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離開時提醒她為太後準備壽禮,投其所好,這般關心重視,莫不是要納入後宮,雖然洛蓉訂了婚,可只要他有那想法,讓宋家退婚輕而易舉,而且聽說洛蓉并不中意宋昂,也一直吵着要退婚,如果真是這樣,那青瑩的地位豈不岌岌可危,封後更是機會渺茫。
長公主心思重重地想了一路,直到回府再未吭聲。
他們離開後,洛蓉的苦難日子才真正來臨。
洛禾對自己女兒了如指掌,她一個眼神就知道在想什麽,自然曉得她方才所言幾分真假,外人面前護着她,人走了,必須得要問問清楚,洛蓉扛不住壓力,除了小猛其實是只狼,并非狗之外,其他的一股腦全招了,當然去帝師府的事也沒說。
至于那狗如今的去處,她說怕曹青鳶找來,随便找人送了。
洛禾倒沒有太生氣,他認為這件事上閨女唯一的錯就是沒拉住狗,咬傷了曹青鳶,但她也并非故意,不是什麽不可饒恕的大錯,只讓她日後注意些,莫要再與曹青鳶起争執,洛蓉連聲應了,歡天喜地地回去,誰料一進屋就被鎖在裏面,她一頭霧水,讓菱香去問了問才曉得是祖母下的令。
洛禾早上剛勸了老夫人半天,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請她同意解除婚約,老夫人答應考慮考慮,不想一天不到,洛蓉就惹出這事,老夫人聽說後,深覺孫女脾氣近來暴漲,将金陵城有頭有臉的未婚公子家世品行思來想去分析了好些遍,還是覺得宋昂最合适,當下讓撤回去的丫鬟小厮又過來将她看起來,免得她再出岔子,耽誤了成親。
洛蓉叫苦不疊,讓小厮傳話要面見老夫人,老夫人就回兩個字,“不見。”
她清楚孫女纏磨人的本事,索性不給她這機會,免得自己一時糊塗,被她套了進去。
意志堅定的老夫人手握念珠,坐在陽光下閉目養神,腦中嗖嗖嗖飛快閃過各世家公子的面容,布滿溝壑的臉上起了笑意。
橫看豎看,宋昂最俊最溫和,就他了!
太後壽辰在一個月後,與洛蓉婚期就差了幾日,陳牧回宮後,派內侍來将要抄寫的佛經告訴了她,洛蓉算了算,每日睡上兩個時辰,勉強在壽辰前能抄完,還得保證一點錯也不出。
她一邊操心退婚之事,一邊還要挑燈夜戰抄寫佛經,連日下來心力交瘁。菱香和紫蘇瞧着心疼,想幫忙代筆,可字跡差別太明顯,一眼就能看出來。
洛蓉琴棋書畫裏面唯有書法勉強能拿得出手,字體龍飛鳳舞,行雲流水,一點也不像女子所書,她們倆模仿不來,頗是愧責,洛蓉安慰了幾句,讓她們去準備些吃的來。
兩人剛離開,窗戶處就傳來什麽聲音,洛蓉累的不想動彈,當作未聽見,誰知那聲響一直不停,像是有人用手在叩擊。
洛蓉無精打采的過去打開窗,齊俊的臉出現在眼前,“表姐,看到我開心嗎?”
Advertisement
洛蓉鼻子裏哼了聲,直接關窗,他用手撐住,神情不滿,“我聽說你被外祖母關了禁閉,特意來看看你,你卻這幅态度,早知道不來了。”
“你來看笑話的吧?”洛蓉翻了個白眼。
他面容一板“我齊俊是那種人嗎,當然是真心來探望你。”
“那為何鬼鬼祟祟的?”
齊俊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我這不是怕碰見舅舅嘛,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對你爹有陰影。”
洛蓉噗嗤樂了,國公府本也為開國功勳,歷代皆是朝中肱骨,可自打她那吃喝玩樂不思進取的小姑父繼承爵位後,國公府聲望一落千丈,身為國公府世子,齊俊更是集父母缺點于一身,小小年紀便穩坐金陵城第一纨绔寶座,侯爺恨鐵不成鋼,每每遇見都要狠狠教訓一番。
“你如何進來的?”洛蓉四下看了看,原本守在這的小厮竟一個都不見了,心中一動。
“嘿嘿,有錢能使鬼推磨,這點小事……”還未說完,就見洛蓉突然手腳并用爬了出來,貓着腰拔腿就跑。
齊俊低聲急呼,“你去哪?”
“宋府,退婚!”
齊俊呆了片刻,趕緊追上去,“你別拉我下水啊,等我走了你再去成不成,不然舅舅得剁了我,喂,等等我……”
☆、11.翻牆而入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我一定控制住自己幸災樂禍的心,死都不來侯府看笑話。”
齊俊手舉花瓶跪在東廳外自言自語,悔意如滔滔江水奔流不息,旁邊跪着她的表姐,面容堅定,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
一個時辰前,他被迫跟她表姐去了宋家,幹了件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他曉得表姐處理麻煩的手段一向是簡單粗暴型,沒想到這回竟如此膽大,幾乎将半個宋府都給拆了。
宋家禮堂喜轎等都已經準備差不多,被她悉數毀了,仆人們礙于她的身份不敢強攔,直到宋太公聞聲出來她才作罷,面對宋太公的斥問,她睜着天真的大眼睛回答,“宋爺爺,你們府裏真好玩,我能每日都來玩嗎?”
宋太公一口氣險些出不來,齊俊亦驚得瞠目結舌,一句話不敢說。
侯府嫡姑娘瘋癫了的傳言風一般傳遍大街小巷,洛蓉還未回去,洛禾已經提鞭子等着了。
“我不是說了會勸你祖母退婚,誰讓你跑去宋家鬧的?你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今日不給你點教訓,我看明日你連天都能給我捅下來,”洛禾怒火中燒,揮着鞭子朝她抽去,洛蓉一動不動,咬牙忍着,心中嘀咕,“你磨磨唧唧的,等你勸動祖母都猴年馬月了。”
齊俊聽着那鞭子破空的聲音,渾身不由自主打哆嗦,蜷成一團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然而還是沒能躲的過去,洛禾抽了洛蓉幾鞭子後,目光一轉落在他身上。
“舅舅,我,我什麽都沒做……”齊俊哭喪着臉,戰戰兢兢地不敢看他。
洛禾臉色鐵青,“你爹娘那幅德行,我也沒指望能将你教成才,只盼着別青出于藍,看來還是小瞧了他們,教你什麽不好,教那些偷雞摸狗不上道的卑劣手段,吃喝玩樂不學無術,小小年紀就這般纨绔,祖宗的臉都給你丢盡了。”
說着狠狠朝他抽去,齊俊痛嚎了聲,連忙認錯,“舅舅我錯了,我知道錯了,這次一定改,再也不亂來了,你就饒了我吧……”
管家福海過來,同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禀道:“侯爺,宋家來人了。”
洛禾又抽了幾下,這才收了手,喝令他們倆好好跪着,去前廳會客了。
他前腳走,洛蓉後腳就坐在了地上,身上火燒似的疼,齊俊沒比她好到哪去,又委屈又難過,哀叫不停,洛蓉鄭重地拍了拍他肩膀,“表弟啊,這次連累了你,表姐心中甚是愧疚,你說吧,想要什麽,表姐一定盡力彌補你。”
齊俊哼了聲,“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洛蓉嘿嘿笑了兩聲,這麽一鬧,宋家是鐵定會退婚的,雖然不是什麽好法子,能達到目的就成,而且于父親信譽無損,祖母亦無話可說,頂多是自己名聲難聽了點,不過也不大要緊,自己名聲一直就沒好過。
這已經是她那腦子能想出的最有效最快速也最好辦成的法子了,結果還算滿意,确實在她意料之內,宋太公被氣的食不下咽,讓長子來退了婚,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總結起來就一句話:你們侯府的姑娘太刁蠻,我們宋家要不起。
外面傳言一邊倒地傾向宋家,皆認為這婚退得好,早該退了,侯府姑娘德行虧的不是一點半點,敢明目張膽大鬧未來夫家,這種女子誰敢娶!
洛蓉這些年放飛自我以後,宋家長輩們早就心生不滿,有退婚之打算,礙于臉面未提出來,如今也算是有了合理理由,老夫人亦無可奈何,只好将這樁婚事作罷。
而宋昂得知此事,竟絲毫沒有怒意,反而暗中松了口氣,卻是連他自己都未發覺,只認為自己真乃君子也,胸懷如此寬廣。
洛蓉和齊俊被罰跪了一整日,薛氏不忍心勸了洛禾許久,才叫他松口放了他們,大夫随後來幫他們上了藥,齊俊亦被送了回去。
到國公府外時,齊俊刻意将衣袍扯了扯,露出身上的傷口。
“爹,你兒子被人打了……”
國公爺正在逗弄新買的鹦鹉,聽到這哭天搶地的聲音,立馬跑過去,一看齊俊的慘樣,臉色大變,“哪個混賬東西,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傷我兒子!”
“是舅舅,”齊俊滿面委屈。
國公爺“啊”了聲,怒氣迅速消散,語帶責備,“我不是讓你吃喝玩樂時避着他嗎,怎麽就讓逮住了。”
“我是被表姐連累……”齊俊給他爹看自己傷口,“幸虧舅母幫我說話,要不然我們齊家就要絕後了。”
“呸呸呸,說什麽呢,我跟你娘還年輕。”
“爹,你的意思是我沒了你們還可以再生?突然好絕望。”
國公爺咧嘴一笑,拍拍他肩膀,“你這點傷算什麽,想當年你娘被你舅舅打得半個月下不了床,整個洛家就沒人敢惹他,你也是倒黴,但是你爹我……愛莫能助,我也怕他。”
齊俊,“……”
爹你這麽沒骨氣真的好嗎?
帝師府。
阿羅從外面進來,看到族長在煮茶,神态怡然,舉止閑散,一幅不問世事的淡泊模樣,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奚澤仿若未見,自顧忙自己的。
茶爐咕嚕嚕作響,氤氲熱氣緩緩上升,模糊了他的面容,只剩一個清冷的輪廓。
阿羅忍了小片刻,走過去盤腿坐在他旁邊。
奚澤舀了兩杯熱茶注入茶盅,阿羅主動端過來一杯,吹了吹,擡眼看他道:“族長,你猜我方才在外面聽到了什麽?”
“什麽?”
“宋家退了侯府的婚事,”阿羅面帶八卦之色,身子朝前傾了傾,“洛蓉跑去大鬧宋府,将禮堂喜轎都給拆了,折騰的宋家人仰馬翻,宋太公氣得病倒,眼下還躺着起不來。”
奚澤喝茶的動作微頓,淡淡“嗯”了聲。
阿羅喃喃自語,“真想不到她長大竟成了這幅性子,經此一事,整個金陵城怕沒人敢娶她,也不知日後會禍害到哪個倒黴蛋頭上。”
奚澤,“……”
宋家退婚之後,洛蓉心情大好,養了幾日傷,借口去國公府探望齊俊,甩掉菱香一溜煙跑的沒影了。
帝師府位置偏僻,四周空曠,洛蓉去的時候已近黃昏,北風一吹,頗有種荒涼之感。
大門緊閉,根本推不開,洛蓉在門外來回踱步,不經意瞅見牆角有棵樹,急忙跑過去,謹慎觀察了一番,确定周圍沒人,手腳并用爬了上去。
她其實有些恐高,小時候有次和齊俊打賭爬樹,不小心摔了下來,至此留下陰影,不敢去太高的地方,可眼下要進去唯有這法子,她不得不如此。
顫顫巍巍總算摸到了牆上,洛蓉渾身大汗淋漓,剛剛探出頭,突然看到無數羽箭朝自己飛來,吓得驚聲尖叫,手一松,身子不受控制順着屋頂坡度朝下面滾去。
完了,這下不死也得半殘,洛蓉心內默哀,緊緊閉着眼睛,只覺得耳邊風聲呼呼作響,未幾,下墜之勢忽然停住,整個人跌入一個硬邦邦的懷抱,清冽檀香瞬間鑽入鼻間。
洛蓉猛地睜開眼,看着面前之人樂的眉開眼笑。
“族長叔叔。”
奚澤将她放下來,神情微微有些嚴肅,“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你和阿羅,”洛蓉笑嘻嘻道,想起來時帶的糕點,急忙想要獻給他,這才驚覺已經不知掉在了何處,擡眼尋了尋,在牆角的草叢裏發現支零破碎的殘屑,遍地落滿箭矢。
還好福大命大,洛蓉後怕地拍了拍胸脯,朝奚澤道:“還好你及時出現,否則……咦,你怎麽知道我來了?”
奚澤不吭聲,轉身就走,方才他正要沐浴更衣,剛解了腰帶,眼前就出現她哼哧哼哧爬樹的畫面,當時的感覺真是一言難盡,就好像被偷窺一般。
洛蓉注意到他衣袍松散,裏面白色中衣露了出來,只覺得潇灑出塵,如同仙人,心裏噗通噗通跳了幾跳,紅暈悄悄爬上臉頰。
一路默默跟着他,未走多遠,他突然停住步伐,洛蓉未留神一頭撞在他背上,捂着額頭後退了幾步。
奚澤回身盯着她,神情冷峻。
“你跟着我做什麽?”
“我,我又不認識路,”洛蓉低頭嘟囔,“你這府裏盡是機關,不跟着你我早成馬蜂窩了。”
“此處本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奚澤輕飄飄道,指了指朝左的那條小路,“從這兒出去,別再跟着我了。”
言罷轉身離開,洛蓉呆站了片刻,又追了上去。
他聽見腳步聲停下,背着身子道:“我說的還不清楚嗎?”
洛蓉絞了絞手指,“族長叔叔,我剛來你就讓我走,你是不是讨厭我?”
奚澤,“……”
他不回答,洛蓉只當是如自己所言,心裏很是難過,咬了咬唇鼓起勇氣問道:“你是嫌我偷偷摸摸進來嗎?可正門是關着的,我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半晌未見反應,洛蓉情緒越發低沉,“我不過是想來看看你們,你不高興,我走就是了。”
嘴上說着走,雙腳卻遲遲不肯動作,洛蓉目不轉睛盯着那背影,好在終于轉了過來,心中微微收緊,聽到他開口,語帶責備。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險?”
☆、12.三個問題
洛蓉見他真生氣了,趕緊認錯,“我知道了,以後再也不擅闖了,”癟了癟嘴,“可是……我如何能進來?”
奚澤面無表情,“我剛剛說過了,此處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洛蓉面露委屈,鼓着腮幫子可憐兮兮看他。
四目沉默相對,良久之後,奚澤收回視線,轉身朝前而去。
洛蓉暗中偷笑,亦步亦趨跟在身後。
穿過假山,往東拐彎走了幾步,洛蓉眼前豁然開朗,只見樹木蔥郁,花草遍地,清澈水流從石隙傾瀉而下,緩緩流淌,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再進數步,古樸房舍出現在甬道盡頭,掩在竹林之後,翠綠藤蔓爬滿了牆頭,中間點綴着幾朵淡紫小花,嬌嫩鮮豔,美不勝收。
洛蓉還以為這府裏全是石頭堆砌而成,不想竟有如此美景,一雙水眸布滿驚喜,看得眼睛都忘了眨。
阿羅迎面出來,瞧見她神情微怔,洛蓉笑嘻嘻打招呼,他鼻子裏哼了聲算作回應。
奚澤也不管她,拿了本書簡靠在躺椅裏翻看,洛蓉無所事事,四下轉了轉,悶聲搬了個小馬紮坐在他旁邊。
“族長叔叔,你看的什麽呀?”
“易經。”
洛蓉微訝,“這書你看了十年,還未看完嗎?”
奚澤靜默不語。
洛蓉識趣地閉上了嘴不再打擾,以手托腮望着他。
這些年雖然一直心心念念着他,可時間久了,不知不覺他的模樣便變得有些模糊,只留下一個影子,如今重逢,記憶深處的那個身影似乎瞬間清晰起來,沖破重重迷霧站在了她面前。
他的眉眼,他的聲音,他的一舉一動,都深深印在她腦海裏,随着他的出現漸漸蘇醒,她看着他,一如十年之前,仿佛是穿越時光而來,未有絲毫改變。
奚澤眼睛盯着書簡,目不斜視,墨發從一側肩頭垂落下來,擋住了小半邊臉。
“你還要看多久?”
突然出口的聲音将她吓了一跳,洛蓉驚覺自己竟一直盯着他,臉頰迅速燙了起來,結結巴巴道:“我,我看那個……那個花挺美的……”
奚澤視線移向自己右側,看到了一叢枯黃蓍草,是他占蔔用的。
“我去找阿羅,”洛蓉不敢看他表情,蹭地站起來轉身就跑,動作太急未留意腳下,膝蓋撞在了案幾上,疼地嘶了聲。
奚澤身子微微前傾,她已經揉了兩下緩解痛意,很快跑沒影了。
後院種着藥草和蔬菜,正是豐收季節,放眼望去一片繁盛,阿羅提了個小籃子穿梭其中,衣袖半挽,時而摘點什麽放入其中。
洛蓉跑過去拍了下他肩膀,他回頭瞅了眼,沒有搭理。
“你找什麽呢?”
……
“這菜能吃嗎?”
……
自言自語了片刻後,洛蓉不滿道:“阿羅,你為何不理我?”
“煩。”
“那你回答我的問題,我便不煩你了。”
……
“我只有三個問題,問完就走。”
……
“你不答應罷了,多年未見,我有好多話想與你說,眼下難得好機會,且容我慢慢道來,你聽着便好……”
“問!”
洛蓉狡黠一笑,“這府裏就你和族長叔叔兩人嗎?”
“嗯。”
“族長叔叔有沒有成婚?”
“沒有。”
“那可曾定親?”
“未曾。”
洛蓉心中狂喜,臉上笑意掩都掩不住,“那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子?”
“第四個了。”
“哎呀好阿羅,你快告訴我,最後一個,問完保證消失,”洛蓉指天立誓,阿羅被她纏的沒法,不悅地打量了她一眼,“肯定不是你這樣的。”
“我這樣怎麽了?為何不能是我這樣的?”
“族長喜靜,你太鬧騰了,”阿羅撇嘴,話落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什麽,咦了聲,“你不會是……”
洛蓉臉一紅,嬌羞地垂下頭,手指頭來回纏繞。
阿羅呆了片刻,驚呼,“你敢觊觎我們族長,膽子忒大了!”
“小聲點,”洛蓉忙噓聲示意,慌亂地伸手去捂他嘴,阿羅側頭躲開,猶自不能相信,驚詫萬分地盯着她。
“莫非你大鬧宋府逼其退婚就是因為族長?你何時起的這心思?”
洛蓉目光躲閃,嗫嚅道:“我,我小時候說過,以後長大要嫁給族長叔叔的,做人得言而有信不是。”
“你從那時候就開始觊觎族長了?”阿羅嘴巴半張,陷入回憶之中,十年前自己在幹什麽?好像和隔壁的二寶天天忙着捉泥鳅。
“你注意一下用詞!”洛蓉橫了他一眼,義正言辭道:“我自小便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族長叔叔對我有恩,我念着他,想回報他不是很正常麽,被你說的有多龌龊似得。”
“回報?以身相許?”
洛蓉睫毛顫了顫,“也,也不是不行……”
阿羅呵呵笑了兩聲,“還真不行。”
“為何?”洛蓉眼睛猛地瞪大,緊張看着他。
阿羅提起地上的籃子,側身從她旁邊走過去,擺明了不打算回答。
“你別走啊,”洛蓉急忙追上去,拉扯他衣袖,“你告訴我為何不行,總得有原因吧?是年紀相差太大嗎?還是他根本就不能娶妻?話說回來,他都這般年紀了,仍孤身一人,難不成有什麽問……”
阿羅停住腳步,不悅地盯着她。
洛蓉後面那個字咽了下去,撥弄了兩下額前發絲,“我就随便問問,也沒有那麽想知道,只是……略表關心,嗯,關心……”
阿羅不想跟她說話,擰身便走,洛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甘心的又追過去,“好吧,我其實很想曉得原因,好阿羅,阿羅哥哥,阿羅俠士,你就告訴我吧。”
一直跟到前院,他咬緊牙鐵了心不肯說,任她如何逼問,軟硬不吃,洛蓉瞧見不遠處的奚澤,只得作罷。
阿羅提着籃子進了膳房,洛蓉眼珠轉了轉,走過去問奚澤,“族長叔叔,你想吃什麽,蓉兒給你做,蓉兒做飯可好吃了。”
奚澤神色淡淡,放下書簡起身,“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了。”
夕陽西下,暮色漸起。
洛蓉悻悻地哦了聲,朝膳房方向喊了句,“阿羅,我走了,”然後一步三回頭地往外挪。
沒有人相送,連目送都沒有,奚澤甚至直接進了屋,外面空蕩蕩的,只有一個纖細背影緩緩遠去,看起來頗是凄涼。
洛蓉一邊走一邊踢踹路邊石子,暗自琢磨着下回如何從阿羅嘴裏套出原因來,忽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就見剛還念叨着的阿羅出現在眼前。
沒等她開口,他便冷着臉快步上前,遞過來一個卷軸。
“給你。”
“什麽東西?”洛蓉好奇接過去。
“路線圖。”
“什麽路線圖?”洛蓉暗自嘀咕,展開一看,高興的險些叫出來。
阿羅一想到她日後可能會經常來,而且暗戳戳謀劃着嫁給族長,就開始後悔給了她那東西,可是族長之命,他不能違背。
“我就知道族長叔叔怕我受傷,所以給我府裏的路線圖,他表面冷冰冰,其實還是很關心我的,”洛蓉捧着臉傻樂,阿羅實在看不下去,毫不留情打擊她,“那又如何,你不懂陣法布置,即便照着路線走也很容易觸發機關,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洛蓉眼睛一瞪,“誰說我不懂?我可機靈着呢,你就是故意吓我不想讓我來,我偏來,而且我只給族長叔叔帶好吃的,一個也不給你,氣死你,哼!”
阿羅,“誰稀罕!”
歡天喜地地從帝師府出來,洛蓉精神抖擻,對着路線圖研究了半晌,找到隐蔽的側門後才準備回去。
天色已黑,一輪明月挂在半空,昨日下了雨,地上坑窪處有些積水,映着月光熠熠生輝,竟是比銅鏡還要晶亮。
洛蓉小心避開水坑,慢慢悠悠朝侯府走着,心裏暗自盤算下回去給族長叔叔做什麽好吃的,轉彎的時候不經意撞上一個結實胸膛,沒等她後退,便被人攔腰扶住,帶着笑意的聲音鑽入耳朵。
“蓉兒,許久未見,你可想我?”
洛蓉下意識掙紮,未能掙脫,不悅地擡頭,瞪向眼前一臉風流的年輕公子,“曹永,放開我!”
“你還未回答我的問題,”曹永笑着欺近她,見她身子後仰,手上用力将她摟進懷裏,打趣道:“這麽怕我?我對你可是喜歡的緊。”
洛蓉雙手抵在他胸前,盡量與他拉開距離,惡狠狠警告,“若再不将爪子拿開,我便要你好看!”
曹永不以為意,輕挑地勾起她下颚。
洛蓉怒瞪向他,使出吃奶的勁,用力掐住他胳膊內側的嫩肉擰了擰,曹永吃痛,迅速松了手。
“還跟以前一樣,半點未變,”曹永揉了揉胳膊,情意綿綿看着她,“小蓉兒,我就喜歡你生氣的模樣。”
洛蓉翻了個白眼,自知不是其對手,也不跟他糾纏,轉身就走,他舔着臉追上來。
“聽說你被宋家退婚了,莫不是因為我?”
☆、13.巫鹹族長
曹永乃曹家次子,四年前赴兖州任太守,聽聞前幾日剛被調回京師,不巧今日竟遇上了,而且是在月黑風高夜,孤身一人時。
真是倒黴,洛蓉暗啐,看都不想看他,自顧走的飛快。
說起他們倆的淵源,得追溯到五年前。
那時候洛蓉十二歲,已是美名遠揚,曹永年長她六歲,在一次宮宴上對她一見傾心,之後屢獻殷勤,糾纏不休,甚至發誓非卿不娶,未料不久老夫人便為她定了宋家的親事,曹永黯然神傷一蹶不振,被長公主好一通訓斥,後來奉命去兖州,這幾年也有過幾個姬妾,可沒有一個能像她這般令他魂牽夢萦的,此次回京前,想到可以再見她,竟興奮地幾夜未曾合眼,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她的一颦一笑,四年過去了,不知那小姑娘長成了什麽模樣。
他滿懷激動的回來,得知洛宋兩家退婚的消息,沉寂多年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在看到她之前尚能控制,一見她的面,便什麽理智都沒了。
女大十八變,她出落的越發明豔,容顏絕美,光彩照人,身段也豐腴了些,□□,曲線玲珑,方才短暫相擁感覺極好,比他以往碰過的任何女人都要勾魂。
“蓉兒,我知道你心裏有我,”曹永勾了勾唇角,暧昧地朝她靠近,壓低聲音道:“明日我便去侯府提親可好?”
洛蓉柳眉倒豎,“做你的春秋大夢,我嫁給誰也不可能嫁給你。”
曹永神情微變,臉上仍舊帶着笑,“我知道你們女孩子都是口是心非的,你越是拒我于千裏之外,越是說明……你在乎我,不用解釋,我都懂。”
“你滾開,”洛蓉嫌惡地一把推開他,“這些年光長個頭不長腦子,聽不懂人話啊!”
曹永緊盯着她。
“我明明白白告訴你,我讨厭你,不許來我家提親聽到沒有!”洛蓉厲聲說完轉身就走,沒幾步又停下,回頭惡狠狠威脅,“也不許跟着我,否則我讓你曹家名譽掃地,不信你就試試!”
曹永火熱的心受到重創,漸漸冷卻下來,盯着那離開的背影,神情變得陰翳,她是我的,誰也無法奪走!
曹府。
面對跪在地上的小兒子,曹玄和長公主無聲嘆氣,原以為幾年過去他對洛家姑娘的心思早就淡了,沒想到一回來就死灰複燃,現在竟死活要去提親,想那洛蓉驕縱無禮,虛有其表,且是被退過婚的,如何能配得上自家兒子。
曹玄尤其不悅,他與雍武侯政見不合敵對多年,一向是水火不容,怎能接受他的閨女做自己兒媳婦!
雍武侯府乃開國功臣之後,洛禾年輕時亦曾領兵征戰,軍功赫赫,只不過先帝晚年重用文臣,削弱武将權利,致使文士地位顯著提高,大批文臣崛起,武将在朝中毫無話語權,曹家輔佐新帝登基,一手總攬大權,朝臣盡皆依附。近些年皇上為了改變文強武弱的局勢,重新起用武将,委以重任,其中以雍武侯最為得勢,掌管京師防衛,與曹玄一文一武分庭抗禮。
曹家獨攬大權的局面受到影響,也曾動過拉攏的心思,可任曹玄百般示好洛禾都不為所動,在朝堂上亦是屢次相左,曹玄便絕了那想法,視他為死敵,而現在他的兒子,竟要娶死對頭的女兒!
曹玄越想越生氣,瞧着曹永各種不順眼,恨鐵不成鋼地教訓了起來,他卻沒有半分認錯之意,僵直跪着勢要對抗到底,一旁的曹铎見狀,上前寬慰了一番,讓小厮先送他回去。
曹永對這個大哥一向尊敬,聽他說會幫自己求情,這才起了身,感激了幾句随小厮離開。
人都走了,曹玄猶不解氣,怒罵其不孝子,曹铎勸道:“父親消消氣,依兒子看來,全了二弟的念想,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此話何解?”
“父親,母親,你們想想,宋家退婚真是因為洛蓉失德,不堪為婦嗎?”
長公主眼神微動,放下喝了一半的茶,“這件事我早已料到,她與皇上暗中交好已非一日兩日,此番怕是要納進宮了,青瑩……。”
“母親所言甚是,大姐入宮已久,始終不為皇上所喜,亦無所出,若是讓洛蓉進了宮,以皇上對她的寵愛,大姐還有何地位可言,更遑論封後。”
“你的意思……讓永兒娶了洛蓉?”長公主眸光閃動,思索了片刻,唇角起了笑意,“倒是個好法子,可那洛禾頑固不化,如何肯答應。”
曹铎笑了笑,“母親乃長公主,若親自去侯府提親,侯爺多少要給些面子,即便推诿不應,也得想個合适的理由,不好直接拒接,而他可拒絕的理由,只能是洛蓉另定了親事,且不說短時間內他能否為女兒覓得良配,但憑我們曹家提親一事,金陵城便無幾人再敢與其結親,而且皇上亦不能明目張膽搶了自己表弟的媳婦。”
長公主沉吟了片刻,點點頭,“那還得快些才行,趕在皇上冊封之前。”
曹玄也回過味來,撫須大笑,“還是我兒機智,此事若成,侯府與我曹家便綁在了一起,休戚與共,何愁洛禾不為我所用。”
“父親謬贊了,”曹铎恭謹道:“為父親分憂本是兒子應該做的。”
長公主眼神欣慰,“你這孩子,爹娘面前哪來那麽多禮數,倒顯得生份了,此事我馬上着手去辦,你且去告知永兒吧,他必是很高興。”
曹铎笑道:“是,兒子告退。”
走了幾步,不知想到什麽又回來,曹玄奇怪問他,“還有何事?”
“禀父親,一個時辰前探子來報,洛蓉近來時常在帝師府周圍打轉,二弟遇着她時,她也是從帝師府的方向而來,兒子覺得有些蹊跷。”
“帝師府?”曹玄神情嚴肅,世人皆知先帝命他和帝師共同輔政,可除了皇上,無人得見帝師之面,曹家這些年如日中天,卻在帝師那裏屢屢受挫,明裏暗裏不知折損了多少人,始終未查探到任何他的底細,最可怕的是,曹玄感覺自己的一舉一動似乎都在他掌控之內,好幾次暗中動作都中途受阻不得不放棄,皇上更是在他的指點下一點點收回權利,而曹家竟無可奈何。
帝師,實乃曹玄心腹大患,他做夢都想除了他,可是毫無辦法,只能讓探子密切留意,這麽多年除了皇上偶爾駕臨,未有任何人在那出現過,他甚至懷疑帝師府裏到底有沒有人,從未見出入不說,半點聲響也沒有,除了有人闖入時,大部分時候安靜的如同墳地,沒有半點人氣。
洛蓉怎會去帝師府?莫非……與皇上有關?長公主和曹玄同時心中一動,對視了一眼,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