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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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帝師娶妻記

作者:橋七七

文案:

陳國有一位神秘帝師,輔佐皇上數十年卻無人得見其面,據傳他老人家已年過半百,離死不遠了。

雍武侯府嫡女洛蓉無意發現其真容,之後不久被皇上賜婚于他,金陵城百姓無不為之哀悼,年紀輕輕就當了活寡婦。

帝師:活寡婦?呵呵……

洛蓉:夫君貌美體壯,蔔卦醫術打架……十項全能,說他老的臉疼不?

神秘巫鹹族長VS驕橫侯府嫡女

閱讀提示:

男主金手指粗大

架空歷史,不考據

內容标簽: 情有獨鐘 爽文 甜文 宮廷侯爵

搜索關鍵字:主角:洛蓉 ┃ 配角:奚澤,洛婵,陳牧,齊俊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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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緣起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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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親,疼……”

床榻上響起一道細弱的叫聲,帶着哭腔。

趴在旁邊打盹的薛氏猛地擡起頭,三十不到的年紀,鬓角已經夾雜了幾縷白發,容貌生得秀麗,臉色卻有些晦暗,眼睛下面一圈青色,許是多日未好好休息的緣故。

“蓉兒,哪裏疼?快告訴娘,哪裏疼?”

她急忙詢問床榻上的小姑娘,聲音微微打顫。

“腿,腿疼……”小姑娘皺着眉頭哼哼,旋即抽泣起來,小手緊緊拽着她,“疼,娘親,蓉兒好疼……”

薛氏眼裏流露出喜色,立刻沖侍候在旁的常嬷嬷喊,“快去請先生,”待嬷嬷應聲出去,視線回在女兒痛苦的小臉上,又心疼的掉起淚來。

小姑娘乃雍武侯府嫡長女洛蓉,剛滿七歲,半個月前,雙腿突然失去知覺,不能動彈,侯爺遍訪名醫無人可治,太醫院亦束手無策,聽聞巫鹹族長醫術高超,藥到病除,便将她送至此處,請族長診治。

此處名虞靈谷,乃巫鹹族世代隐居之地,位于豐沮群山之內,位置隐秘,且谷口設有毒障,外人難以進入,若非洛蓉的小姑父與族長有些交情,他們壓根尋不到。

未幾,兩個男子快步進來,前面的正是雍武侯洛禾,剛到而立之年,身材高大,相貌威武。

後面的略年輕他幾歲,一襲紫色長袍,未系腰帶,松松垮垮披在身上,腰間挂了一朱色玉琮,頭發只梳理了耳旁兩側,用一根玄色帶子勾起來綁着,模樣俊美,身姿卓絕,便是巫鹹族第七百代族長,奚澤。

“蓉兒醒了嗎?怎麽樣了?”洛禾三兩步走到床榻前,連聲問道,同時握住女兒的小手,眼裏布滿擔憂。

薛氏忙道:“她方才說腿疼,可是好轉的跡象?”

奚澤未回答,上前把了把脈,又捏了捏洛蓉的腿,輕聲問她,“可是這兒疼?”

洛蓉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極好看的叔叔,想沖他笑笑,腿上襲來一陣痛意,已經彎起的唇角霎時垂下來,眼淚嘩嘩往下流。

“這兒疼嗎?”他又換了個地方捏,洛蓉疼的哇哇大叫,拉住他衣袖不讓他再動自己,淚眼汪汪地望着他,“疼,蓉兒疼。”

薛氏看得心如刀割,恨不得替女兒去受這痛,想讓他下手輕些,話已經到了嘴邊,見他收了手,便沒有說出來。

“有了知覺,再過兩個月便可康複,”奚澤起身道。

洛禾和薛氏同時面上一喜,朝他行禮致謝,他側身避開,淡淡道:“我去配些藥膏,可減輕痛楚。”

言罷出了屋子,并無多話。

三日後,洛蓉不再那麽痛了,雙腿開始可以慢慢挪動,薛氏連日緊繃的心終于松緩了些,在常嬷嬷勸說下回房歇息。

洛禾哄着洛蓉睡了,便去山上挖草藥,讓常嬷嬷守着。

族裏種着一片藥田,但洛蓉所需之藥長在山林之中,很是稀缺,他每日都會抽時間去找一些。

洛禾前腳走,奚澤後腳就進來了,坐到床邊,将針灸包打開。

洛蓉睡的迷迷糊糊,驀地感覺腿上麻麻的,一陣陣刺痛,睜眼一看,就見自己雙腿上許多銀針,好看叔叔手上拿了根最長的,正要紮下去。

她趕緊往後縮了縮,嘴巴一癟就要哭出來,聽到他開口道:“不許哭。”登時一個激靈,不敢發出聲來,可憐兮兮地看他。

那聲音雖不嚴厲,卻叫她不敢違抗,尤其那張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她便越發膽怯,淚水在眼眶直打轉。

奚澤将手中最後一根針紮進去,看了眼小姑娘,這幾日氣色好了許多,臉蛋粉嘟嘟的,好像三月裏的桃花,眼睛漆黑澄澈,蓄滿了淚水,小嘴緊抿,顯然極力忍着,仿佛受了極大委屈似的。

見他看自己,那雙清泉一般的眼睛裏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鼻子一抽一抽的,怕他責怪,連忙用小手在臉上擦拭,小聲辯解,“我沒哭,我沒哭……”

這幅可憐樣,任誰看了都會心軟,奚澤神情不自覺溫柔了些,拿掉她的手,用沾了水的帕子幫她淨了臉,然後扶她躺好,囑咐她不要亂動。

洛蓉乖乖地由他擺弄,其實本來也沒那麽疼,就是這幾日哭習慣了,眼淚随時準備着奪眶而出,方才多半是被腿上那麽多針吓得,這會兒那個勁過去了,也就不覺得什麽了,睜着大眼睛看旁邊的奚澤。

“叔叔,你長得真好看。”

奚澤收拾藥箱的手一頓,沒有搭理她,她未得到回應,便伸手去拽他衣袖,等他回過頭來看着自己時,又笑嘻嘻道:“叔叔,你長得真好看。”

許是方才哭過,那雙眼睛顯得異常明亮,倒影着他的面容,他目不轉睛望着她,視線穿透那雙漂亮的眸子,定在了陌生又熟悉的畫面上。

繡帷低垂,紅燭搖曳,少女臉上帶着嬌羞的笑,身着鮮紅嫁衣立于榻旁,明豔奪目,燦若朝華,嫣紅的雙唇微微開阖,柔聲喚道:“夫君。”

這幅畫面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兩年前在金陵城的茶樓偶爾遇見她時,他便看到了她長大的樣子,亦知道,她将來會是自己的妻。

巫鹹一族應天地而生,為天神之使,以蔔筮問卦著稱,世代相傳,迄今已上千年。巫觋雖遍布九州大地,然多為招搖撞騙之徒,只有真正巫鹹一族,方能上通天意,下達地旨,以卦象預知未來,于山河動蕩之時而出,解病痛疑惑,災劫禍端,拯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一族之首,既要保護族人得享安樂,又須遵從祖訓,挽救國祚于覆滅之境,守天下太平,職責重大,歷代皆由天定,然沒有人知道,族長在機緣之下,可親眼看到與自己有關的未來,他也是見到洛蓉後才曉得。

“叔叔,你為何不說話?”洛蓉見他盯着自己不做聲,奇怪地問了聲,奚澤睫毛顫了顫,收回視線,将她腿上的針取下來,起身往外走。

“叔叔,”洛蓉連忙叫了他一聲,他腳步頓住,回過頭來。

她有些害羞的樣子,眼神飄忽,嗫嚅道:“我,我想如廁,叔叔能不能抱我出去?”

奚澤神情微變,沉默了片刻,剛要讓人去叫薛氏,就見她忽然坐起來,朝他伸長了胳膊,明顯等不及,連聲催促,“叔叔,你快點,我憋不住了。”

奚澤遲疑着,腳步稍微往前挪了挪,聽到門外傳來說話聲,是常嬷嬷和薛氏,暗自松了口氣,什麽也未說,轉身出去了。

夜裏要泡藥湯,洛蓉脫得光溜溜坐在木桶裏,熱氣氤氲,蒸得她面頰紅撲撲的,奚澤雙手探入水中,手法娴熟地幫她按摩雙腿。

小姑娘很羞澀,閉着眼睛,睫毛沾了幾滴水珠,小手緊緊拽着薛氏衣袖,一動不動,看起來很是乖巧。

泡了半個時辰,洛禾用浴巾包住她放到了床榻上,薛氏擔心她着涼,忙用帕子幫她擦拭臉上脖子上的水珠,常嬷嬷在收拾浴桶。

奚澤淨了手準備離開,忽聽小姑娘叫了自己一聲,以為她有何不适,便走過去把脈。

她卻沒有伸出手,濕漉漉的大眼睛望着他,極其認真道:“娘親說女孩子的身子只能給未來夫君看,族長叔叔看了我,日後會娶我嗎?”

室內靜了片刻,忽然爆發出笑聲,洛禾方才見她那副模樣,也是以為哪裏不舒服,正擔心着,卻不想她竟說了這麽句話。

薛氏好笑地刮了刮女兒鼻子,“先生是大夫,是為了給你治病,怎麽能算呢。”

洛蓉被他們笑的臉紅了,看奚澤依舊面容沉靜,沒什麽反應,越發不好意思,頭往下埋了埋,嘴上卻固執道:“為何不能算?族長叔叔長得好看,蓉兒喜歡族長叔叔,蓉兒将來就要嫁給族長叔叔。”

“先生是長輩,蓉兒不得無禮!”洛禾語聲雖嚴厲,臉上仍然挂着笑,朝奚澤揖了一禮,“童言無忌,先生勿放在心上。”

“無妨,”奚澤看了眼将自己埋在被子裏的小姑娘,微微笑了笑。

一個月後,洛蓉可以下地行走了,盡管還不太靈便,需要有人攙扶着,不過相比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她已經很開心。

屋子裏沒人,她扶着牆緩緩挪到門外,看到奚澤坐在陽光底下看書,小心朝他走去。

奚澤聽見腳步聲,一回頭就見她晃晃悠悠走過來,眼看要摔倒,忙放下手中書簡,在她倒地的前一刻扶住她。

“族長叔叔,”洛蓉撲進他懷裏咯咯嬌笑,眉眼彎彎,好似挂在天邊的月亮。

她已經不需要泡藥湯,身上藥味淡了許多,軟糯的小身子靠着他,一股甜甜的味道鑽入鼻間。

“你怎麽出來了?”奚澤聲音無意識柔下來,抱起她準備送回屋裏。

洛蓉拽着他衣襟,嘟了嘟嘴,“不要回去,蓉兒也要曬太陽。”

奚澤垂眸,看着懷裏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默了片刻,将她放在自己方才坐的木凳上。

“族長叔叔,你也坐,”洛蓉往邊上挪了挪,給他騰了點位置,奚澤搖頭,“你坐吧。”

“這是什麽?”洛蓉拿起旁邊的書簡,歪着小腦袋瞅了瞅。

“易經。”

“易經是什麽?”

奚澤接過去,在她面前蹲下,與那雙清亮雙眸平視。

“你看不懂的。”

小姑娘似是覺得自己被輕視,癟了癟嘴,“蓉兒以後……會認很多字。”

奚澤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調養兩個多月,洛蓉恢複的差不多了,洛禾夫婦帶她回了金陵,走的那日,天上下着蒙蒙細雨,奚澤撐着傘,将他們送到谷口。

洛蓉已經被母親抱進了馬車,又不聽勸地下來,跑到奚澤跟前,揚起頭看他。

“族長叔叔,等我長大了就來找你,你要等我哦。”

奚澤摸了摸她的頭,什麽也未說,轉而囑咐洛禾,“姑娘雙腿不可受寒,陰雨天偶會疼痛,以熱水敷之即可緩解,還需侯爺及夫人多加留意。”

“好,多謝先生,”洛禾鄭重作揖,與他辭別。

馬車咕嚕嚕遠去,洛蓉撩開車窗簾,望着那雨幕中的紫色身影,一點點消失在視野。

☆、2.未婚夫

月色皎潔,天上零星點綴着幾顆星星。

城西張獵戶家門口響起幾聲狗吠,屋裏人被吵醒,亮了燈出來查看。

籬笆旁的大黃狗還在兇神惡煞叫個不停,聽見主人出來的聲音,越發來勁,若不是那繩子拴着,早就沖出了十裏地。

“來福,吵什麽……”張獵戶話音未落,便看到四五個黑影從門外小路上飛奔而過,其中一個懷裏似乎抱了個什麽東西。

“有賊,抓賊了。”

一聲落地,周圍鄰居屋裏的燈相繼亮起來,幾個漢子衣衫不整跑出來,扛起自家鐵杵,跟着張獵戶追了上去。

那幾個黑影一看被發現,跑的更快了,打頭的少年氣喘籲籲地埋怨,“我說将那大黃狗打暈,你們非不聽,這下好了。”

“別叽叽咕咕了,先脫身再說,”回答他的是個女子,一身水紅色勁裝,細肩柳腰,體态輕盈,懷裏抱着個小家夥,像是剛出生不久,只有巴掌大點,縮着脖子,好奇地打量四周,眼裏赫然閃着綠光。

一口氣跑過五條街,後面沒聲了,幾人才大汗淋漓地停下,少年靠着牆歇息了片刻,被女子懷裏的小家夥吸引,興奮地湊上去,“表姐,果真是小狼?”

“那當然,”女子一臉得意,面容在月光映照下格外明豔,眉如翠羽,肌如白雪,額間一朵紅色花钿,眸光清澈晶亮,靈氣逼人,正是雍武侯府嫡長女洛蓉。

旁邊少年錦衣華服,約莫十四五歲的樣子,生的眉清目秀,一副公子哥打扮,乃齊國公府世子齊俊,洛蓉小姑姑之子。

前幾日,洛蓉無意間聽說那張獵戶在山上撿到頭落單的小狼,便想花重金買回去,誰料他死活不肯賣,生怕日後出了人命官司牽扯上自己,深覺弄了個麻煩回來,打算過幾日放回去,洛蓉不得已,擔心用強鬧大了被父親曉得,只好趁着月黑風高偷了來。

小家夥毛還沒長全,性子卻是很暴躁,在她懷裏動來動去,片刻也不安分,洛蓉摸了摸它的小腦袋安撫,半晌後,它才漸漸溫馴了些。

“你真要養,不怕它将來長大吃了你?”齊俊眼睛滴溜溜地轉,試探着戳了下它耳朵。

洛蓉遞過去示意他抱抱,他當即縮回手,連連搖頭。

“真沒出息,”洛蓉撇撇嘴,“我偷它,自然是要養大的,四姑姑曾經說過,狼最是重情誼,它肯定不會傷我,只會保護我。”

齊俊撓撓頭,“是嗎?可它天性兇殘,還是會吃人的,若是被舅舅發現了,鐵定饒不了你。”

洛蓉看了看旁邊幾個護衛,警告的眼神從每個人臉上掃過,他們趕緊指天發誓,保證什麽都不說。

“只要沒人多嘴,爹不會發現的,”洛蓉嘻嘻一笑,低頭逗弄懷裏的小家夥,“給它起個什麽名字呢?”

“它是天生的勇士,兇猛強悍,令人聞風喪膽,不如……就叫小猛吧。”

小東西哼哼了幾聲,似乎對這個名字不是特別滿意。

“養什麽不好,非要養一頭狼,”齊俊小聲嘟哝,突然間想起什麽,往她跟前靠了靠,壓低聲音問,“你不會……還想着離家出走吧?”

洛蓉一驚,“你怎麽知道?”

“你從十四歲開始,這三年來都出走多少回了,上個月不是剛被舅舅抓回來,”齊俊眼神動了動,“莫非你想帶着這小狼崽一起走?”

“那倒不是。”

齊俊剛松了口氣,就聽她道:“養大了再走。”

“我認真想了想,一個女子孤身出門總歸是不安全的,待我将小猛養大,随行帶着它,那得多威風啊,”洛蓉眼睛亮晶晶的,沉浸在自己的暢想裏無法自拔。

齊俊很是不理解,“外面世道險惡,你為何總想着出去?”

洛蓉瞥了他一眼,“你還小,不懂。”

“我也不想懂,”齊俊自言自語,“放着好日子不過,非要給自己找罪受。”

這廂正腹徘着,不經意發現前面走過來一個年輕公子,齊俊忙拽了拽洛蓉衣袖,“表姐表姐,那不是宋昂嗎?”

洛蓉順着看過去,還真是她的未婚夫。

宋昂乃當朝太常寺少卿,太常寺掌陵廟群祀,禮樂儀制,歷朝大都是由德高望重的老者擔任要職。宋家出過數名禮法大家,揚名天下,且對八卦易經頗有研究,宋昂身為三代單傳的獨孫,更是從小就有“小君子”的稱號,因此年紀輕輕就進入太常寺,不久升任少卿,時常出現在大型祭祀、宮宴之上,在一群老迂腐的襯托下,表現尤其兩眼,加上長相不賴,毫無疑問稱為京城名門公子的禮儀典範。

宋太公與洛老夫人是表親,五年前,洛蓉剛滿十二歲,老夫人便做主為她訂了宋家這門親,在老夫人看來,宋昂謙遜有禮,博學多才,宋家阖府上下都乃動口不動手的儒士,最重要的是,地位不如侯府,以孫女的脾氣,嫁給這樣的人家再合适不過,縱使惹了禍,還有侯府在後面撐腰。

可洛蓉不這麽認為,她對那宋昂是橫看豎看,怎麽都不順眼,齊俊亦有同感,瞧見他過來,二人對視了眼,當下轉身就要避開。

不料被他先一步看到,只聽得一聲,“洛姑娘,”腳步聲快速接近。

宋昂今夜本是受友人相邀去醉仙樓小聚,覺得那兒的酒不錯,便去給師父送了些,順便請教了點蔔筮問題,誤了時辰,回來特意繞了段路,走到主街,只因這邊亮堂些,而他有個沒人知曉的小毛病,怕黑。

宋昂謙謙君子的形象深入人心,他時常謹記,君子要有君子的風采,怎能因怕黑而失禮于人前,即便周圍沒有人,那也不能表現出來,他自認為是個表裏如一的君子,豈能在沒人處就放松對自己的要求,是以雖然心裏七上八下,面上倒還保持着鎮定。

方才不知何處傳來幾聲嬰兒啼哭,在這漆黑的夜裏竟如厲鬼之音,令人不寒而栗,宋昂心裏正發怵,不想居然看到熟人,急忙跑過來。

“洛姑娘,齊世子,”他上前站定,朝二人揖了一禮。

洛蓉沒好氣道:“宋大人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當,”宋昂一副謙遜的樣子,擡眼看向他們,“夜半三更,你們怎會在此?”

齊俊吊兒郎當回答,“出來轉轉。”

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視線落在洛蓉懷裏的狼崽上,“咦”了聲,“這小狗……”

洛蓉立即用衣袖擋住,往後退了退。

這戒備的舉動太過明顯,宋昂想裝作未看到都不行,面色瞬間有些尴尬,眸光閃了閃,轉而關切地對她道:“眼下已近子時,你畢竟是未出閣女子,言行當……”

說到一半忽然停住,神情變得嚴肅,死死盯着她。

洛蓉奇怪地看了眼齊俊,還沒說話,就聽他道:“洛姑娘,我看你印堂發黑,頭頂黑氣缭繞,乃大兇之兆啊!”

☆、3.小團子

洛蓉面容一沉,“你再說一遍。”

宋昂仔細端詳她的額頭,手指在離她臉頰三寸處無意識轉了轉,“沒錯,是發黑……”

不等他說完,洛蓉狠狠一腳踩下去,在他腳背上輾了輾,又用力踢了下他小腿,整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齊俊貼心地摸出随身攜帶的小鏡子放在他面前,“宋大人,你今日出門可是忘了照鏡子,快瞧瞧自己有沒有黑氣纏身?”

宋昂借着月光,還真在鏡子裏看起來,嘴裏喃喃念叨,“無妄之災,無妄之災……”

二人無語搖頭,不予理睬準備離開,他又急急地喊,“洛姑娘,我沒有騙你,你近來黴運……”

洛蓉順手撿了塊石子丢過去,後面啊了聲,沒動靜了。

“這個宋昂,好歹是朝廷命官,怎麽現在跟個江湖術士一樣,”齊俊啧啧兩聲道:“我是曉得宋家人懂陰陽八卦,如今連相面算命也開始涉及了?”

洛蓉撇撇嘴,“聽說他拜了個道士為師,可能是要走上神棍之路。”

“嘿,他咋不上天吶,”

“上天的都要六根清淨,無欲無求,他能嗎?”

“也是。”

雍武侯府。

洛蓉摸黑溜回房裏,剛推開門便聽到急切地一聲,“姑娘,你可算回來了。”

“菱香,沒人發現吧?”她看向黑暗中立在桌邊的身影問。

“沒,侯爺和夫人今日早早便歇下了,世子也未來找姑娘,”說着點了燈,發現她懷裏抱着個小家夥,驚訝地湊上來,“好可愛的小狗,哪來的?”

洛蓉順手遞給她,“俊弟給的,你給它弄個小窩,放我屋裏養着,別讓人看到了。”

“是,姑娘,”菱香喜道,鼻子在小猛身上蹭了蹭,奇怪地咦了聲,“為何不能讓人看到?”

“爹爹……不喜歡狗,我怕惹他不高興,”洛蓉睜着眼睛瞎扯,單純的菱香偏就信了,侍候她睡了後,連夜找來合适的木箱為它做窩,擔心它咯着,又縫了軟軟的墊子墊在裏面。

昨夜回得晚,沒睡多久天就亮了,陽光透過窗戶灑進屋裏時,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一個小身影晃晃悠悠來到床邊。

洛蓉迷迷糊糊間感覺胸口一沉,好似被什麽東西壓住,半晌緩不過氣來,猛地睜開眼睛,就見一個小團子坐在自己身上,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自己,見自己醒了,高興地撲過來拉扯被子,嘴裏不斷嚷着,“姐姐,姐姐,陪我玩……”

雍武侯洛禾兄妹七人,長姐乃燕王妃,次姐早夭,三妹犯錯被貶入宮中為奴,四妹嫁入昔日威名赫赫的陸府,誰料陸家兩兄弟相繼戰死,陸宅最終毀于大火,四妹屍骨無存,五妹乃國公夫人,齊俊之母,還有個二弟癡迷棋藝,生有一女洛婵。

洛家在洛蓉這一代人員凋零,十幾年來只得洛蓉洛婵兩個孩子,爵位無子繼承,侯爺本打算留給女婿,沒想到五年前洛蓉母親懷孕,侯爺老來得子,取名洛譽。小世子生的白白胖胖,又喜穿素淨衣裳,坐着的時候活像個團子,可愛的緊。

當然這可愛是在洛蓉清醒時認為的,眼下她又困又氣,實在懶得搭理,閉上眼睛,側了個身繼續睡。

未能如願,洛譽哪肯輕易罷手,熟門熟路地爬過去拽她頭發,洛蓉頭皮劇痛,翻身坐起,怒氣沖沖瞪他,他一點也不怕,笑嘻嘻地給她看自己手裏拽下來的發絲。

打又舍不得,洛蓉耐着性子哄他,“譽兒乖,不要吵姐姐睡覺,去找二姐姐玩可好?”

侯府分東西兩院,洛禾乃老夫人所出嫡長子,掌管宿衛營,守京師防衛,承襲爵位居于東院,洛書為庶出,任太學博士,住在西院,中間一牆之隔,有道拱形門連通,走過去并不遠。

洛婵恬靜溫柔,得洛書悉心教導,少時便有才女之名,與洛蓉截然相反,侯府所有人都很喜歡她,洛譽也是,不過在玩耍一事上,他還是比較欣賞自己的親姐,總能翻出新花樣來。

“不要不要,不要二姐姐,”洛譽拽着她撒嬌,“起來嘛,譽兒想玩投壺。”

“小小年紀,玩什麽投壺,擲得進去嗎,”軟的不行,洛蓉就來硬的,強行将他抱到地上,指着他鼻子警告,“再鬧小心我揍你。”

說完被子一蒙,呼呼大睡起來。

洛譽站着不走,安靜了不到半盞茶功夫,邁着小短腿又湊上去,準備再接再厲。

手已經伸進了被窩,忽然聽到什麽聲音,他好奇地順着找過去,發現門後的木箱裏居然有個小家夥,高興不已,連忙抱了出來。

經他折騰,洛蓉困意散了大半,躺下去其實并未睡着,只是懶得動彈罷了,聽見沒動靜了,還以為他打道回府了,翻了個身探出頭,就見他威風凜凜地提着小猛脖子往外走,似乎很興奮的樣子。

洛蓉瞬間清醒了,鞋襪都顧不上穿,趕緊沖過去将他攔下,一把奪過小猛藏在身後,滿臉嚴肅道:“這個你不能動,以後離遠點,它會咬人的。”

洛譽哼了聲,“我才不怕,它咬我我就咬它。”

“渾小子,我說不能動就是不能動,”洛蓉拍了下他屁股,“記住了沒?”

洛譽委屈地望着她,嘴巴一癟,眼看就要哭了,淚珠子懸在眼眶就是不往下掉,要是以往,他做出這般模樣洛蓉早就心軟了,什麽都依了他,今日卻是萬萬不行的。

“聽話,你要是喜歡,姐姐另外給你弄一個可好?”

“不好不好,姐姐騙人,姐姐不喜歡譽兒了,”洛譽哇的一聲,抹着眼淚往外跑,“娘親,我要娘親,不要壞姐姐……”

洛蓉頭疼地拉住他,放軟了語氣,“好好好,譽兒乖乖的,姐姐就讓它陪你玩。”

“真的?”洛譽抽了抽鼻子問她。

“真的,只要你不告訴爹娘。”

“好,譽兒聽姐姐的。”

洛蓉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頭,“那你先回去,小猛生病了,你看它一點精神都沒有,姐姐給它喂點湯藥,明日便生龍活虎的,你明日再來可好?”

洛譽看了看那軟趴趴的小家夥,明顯站都站不起來,當下信了她的話,連連點頭。

好說歹說,總算将他糊弄了過去,洛蓉長松口氣,喚來菱香和紫蘇,囑咐不能讓世子接近小猛,雖然還小,畢竟是不通人語的畜生,二人也擔心出岔子,連忙應了,端來水盆幫她梳洗。

洛蓉喜歡賴床,很少有起這麽早的時候,所以丫鬟未在門外候着,不過也是早早醒來準備着了,進來後有條不紊地侍侯她穿衣洗漱,菱香手巧,幫她挽發,紫蘇眼光好,幫她搭配服飾,很快便收拾妥當。

芙蓉紅色繡花上衣,用白色絲線在衣料上勾出幾朵牡丹,腰身緊收,下面是一襲素白長裙,裙擺點綴着幾只蝴蝶,翩翩欲飛,顯得身段窈窕,明豔又不失靈動,烏黑長發只在腦後随意館了一小束,翡翠簪子斜飛入髻,上面垂着幾縷珠串流蘇,紅色牡丹耳墜微微晃動,襯得那肌膚如雪似瓷,白嫩光澤。

洛蓉攬鏡自照,頗是滿意,起身去陪父母用膳。

偏廳內。

雍武侯洛禾坐在上首,已過不惑之年,鬓角夾雜着幾縷白發,臉上也起了溝壑,不過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看着倒要比實際年齡年輕幾歲。

薛氏坐在他旁邊,氣質端莊,眼角有了幾道皺紋,皮膚倒是依然頗有光澤,懷裏抱着洛譽,正在問他想吃什麽。

洛蓉進去時,早膳剛剛上來,有她喜歡的如意卷,忙高興地坐過去,先拿起一個塞進嘴裏,這才道了聲,“爹娘早。”

薛氏拍了下她爪子,“沒規矩。”

洛蓉嘿嘿一笑,不以為意。

洛禾似是已經習慣,沒什麽反應,吃完了飯才慢悠悠問她,“今日怎麽起這麽早?”

洛蓉掃了眼還在吧唧吧唧啃豬蹄的洛譽,語帶埋怨,“還不是譽兒鬧的,你們也不管管,我的頭發都快被他拔光了。”

“光就光了,要頭發做什麽,夜裏反正也看不到,”洛禾喝了口茶道。

洛蓉咯噔一下,開始後悔過來用膳,趕緊站起來往外挪,“那個……好幾日未見奶奶了,我去看看她老人家,爹娘,你們慢慢吃,慢慢吃……”

“等等。”

洛蓉渾身一僵,腳步立停。

“昨夜去哪了?”

“沒去哪。”

“嗯?”簡單的一個反問,威嚴十足。

洛蓉還記得上次與馮尚書之子馮屹起了争執,當街用石塊将馮屹額頭砸了個血窟窿,回來沒有說實話,父親知道後追着她抽了三日,吓得她那幾日東躲西藏不敢回府。深知隐瞞的嚴重後果,當下就慫了,小心翼翼道:“我跟俊弟……随便轉了轉。”

洛禾盯着她不說話,眼神猶如利劍。

洛蓉腿一軟坐在了凳子上,信誓旦旦保證,“爹,我真的沒惹事,你相信我。”

“是嗎?”洛禾笑了笑,“今日上朝時碰見宋大人,我瞧着他走路不大順當,便問了句,畢竟日後是一家人,你猜他如何回答?”

“如何回答?”

“他說不小心被硯臺砸傷腳……”

洛蓉微微松了口氣,下一刻就聽到,“他還說昨夜偶遇本侯千金,甚是有緣呢,正好宋太公也在,便将你們婚事提了提,你年紀也不小了,過幾日宋家會上門來商定婚期……”

“我不要嫁給宋昂,”還沒說完,洛蓉就蹭的站起來,“我不喜歡他。”

這話已經說了不止一次,洛禾早就聽得疲倦了,薛氏更是連頭擡都沒擡,只是輕飄飄問了句,“那你想嫁給誰?”

洛蓉張了張嘴,氣憤地跺了兩下腳,“我不管,反正我不嫁宋昂,你們若逼我,就,就沒有女兒了!”說完拔腿沖了出去。

洛禾看着她背影,暗暗嘆了口氣。

☆、4.死對頭

小狼崽長得很快,帶回去養了不到一個月便可以滿院子撒歡跑了,洛蓉怕被父親發現,将它拘在自己閨房裏,結果半日不到,床幔、被子就被撕扯得七零八落,屋裏一片狼藉。

洛蓉叫菱香和紫蘇進去收拾,自個心虛地帶着小猛溜了。

今日天氣不錯,風和日麗,萬裏無雲,洛蓉原本是打算帶小猛到湖邊走走,那兒人少,不會被發現,沒想到它一出來就跟瘋了般,死命朝前跑,好像要将渾身的精力都釋放出來,洛蓉拉都拉不動,反被它拖拽着一路狂奔停不下來。

前面胭脂鋪門口停着一輛馬車,旁邊四五個護衛守着,洛蓉眼尖,一下便認出是曹府的人,繼而看到曹青鳶在丫鬟的簇擁下從鋪子裏出來。

洛蓉暗道不好,趕緊剎住步伐,卻是沒能控制住小猛,牽着它的繩索脫手而出。

沒了束縛,它飛奔的越發暢快,如同離弦的箭,嗖一下朝前竄去。

曹青鳶乃尚書令曹玄次女,母親為靜樂長公主,年方二八,相貌嬌俏秀麗,性子卻極其跋扈,對洛蓉是各種看不順眼,二人從小鬥到大,但凡同時出現,名門淑女們都退避三舍,唯恐殃及池魚。

洛蓉倒是不想與她作對,覺得甚是無趣,偏偏又不是個吃虧的主,受了氣想方設法也要讨回來,這一來二去的,矛盾便不斷激化,越來越深了,因此沒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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