接全球跑,中間也有認識其他優秀女性,甚至也有去試着交往,但最後都無疾而終。
前年除夕他沒回來,跟季子璇通電話,對方問他說:“傾杯,你之前說要帶給媽媽看的小姑娘呢?”
迎頭一個暴擊,直接将他打回了原地。
顧傾杯自此明白,“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這句話是真實存在,并讓他切身體會着。
後來的生活照常忙碌,他沒刻意的去折騰自己,也沒目的性的再去跟人交往,随其自然,随波逐流的到現在。
今天遇到展凝是計劃外的事情,她變了很多,頭發比之前長了,臉上的表情看過去也沒以前明朗了。
顧傾杯察覺出了她的不自在,說:“對了,你是不是換聯系方式了?”
展凝:“嗯,那會手機丢了。”
顧傾杯将車子往後一溜,拿出手機遞給她:“留一個吧,以後有事方便聯系。”
展凝想不出他們之間還會有什麽事需要彼此交代,但人都這麽說了,她也只能接過來,打了下自己的電話。
顧傾杯收回手機:“走了。”
展凝點頭,她本想說一句“再見”,最後還是沒開口。
手機屏幕上躺着一個未接來電,展凝劃過以後,并沒有贈與它通訊錄中其一的位置。
從鐘喬松這離開後,她先回了一趟家,二老對于她回國後不選擇回家住這一行徑表示非常不解,展凝給出的解釋是為了工作。
這個理由可以騙過父母,卻不能騙過展銘揚,展銘揚下意識覺得程謹言可能又開始做妖了。
“是不是?”展銘揚逼視着展凝,“是不是又把你關起來了?”
“不至于。”展凝還沒周全的計劃,現下并不希望把其他人扯進來,因為有前車之鑒,弄不好就是得不償失。
展凝說:“該走的時候我會走,需要你們幫忙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但現在你就好好工作,別的不用操心。”
展銘揚怒道:“難道就真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嗎?這個天下難不成還是他們程家的了?”
天下當然不是程家的,但是……
沒有強有力的證據,你說他限制人生自由,展凝現在卻可以随意出入任何地方,說他派人跟蹤,對方也同樣有借口打擦邊球,畢竟條條馬路不是姓展的。
就現狀而言,暫時是個無果的狀态,哪怕程謹言霸王硬上弓,展凝還能以受害人的身份告他一個□□罪,可對方并沒有失控到這個地步,當然展凝也完全不想經歷。
從展家離開已經是晚上八點,展凝是被程謹言幾個電話催回去的。
到別墅時就亮了客廳一盞燈,程謹言陷在那一隅的光線中,從展凝的角度看過去只有一個簡潔的側面輪廓,那片黑影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你怎麽在這坐着?”展凝問了句。
程謹言沒搭話,連扭頭看一眼過來都沒有。
展凝等了半晌,等的後背開始發毛,她直覺這人有點不對勁,朝身後的大門看了眼,心中盤算了下闖出去的可能性。
想象了下那兩個壯漢保镖,展凝明智的還是不給自己找堵了,她直接回了卧室。
腳步聲很快遠去,程謹言陰郁的臉色更添重幾分。
他的手上有展凝今天跟人見面的照片,她跟誰見面不行,偏偏見了顧傾杯。
這是程謹言心中最深的一根刺,從那時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到現在就從來沒□□過。
對,他就是信不過展凝,他不怕展凝跑,因為他有信心把人給看牢了,可是他怕從展凝口中聽到其他人的名字,怕展凝為了別人而放棄自己。
他也知道自己做法欠妥,可誰讓展凝沒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呢,成天在那疑神疑鬼他都覺得自己很有毛病。
在感情的天秤有所傾斜的時候,男人跟女人是沒多大差別的,同樣的敏感和脆弱,同樣的善感和懷疑。
程謹言起身走去廚房,倒了一杯熱牛奶,将一顆小小的白色藥丸放了進去。
“別怪我。”他低聲說。
展凝卧室的房門是定制的,鎖沒鎖對程謹言而言沒什麽區別,可惜展凝并不知道其中的道道。
程謹言推門進去時,展凝正拿了衣服到衛生間準備洗澡,見人影一閃到了室內,瞬間吓得要飛起。
把撩了一半的衣服瞬間撫平,惱火的瞪着他。
程謹言舉了舉杯子說:“我給你泡了杯牛奶,有助眠作用,你先喝了。”
簡直稀奇!
展凝的睡眠确實一直不好,試過很多方法調節都沒什麽作用,所謂的牛奶也曾堅持過一段時間,卻因為嘴裏長時間殘留的奶味而延長了失眠時間。
“你喝吧,這個對我不起作用。”
展凝從衛生間走出來,狹□□仄的空間讓她有種退無可退的恐慌感。
程謹言轉了轉溫熱的杯子:“試試吧,說不定今天有用了呢?”
展凝堅決搖頭:“不用,謝謝。”
多次的拒絕讓程謹言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跟顧傾杯相處時的展凝,多面前的畫面跟現在的有了一種詭異的重合,展凝對外人的順從和溫柔,對自己的排斥和厭惡行程鮮明對比。
這種對比讓他的嫉妒和憤怒突然瘋漲起來,淹沒了所剩無幾的理智和風度,撈着玻璃杯的手越來越緊,鎖着展凝的目光更是露出淩厲的勢在必得。
他朝展凝走過來:“把這杯牛奶喝了。”
程謹言詭異的狀态太明顯,展凝能乖乖聽話那才是奇跡了。
忍着心底升起的濃重不安,展凝轉頭就要往外跑,程謹言眼疾手快先一步撈住了人。
他自後緊緊的勒住展凝的腰,嘴唇貼着她冰涼的耳廓,語氣急促的低聲哄勸道:“乖,把這個喝了,今晚就能睡個好覺了,嗯?”
展凝瘋了一般掙紮起來:“滾,放開我,你放開我!”
就憑着他對這杯牛奶的偏執,展凝很容易就明白過來這裏面摻雜了東西,今晚誰喝誰倒黴!
展凝又急又怕,尖叫道:“程謹言,你冷靜點,你別讓我恨你!”
程謹言癡癡的笑起來,一雙大眼滿滿的都是悲戚:“你反正不會愛我,恨我也挺好!”
展凝瘋狂朝外喊:“陳阿姨!陳阿姨救我!”
程謹言:“別叫了,今天除了你我,這幢房子裏再不會有外人。”
“不!”展凝瞬間絕望的紅了眼眶,“不,你不要這樣對我!程謹言,你不要這樣對我,求求你!”
程謹言喉結痛苦的滑動了下:“我也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