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如今對她多半還是長輩之情,她可沒那底氣去教育阿羅,也不想熱臉貼他冷屁股,索性不往他跟前湊了,免得讨沒趣。
從天香樓過時,一陣陣香味飄入鼻間,洛蓉肚子裏饞蟲被勾起,步伐不自覺緩下來,正猶豫着要不要進去,不經意發現曹永領着幾個護衛風流倜傥地從對面珠寶鋪子出來,大步朝這邊而來。
洛蓉當下做了決定,擡腳離開,不想被他先一步看到,沒走幾步便被攔住。
“蓉兒,好巧。”
洛蓉哼了聲,懶得搭理。
“我們果真是有緣,在哪都能遇到,”他嬉皮笑臉地上前兩步,表情暧昧道:“我剛得了一套首飾,覺得很是适合你,正要派人給你送去呢,”說着小厮捧上了個精致盒子,洛蓉看都沒看,直接朝前走。
曹永面色尴尬,讪笑着追上去打圓場,“是我欠考慮了,女孩家臉皮薄,我不該在大庭廣衆之下送你,叫你難堪,實在是……我眼裏只有你一人,你可莫要怪我。”
洛蓉扯了扯嘴角,“我眼裏沒有你,滾開。”
曹永眸中閃過受傷之色,勉強維持笑容,“無妨,待我們成了親,你心裏遲早會有我的,這首飾我便先收着,待你我行過大禮再……”
“你胡說八道什麽呢!”洛蓉停步打斷他的話,“誰要嫁給你。”
“我母親今日已去貴府提親,”曹永緊盯着她道:“蓉兒,你注定是我的,誰也奪不走。”
“我爹不會答應的,”洛蓉臉色大變,“他絕不會同意。”
曹永微微一笑,“我母親是長公主,侯爺他敢拒絕嗎?”
洛蓉心裏開始慌亂,面現怒色,“長公主就可以仗勢逼婚了嗎?你們眼裏還有沒有王法!”
“此言差矣,古往今來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母親上門提親,侯爺答應這樁婚事,一切遵循禮制,何來逼婚之說,”曹永皮笑肉不笑道。
洛蓉方寸大亂,生怕父親扛不住壓力,當真應下這門親事,急忙朝侯府跑,曹永一把拽住她,情深意切道:“蓉兒,只要你嫁給我,我即刻遣散府中姬妾,日後只待你好,絕不再沾花惹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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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洛蓉厭惡地掙紮,想甩脫他的鉗制,“你死了這條心吧,我這輩子絕不會與你們曹家有任何瓜葛。”
“為何?我這麽喜歡你,”曹永情緒漸漸激動,手上力道不自覺加大,“莫非真如外面謠傳,你喜歡皇上,想做他的妃子?”
洛蓉面容一沉,“外面謠傳?我怎麽沒聽過,難道不是你們曹家人心有所圖,自己編造出來的嗎?”
曹永情急之下口不擇言,被她一通質問張口結舌答不上來,生硬地轉移話題,“你明知道我對你的心思,這些年從未變過,放眼整個金陵城,有哪家公子能做到像我這般長情,你眼睛生的漂亮,卻是無光,怎就看不到我的好。”
洛蓉冷笑,“你?長情?開什麽玩笑,你勾搭過的女子手拉手都可以繞皇宮一圈了吧?好意思說這種話,還真是厚顏無恥。”
曹永面不改色,手卻越握越緊,“那些都是逢場作戲,我心裏的人一直以來只有你一個。”
“我管你是不是做戲,都與我無關,你放開我!”洛蓉吃痛,使勁掙紮起來,曹永不松手,眸光越來越深,忽然用力,強行将她拖進懷裏,“無論你願不願意,很快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要你整個身心都只屬于我。”
洛蓉揚起左手欲扇他耳光,被他制住,下一瞬便被一股大力拽着後退,脫離了他的控制。
阿羅扶她站穩,冷眼看着曹永。
“臭小子,少多管閑事,”曹永怒喝,示意護衛将他解決,沒想到三兩下全被他放倒,一時怔住,神情變得凝重,“你是什麽人?”
阿羅面無表情,側首問洛蓉,“哪只手臂?”
洛蓉愣了片刻,猛地反應過來,道:“右手。”
曹永盯着他們,忽覺一陣疾風迎面襲來,幾乎未見那少年動作,就已經到了他面前,只聽得咔嚓一聲響,他的右手臂驀地劇痛,軟軟垂了下來,同時狠狠一拳落下,将他擊飛了出去。
洛蓉驚呆了,她曉得阿羅會武功,未料到竟如此高強,曹永出身世家,自小文武兼習,不見得有多厲害,等閑之人萬萬是傷不了他的,更何況還有随行護衛,竟然在阿羅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再讓我看到你騷擾她,廢得就不是手了,”阿羅喝道:“還不滾!”
那幾個護衛驚慌地扶起曹永,惡狠狠留下一句,“你敢傷我們公子,給我等着,”然後拔腿跑了。
阿羅不屑冷哼,蹙眉看向洛蓉,“日後離那爛桃花遠點。”
“哦,”洛蓉聽話地點頭,看了看他,忍不住樂了,“多謝阿羅俠士出手相助。”
阿羅嘁了聲,面色有些不自然,“你笑什麽?”
“沒什麽,”洛蓉眨着無辜的大眼睛,“我沒笑啊。”
阿羅無語,邁步朝前走,洛蓉跟在後面,“你去哪?”
“送你回去。”
“前面就是侯府了,”洛蓉小聲道,意思很明顯,送到這就行了。
阿羅目不斜視,“族長吩咐的,也不差這幾步。”
将洛蓉送到侯府,阿羅便回了國公府,奚澤仍是保持着他們離開時那個姿勢,仿佛入定了般。
“族長,我回來了,”阿羅小聲道。
奚澤擡了擡眼皮,嗯了聲,再無多話。
阿羅坐到他旁邊,“族長是知道她路上會遇到麻煩才讓我送的吧。”
沒有反應。
“可你是何時蔔算的?我竟未曾留意,”阿羅低聲嘟哝,回想了半晌,并無任何收獲。
“對了,曹家去侯府提親的事……族長也曉得吧?”
奚澤睜開眼睛,“你想說什麽?”
阿羅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了半晌,才垂下眼睛開口,“雖然……我不喜歡她糾纏族長,可,可那曹永心性不純,非她良配,”頓了頓,“也不知侯爺能不能拒了這婚事。”
“若是不能呢?”
“族長可有法子幫她?”
奚澤淡淡笑了笑,阿羅有些不好意思,噌地站起來,“我,我是看她可憐,沒有一點關心的意思,族長不是說上天賦予我們族人蔔筮醫治之能,便是要我們博愛蒼生,為世人除病解惑嗎,我這也算……救助世人,對吧?”
奚澤不置可否,複關上眼簾閉目養神。
阿羅瞧着他一派淡定,暗自定了心,正要出去,忽然想到什麽,又回身叮囑道:“族長,我不是讓你犧牲自己,你可萬萬不能有此念。”
沒聽到他回答,阿羅急道:“族長,你要想清楚,不能……重蹈覆轍啊!”
奚澤微閉的睫毛顫了顫,面上籠了一層寒意。
阿羅不敢再多嘴,默默退了出去。
☆、22.你我的長輩
洛蓉急急忙忙沖進正廳,得知父親并未答應曹家的提親,長長松了口氣。
她相信皇上,如果父親不松口,他絕不會胡亂指婚,所以她一點都不擔心了,轉眼将這件事丢到腦後。
确實如她所料,陳牧乍一聽長公主所請,很是驚疑,廢了好一番功夫才推搪過去,長公主本就是杜絕洛蓉進宮,并不是真的想娶她做兒媳婦,目的達成,也就未再多糾纏,就坡下驢,也全了皇上面子。
可沒想到的是,曹永被阿羅所傷後氣憤難平,見婚事不成,郁結于心,竟一病不起,半是不甘半是羞憤,鐵了心死活要娶洛蓉,否則便不吃藥,寧願一直躺着。
長公主和曹玄怒其不争,晾了幾日,曹永卻半步不肯退讓,他們無奈妥協,答應再想想法子,畢竟是自己親骨肉,哪能眼睜睜看着他死。
而經此一事,洛禾也不得不将洛蓉的婚事提上日程,雖然皇上沒答應賜婚,但那曹永糾纏不放,曹家又一向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女兒一日未定親,便多一日的風險。
可如今金陵适婚的青年才俊,要麽懼于曹家權勢不敢得罪,要麽心思不正,與侯府結親另有所圖,一時半會還真難找到合适的人選,洛禾和薛氏商量了幾日,既不願委屈了女兒,也不能長久拖着,委實有些發愁,而自家女兒卻事不關己的樣子,日日不見人影,過的忒是逍遙自在。
夫妻二人從她明媚的笑臉上想起被短暫遺忘的奚澤來,當下決定去國公府探望,片刻也不耽擱。
可惜他們去的不巧,奚澤剛從國公府告辭離開,回了帝師府,只是無人得知罷了。
洛禾聞聽先生離去,頗是愧責,他進京這麽多日,自己因為種種原因,竟一次未來探望,于情于理都說不過去,只覺得無顏再見,很是低落了一陣,這種情緒持續到洛蓉歡天喜地回來後,瞬間消失無蹤。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洛禾目露精光,盯着洛蓉,“聽說先生走了?”
“嗯?嗯!”洛蓉先是沒反應過來的一個疑惑詞,接着是确定的回答,面上笑意絲毫未減。
洛禾,“你很開心?”
洛蓉眨了眨眼,迅速換了副面孔,連嘆了數口氣,“爹看不出來女兒在強顏歡笑嗎?”
“看不出來,”洛禾道:“我覺得你這幾日心情一直很好。”
洛蓉又眨了眨眼,幹笑道:“那不是遂了爹的意,說明我執念消散了呀。”
“這麽容易散嗎?”洛禾也笑了,“我還不了解你,老實交代免罰。”
洛蓉打哈哈,“交代什麽呀,蓉兒最近乖的很,一點禍都沒闖。”
“是嗎?那興許是我多想了,”洛禾一臉正色,“不過你年紀也不小了,該嫁人了,我跟你娘商量了一下,倒是有幾個人選,想聽聽你的意思。”
洛蓉呵呵兩聲,“不嫁可以嗎?”
“不是說執念散了嗎?”
“散了……也不想出嫁,女兒要長長久久陪在爹娘身邊。”
洛禾,“爹娘怎能耽誤你,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替你做主了,你放心,爹娘定為你選一如意郎君。”
洛蓉起身朝外走,洛禾沉聲喝,“站住!”
洛蓉打了個哆嗦,松拉着臉看他,“爹,你到底要讓女兒如何,奚澤都走了,你還要女兒如何?”
話出口時一行清淚順着臉頰滑下,洛禾呆住,一時忘了說什麽,洛蓉抽了抽鼻子,低身一福,“爹莫要再逼蓉兒了,再逼,再逼……罷了,左右這婚姻大事蓉兒也做不得住,就由爹娘安排吧,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蓉兒什麽也不想說。”
說完掩面離開,肩膀還不忘抖了兩下。
洛禾看着女兒黯然離去的背影,心裏一陣酸澀,無論她是不是真的斷了對奚澤的心思,如今在他走後能想開已屬不易,自然需要時間慢慢調節,自己迫不及待将她嫁出去,她接受不了也是正常的,都怪自己被曹家提親之事影響,操之過急了,看把孩子委屈的,瞧着就心疼。
洛蓉遠離父親視線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天知道她方才為擠出那幾滴淚費了多大勁,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好在暫時糊弄住了父親,只要他不打聽奚澤的事,她就有法子一直糊弄,将婚事搪塞過去。
帶着精心準備的各種糕點,洛蓉鬥志昂揚地去了帝師府。
阿羅已經習慣了她每日去報到,瞧見她眼皮都未擡一下,恰好前來的陳牧卻是很驚訝,他曉得他們是舊識,未想到連出入府裏的路線都告訴了她,而且似乎她還沒少來。
陳牧起了興致,不動聲色觀察自己表妹,以為她是對阿羅有了不可告人的心思,結果半刻不到,他便否決了自己這個猜測。
起因是陳牧吃了一塊翡翠糕。
洛蓉不知道奚澤喜歡什麽口味的,就每樣都帶了些,他第一個取的便是翡翠糕,洛蓉理所當然地認為他是喜歡這個的,便将翡翠糕留下,其他的都給了阿羅和陳牧,誰料一個轉身的功夫,陳牧的手就伸到了奚澤面前的盤子裏,嘗了塊感覺味道不錯,還要再拿,說時遲那時快,洛蓉一個箭步沖過去,将那盤翡翠糕緊緊護住,戒備地看着那只觊觎的爪子。
陳牧手臂僵在半空,氣氛瞬間有些尴尬。
三人六只眼睛齊刷刷盯着她,洛蓉意識到此舉有些太露痕跡,眼珠轉了轉,讪笑着将盤子往前推,補救道:“我看皇上好像夠不到,就……幫忙,挪近些,”說話同時手還護着盤子,眼裏全是不舍。
陳牧瞧了她片刻,又看了看神情愉悅,一臉看好戲的奚澤,意味深長地一笑,“罷了,朕手臂短,就取近處之食吧,這個……你還是拿回去……”
不等他說完,洛蓉就喜滋滋地捧回給了奚澤,一雙美眸亮晶晶注視着他,“族長哥哥,你快吃,若是喜歡,蓉兒明日再給你做。”
話落擔心被陳牧看出什麽來,嘿嘿笑了兩聲,“給你們做,還有皇帝表哥和阿羅。”
奚澤依言拿了一塊放進嘴裏,瞧見小姑娘眼睛笑成了兩道月牙,心情沒來由的一陣舒暢。
待他與阿羅相繼出去,屋裏只剩下洛蓉和陳牧,氣氛似乎又尴尬起來。
陳牧時不時搖頭嘆氣,嘆的洛蓉心裏發毛,趕緊跪下主動認錯,“方才……蓉兒不懂規矩,失了禮數,求皇上責罰。”
陳牧并不看她,只是盯着那半盤翡翠糕,臉上神情莫辨。
洛蓉抿了抿唇,小心翼翼擡眼看他。
“你就沒有其他想跟朕說的?”
洛蓉琢磨了一陣,不大确定地搖頭。
“長公主進宮為二公子求親之事,想來你也知道,”陳牧幽幽道:“朕婉拒之後,那二公子如今是茶飯不思,纏綿病榻,聽說瘦的沒了人形,長公主整日哭哭啼啼來求朕賜婚,她畢竟是朕的姑母,二公子亦乃朕之表弟,朕……實在于心不忍啊。”
洛蓉心中一緊,急忙道:“皇上,我不喜歡曹永,求你別将我賜婚給他。”
“可你也到了婚嫁年紀,之前與宋府退婚,于你名聲有損,朕一直想着幫你賜門婚事,為侯府為你挽回些顏面,曹府與侯府門當戶對,曹二公子又對你用情至深,朕以為倒不失為一門良配。”
洛蓉聽他此言徹底慌了,跪行了兩步道:“皇上,你是明君,怎能胡亂指婚,這門親事我爹不答應,我也不答應,求皇上收回成命。”
陳牧面容一沉,“放肆!”
洛蓉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一雙眼睛望着他,對視了片刻後,忽然軟坐在地哇一聲哭起來。
門外阿羅聽見聲響,探頭看了看,正要進來,見不遠處的奚澤搖了搖頭,默默将腳收了回去。
洛蓉一開始只是做做樣子,發現陳牧依舊冷着臉沒有松口的意思,吓得真情瞬間流露,越哭聲音越大,一浪高過一浪,且毫無停緩的跡象。
陳牧被她嚎得耳朵疼,喝道:“行了,別哭了!”
洛蓉置若罔聞,哭在興頭上根本控制不住。
“再哭朕就真将你賜婚給曹永!”
洛蓉聲音立停,可憐兮兮看着他。
陳牧憋不住,撲哧樂了。
洛蓉一頭霧水,抽抽噎噎了幾下,試探着問他,“皇上,那你……不會将我賜婚給曹永吧?”
陳牧忍着笑反問,“那你倒說說,你想嫁給誰?”
洛蓉張了張嘴,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嬌羞道:“這,這種事……女兒家哪好意思說。”
“哦,還知道自己是女兒家,”陳牧整理了一下衣袖,“說的也是,女兒家害羞,臉皮薄……那朕就自己猜了,唔……莫不是孫尚書家長孫?不對不對,應該是大理寺少卿秦覺,朕瞧着你們倆倒是般配……”
“是族長哥哥,是族長哥哥,”洛蓉生怕他又亂點鴛鴦,忍不住脫口而出。
陳牧佯裝驚訝,“老師?蓉兒,老師雖然看起來年輕,但不可否認,他是你我的長輩,與你年紀相差甚遠,你怎能對他動了心思?”
洛蓉垂眸道:“蓉兒自小便喜歡他,爹也時常勸蓉兒斷了此念,可蓉兒沒辦法,盡管知道年少之情做不得真,這些年卻實實在在除了他沒念過旁人,蓉兒忘不了他,也不想忘了他,不管爹娘同不同意,蓉兒都只願嫁給他,皇上,求您看在蓉兒這麽多年給你做了不少好吃的份上,莫要逼蓉兒嫁給他人。”
陳牧微微動容,認真問她,“可我看老師對你似乎并非兒女之情,你要為了他終身不嫁嗎?”
洛蓉捏了捏手指,“蓉兒也不曉得,日後之事誰也無法預料,蓉兒只知道現在不想嫁人,等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若是連試都不試就放棄,蓉兒不甘心,就算最終什麽都改變不了,蓉兒也不後悔。”
阿羅在門外聽完她的話,眸光閃了閃,心情複雜地看向奚澤。
他并非刻意偷聽,而是……此處太過安靜,他們本來就離屋子不遠,想不聽都難,但是顯然,洛蓉不曉得。
奚澤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情緒,是他這些年從未有過的,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感激抑或不悅讨厭,他自己也不知道對那個小姑娘如今存的是什麽心思,唯一确定的是,她将自己多年靜止的心湖攪動了起來,面對她時,他做不到冷漠無情,更無法視而不見,她總能引起他的注意,哪怕一個極輕的笑聲,都會清晰地鑽入他耳朵。
難道因為早就清楚她會是自己的妻,所以一開始就對她另眼相待?還是因為她是自己天定的姻緣,所以會不受控制地被她所影響?
奚澤望向遠處天邊,答案不得而知。
☆、23.出氣
奚澤進屋時,洛蓉與陳牧已經談完,各自沉默着,瞧見他進來,洛蓉眸光晃了晃,心虛地看了眼陳牧,火急火燎走了。
陳牧擺開棋盤,奚澤落座于他對面。
對弈至一半,陳牧意味深長地開口,“姑母近日為了曹永的婚事屢次進宮,朕都不知該往哪躲了。”
奚澤面無表情,沒有應聲。
陳牧看了他一眼,直接道:“老師以為他們是否為一對良配?”
“皇上心裏清楚,又何必問我,”奚澤淡道。
陳牧輕笑,搖了搖頭,“都說帝王心思難猜,依朕看老師的心思可比朕難猜多了,這麽多年,朕竟是從未看透過。”
奚澤看着他,“皇上放心,祖宗遺訓我銘記在心,自然不會辜負皇上的信任。“
陳牧面色微變,“老師知道朕并非此意。“
奚澤笑了,“皇上若是在百官前如此沉不住氣,可不是一件好事。”
陳牧垂眸,“老師教誨的是。”
洛蓉一踏進侯府大門,紫蘇便迎了上來,像是專門等着她似的,滿面急色道:“姑娘,你終于回來了。”
“出什麽事了?”
“老夫人和侯爺吵起來了,”紫蘇邊走邊道:“夫人帶世子去了集市,奴婢們都不敢勸……”
洛蓉擰眉,“可知因何事争吵?”
紫蘇擡眼看了看她,“聽偏廳伺候的善姐姐說……是為了姑娘的婚事。”
又是此事,洛蓉心裏一陣煩躁,面容當即沉下來,紫蘇見她滿臉不高興,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二人快步到了偏廳,裏面一片死寂,并無争執之聲,洛禾和老夫人一個比一個臉色難看,分坐兩頭互相僵持着。
洛蓉進去行了禮,未等起身,老夫人便迫不及待問她,“蓉兒,你可還記得雲清觀宋道長所言?”
洛蓉滿眼茫然,她對不感興趣的人或事一向是轉眼就忘,那道長說了什麽,她一時半會還真想不起來。
老夫人拍了下大腿提醒,“哎呀,道長不是說你的命定夫婿很快會出現嗎,你怎的忘了,奶奶照着他說的法子試了,果然就有人來提親,說明這樁姻緣乃上天所賜,是好事,對不對?”
洛蓉猶如被當頭棒喝,遺失的記憶瞬間湧回腦海,心驚肉跳地看着一臉期待的祖母,“奶奶說的……莫不是曹永?”
“嗳,就是那孩子,”老夫人喜道:“宋道長果然靈驗,該日我要去好好謝謝他,”說着朝洛禾翻了個白眼,“好不容易等來了孫女婿,卻被你爹拒之門外,若非蔡婆婆在街上聽到傳言回來告訴我,我到現在都不曉得,哼,自己親孫女的婚姻大事,我竟然要從別人口中得知,你說他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洛蓉朝前兩步欲相勸,洛禾先一步開口,“兒子并非刻意隐瞞母親,只是當日拂了長公主面子,令她不快,怕母親因此而擔憂,也不想擾了母親清靜,所以未及時告知,母親何必揪着不放,左右這件婚事也成不了……”
“怎就成不了,怎就成不了?”老夫人急了,“曹家與我們家門當戶對,兩個孩子男未婚女未嫁,又都值婚嫁之齡,如何就不行?”
“我不是都給您解釋過了嗎?”洛禾不耐道:“曹家虎狼之心,曹永亦心性不正,并非良配!”
“可他是上天給咱們蓉兒定的,逆天而為才會引來禍事,”老夫人捶了兩下桌案,“你想氣死我不成!”
洛禾胸膛起伏,臉色鐵青道:“道士的話豈能當真,母親不必多言,這婚事我無論如何也不答應。”
洛蓉默默在心裏給她爹豎了個大拇指,瞧見祖母氣得臉色發白,扶着頭竟像是要倒下去,連忙倒了杯水喂她喝了,安慰道:“蓉兒知道奶奶關心蓉兒,但那曹永确實非善類,即便爹同意,蓉兒也不會嫁給他的。”
老夫人不相信,“他不是很久之前便對你有意,現今又因你纏綿病榻數日,如此重情之人,品行絕對壞不了。”
洛蓉嘆氣,“奶奶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見她面露疑色,挑揀着将曹永過往的風流韻事說給了她。
老夫人神情驚吶,“你說得都是真的?”
“千真萬确!”
“可宋道長明明……”
“哎呀奶奶,我們都未見到他,你怎就這般相信?誰知他不是随口亂绉,剛好碰巧罷了。”
老夫人揉了揉太陽穴,心情極是低落,“你是怪奶奶急着将你嫁出去了,可奶奶都這把年紀了,怕走之前看不到孫女婿……”
“呸呸呸,奶奶身體康健,會長命百歲,定然能見到的,”洛蓉拉着她胳膊撒嬌,朝父親擠了擠眼睛,洛禾态度和緩下來,軟語安撫,“蓉兒說的是,娘不必心急,身子要緊。”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那你須得放在心上,盡早安排才是。”
“兒子知道。”
嬷嬷将老夫人扶走後,洛蓉長舒一口氣,毫無形象地癱坐進椅子裏,洛禾看了她一眼,搖搖頭道:“你也聽見了,不是我逼你,你祖母年紀大了,你也要體諒體諒她,盡早定親也好讓她老人家安心。”
洛蓉心底一涼,久久沉默。
“你好好想想吧,遲早是要嫁人的,拖下去對你沒好處,”洛禾起身朝外走,經過她時腳步頓住,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她,終究沒說出來。
從小寵到大的女兒,他又如何舍得拱手讓與他人,若是可以,他願意一輩子守護着她,不讓她離開自己身邊半步,但他知道,那根本不可能。
方才還吵吵嚷嚷的屋子轉眼安靜,洛蓉的心卻是怎麽也靜不下來,伸手去端茶杯卻不甚打翻,茶水濺了一身,紫蘇急忙幫她擦拭,要扶她回去換一身,洛蓉煩悶地擺擺手,大步出了偏廳。
紫蘇不放心地追了上去。
“姑娘,你去哪?”
“雲清觀。”
“去那做什麽?”
“出氣!”
雲清觀,宋昂在聽到仆從禀報之後,一個趔趄,胡子險些被拽下來。
“你确定是雍武侯府的姑娘?一個人?”
“是,小的确定,不過并非一人,還帶了個丫鬟,眼下已經到山門口了。”
宋昂趕忙收拾東西,從道觀後門溜走,上回糊弄了她,這次她定是瞞着老夫人來找麻煩的,若還待在此處,恐怕很難逃脫魔爪。
宋昂前腳走,洛蓉和紫蘇後腳便進了道觀。
門口的小道童苦着一張臉,躊躇着不敢上前,離得遠遠的便朝洛蓉道:“宋道長方才有事離開,女施主改日再來吧……”後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洛蓉才不相信他所言,以為又是找借口,二話不說過去踹開門,道童怯怯地虛攔了一下,心裏頭叫苦不疊。
道長,你把這位女太歲先弄走再離開啊。
洛蓉進到屋裏,環視了一圈未看到人,忿忿道:“還真不在。”
“姑娘,我們回去吧,天快黑了。”
紫蘇小聲道,話音未落,就聽道童在門外說話,“施主可是要找宋道長?不巧,他方才出去了。”
“不是,随意轉轉。”
“這個聲音……”洛蓉面上一喜,立即興奮地跑出去,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24.偶遇
奚澤聞聲擡眼,就見一身水紅襦裙的少女從裏面跑出來,笑魇如花望着自己。
”族長哥哥,你怎麽在這兒?”
奚澤神情不自覺柔和了些,不答反問,“你來這兒做什麽?”
洛蓉笑着跑到他跟前,正義凜然道:“那宋道長胡言亂語騙人,我來戳穿他的假面目,沒想到讓他跑了。”
奚澤眼神微動,想起上回在此看到她和老夫人,大致猜了出來,抿唇道:“道家蔔術确實精準,但對修習者天賦要求極高,習成者千之一二,多為得道高人,其他大都略知皮毛。”
“我就曉得那道長妖言惑衆,不知騙了多少人呢,”洛蓉憤懑地附和,忽然意識到什麽,眼珠一轉看向奚澤,“族長哥哥,你也會蔔卦吧?那你幫我算算……”
奚澤沉靜盯着她,她說到一半卻又打住,揮揮手,“哎,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那麽想知道。”
紫蘇瞧見自家姑娘和一陌生男子交談,而且看起來很親近的樣子,好奇上前來問她,“姑娘,那人是誰呀?”
洛蓉飛快地看了眼奚澤,壓低聲音道:“故人。”
紫蘇微訝,待要細問,奚澤先一步開口,“天快黑了,回去吧。”
洛蓉嗯了聲,與他一起往道觀外走,邊走邊叽叽喳喳跟他說話,未留意前頭,猛地撞上了人,好在奚澤一左一右及時扶住,兩人都沒有跌倒。
她撞上的是位婦人,因拐彎拐的突然,奚澤才沒來得及提醒,下意識伸手去扶,正好抓住了婦人的手腕,而另只手則直接攬住了洛蓉的腰。
掌心的溫度隔着衣衫幾乎都能感覺到,熱意沿着腰肌往上蔓延,洛蓉大氣都不敢喘,心幾乎要跳了出來。
而他竟在她站穩後沒有松開的意思,仍舊保持着那個姿勢,洛蓉半靠在他懷裏,一眨不眨望着他的側臉。
紫蘇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姑娘,你沒事吧?”
洛蓉立即回神,紅着臉搖頭,結結巴巴道:“沒,沒事。”
話音剛落,便聽奚澤忽然道:“你此胎為死胎,應盡快用桃湯引掉,”同時極其自然的松開了她。
洛蓉呆住了,還沒反應過來,那婦人就變了臉色,怒氣沖沖瞪他,“你胡說八道!奴家與你并無仇怨,你何至于如此詛咒奴家?”
奚澤一臉平靜,“若不信,自可去找大夫把脈。”
“奴家好好的,看什麽大夫,”婦人朝他翻了個白眼,碎聲抱怨,“真是晦氣,碰見個癫人,”
“你說誰呢!”洛蓉這會已然明白,聽到她這話當即火了,惡狠狠朝她欺近兩步,“有膽子再說一遍。”
婦人被她氣勢喝住,怯懦地後退,瞧着她衣着不凡,态度又如此蠻橫,料想身份不低,自是不敢生事,嘀嘀咕咕了幾聲,擰身朝宋道長屋子走去。
很快,隐隐約約的聲音傳來,“小師傅,奴家想請道長幫忙算算,看看這胎是男是女,煩請小師傅通傳一聲。”
紫蘇滿面驚訝,低聲朝洛蓉道:“那位公子醫術像是很厲害,說的應是真的吧?”
洛蓉一臉驕傲,“那是自然,”然後看向奚澤,“族長哥哥不用放在心上,她遲早會曉得你是好意提醒,到時候定會後悔今日之言。”
奚澤沒有說什麽,轉身道:“走吧。”
到了山下已經天黑,奚澤側首問洛蓉,“你馬車呢?”
紫蘇剛要去指,洛蓉搶着開口,“我走來的。”
奚澤眼神在她臉上轉了圈,似有似無地瞅了下旁邊小路上停的精美馬車。
“近來有些積食,大夫說讓多走走,”洛蓉一本正經地胡扯,“族長哥哥,你無須擔心,我體力很好,能走回去的。”
旁邊紫蘇一臉欲哭無淚,姑娘,你曉得這裏離侯府有多遠嗎?
“我們快走吧,”洛蓉喜滋滋望着奚澤,“再晚城門該關……”
後面一個字卡在喉嚨,因為她看到阿羅牽着兩匹馬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瞧見洛蓉,阿羅微微有些驚訝,竟然與她打了聲招呼,沒有之前那麽冷漠。
洛蓉受寵若驚,直到他們二人翻身上馬也沒說出話來。
奚澤坐在馬上,并沒有立即離開,猶豫了一瞬,低頭問洛蓉,“會騎馬嗎?”
洛蓉愣了下,腦中閃過一副畫面,喜不自勝連連點頭,“會,我爹教過我。”
奚澤嗯了聲,看向阿羅,“你同我共乘一騎。”
阿羅眼裏閃過不情願,看了看周圍黑漆漆的林子,無奈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