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夜裏路不好走,你們小心些,”奚澤叮囑了她們一聲,帶着阿羅絕塵而去。
洛蓉,“……”
寒風凜冽,吹在臉上猶如刀刮一樣,紫蘇苦着臉縮在洛蓉背後,一張嘴冷風夾着灰塵就灌了進來,咳嗽了幾聲,用衣袖捂住大半張臉靠近洛蓉耳邊,“姑娘,我們明明有馬車,為何要受這罪。”
前面奚澤的身影幾乎看不到了,洛蓉用力甩了下馬鞭,“我體力好,有勁沒處使!”
紫蘇哭了,“我沒你那麽強壯啊……”
奚澤一路始終留意着身後,與她們保持目之所及的路離,若一時快了,就放慢速度等等,待她們趕上再往前,如此一來便多費了不少時間,進到城裏已是戌時,在岔路口勒住缰繩,準備與她們告辭,卻見一位黑臉壯漢領着十幾人走過來,到了近前拱了拱手,“奚先生,我家主子有請,還請随我們走一趟。”
阿羅肅容道:“你家主子是何人?”
“二位見了自然就知道了。”
态度雖恭敬,卻分明是強逼之舉,阿羅瞅了眼包圍他們的人,欲拔劍,奚澤搖了搖頭。
“無妨。”
壯漢笑了,讓人将轎子擡上來,“二位請。”
洛蓉遠遠瞧見奚澤進了一頂轎子被人擡走,緊趕慢趕還是沒來得及阻住,擔心他遭遇不測,朝他們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紫蘇不停地勸她回去,她置若罔聞,直到發現那群人蹤跡,看到他們進了曹府,這才将她放下來,讓她去國公府找小姑父,宿衛營是父親掌管,所以洛蓉對她的安危很放心。
紫蘇不明白為何是國公爺而不是侯爺,亦不知姑娘留下要做什麽?洛蓉沒時間跟她解釋,囑咐好之後就跑了。
眼下事态尚不清楚,洛蓉看到的雙方并未發生沖突,說明奚澤不是被劫走,但是不是脅迫,洛蓉不得而知,只有進去看了才知道,不告訴父親一是因為父親與曹玄多年不和,他摻和進來必會将事情鬧大,她不想牽涉到父親,二是奚澤的身份,父親以為他已經離開金陵,若曉得他一直在,洛蓉不好解釋。
而國公爺與奚澤熟識,得知他進了曹府,必定不會坐視不理,他一個老纨绔,即便在曹府鬧了起來,曹玄也不能把他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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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風高,四下無人。
洛蓉在曹府後門徘徊了許久,一直不見奚澤出來,實在等不及小姑父來,偷偷摸摸從後牆爬了進去。
☆、25.冤家路窄
窗外吹進來一陣風,桌案上的燭火閃了幾下,噗一聲滅了。
屋內依舊明亮,燈臺上還有好幾盞燃燒的燈燭,就放在奚澤旁邊,形成一道淡淡光暈,将他籠罩其中。
曹玄坐在上首,曹铎陪坐在他側旁,屋裏很安靜。
前幾日曹家探子跟丢了奚澤,今日他一出現在城門口便被盯上,曹玄父子原以為有了彭長老,他必會親自上門,沒想到只齊進問了問,他身為族長不管不顧,曹玄無法,擔心他再次消失,一得到消息,當即便讓人請了來。
父子倆見到他真人都頗為驚訝,未料到如此年輕,暗地存了懷疑的心思,不過短短交談之後就變了想法,曹玄官場摸爬多年,看人的本領毋庸置疑,曹铎雖經驗少,卻也是心思缜密之人,而今父子同力,竟無法探得他半分,只覺得深不可測,那雙幽深的眼睛盯着他們時,就好像廟裏那俯視衆生的神像,平靜的一點波瀾也沒有,卻讓人有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曹玄表明了招攬之意,隐晦地許以諸多好處及榮耀,自以為誠意十足十,任誰都會有所動容,可是半晌過去,仍不見他做任何反應,曹玄手邊的茶都已經添了兩盅,他依然保持着冥想的姿勢,好似周圍人都不存在。
馬上就入冬了,夜裏涼意甚濃,曹玄漸漸坐不住,給了曹铎一個眼神,曹铎心領神會,起身去門外吩咐小厮将彭長老請來。
另一廂,洛蓉翻牆而入成功進入曹府,在夜色掩映下偷摸前行,四下查探奚澤蹤跡,未有發現,卻是冤家路窄,闖入了曹青鳶的院落。
曹家二姑娘奢侈是出了名的,洛蓉一向不以為意,自诩不比她生活質量差在哪,如今親眼見到這景象,才是真的認識到何為奢侈。
花廳裏放着張貴妃榻,曹青鳶倚靠在上面,四五個丫鬟随侍在側,皆面色興奮,細看之下,每人手上都拿了幾樣首飾,約莫是曹青鳶打賞的,因為夜裏有些冷,她身上蓋着冬季的狐裘披風,看起來像是新的,純白的狐貍皮子,沒有一絲雜質,在月光下閃閃發亮,軟塌周圍擺了夜明珠用來照明,少說也有幾十個,金色絲線所織的簾子低低垂着,将呼嘯寒風遮擋在外,就連腳蹬,也是用了最金貴的蘇錦包裹,從內而外透着一個豪字。
曹家果真是有錢。
洛蓉啧啧念叨,随即聞到食物的香氣,鼻子動了動,立即分辨出是燕窩魚翅的味道。
今日又爬山又縱馬,體力消耗過大,晚膳尚未來得及用,這會兒早已饑腸辘辘,未看到倒罷了,眼瞧着那好吃的就在自己面前卻不能動,委實難受的厲害。
洛蓉躲在花盆後面,咕隆咽了下口水,強烈進行自我譴責,族長哥哥吉兇未蔔,你還想着吃!難道喜歡他只是嘴上說說,在你心裏他都不如吃的重要嗎?
當然不是!洛蓉一個勁搖頭,再思及族長哥哥如今興許被關了起來,不止餓着肚子,還遭了毒打,登時沒了任何食欲,只想趕緊找到他。
有此一慮,動作不覺着急起來,溜走時不甚踩到了花枝,咔擦一聲清晰起在寂靜園子裏響起。
“誰?”丫鬟歷喝聲随之傳來。
洛蓉身子僵住,聽到腳步聲朝自己這邊過來,腦子裏飛速運轉,猛然感覺後面似乎有人接近,急忙轉身,一雙大掌捂在了她嘴上。
“噓,”曹永嬉皮笑臉豎起食指,透過花葉看向外面。
腳步聲停住,默了一瞬,丫鬟輕聲道:“原來是貓兒。”
洛蓉嫌棄地去推曹永手掌,他卻力道奇大,絲毫沒有近日傳言中的虛弱樣,任憑她拳打腳踢一點用也沒有,直到丫鬟離開才松了手。
洛蓉後退了幾步,用手背使勁擦嘴,戒備地瞪他。
掌心濕漉漉的,雖只有片刻,但那柔軟的感覺像是印在了他身上,曹永腦中不由自主幻想出一副旖旎畫面,眼神晃動,微微握拳。
“蓉兒,你可是走錯了地方,我房間在東邊。”
“誰來找你,離我遠點,”洛蓉壓低聲音威脅,“否則我讓你躺床上永遠起不來!”
“這天下……也只你有那個本事,”曹永笑容古怪,“如果是你,躺一輩子也無妨,我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洛蓉渾身抖了下,滿腹惡心,瞧着他神色不太對,又往後退了退,“你別過來啊,你再過來我喊人了。”
“小蓉兒,你忘了這什麽地方,”曹永饒有興致地觀察了一番她的神色,似笑非笑道:“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你以為我們曹府是市井鄉野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洛蓉神情一凜,“你想怎麽樣?”
“別擔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否則你早就被護衛抓了,”曹永含情脈脈望着她,“你是曹府未來的二夫人,提前熟悉熟悉自家宅邸,也是無可厚非的。”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夢,”洛蓉撇撇嘴,“不是病的快死了嗎,何必辛苦吊着,早咽氣早解脫啊。”
曹永笑容斂去,面容在月色籠罩下忽明忽暗看不真切,聲音驀地沉下來,“做夢嗎?那你來我夢裏做什麽?”
洛蓉心中一緊,未等開口,就聽嘈雜的腳步聲自院外傳來,循聲看去,發現一白胡子老頭邊嗅邊朝花廳方向而去,後面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丫鬟護衛,卻無人敢阻止。
曹青鳶聞聲坐起,神情不悅,命小蓮去查看,金絲簾帳剛剛撩起,老頭就闖了進去,目光精準地定在食案上,樂不可支直奔過去,端起精致玉碗稀裏嘩啦吃起來,邊吃還邊嘟囔,
“果然在此,我這鼻子從未錯過,好吃好吃……”
曹青鳶臉色陰沉,旁邊丫鬟立馬沖上去訓斥,老頭不為所動,自顧吃的暢快,随他而來的人一個個垂着頭,大氣都不敢喘。府裏人素來曉得這二姑娘的脾氣,得罪了她就沒好日子過,領頭那護衛猶豫了再猶豫,方鼓足勇氣上前兩步禀報,“姑娘息怒,這位老先生乃大人請來的貴客,命我等好生看護……”
“嘁,”曹青鳶面露不屑,“也不知從哪個山溝溝來的窮鬼,也就爹心善,好意收留,竟還真以為自己是貴人了。”
“就是,你看他那樣子,與街上乞丐有何區別,”小蓮附和道,眼中滿是厭惡,老頭仍是不搭理,嘴裏吃個不停,像是未聽到般。
丫鬟想來是沒見過如此厚顏無恥的長者,氣急之下将碗碟一把奪來,盛氣淩人道:“此碗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嵩繪瓷,整個金陵城只我家姑娘有,你這癞老頭憑什麽敢擅用!還有……此處是我家姑娘閨閣,你怎能随意亂闖!”
“不就是個破碗嗎,”老頭翻了個白眼,抓起酒壺直接就着壺嘴抿了口,眉頭一皺,随手朝後一扔,“這也叫酒?太難喝了!”
那酒壺呈抛物線劃過暗沉夜空,精準地砸在了未來得及避開的曹永額頭上。
“啊……”曹永悶哼了聲,捂着額頭蹲在地上,花廳裏的人聽到響動,護衛呼啦圍上來,拔刀冷喝,“什麽人,出來!”
曹永捂着左半邊額頭,連忙出聲,“是我是我……”同時起身,有意無意地将看好戲的洛蓉擋在後面。
“二哥?你怎麽在這兒?”曹青鳶疑道,朝前走了兩步,忽然臉色大變,“洛蓉,她是洛蓉!”
聽到那聲洛蓉,白胡子老頭往嘴裏塞魚翅的動作頓住,眸光微閃,透出了笑意。
☆、26.被發現
“二哥,你們倆偷偷摸摸做什麽呢?”曹青鳶聲音驀地拔高,院子裏的丫鬟護衛都竊竊私語起來。
曹永放下手,額頭露出一大片青腫,意味深長道:“吵什麽,也不看看什麽時辰了,驚動了父親母親總歸不妥。”
“不妥?何為不妥?”曹青鳶眼睛大瞪,一副不能接受的表情,甚至有些氣急敗壞,“二哥,你跟她大半夜私會,難道就妥了?”
“胡說八道什麽呢,誰跟他私會了,”曹永張嘴欲言,被洛蓉搶了先,“曹青鳶,你眼睛沒毛病吧,哦,那就是腦子有問題了,竟然覺得我會跟你二哥私會,呵,真是可笑。”
“那你來曹府做什麽?”曹青鳶怒聲道:“又為何鬼鬼祟祟出現在我這裏?”
洛蓉,“我是……我是來……”眼珠轉了轉,随手一指,“我來找他。”
手指的盡頭,啃着雞翅膀看好戲的白胡子老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順手在旁邊潔白軟氈上擦了擦油膩膩的手,喜滋滋道:“終于有得玩了。”
洛蓉,“……”這老頭好像不正常?
曹青鳶今夜被擾了興致,本就一肚子氣,看到洛蓉怒氣膨脹數倍,眼下瞧見自己心愛的氈子上留下兩個髒污手印,再也忍不住,頃刻爆發。
“臭老頭,你知不知道我這氈子用何材料而做,十個你都賠不起,別以為你是客人我就要禮讓你,父親好說話,我可沒那麽容易糊弄,”曹青鳶面色不善的過去,厲聲喝斥,“起來,那矮凳是我放腳的,你坐不起,”說着将桌案上的吃食都扔到了草叢裏,“一把年紀了,如此厚顏無恥,賴在我們府上不走就罷了,還半夜亂闖後宅,都不怕令你的子孫蒙羞嗎,我都替你臊的慌……”
洛蓉越聽越憤怒,瞧着老頭可憐兮兮望着自己,又自責又心疼,只以為他是被自己牽連,再也按捺不住,三兩步上前将曹青鳶扯開,昂首闊步擋在老頭身前,“不就是個破氈子,我賠你一百條,我告訴你,他是我……小姑夫的親戚,你再敢出言不遜,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對對對,撕爛撕爛,”老頭興奮地從她身後探出頭附和,“沒有教養的丫頭,尊長愛幼都不懂,活該沒人要,這輩子都嫁不出去。”
“你說什麽!”曹青鳶怒極,咬牙切齒指着他。
老頭沖她做了個鬼臉,搖頭晃腦道:“我說的是實話,你面相如此,若想得以善終,還是少些戾氣吧。”
曹青鳶雙拳緊握,牙齒咬的咯咯響,“我怎麽樣,還輪不到你來多嘴,來人,給我好好教訓教訓他們,也不看看在誰的地盤。”
護衛猶疑着沒有動作,曹青鳶怒喝,“你們都聾了嗎?”
曹永上前勸道:“鳶兒,他畢竟是父親的客人,萬不可胡來……”
“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麽主意,”曹青鳶陰陽怪氣道:“今夜是她自己撞在我手裏,怪不得我,二哥,你不是還病着嗎,早些回去歇息吧。”
“青鳶!”曹永臉色一沉,“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兄長。”
“我眼裏的二哥風流倜傥,潇灑不羁,可不是圍着洛蓉那個小賤人打轉,提親被拒就要死要活的癡情種,”曹青鳶看也不看他,冷冰冰道。
“你……”曹永重重一哼,甩袖憤然離去,“我提醒過你了,你要自找苦吃我也沒辦法。”
曹青鳶并不理會,又命令護衛動手。
曹永行至院外,腳步頓住,猶豫了一瞬,低聲吩咐小厮,“去通知父親……”
“知道不聽話是什麽下場嗎?”曹青鳶聲音陰測測的,環視了一圈,護衛們幾經掙紮,無奈聽令,朝洛蓉他們而來。
老頭驚叫了聲,整個人縮在洛蓉後面,“我打架不行,你要保護我。”
洛蓉讓他在那金貴的腳蹬上坐下,“看我的,”然後趁曹青鳶不備,忽然将她方才起身遺落在貴妃榻上的白狐裘披風拿起來,摸出随身攜帶的火石。
“我看你們誰敢動他。”
曹青鳶神情立變,怒火中燒,“洛蓉,你敢燒試試。”
“我有什麽不敢的,”洛蓉擦亮火石,明黃的火光微微跳躍,在披風跟前閃動。
“你,你住手,”曹青鳶音調都變了,那是她最喜歡的狐裘,毛皮乃萬中挑一,款式更是絕無僅有,好不容易才得來的。
洛蓉嘿嘿笑了笑,故意将火石來回晃動,曹青鳶眼睛随着那簇火苗來回移動,許是實在着急,竟突然朝她撲過來,想将火石搶去,洛蓉一驚,手抖了下,然後……曹青鳶身形定住了。
火苗越來越大,迅速蔓延,一點點将小白狐吞噬,燃燒的滋滋聲中,一道矮矮的火牆橫在兩人中間。
洛蓉怕燒着自己,朝後退了退,看向一臉絕望的曹青鳶,“我沒想真燒的,誰叫你……哎呀罷了,我賠你一個更好……”
“誰要你賠!”曹青鳶驀地厲聲喊道,面目猙獰起朝她跟前撲,“洛蓉,我要殺了你!”
“姑娘小心……”護衛們慌忙攔住她,将她帶離火前,丫鬟們驚聲尖叫起來,四下亂跑,濃煙翻滾,洛蓉這才留意到火苗燒到了旁邊的幔帳上,借着風勢越來越旺,短短時間便成燎原之勢。
“遭了,快走……”洛蓉忙拉起穩穩端坐的老頭撤退,剛跑出花廳,就見一群人急匆匆趕來,曹玄的怒吼首當其沖,“都愣着幹什麽,還不救火!”
洛蓉趕緊擋住臉,準備趁亂開溜,沒走兩步,一個身影便擋在身前,她垂着頭往左挪,那身影也往左挪,她往右挪,仍是擋着,洛蓉無奈擡頭,龇牙咧嘴做了個醜臉,“奴婢去打水救……阿羅?”
一刻鐘前,阿羅和奚澤正在曹家父子的熱切注視下靜坐,忽聞下人來報,“大人,公子,二姑娘那兒出事了,”而被派去請彭長老的小厮亦回來回話,聲稱老先生去了二姑娘院落,他們不敢擅闖。
曹玄一聽當時就變了臉色,急急忙忙往外走,到門口時倒是想起還有個奚澤來,因着與老先生有關,他便邀了奚澤一同前來,幾人遠遠就瞧見這邊出現火光,到了跟前已是一片兵荒馬亂,阿羅眼神是好,卻也不是一下子于人群中瞧見洛蓉,他先看到的是彭長老,委實是因為他形象太過“出衆”看不到都難,而他身邊的小丫頭與之相比就遜色許多,阿羅初時也只是瞅了一眼,覺得有些眼熟,又瞅了眼,好像在哪見過,放開了瞅,恩,是洛蓉。
鬼鬼祟祟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阿羅看向奚澤,正要告訴他,卻見他眼神定在那小身影上,已經不知看了多久,而曹铎順着他的目光,也正若有所思盯着那個“蠢賊。”
阿羅只得将她攔下,一副正氣凜然審視犯人的表情,看到她擡起來的那張臉,冷不丁被吓了一跳,不自覺後退了小半步。
這醜的……忒有特色了。
☆、27.離開
洛蓉驚愕地望着阿羅,目光往後移動,“族長哥哥,”旋即回過神來,一把推開擋路的阿羅,高興地跑到奚澤跟前,“族長哥哥,你沒事太好了。”
奚澤神情微動,露出一個幾乎察覺不出的笑容,“你怎麽在這兒?”
“我看到你被帶走了,擔心你安危……”洛蓉說到一半,後知後覺地感受到數只眼睛盯着自己,以曹玄離得最近,也最為犀利,當即住了口,朝奚澤跟前挪了挪,這才笑盈盈與他們見禮,“曹大人,曹公子。”
“洛姑娘,”曹玄奇怪地笑了聲,“真是稀客,姑娘深夜來訪……”說着瞅了眼滔天火光,“還帶了這樣一份大禮,叫我如何感謝呢。”
洛蓉,“呵呵,怕是有誤會……”
“哦?那不知姑娘前來所為何事?”
“我是來找人的,與令千金起沖突實屬……意外,貴府的損失我會賠償的,”洛蓉道:“一人做事一人當,大人只管記在我頭上。”
“你要找的人就是這位先生?”曹玄緊盯着她,“你認識他?”
洛蓉點頭,直視着他的逼人目光,“曹大人,你帶他來曹府是何意圖?”
曹玄面色變了幾變,帶了怒氣,曹铎開口道:“姑娘果然快人快語,不過……我想你是誤會了,是我久慕先生盛名,只是無緣見其風采,此番得知他入京,故請來一敘罷了。”
“是嗎?”洛蓉狐疑地看了看他,問奚澤,“你何時有的盛名,為何我未聽說過?”
曹铎,“……”
“那我呢?你也是因為仰慕我的才華請我前來嗎?”彭長老湊上前來,真誠的詢問,“那我跟他誰更有風采?”
曹铎神情複雜,半晌不知道說什麽。
彭長老貼心地道:“不着急,你可以想想,好好回答,”說着站到奚澤跟前,微微仰頭,目測了一下自己和他的身高,“其實我認為我就是身高上吃了點虧,但這也沒辦法,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也不能接個骨啊什麽的,而且這文采修養,也得看內在不是,我的內心那定是一汪清泉,涓流不息……”
在場衆人,老頭,你哪來的自信。
曹铎實在回答不出,笑了笑,“老先生真是風趣。”
老頭诶了聲還打算說什麽,奚澤道:“好了,長老沒事吧?”
“有人保護我,我自然沒事了,”彭長老笑呵呵道,朝奚澤一個勁的擠眉弄眼。
“長老有話直說。”
彭長老,“罷了,不想說了。”
“彭爺爺!”一聲響亮的叫聲驀地炸響,洛蓉此刻才從奚澤的那句長老裏回過神來,認出了老頭,正是小時候在虞靈谷時最喜歡逗她的彭長老。
其實他也沒怎麽變,還是那副模樣,洛蓉卻是并未一眼認出,她的記性不是很好,除了家人,深刻記着經久不忘的,這麽多年好像也只有奚澤。
“彭爺爺,你還記得蓉兒嗎?”洛蓉興奮地問他。
“我們族長的小……”感覺到奚澤的眼神,彭長老話音一轉,“怎麽會忘了,小蓉兒,你這些年身體可好?”
“嘻嘻,都好了,彭爺爺,我現在可厲害了,”洛蓉激動地拉着他絮叨,“我會騎馬,會打獵,能走很遠很遠的路,還會做許多好吃的,方才你吃的那都不算什麽,我做的比那好吃一百倍,不信你問族長哥哥。”
彭長老眼睛一亮,“那太好了,太好了……”
“走走走,我們回去,爹娘看到您肯定很高興,”洛蓉邊說邊往外走,“這兒不好玩,我們府裏才好玩。”
彭長老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牽引着,樂不可支地跟着她,“诶,你爹今年四十有三了吧,兒子生下了嗎……”
曹家父子,“……”
阿羅:長老,是不是我這些年變化太大,您不認得了?
之前與阿羅和奚澤相認,他們都很淡定從容,沒有什麽情緒起伏,顯得洛蓉很是奇怪,她為此還反思了幾日,是不是自己表現的太過熱情,吓到他們了,而如今終于有個人與她同樣喜悅興奮,令她深感快慰,這才是久別重逢正确的相認方式嘛。
“等一下,”洛蓉與彭長老交談正歡,聽到奚澤的聲音,下意識停住回頭去看他,對上他的眼神,意識到眼下麻煩尚未解決,好像還不能走。
一刻鐘後,大火被撲滅,索性解救的及時,只毀了個花廳,但那花廳代價太高,洛蓉默默計算了一下,恐怕自己三年之內的零用錢都沒了。
所有人又回到東廳,丫鬟扶着哭哭啼啼的曹青鳶跪下,她抽泣了幾聲醞釀情緒,正欲開始訴說自己的委屈,一擡頭看到奚澤忽然怔住了,便是怔的這個瞬間,被人搶了先。
這次不是洛蓉,而是彭長老,老頭很公正,未添油加醋,将事情經過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包括那些辱罵他的話,也被他聲情并茂地掩飾演示了出來,曹玄面容越來越黑,曹青鳶卻是越來越白,幾欲插嘴,皆被彭長老怼了回去。
說完後,屋裏靜默了片刻,曹玄忽然起身,響亮的一巴掌甩在曹青鳶臉上,曹青鳶似是沒想到,驚楞地望着他,轉瞬,淚盈于睫,“爹,你竟然為了外人打我!”
“鳶妹……”
“我讨厭你們!”曹青鳶感情崩潰,歇斯底裏地一聲大喊,抹淚奔了出去。
曹玄望着她的背影,眼睛閉了下又睜開,已是一臉正色,朝彭長老道:“小女年幼無知,沖撞了老先生,還請老先生勿要見怪。”
彭長老歪坐在椅子裏,“那這火……”
“洛姑娘乃是為了保護老先生無心之失,我又怎會怪罪于她,”曹玄板着臉道:“我還要感謝洛姑娘呢,若非她,我也不會曉得,原來先生與侯爺竟是舊識。”
“罷了罷了,左右我也有錯,不該一時貪嘴亂闖,招惹了令千金,”彭長老大度道,話音一轉,“當初你請我來的時候我便與你說過,我這人生性散漫,規矩框不住我,你非是不聽,現在好了,出事了吧,還好以後不會再見了。”
曹玄神情晦暗,随意拱了拱手,“那就多謝老先生了。”
“既然已經澄清,那我們就不打擾了,”奚澤起身道:“告辭。”
“先生慢走,”曹玄道,端過旁邊茶杯,曹铎起身,“我送各位,這邊請。”
出了東廳,洛蓉和彭長老走在最後小聲嘀咕,洛蓉高興道:“彭爺爺,幸虧有你在,不然我這次定得賠一大筆錢。”
“不是還有奚澤嘛,”彭長老道:“他的智慧雖然比我差了那麽一點點,但是助你脫身還是很容易的。”
洛蓉瞅了瞅前面那個筆直的背影,小聲嘟囔,“他才不管我,上回我跟曹青鳶打架他都沒管,還扶了曹青鳶,卻跟我連話都不說。”
“是嗎?他當真這麽做?”
“千真萬确!”
“你等着,彭爺爺回去幫你教訓他,”彭長老開始撸袖子,“他打架那麽厲害,竟然不幫你,太過分了!”
洛蓉微訝,“族長哥哥也會武功?”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誰教的,”彭長老得意道。
洛蓉很早以前就曉得奚澤是由彭長老撫養長大,卻不知他竟也會武,從未見過他出手,而且怎麽看都看不出來啊。
“彭爺爺,那阿羅厲害,還是族長哥哥厲害?”洛蓉興致勃勃問他。
彭長老神秘的一笑,“根本比不了。”
“那到底是誰厲害?”
“你慢慢猜,”彭長老拍了拍她肩膀,繼續撸袖子。
洛蓉瞅了眼他,“彭爺爺,其實……族長哥哥雖然沒幫我打架,但是給了我治傷的藥……”
前面阿羅翻了個白眼,輕哼了聲,随即感覺族長的視線定在自己身上。
☆、28.準岳父
曹玄喝了幾口茶,終究是壓不住心底的悶火,拂袖将桌案上的糕點茶盅全掃落在地,一屋子仆人登時渾身一繃,垂下頭大氣都不敢喘。
“出去!”
仆人們忙躬身退了下去。
曹铎進來時,就見父親扶額坐着,胸膛微微起伏,忙關切詢問,“父親,您沒事吧?”
“無礙,”曹玄擺擺手,坐正身子,“都走了?”
“是。”
曹玄臉色鐵青,半晌不吭聲,曹铎暗自琢磨了半晌,鼓足勇氣道:“父親,今日一見,您認為那族長如何?”
“嗯,心機深沉,含而不露,倒是有幾分隐世高人的風采,”曹玄道:“至于有沒有真本事……且當另論。”
曹铎點頭,“兒子也是這麽覺得。”
“萬未料到,他竟與洛禾是舊識,且與洛家姑娘關系密切,”曹玄擰眉,“其實早該想到的,國公府和侯府一向同氣連枝……這次是我們疏忽了。”
曹铎忙道:“是兒子沒有查清,只憑着一番猜測便下定論,白忙活一場,委實汗顏。”
“你也是好意,比你那個不中用的弟弟強多了,”曹玄吹了吹茶湯上的浮沫,“罷了,此事以後勿要再提了,你回去歇着吧。”
“是,”曹铎應聲,卻是沒有動彈。
曹玄擡頭,就見他一臉欲言又止的表情。
“有話便說。”
曹铎拱手,“爹,兒子是覺得這麽輕易放棄不太甘心,貴人并非人人都能遇到,或許我們只有這一次機會,錯失了此等神人,恐怕日後江河輪轉,萬千繁華一昔散去,爹,帝師以輔佐帝王為己任,斷不會放過我們曹家,是吉是禍難預料,唯有做好萬全準備,此番巫鹹族長出世,就是上天給我們的機會,白白浪費實在可惜。”
“可他已與雍武侯府交好,如何能輕易籠絡,”曹玄沉吟道。
曹铎擡眸看着他,“爹,只要是人都有弱點,若是找到他的弱點,他就能為我們所用。”
“說下去,”曹玄饒有興致道。
“爹若不放心,我們大可先試他一試,看看他究竟幾分深淺,如果浪得虛名,自然無須再理會,可假如……是與帝師一般的高人,無論如何我們也要收歸己用,斷不能便宜了他人,與雍武侯府交好如何,與洛家姑娘親密又如何,他不過一介白丁,絕不可能成為侯府的女婿,而這世間最牢靠的關系便是血脈,打斷骨頭連着筋,不承認也改變不了,洛蓉與二弟的事金陵城誰人不知,今夜她又私自來我們府上,府中不少人親眼看見,可謂天賜良機,讓她成為我們曹家的人,不就……”說着詭異地一笑,目露寒光,“即便最終無法令他歸附,也不能給我們自己留下禍根。”
“嗯,”曹玄思索了一瞬,覺得有理,“此事就交給你了,想法子當衆試一試他。”
“是,兒子明日一早就去準備。”
“去吧。”
這一夜折騰,從曹府出來天都快亮了,洛蓉卻是半點困意也無,依然精神十足,和彭長老嘀嘀咕咕說個沒玩,一時沒留意前頭,猛地撞在了某人後背上,就見方才還狀似認真聽她說話的彭長老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你怎麽不提醒我?”洛蓉後退了幾步小聲埋怨他,朝靜立不動的奚澤道:“族長哥哥,為何不走了?”
說完不見反應,朝前兩步,看到了齊進站在五步開外的牆邊上。
“小姑夫!”洛蓉都忘了讓紫蘇通知了他,瞧見他才想起來,不禁抱怨,“你夜裏做什麽呢?這麽久才來,一點都靠不住,下回別想吃我做的好吃……”
聲音戛然而止,只見齊進面色古怪,不斷給她使眼色,奈何她一個也未理解,還以為他眼睛抽筋,關心的話已經排在了下一句,不經意看到他後面露出一截盔甲的褐色袍子,再然後……那袍子越露越多,她爹洛禾出現了。
洛蓉幾乎是下意識往後一縮,整個人躲在奚澤背後,心裏默念: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洛禾看着離自己不遠的紫衣男子,眸中閃過驚意,瞅了眼齊進的神色,這才确定所想,雖是疑惑,卻不再猶豫,大步走過來。
齊進聳拉着腦袋跟在洛禾之後,昨夜他接着紫蘇報信時就猜到與奚澤有關,還頗是奇怪,紫蘇不認識奚澤,只道姑娘叫他族長哥哥,齊進心知只有奚澤,來不及細思他為何還在金陵,急忙穿好衣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