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金陵就是了,你們給我點時間,倘若,倘若不行,我就死心,乖乖聽你們的話。”
薛氏遲疑着。
“胡鬧!”一道喝聲自屏風後響起,洛禾不知何時進來,面容晦暗,隐有不悅。
“爹,”洛蓉低低叫了他一聲。
洛譽見了他,伸長了胳膊要他抱,他看了眼常嬷嬷,常嬷嬷忙将鬧騰的譽兒抱了出去。
洛禾看向洛蓉,“婚期已定,怎能容你無故拖延,以往我對你太放縱,是不想拘着你,豈料你如今是越發的任性妄為,眼裏可還有我這個父親!”
“爹,我不過是想……”
“住口!”洛禾怒道:“我不管你想做什麽,這件事上,我是絕對不允許你随心所欲的。”
洛蓉委屈地看向薛氏,薛氏張了張嘴,剛要開口,便被洛禾截斷,“她胡鬧,你也跟着胡鬧,她說的話能信嗎?虞靈谷離此地有多遠你不曉得嗎?先生是什麽人你也忘了嗎?她年輕妄想,腦筋不清楚,你也糊塗嗎?”
薛氏被他一通質問,深覺自己被女兒套了進去,立馬就轉移了陣地,義正言辭地對洛蓉道:“你爹說的對,你還是別折騰了,好好聽他的話……”
“我真的不會離開金陵,”洛蓉急的跳腳,“你們怎麽就不信呢!”
“此事已定,勿再多言,”洛禾無視她的話,神情冷肅,“你回去且好好準備着,出嫁前不準亂跑,也別想動歪心思,否則我饒不了你。”
洛蓉見說不通,氣的眼睛都紅了,一把将桌案上的瓜果糕點拂下去,“我不嫁,你們誰愛嫁誰嫁,若非要逼我,我,我就逃得遠遠的,再也不回來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洛禾,也落實了他認為她故意拖延時間找機會出走的猜測,當下怒不可遏,叫來小厮吩咐,“送姑娘回去,不許她踏出房門半步,”然後又對驚呆的菱香道:“好好看着她,若有差池,唯你是問!”
“是,侯爺,”菱香膽顫心驚領命,與小厮一起,将叫喊的洛蓉強行帶了出去。
洛禾呼哧呼哧喘了幾口氣,內心在狂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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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本侯年紀一般大,還想娶本侯女兒,做夢!中意她也不行!絕不可能!
洛蓉被關禁閉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進屋後大剌剌往貴妃椅上一躺,聽着門窗砰砰随之關上,看都懶得看,保存體力開始苦思對策。
琢磨了半晌,也未琢磨出什麽好法子,困意反而漸漸湧了上來,洛蓉狠狠在大腿上掐了把,深覺自己竟如此不争氣,這會了居然還想着睡覺!
菱香和紫蘇四只眼睛關切地望着她,以為她因不滿婚事,過于傷心而自殘,俱是眼圈微紅,心疼不已,卻是不知如何安慰,無奈猶豫之下,見她再未動作,一時間不敢多嘴。
這一天經歷了大悲大喜,希望的小火苗剛剛燃起就被無情澆滅,心情可謂跌宕起伏,眼下還能保持冷靜,洛蓉自個都不敢相信,但折騰到現在,實在是疲累不堪,勉強支撐了一會兒,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菱香和紫蘇松了口氣,拿來薄毯給她蓋上,悄無聲息退了出去。
洛蓉一覺睡到翌日清晨,紫蘇和菱香端了早膳來叫她才起,剛醒來腦子還不大清楚,揉了揉眼睛嘟囔,“譽兒今日竟沒有來鬧我。”
二人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洛蓉面露困惑,視線落在緊閉的窗戶上,記憶慢慢蘇醒。
呆坐了片刻,她猛地起身跑去開門,意料之內的打不開,外面響起小厮恭謹的聲音,“姑娘有何吩咐?”
“如廁。”
雕花木門很快開了,幾個丫鬟迎上來,聲稱随行伺候,洛蓉認得是祖母院裏的人,轉身又進去了。
菱香一邊幫她梳妝一邊勸慰,“氣大傷身,姑娘莫擔憂,侯爺疼愛姑娘,不過礙于老夫人之命罷了,待過上幾日,自然會放了姑娘。”
洛蓉清楚這只是寬心之語,并不能解決實際問題,縱使出去了,祖母還是會将她送上宋家的花轎,促成這樁婚事的根源在于宋家,在于祖母,父母和自己都做不得住,父親生氣的原因是以為自己要去找奚澤,要離他們而去,于婚事本身并不是特別堅定,那既然祖母拿不下來,不如轉攻宋家,讓宋家主動退婚。
洛蓉眼睛一亮,這些年她已然放飛自我,成為金陵城一枝獨秀的頭號女纨绔,宋太公早就心生不滿,仍執着地堅守承諾,一是因祖母的情分,二是太在意名聲,怕被指責背信棄義罷了,或許還有侯府受皇上看重,她又與皇上感情深厚,不敢得罪的緣故,這也是祖母堅持将她嫁給宋昂的一個原因,是認定了她不會受欺負,相比虛妄的情愛來言,老夫人認為一個安穩踏實的婚姻更适合孫女。
讓宋家退婚,且需好好籌劃一番,眼下先得想法子出去,出去了才有機會,若成親前一直被困于此,什麽手段也使不出來。
洛蓉暗自思索着,視線落在旁邊的膳食上,眸光微動,攔住菱香幫她畫眉的手,将已經梳好的發髻淩亂撥開,發飾全部取了下來,然後吩咐紫蘇,“去将我前些時日弄的藕粉拿來,再拿些核桃和蜜糖。”
菱香和紫蘇互相對視,皆面露疑惑之色,紫蘇關切道:“這早膳姑娘不滿意嗎?姑娘想吃什麽,奴婢去做便好。”
“不,我要自己做,”洛蓉嘻嘻一笑,在她白淨小臉上刮了下,“照我吩咐去準備。”
“是,姑娘,”她不再多問,躬身一福退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
在洛蓉要死要活的強烈要求下,小厮帶她去見侯爺和夫人,一進花廳,她便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使勁擠出幾滴淚來。
“爹,娘,蓉兒錯了,蓉兒不該忤逆你們,惹你們生氣。”
洛禾從茶盞後擡起頭,掃了她一眼,“難得,這次認錯倒是幹脆。”
洛蓉啜泣了幾聲,“蓉兒昨晚徹夜難眠,望月反省至天亮,深刻認識到自己的愚昧無知,自私任性,傷透了爹娘的心,故一早便做了藕粉核桃羹,特來向爹娘賠罪,還望爹娘大人大量,原諒蓉兒這一回。”
紫蘇端着玉盤奉上,常嬷嬷接過去,情不自禁贊了聲,“呀,做得可真好看,哪像吃食,分明是朵水蓮花,夫人,您看看,”說着端到薛氏面前,“姑娘可真用心,如此精致,禦廚怕是都做不出來呢。”
紫蘇跟着道:“那核桃仁全是姑娘親手一個個剝的,糖汁藕粉也是姑娘細細研磨熬制的,都不讓奴婢們插手。”
薛氏微微抿了抿唇,示意常嬷嬷将羹湯給侯爺端去,洛禾撇了眼,瞧着閨女神色略顯憔悴,面容柔和了許多。
洛蓉趁勢再接再厲,跪着膝行到洛禾跟前,拽着他的衣擺,可憐兮兮望着他,“蓉兒這次真的醒悟了,再也不與爹娘做對了,求爹娘看在蓉兒知錯就改的份上,不要再生蓉兒的氣了。”
洛禾心軟的一塌糊塗,聲音愈發溫柔,“那你想清楚了,情願與宋昂成親?”
洛蓉眼神躲閃,嗫嚅道:“蓉兒,還是不想嫁給他。”
☆、8.起沖突
“蓉兒還是不想嫁他。”
說完這句話,洛蓉瞧見父親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變化,搶在他發火前趕緊解釋,“蓉兒不敢欺騙爹娘,強扭的瓜不甜,爹也曉得他非我中意之人,勉強嫁給他,許會如祖母之意,安穩度過這一生,可蓉兒并不快樂,世事難料,誰能保證宋昂永遠待蓉兒好,他也是遵從祖父之命,對我又有多少情分,倘若日後他的心儀之人出現,蓉兒該如何自處?蓉兒想像爹娘般,擇一人終老,此生共白頭,何錯之有?”說到此處,不禁思及奚澤來,心內觸動,哽咽道:“縱使不能全了此心,得到一半也好,倘若宋昂待我真心,蓉兒自然願意嫁給他,可明明彼此無意,卻要強顏歡笑湊做夫妻,爹娘疼惜蓉兒,想來也不願蓉兒維持一段虛僞的婚姻。”
廳內寂靜,洛禾和薛氏久久沒有吭聲。
洛蓉眼眸濕潤,一顆晶瑩的淚珠悄然滑落,将頭靠在了洛禾膝上,“蓉兒知道爹娘不放心蓉兒,想讓蓉兒留在金陵,時常可以看到,蓉兒也不想離開你們,倘若可以不出嫁,蓉兒願永遠陪伴爹娘。”
薛氏用帕子揩了揩眼睛,笑道:“又說傻話了。”
洛蓉唇角勾起,擡頭認真看着他們,“蓉兒仔細想了想娘親昨日之語,願意後退一步,金陵城青年才俊可不少,總有與蓉兒情投意合的,爹娘放心,蓉兒再也不離家出走,安安心心待在你們身邊。”
“你可想好了,莫不又是緩兵之計?”洛禾垂眸看她。
洛蓉立即豎起手指,“蓉兒對天發誓,若無爹娘許可,絕不踏出金陵城半步,如有違背,就讓蓉兒孤獨終……”
“好了,起來吧,”薛氏打斷她,紫蘇和菱香忙上前将她扶起。
洛蓉露出個大大的笑臉,狗腿地上前端起核桃羹喂給他們喝,洛禾被她執着的眼神打動,敗下陣來喝了兩口,香甜的湯汁順着喉嚨滑入胃中,心情似乎也輕快了許多。
“奚先生不問世事,高風亮節,與你委實無甚幹連,你能想通便好,你祖母那裏,我會好好勸勸她老人家,只要你不出爾反爾,此事我還是能做主的。”
洛蓉眼睛轉了轉,福身作禮,“多謝爹爹。”
從小花廳出來,洛蓉心情大好,菱香和紫蘇也跟着開心,含笑打趣她,“姑娘這下高興了吧,侯爺既已發話,想來有把握勸動老夫人,就是不知奴婢們何時才能見到姑爺的面啊。”
洛蓉笑嘻嘻挽起她們的手,“想早些見到,那就快幫我梳妝,醜姑娘可沒人喜歡。”
兩人忍俊不禁,“姑娘天生麗質,無論怎樣都是金陵城最美的,哪個男人見了不喜歡。”
洛蓉眨眨眼,極其認真道:“當真?”
“自然是真的,奴婢豈敢騙姑娘。”
洛蓉捧着臉,忍不住樂了,雖然曉得她們是哄自己高興,不過女人嘛,誰不愛聽奉承話,尤其是在有了心上人之後,理智基本可以算覆沒了。
回屋之後不久,祖母派來的丫鬟便撤了,洛蓉梳洗了一番,換上最喜歡的雲錦芙蓉留仙裙,趁着菱香和紫蘇不留神,偷偷溜了出去。
一路豔陽高照,柳絮飄飛,洛蓉精神煥發地朝帝師府前進,行至永福路時,冷不防被對面而來之人絆了下,未能穩住,噗通摔倒在地,手裏拎的碧玉糕掉落,外面油紙散了開來,糕點骨碌碌滾了滿地。
那是她費了四五個時辰研制出來的,工序極其複雜,就做了那麽幾個,自個都不舍得吃,如今竟這般浪費了,洛蓉心疼不已,立馬爬起來,顧不得整理儀容,怒目瞪向罪魁禍首。
曹青鳶!
方才許是興奮的飄飄然了,竟沒有看到她。
洛蓉本就讨厭她,眼下被她毀了糕點,如何能忍住,憤怒的火苗迅速竄了起來,猶如燎原之勢,卻不想她倒打一耙,搶先斥責,“沒長眼睛啊,往人身上撞!”
洛蓉直想抽她一巴掌,朝前走了幾步,“你說誰沒長眼睛?”
曹青鳶杏眸圓睜,拂了拂自己衣擺,“若非小蓮及時扶住,我豈能如現在般安然無恙,看在你并非故意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不與你計較了。”
洛蓉嗤笑了聲,突然伸手狠狠推了她一把,曹青鳶沒想到她敢明目張膽朝自己動手,一時未防,狼狽地坐在了地上,丫鬟七手八腳将她扶起來,那個叫小蓮的怒指洛蓉,“你,你好大膽子,敢推我家姑娘!”
“她既說我撞了她,我豈能白白受這冤枉,”洛蓉态度比她兇惡百倍,“我就推了,你還敢打我不成?”
小蓮氣的臉色發白,自然不敢碰她,看向自家姑娘,曹青鳶亦是怒極,惡狠狠瞪她,“果然是什麽樣的主子就養出什麽樣的畜生,張嘴就咬人,天性使然。”
洛蓉盯着她,“你再說一遍。”
“我說畜生,小畜生,天生愛亂咬人……”
話未說完,洛蓉狠狠一個耳光扇了過去,“我一直避着你,是懶得與你計較,你還真當我怕你不成!”
洛蓉性子本就有些橫,發起火來自己都怕,不像其她姑娘多少顧忌着些,一旦動怒,誰都勸不住,而且是遇強則強,軟硬不吃,這一點很像老夫人,連洛禾都拿她沒法子,不過能惹她生氣的人不多,金陵城掰着手指頭數也就那麽幾個,其中以曹青鳶為主力,兩人雖多年不和,但之前來來回回基本都是打嘴仗,像今日這樣直接上手的,似乎還是頭一次。
曹青鳶依仗母親的長公主身份,自恃身份高于她,料想她不敢大庭廣衆之下對自己怎麽樣,誰知竟受此辱,不敢置信地捂着發疼的臉頰,被咬傷的小腿似乎也劇痛起來,腦中閃過長姐曹貴妃因她與皇上關系親密而心傷的模樣,當下氣急攻心,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體內洶湧的怒火,罵了句“賤人”沖過去掌掴她,幾番撕扯,二人扭作一團。
旁邊玄鶴齋裏,奚澤端坐于案側,面前擺着一張琴,手指輕挑,悠揚樂聲流洩而出,宋昂拿着新入手的畫作從樓上下來,被聲音吸引,行至琴室之外安靜聆聽。
琴聲緩緩流動,如同來自深谷幽山,似絲絲溪流淌過心田,令人舒軟安逸,宋昂不由自主閉上眼睛,感受時光從身邊飛逝,白雲過隙,一切歸于黃土。
耳朵裏忽然鑽入嘈雜的聲音,與此同時室內琴聲驟停,阿羅快步走出,從敞開的門裏,宋昂看到彈琴之人,頗是不敢相信。
光憑琴聲,他覺得應是閱盡千帆的一位老者,不想竟如此年輕。
奚澤察覺到他的視線,擡頭看過來,目光交接,他微微點了點頭。
阿羅到門外瞅了眼,很快回去,神色有些怪異,“族長,外面……”
奚澤看了看他,頓了一瞬,起身朝外走去,目不斜視地與宋昂擦肩而過。
外面戰鬥正激烈,丫鬟驚慌失措地圍了一圈,卻無人敢插手,只不斷叫嚷,“別打了,姑娘,別打了……”
阿羅望着那發髻散亂的彪悍女人,小聲問奚澤,“她這幾年究竟經歷了什麽?”
宋昂随後出來,看到這幅場景,驚得瞠目結舌,忙上前去勸架,他堅守男女大防,不敢上手,勸的唾沫橫風,二人一句也未聽進去,反被曹青鳶不甚踩中左腳,恰好是洛蓉前幾日踩過的地方,痛的嗷嗷叫了幾聲。
就眼下的戰況,二人都未讨到什麽便宜,不過曹青鳶明顯體力不濟,若再繼續個一時半刻,洛蓉許會占得上風,阿羅見族長沒有阻止的意思,便也就一旁觀戰,不欲多事。
未幾,洛蓉揪住曹青鳶衣領,拳頭堪堪準備揮下去,驀然間似有所覺,抽空瞅了眼邊上,這一眼,險些叫她心跳了出來,當即松開手,慌亂地整理了兩下衣着頭發,做出乖巧的樣子。
曹青鳶氣力用盡,軟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丫鬟們圍着她一個勁的安撫,宋昂想說什麽,被她淩厲的眼神吓得不敢張嘴,只好轉向洛蓉,低聲問她,“出了何事,你們怎會打起來。”
洛蓉沒有理睬,偷眼看了看奚澤,瞧見他走過來,渾身上下都開始緊張。
曹青鳶長這麽大,一直被捧在手心養着,何時受過這等委屈,臉上火辣辣的疼,也顧不得其它了,似乎只有痛哭方能宣洩她心中的悲憤,無論丫鬟如何勸慰也不肯起來,像是要讓全金陵城的人都曉得洛蓉有多可惡,這般欺負于她!
而此時的洛蓉,眼裏哪還有她的存在,低垂着頭,餘光看到那片紫色進入視野,卻是未在身邊停留,轉向了左側。
下一瞬,就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卻不是對着自己。
“沒事吧?”
曹青鳶哭的正傷心,耳中突然鑽入陌生的聲音,微微擡起頭,就見一個俊美清雅的男子望着自己,哭聲立停,愣愣看着她。
奚澤示意丫鬟們将她扶起來,她這次未再使性子,起來後抹了抹臉上淚痕,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正要福身道謝,洛蓉猛地橫身闖入他們之間,像老鷹護小雞般擋着奚澤,擺出一張臭臉。
曹青鳶內心氣憤,礙于旁人在場,不願以這幅模樣多待,而且自己也确實沒勁了,狠狠撂下一句,“你給我等着!”領着丫鬟撤了。
宋昂目送她遠去,憂心忡忡對洛蓉道:“你招惹她做甚,日後怕是沒有安生日子了。”
洛蓉橫了他一眼,看向奚澤,他什麽也未說,甚至沒有看她,轉身走了。
☆、9.興師問罪
阿羅走了幾步,沒忍住回頭看了眼,瞧見小姑娘癟嘴眼巴巴望着他們,一幅可憐兮兮的樣,低聲朝奚澤道:“族長,就這麽走了?”
奚澤給了他一個你還想如何的眼神。
阿羅不吭聲了,稍頃,忽然想到什麽,喃喃自語,“打了曹家的姑娘,侯爺怕是要頭疼了,看她那樣,恐怕還得受罪。”
“自己闖的禍就該擔着,”奚澤面無表情。
阿羅猶豫了一瞬,“她也受了傷,我記得她小時候很嬌氣,最是怕疼了,不知如今……”頓了頓,“族長,要不我去送點傷藥?她可還看着我們呢,怕是極想要。”
奚澤瞅了他一眼,神情冷漠,“随你。”
洛蓉看着他們背影遠去,目光移到地上散落的糕點上,突然一陣煩躁,聽到宋昂還在耳邊絮叨,說什麽冤家宜解不宜結,退一步海闊天空,言外之意讓她去跟曹青鳶道歉,已經消逝的怒氣再次湧了上來,神色變了幾變,勉強鎮定緊盯着他。
“宋昂,我們解除婚約吧,我不想嫁給你。”
宋昂呆住了,面露驚色,半晌後才端着臉回答,“自古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可說退便退,置長輩于何地。”
“若是我父母也不樂意呢。”
“若侯爺不願,當初為何定下親事,既然定下,斷不能無緣無故退婚,我們已合過八字,交換婚貼,自當信守承諾,此舉于禮不合,我不答應,我祖父,父母亦不會答應。”
洛蓉咬了咬牙,“這婚我退訂了。”
“侯府若果真要退婚,我宋家自不敢強求,但是堂堂侯爺竟背信棄義,不怕被人恥笑嗎?”
“我看誰敢恥笑我爹!”洛蓉冷哼。
宋昂搖搖頭,嚴肅道:“洛姑娘,我知你任性妄為,可結親乃兩家之事,并非你我說了算,我相信侯爺并非不講理之人,今日這話我就當未曾聽過,你眼下如此狼狽,還是快回去整理整理吧,宋某還有要事,先行告辭了。”
說完轉身便走,洛蓉不甘心,追上去攔住他,“宋昂,你要怎樣才肯同意退婚?”
“洛姑娘,宋某斷不會做那種違背信義遭人唾棄之事,”宋昂義正嚴辭道:“還請姑娘莫要再糾纏,此事本不該與我商議,姑娘有何不滿,該去找侯爺才是。”
洛蓉不悅,“與我成親之人是你,我為何不能與你說,你既非真心想娶我,何必惺惺作态,你內心懦弱,不敢違抗長輩之命,裝出一幅孝義兩全的正人君子模樣,以為我看不出來麽?”
宋昂被她說得面紅耳赤,張口結舌道:“姑娘言語不忌,屢次逾矩,按照禮法已該受罰,宋某念在你我有婚約的份上不與你計較,你也請收斂一些,勿再放肆。”
言罷匆匆離去,腳步略有些踉跄。
洛蓉又氣又無可奈何,瞪着那背影,恨不得在他頭上燒兩個洞出來,看看他腦子裏裝的是不是臭石頭,如此固執,怎麽都敲不開。
待他遠去,洛蓉才憤憤地收回視線,後知後覺感受到痛意,碰了下嘴角,疼地嘶了聲,準備回去,轉身吓了一大跳。
阿羅去而複返,抱臂盯着她不知看了多久,神情冷若冰霜,如同一尊煞神。
洛蓉拍了拍胸口撫平氣息,語帶不滿,“你何時來的,怎麽也不做聲,吓死我了。”
“心虛什麽,不就是被我看到依依不舍送別未婚夫的一幕嗎,”阿羅嘁了聲,一臉不屑地嘟囔,“誰願意看啊。”
洛蓉自動忽略他的話,四下瞧了瞧,“就你一個?”
阿羅沒回答,上前塞給她一個玉瓶轉身就走。
洛蓉認得那瓶子,裏面裝的是治傷的藥,奚澤有很多這樣的瓶子,登時心頭一喜,笑盈盈追上去問他,“族長叔叔給我的?”
阿羅扯了扯嘴角。
“你們怎會在此?我還以為你們從來不出府,既然出來,為何我從未碰見過你們,這還是第一次……”洛蓉跟在他旁邊絮絮叨叨,阿羅不勝其煩,停下腳步,視線落在她臉上又迅速移開,似有些不忍直視,嫌棄道:“你能否離我遠點?”
“為何?”洛蓉睜着烏青大眼睛天真地看他。
“你這副尊容……我看不下去。”
洛蓉摸了摸自己臉頰,痛的吸了口冷氣,面露委屈之色,“我原本是美的啊,弄成這樣我也不想,我能如何,我也很絕望,回去怕是不好交代。”
“跟我有關嗎?”
洛蓉,“……”
今日出門原本心情很好,不想鬧了這麽一出,還被族長叔叔看到,洛蓉郁悶地回到侯府,瞧見丫鬟們忙進忙出,用衣袖掩住面容上去問了句,得知皇上此時正在府裏,趕緊溜回了房中。
菱香和紫蘇看到她那狼狽模樣大驚失色,連忙要去請大夫,洛蓉死命攔住她們不許去,二人估摸着她多半又是闖了禍,怕侯爺和夫人知道,便沒有堅持,紫蘇幫她洗清了一番,剛要上藥,小厮過來傳話,稱侯爺請姑娘過去一趟。
洛蓉心裏咯噔一下,不敢吭聲,眼神示意菱香去将其打發,小厮聽到她說姑娘出門了,竟沒有回去的意思,只道侯爺讓姑娘一盞茶之內過去,否則就永遠別想出來了。
洛蓉有些慌了,忙起身去問他,“皇上可還在?”
“回姑娘,尚未離開。”
洛蓉更慌了,聽到他接着道:“長公主也攜了曹二姑娘登門拜訪,說是有些話要問問姑娘”時,腿一軟,險些站不住。
完了完了,洛蓉哭喪着臉,怎麽都湊到一塊了。今日之事雖是曹青鳶挑釁在先,可畢竟自己先動的手,再加上她被小狼咬傷,怎麽解釋自己都不占理,而且皇上還在,他本就對自己養小狼之事極度生氣,肯定不會向着自己,這回可真沒人能救自己了,洛蓉垂頭喪氣,拍了下爪子,怎麽就沒控制住呢!
磨磨蹭蹭地挪到前廳,一眼看到皇上和長公主坐在上首,似乎正在說什麽,爹娘落座于左側,曹青鳶坐在右側,面上罩着紗巾。
洛蓉趕緊垂下眼眸進去行禮,“洛蓉拜見皇上,拜見長公主。”
陳牧聞聲擡起頭來,視線落在她臉上,神情變得嚴肅,他今日本是去軍營巡視,回來時路過雍武侯府,思及昨日之事,便進來坐坐,與侯爺尚未說幾句話,長公主就登門了。
姑母進來那架勢,一看就是來興師問罪的,陳牧掃了眼曹青鳶,心下已明白七八分。
她們倆人從小不和,不知起過多少争執,為此洛蓉可沒少受罰,看今日這情形,竟然動上手了。
曹青鳶面覆紗巾看不出來,洛蓉卻是清清楚楚的臉上帶傷,陳牧曉得她膽大,沒想到還真敢打長公主的閨女,而且聽曹家丫鬟說還是她先動的手,該說是勇氣可嘉呢,還是愚蠢莽撞?
陳牧暗暗嘆氣,有些後悔來了侯府。
“起來吧。”
洛蓉小心看了眼他的神色,不經意對上長公主犀利的目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轉向洛禾道:“不知爹爹叫女兒來所為何事?”
“你還有臉問!”洛禾啪拍了下桌子,“給我跪下!”
洛蓉噗通跪倒,一聲不吭。
“你臉上的傷怎麽回事?”
“曹家二姑娘打的,”洛蓉直言道。
曹青鳶眼含怒色,将自己面紗取下來,左頰清晰的五個紅印,看起來比她嚴重的多。
小蓮聲淚俱下地當着洛蓉的面,再次将她如何如何欺淩自家姑娘控訴了一遍。
洛蓉理直氣壯,“是她先招惹我,無緣無故絆倒我不說,還出言侮辱,我才忍不住打她的,如今竟倒打一耙,全成了我的不是。”
“你胡說,分明是你故意推我,”曹青鳶忍不住了,仗着她娘撐腰,底氣十足,“而且昨日放狗咬傷我,有不少人看到,你還想抵賴!”
洛蓉聲音低了些,眼神躲閃,“我沒養狗,你定是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看的清清楚楚,就是你!”
☆、10.又被關
洛蓉一口咬定在此之前未見過曹青鳶,更沒有什麽小狗,偷眼瞧了瞧陳牧,見他沒有當場拆穿的意思,底氣慢慢又起來了,雖是跪着,身板挺得倍直,洛禾詢問菱香和紫蘇是否如她所言,二人當即點頭,異口同聲稱未見過姑娘養狗,侯爺不信可去檢查。
昨日洛蓉一個人回來時,她們倆便發現狗沒了,當時沒顧上問,如今出了這事,都猜測是姑娘料到曹家會找上門,提前将狗送走了,所以态度極其篤定,就差指天立誓了。
陳牧默不作聲,若不是親眼所見,他都要相信她們的話了,這兩個丫頭倒是機靈,就是主子太不讓人省心。
曹青鳶氣急敗壞地指着洛蓉叫嚷,言語越來越放肆,陳牧眉頭微皺,眼中閃過不悅。
曹家的兩個姑娘,一個心機深沉,陰陽怪氣,一個肆無忌憚,目中無人,陳牧向來不喜,雖然和洛蓉一樣都是表妹,甚至曹家還是皇親國戚,但在他心中的份量可謂千差萬別。洛蓉是驕縱任性,卻不會像她這般色厲內荏,不顧場合,亦不會小事化大,将這種女兒家矛盾鬧到長輩跟前,同樣刁蠻的脾氣,心性卻是截然不同。
長公主似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神情微凜,斥責曹青鳶沒有規矩,曹青鳶又氣又委屈,憤憤不平地住了聲,眼睛仍舊恨恨地瞪着洛蓉。
洛禾心有不滿,讓閨女起來回話,洛蓉依言起身,看向那位高髻麗容的宮裝婦人。
與母親一般年紀,保養的極好,皮膚光滑亮麗,幾乎沒有皺紋,氣度雍容,鳳目狹長而有神,無論看誰都像是帶了審視的意味,讓人渾身不自在。
眼下誰都不肯讓步,氣氛僵持下來,陳牧打圓場道:“想來是有誤會,既然都覺得自己有理,也掰扯不清,不如看在朕的面子上,各退一步,互相道個歉,言歸于好如何?”
無人吭聲,長公主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亦不表明态度。
陳牧聲音沉下來,“你們一個是皇親國戚,一個是世家貴女,無論出于何種原因,都不該不顧身份當街大打出手,成何體統,攪得姑母也不得安寧,還要繼續鬧下去嗎?”
洛蓉看了他一眼,眼珠轉了轉,恭聲道:“皇上教訓的是,蓉兒知錯了,”然後朝長公主和曹青鳶行了一禮,“洛蓉言行不當,還請長公主贖罪,也請曹姑娘大人大量,勿再與我置氣,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左右你我都受了傷,權當是一次教訓。”
曹青鳶別開臉,一幅不屑的模樣,長公主唇角勾起一抹諷笑,稍縱即逝,微笑道:“洛姑娘性情灑脫,又明事理,本宮豈會與你計較,本宮是聽丫鬟說鳶兒與姑娘起了争執,心想着應是有誤會,特意帶她來解釋清楚,免得傷了兩家和氣,如今說清便好,本宮也就放心了。”
說着給了曹青鳶一個眼神,她視若未見,神情憤懑,顯然仍不願和解。
陳牧暗暗搖了搖頭,朝長公主道:“時候不早了,朕也該回宮了,正好路過尚書府,侄兒送姑母一程吧。”
“不敢勞煩皇上,本宮自己回去便好,”長公主起身道。
陳牧面帶笑容,“無妨,姑母請。”
侯爺和薛氏起身送客,洛蓉剛松了口氣,就聽已經走到門口的陳牧道:“對了,前幾日夜裏刮風,宮女未關好窗,致使母後心愛的幾本佛經丢失,她老人家頗欣賞你的字,在朕面前提過幾回,正好母後壽辰将至,你就抄上幾本,當作壽禮吧。”
洛蓉,“……”
皇上,您不能這麽對我。
曹府馬車裏,曹青鳶氣哼哼靠在軟枕上,不甘心地捶打了幾下墊子,“娘怎麽能這般輕易就放過洛蓉,女兒的打就白挨了嗎?”
“行了,你一點錯也沒有嗎?”長公主蹙眉,“皇上既然發話了,總要給他些面子,與他作對有何好處。”
曹青鳶咬牙切齒,“皇上擺明了偏袒她,我不服。”
“那你還想如何?再去打回來?”長公主不滿道:“洛蓉能得皇上歡心自然有她的本事,你們姐妹倆若有一個争氣的,我還有何好愁。”
“哼,她不就是靠狐媚子手段勾引皇上,明明已經訂了婚,還行為放蕩,不知檢點,當衆與皇上眉來眼去,這種下賤本事給我我也不要,”曹青鳶冷哼。
長公主眼神微眯,思及方才在侯府的事,心下一沉,鳶兒說的沒錯,皇上不止與她眉來眼去,為她解困,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