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程謹言并沒有刻意的找過展凝, 在上一世殘留的記憶中,他知道展家最後搬遷到了這個城市,所以跟着來到這裏。
在暗處照拂展家這些人, 這是他為展凝唯一能做的了。
那個墓地他再也沒有去過, 私心裏将展凝當做是去遠途旅游了,歸期未知而已, 這樣才能讓自己有空隙喘上幾口氣,不至于埋在過去的回憶裏再出不來。
他天天這麽自欺欺人着, 誰知道空想成了真?
偶遇展凝是在半個月前, 市中心賣魚丸某個攤位, 展家姐弟頭碰頭的杵在那,不知道展銘揚說了什麽被展凝揍了一拳,随後兩人笑着走了。
當天有個露天公益活動, 程謹言穿了條紅色背心在那給他們幫忙。
有人說一定要善良,這樣上天才會多眷戀你一些。
程謹言原本是抱着贖罪的心做着公益,但在目光觸到那兩個人時卻覺得老天破例給了他一份饋贈。
當時的太陽很好,兩姐弟并肩在陽光下緩步走遠, 他是想追上去的,但剛跨了一步出去就再不敢上前。
他想象了一下他們會顯露出來的反應,厭惡排斥懼怕等等所有情緒中獨獨不會有欣喜, 本就不多的勇氣瞬間飛沒影了。
後來得知展凝租了一個四合院,他也不敢去打擾對方,只偶爾裝作不經意的從那邊經過,企圖望上一眼, 運氣好時還是能看到展凝的,但大部分運氣都不太好。
不過知道這個人平平安安的在裏面也就夠了。
程謹言每次從門前路過都會想起小時候,跟着展凝跑裁縫鋪,那邊有個古怪老頭,還有一只大狗,他在角落看書,展凝就跟着學縫縫補補。
自己只要不鬧騰,展凝就不會給他甩臉色,回家時還會牽着他的手,這是程謹言心中最美好的一段回憶。
他無數次翻來覆去的回憶,在徹底清醒時又格外悲痛。
選擇開店是因為發現展凝的鋪子沒什麽生意,要這邊人一時半會都往陌生地做衣服簡直天方夜譚,加上這邊不是大城市,消費能力有限,那些大叔大媽哪怕找過來也玩不起高定。
人活着最重要的是生計,他能幫的就是給她搞銷售了,店面弄起來,哪怕最後沒人買,也能他一個人獨攬。
說另外找合作方共同填補店面那純粹是忽悠人的,程謹言最後将店鋪劃分成了兩個板塊,三分之二用來做休閑書吧,剩下的一點就用來展示她的作品。
店鋪正式開起來是在一個月後,展凝特意到場送了一個花籃。
裝潢的很文雅小資,某幾個角落還十分有民族風,展凝的衣服跟展覽似得擺在一個小房間內,有兩件還挂在樓梯腳當裝飾,雖說當裝飾,但外面套着保護玻璃,弄的非常考究。
展凝走了一圈,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其他人的衣服放在哪?”她問。
張霜說:“找不到其他合适的合作對象,所以沒有別的合作方引進。”
這麽一來就有種全方位為她服務的錯覺了。
“你們老板沒來嗎?”展凝過來了幾趟,始終沒見到出錢的那位金主,一直都是負責工作接洽的張霜。
張霜笑着開始胡扯:“老板大部分時間都在外地,鮮少來這邊。”
展凝:“那我不是很賺?”
一點成本都不用,直接就開起店來了。
張霜說:“機緣巧合,人不都靠機遇的嘛。”
或許是的吧,有些事總歸說不好。
展凝沒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結。
回去時看見幾個孩子圍着一只白色的小奶狗玩,到晚上這只小奶狗莫名其妙的到了她的院門口。
狗很髒,毛挺長,嘴巴是尖的,估摸着有兩個月大,而且很大可能是被放生的。
展凝對這些生物不怎麽感冒,也沒想過要養個狗或貓的,她左右看了看小弄堂,試圖找個人出來把這玩意給收了,結果一個鬼影都沒有。
小狗膽子很小,縮在邊上一個勁的嗚嗚叫。
展凝看了它一會,最後“啧”了聲,嫌棄的揪住它脖子上的皮給拎了進來。
養了三天後,奶狗對眼前的環境熟悉了,相對的也開始鬧騰起來,一個沒注意盆栽就碎了,要麽就是剪好的布料被拖出去當拖把了。
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嚴重的是這狗亂拉屎拉尿,展凝一大早起來就得拿着個塑料袋到處撿。
鄰居家有只大阿黃,很聰明的本土大狗,平時也不鬧騰。
展凝拎着自己的去那邊晃了兩圈,再之後院門就永遠給留一條縫供奶狗進出,後來院子裏沒屎尿了,也沒接到鄰居家的投訴,日子算安定下來。
“噓!”程謹言豎起一根手指抵在嘴邊。
狗子完全不懂這是幾個意思,高興的在那一個勁擺尾,繞着他又跑又跳。
程謹言摸摸它的頭,又抓抓它下巴,等稍微安分點了,才幫着把院裏的髒東西鏟掉,然後給它喂完自己帶來的食物,抓着狗脖子到外面。
離院門不遠有只大垃圾桶,将它往旁邊一放,随後便是坐等了。
現在時間是清晨,天光微亮的時候,程謹言拿食指彈了彈狗頭:“你趕緊拉,拉完我得馬上走了,被發現的話你慘,我更慘。”
狗子只高興的在那扒着他的手玩。
程謹言看了它一會輕聲說:“我姐給你起名沒?”
頓了會,又說:“她比較懶,我估計着不會給你起。”
程謹言有點悶,将口罩拉下來,手在它背上一下一下的捏:“是不是也不待見你?她好像不太喜歡小動物。”
狗子這時沒攀住他的胳膊,摔得在地上滾了兩圈。
程謹言輕笑了聲,微光下隐約可見的臉部線條美好的不像話。
随後見狗爬起來開始在地上亂嗅,他連忙拿出提前準備的噴了誘便劑的報紙放到地上,将狗給拎過去:“拉這邊。”
展凝發現她家狗變聰明了,這都沒一個月呢,居然會定點大小便了,她挺高興,下意識覺得這狗智商也會傳染,肯定是跟着隔壁阿黃學的。
而事實上她家狗也沒多粘着隔壁那只阿黃兄,一天下來最多去個兩趟,大部分時間還是在院子裏呆着,當然展凝将不少盆栽收了起來,轉而放了一些狗玩具供它消遣。
等狗大了一些後,開始變樣,漸漸有了點薩摩耶的影子。
展銘揚說:“這明顯是只薩摩耶串呀,微笑天使的種,就是比較傻就對了。”
傻狗樂颠颠的沖着展銘揚吐舌頭,高興的不得了。
展凝反駁說:“這狗不傻,會定點大小便的。”
展銘揚:“狗大了都知道不在家拉屎的。”
展凝:“不是,它抓來沒多久就會了,真的,智商可以的。”
很多時候就是這樣,自己家的東西哪怕再蠢自己看着都覺得好,這是通病。
江蓠懷孕了,十個月後展銘揚就要為人父。
展凝看着趴自己工作臺上沒個人樣的弟弟說:“要當爹了,興奮不興奮?”
展銘揚托着下巴:“有什麽好興奮的,這就是一個過程而已。”
任何一個生命的存在都是一種發展的過程,可能喜悅興奮的情緒多少會有一些,但對男人而言更大的關注點是新增的一種責任。
展銘揚其實還沒什麽準備,對待這個生命他感到很有壓力。
有一天展凝院門口的燈泡壞了,她原想着過幾天去拿接個提子過來自己換一下,結果第二題天正好宋陽過來,便想着幫忙換一下。
“燈好的呀!”他站在凳子上檢查了一遍後說。
展凝幫他扶着凳子,一遍擡頭看:“不是吧,昨天真壞了,燈泡都黑了。”
宋陽說:“這燈泡新的,是不是誰幫你換過了?”
展凝看着他從凳子上下來,有點發傻:“見鬼了,除了你也沒人知道我這燈壞了。”
雖然疑慮重重,但也找不出什麽蛛絲馬跡來證明有人來過,或者說哪怕真有人來過壓根也想不出來是誰。
展凝就當這純粹是自己做夢了,只是過後會下意識多注意院子周邊,一段時間過去發現真是正常的不要太正常。
家裏的小夫妻吵架了,原本他們是住另一個小區的,但因為現在江蓠懷孕了需要多注意,所以搬回了家裏。
展銘揚惱火的說:“我真心沒幹嘛,今天單位加班,加班完又被拉去陪了一個客戶所以回來的晚了,然後她就瘋了,我累的吃不好睡不好,晚上回來還受一肚子氣,我到底為的什麽?我自己都搞不懂。”
孕婦的情緒難免波動大些,想的也比較多,孕期反應都這樣。
李知心跟展淮楠明智的跑了,将展凝拉過來當垃圾桶。
展凝就這麽聽展銘揚抱怨了一宿,大家都不是無理取鬧的人,情緒過了也就算了,江蓠也知道自己最近缺乏安全感,疑神疑鬼的厲害,見什麽都不對,看什麽都委屈,所以心裏清楚展銘揚無辜。
等人溝通完和好了,時間也已經臨近零點。
展銘揚說:“姐,你今晚住家裏吧,別回了。”
江蓠跟着說:“是啊,太晚了,就留家裏吧。”
展凝連連搖頭:“不不不,你們兩好好過日子,我還是回我的窩。”
見展凝堅持,展銘揚說:“那我送你。”
展凝:“不用了,又不遠,步行都沒幾分鐘。”
展銘揚不由分說的把她送出去,因為喝了酒沒開車,将車庫裏的一輛不知多久沒騎了的自行車給翻了出來。
展凝鬧心的不行:“兄弟啊,大晚上的就別折騰了吧,車子都多少年了,還能不能用了?”
“能!”展銘揚拍了拍堆了灰塵的座椅:“我前不久還騎過的,上來!”
長腿一邁,帥氣的甩了上去,拍拍橫檔:“來!”
展凝無奈的嘆了口氣:“你也是醉了。”
展銘揚用力的拍了拍橫檔:“來!!”
展凝蹭過去坐到了橫檔上,展銘揚将踏板一踩,快速溜出去。
車速并沒有很快,夜風拂面而來。
這是展凝這輩子第二次坐自行車橫檔,第一次還是在高三的時候,身後人是那個腦子還正常的程謹言。
一晃眼居然已經過去這麽多年。
可能真的是舉止影響思想,展凝趴在車頭,看着橙紅的街燈,難得的想起了一次程謹言。
盡管有太多非常可怖的回憶,可小時候眼巴巴跟着自己,非常聽話的程謹言還是很可愛的。
那個晚上會選擇讓自己離開的人,不也是這輩子的他嗎?
時過境遷的現在,在生活安穩的當下,展凝希望這輩子的程謹言也能過的平和寧靜。
老話經常說:想什麽來什麽,好的不靈,壞的靈。
祖祖輩輩這麽傳下來,自然一定有它的道理。
展凝在這個深夜就相當深刻的體會了把。
“你那門口是不是有人?”展銘揚将車子拐進弄堂就開了口。
這邊光線比較昏暗,平時往來的人也少,更不用說現在這個點。
展凝跟着朝那邊看,發現确實有個人蹲着。
心裏正猜測是小偷等會要怎麽對付的時候,對方聽到了動靜,扭頭也望過來,黑乎乎一片壓根看不清臉。
但他似乎吓到了,飛快的拎起什麽東西,轉身就沒命的跑起來,那道黑影歪七扭八的迅速遠去。
展凝養的那只狗,跟親人似得送了他一程,到平時的活動範圍邊界後便坐那依依不舍的目送人跑遠。
展銘揚則立馬将展凝給扒拉下車:“我去追!”
腳踏板一踩,跟着沖出去。
展凝在原地站着,好一會才走到院門口,踢了腳後知後覺迎上來表達熱情的狗,拍亮了上方的照明燈,随後看到地上一把遺落下來的起子。
她撿起來轉了轉,目光又掃到了院門上。
時間長了,門也跟着老了,上面鏈接用的部件也不太好使了,前兩天展凝關門的力道大了些,便震掉了兩顆螺絲,導致這門就有點歪,變得不太好關。
她看了看門上的兩塊鐵片,本來是鏽跡斑斑的,現在有一片已經換上了全新的,另一片則才換了一半,結果就這麽掉了鏈子。
看來是有人在玩做好事不留名。
展凝的“見鬼”原來是真的有鬼。
她回憶着剛才那個人跑遠的背影,對方跑的很快,所以身上的缺陷也表露的非常明顯。
一個瘸子?
展凝抛了下起子,臉色變得非常不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