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本可早早便到曹府,打算哪怕耍無賴也要将人帶出來,不料走到一半遇見巡防的洛禾。
洛禾掌管宿衛營,平日不會當值,只偶爾去轉轉,剛巧,就碰到了不務正業的妹夫。
大半夜不睡覺在街上晃悠,能有什麽好事,洛禾以為他要去尋花問柳,強行讓人将他送回去,結果回去後沒轉兩個街道又碰到了他,洛禾火了,二話不說讓将士把他關了起來,以示懲罰,齊進饑寒交迫地在小黑屋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熬到五更,洛禾要回侯府了,他也打起精神準備重新朝曹府進發,可惜道行不濟,被洛禾跟蹤了一路,在曹府附近遭到嚴厲逼問,他一個沒抗住,就全部交代了。
他就是個老纨绔,離譜之事幹的多了,在曹家鬧翻天也沒什麽大不了的,而洛禾不同,他不想讓侯府牽扯進來,好在洛禾盡管生氣,到底理智尚存,沒有貿貿然沖進去。
得知自家閨女可能在曹家待了一夜,洛禾整個人都炸了,再思及兩個時辰前将士來禀報曹府走水,所幸撲救及時,未有人員傷亡,也沒用宿衛營将士幫忙,一時又有些欣慰,沒有吃虧就好,可這欣慰被重重氣惱憤怒包裹,很是脆弱,尤其是在看到她後,她竟躲在了別的男人後面,而那男人,令他閨女放火燒房子,在豺狼虎豹窩裏待了一夜的人……他打不得,罵不得,還得畢恭畢敬的。
洛禾端正嚴肅地走到他們跟前,看到彭長老臉上帶了笑意,行以後輩之禮,轉向奚澤時,又恢複嚴肅面容,一板一眼執平輩禮,“先生,多年未見,一切可好?”
奚澤亦回平輩禮,同樣的看不到一絲表情,“有勞侯爺挂念,一切都好。”
“前幾日聽聞先生進京,本該去拜訪,無奈始終脫不開身,錯過了與先生見面的機會,還以為先生已經離了金陵,不想竟有緣再見,委實令人欣喜,先生當年救治小女之恩,我與夫人一直銘記在心,期待能報答先生,”洛禾感激道。
奚澤神色淡淡,“舉手之勞,侯爺無須挂在心上。”
兩人對面而談,言語皆是故交舊情,卻是沒有半分情緒波動,一致的面無表情,這場面實在怪異。
而洛蓉在奚澤身後什麽都看不到,只聽到他們說話,似乎感情還挺飽滿,這廂正偷着樂,就聽到一聲“小女性子頑劣,想來給先生添了不少麻煩吧,”趕緊豎起耳朵。
奚澤很輕微地搖了搖頭,又像是點頭,洛禾并未看明白,卻是看到了那顆不安分的小腦袋偷偷探了出來,登時一聲喝,“還不出來!”
原是洛蓉未聽到奚澤回到,腦袋一挪再挪,不知不覺就露了餡,盡管早就被發現。
聽到那聲喝,洛蓉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磨磨蹭蹭出去,弱弱喚了聲,“爹。”
“你好大膽子!”洛禾面現怒容,朝前走近兩步想帶她回去,洛蓉以為要挨打了,吓得本能地抱頭閉眼,感覺綿綢的面料從額頭拂過,身前一暗,緩緩擡起頭,高大的紫色背影闖入眼簾。
☆、29.賜婚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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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澤平靜看着面前暴怒的男子,他老了,不再是那個為了嬌嬌女兒不惜付出一切,心甘情願做她的小馬兒,馱着她肆意歡笑的青年了,他依然愛他的女兒,依然善良正直,他有了更多的責任與煩擾,這些年朝堂争鬥,他親眼看着他在風詭波谲中一點點改變,成為如今堅毅睿智的剛強模樣,成為陳國第一武将。
他天生是領兵作戰的沙場将軍,其實并不适合朝堂。
“侯爺,此事因我而起,洛姑娘恰好遇見施以援手,雖方法不妥,卻也是為了幫我,侯爺若要怪,便怪我吧,還請勿要責怪姑娘。”
洛蓉愣住了,這是她頭一次聽奚澤一次性說這麽多話,而且是為自己求情,雖然與實際有所出入,但确是維護她沒錯。
原來他是關心自己的,并非不管不問,洛蓉心裏甜滋滋的,耳朵根悄悄紅了起來。
洛禾眼神微動,正色道:“先生安危重要,未及時相助,我已是心下慚愧,又怎會責怪先生,如今安然無恙便好,累了一夜,不如先回侯府稍事歇息,其它的容後再說,先生意下如何?”
“好啊好啊,”洛禾話音剛落,彭長老立即搶着回答。
奚澤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撫着胡子呵呵直樂。
“多謝侯爺美意,”奚澤拱手道:“不過我尚有事務纏身,就不去侯府叨擾了。”
洛禾又相邀了一番,見他回絕的誠懇,不像推辭,便未再強求,只道:“那就依先生之言,若有什麽我幫得上忙的,先生盡管開口。”
“好,”奚澤道:“告辭。”
“先生慢走。”
奚澤頓了一瞬,微微側首,餘光掃過身後的小姑娘,邁步朝前而去,阿羅随在他身後,卻不見彭長老動彈。
齊進好心提醒,“老先生?”
彭長老看向他。
兩人默默對望了片刻,齊進忍不住出聲,“你不走嗎?”
“走啊,去侯府,”彭長老笑的胡子亂顫,“蓉丫頭邀我去侯府,我已經應了。”
齊進和洛禾看了眼走遠的奚澤。
“他忙他的,我很清閑,”彭長老道,見兩人沒什麽反應,眼睛一瞪,“怎麽,不歡迎啊?”
洛禾忙道:“怎麽會,老先生肯莅臨,侯府自是蓬荜生輝。”
彭長老呵呵道:“好說好說,”瞅了眼一直呆愣楞望着奚澤背影的洛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喂,回神了!”
洛蓉啊了聲,急忙收回視線,瞧見父親板着臉緊盯自己,心虛地垂下了頭。
雖然奚澤求了情,但依照父親的臉色來看,怕是此事不能輕易揭過,洛蓉已經做好了挨罰的準備,誰料一回去父親便被宣進了宮。
她已從彭長老處得知曹家帶走奚澤的目的,料定曹家不會多嘴自找麻煩,卻是隐隐有些不安,不知父親進宮為何,一夜未眠,勉強等了小半個時辰,實在困得不行,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再次想來已經是傍晚,起身時菱香正好推門而入。
“姑娘,你醒了。”
洛蓉揉了揉眼睛,看看外面天色,混沌的腦子逐漸清醒,“爹從宮裏回來了嗎?”
“早都回來了,聽說你在睡着,便沒讓奴婢打擾,”菱香道,遲疑了一瞬,又小聲接了句,“侯爺說讓姑娘醒了過去一趟。”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洛蓉伸了個懶腰,穿好外衣,“幫我梳洗。”
“是,姑娘。”
偏廳內,洛禾肅容端坐,瞧見洛蓉進來,眸光微微一暗。
“爹,娘,”洛蓉進去行禮,見父親沒有動怒的趨勢,暗暗松了口氣。
薛氏面色憂愁,讓她在自己身旁坐下,詢問了幾句奚澤的事,洛蓉一一答了,洛禾沉默聽着,心道果然如自己所料。
從齊進口中得知彭長老和奚澤先後被帶進曹府,他便已猜到曹玄的意圖,奚澤不願出山相助,亦在他意料之內。
在洛禾看來,沒有任何事能對奚澤産生影響,他就像是一座冰山,離得越近,感受到的寒意越濃,曹玄那樣的人,根本不能觸動他分毫,這一點洛禾毫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奚澤的安危,曹玄并非善類,若不能得為己用,想必也不會留下禍患,奚澤對侯府有恩,自然不能坐視不理,可他又不願住在侯府,也只能暗中派人保護了。
這廂洛禾正暗自思索,薛氏心有所慮,短短幾句問話後便靜了下來,洛蓉發現父母神情不大對勁,奇怪詢問,“爹,娘,你們怎麽了?”
洛禾擡頭看着她,張嘴欲言,話至喉間卻是說不出來,薛氏嘆了口氣,垂眸揉着額角。
“到底出什麽事了?”洛蓉急了,緊張盯着父母,“你們快說啊!”
洛禾直視着她,目光隐含無奈,“蓉兒,你的婚事……”
洛蓉眼皮一跳。
洛禾話音一轉,“昨夜之事……外面有不少風言風語,長公主趁此又進宮請皇上賜婚,當着衆多大臣的面,皇上不好再搪塞下去……”
“皇上答應了?”洛蓉心提到了嗓子眼。
“未曾,”洛禾道:“我不同意,皇上自不會當衆逼婚,只是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所以……”
“所以爹想讓我盡快定親,絕了曹家的念想?”洛蓉道。
洛禾點頭,“我是這樣打算,不過仍是由不得我做主,皇上被長公主擾得無法,索性将此事甩給了太後,不再過問。”
洛蓉反應了一瞬,不解道:“我又不是皇室子女,為何我的婚事要由太後皇上做主?”
“若是以前,自然是我們說了算,”薛氏嘆道:“可如今……,長公主屢次奏請賜婚,朝野上下無人不知,誰還敢上門提親,我們雖非皇親,卻是與皇室貴胄牽扯上了,到了眼下這地步,已非一樁普通婚事,皇上讓太後做主,也是為了你好。”
長公主對皇上有恩,以此做砝碼,皇上心中縱使再不悅,表面也得留有情面,況且還有不少朝臣多管閑事在旁幫腔,甩給太後,既是讓步,也是給了侯爺面子。
太後與洛家關系親密衆所周知,與曹家卻是并無深交,如此安排,用意不言而喻。
洛蓉心裏有些不大自在,自己父母皆在,婚事卻不能由他們二老做主委實憋悶,但想到是太後,勉強還能接受,卻不知她老人家會給自己找個什麽樣的夫婿。
洛禾瞧着女兒憂心忡忡的模樣,溫言勸道:“你也別太擔心,太後将你視作親侄女,自不會害了你。”
洛蓉不語,暗自琢磨着。
洛禾擰眉,語聲略微加重,“皇室賜婚,乃我們侯府的榮耀,抗旨是何罪名不用我多說,你心裏清楚,莫再做那無謂之想。”
話落仍不見她反應,依舊消沉的模樣,洛禾有些心疼,也未再多說,薛氏了解女兒心思,軟語勸慰,“蓉兒,你與先生注定無緣,想開點,日後的路還長着……”
“爹,你說太後為我選的夫婿會是世家公子還是朝中大臣?”洛蓉忽然問道。
洛禾思索了片刻道:“朝中大臣多依附于曹玄,世家公子裏倒是有幾個出色的,可那些世家長輩見風使舵,安于現狀,不見得會願意冒此險,畢竟曹家手握重權,得罪了對他們沒好處,所以……很難說,不過自古講究門當戶對,無論是誰,想來身份不會太低。”
洛蓉眼珠轉了轉,“那……要是官階很高,聰明正直,深受皇上重用,而且曹家拿他無可奈何,你們覺得……這樣的女婿好不好?”
“朝中有這樣的人?”洛禾蹙眉思索。
洛蓉急道:“我就随口一問,”眼睛眨了眨,“若是有,你們可會同意?”
“若真有這樣的人才,我巴不得他做我女婿,”洛禾以為她真的只是胡亂問問,便也随口敷衍了聲。
洛蓉不說話了,低下頭暗自盤算。
洛禾跟薛氏瞧了她一會兒,心內生疑,異口同聲道:“瞎琢磨什麽呢?”
洛蓉聞聲看向他們,嘿嘿一笑,“沒什麽。”
“我不管你琢磨什麽,再給我惹事我就饒不了你,”洛禾指着她道。
洛蓉點頭如搗蒜,“保證聽爹爹的話。”
洛禾無聲搖頭,喝了口茶,驀地想到什麽,擡頭問她,“對了,先生住在何處?”
“我不知道,”洛蓉脫口而答。
洛禾不相信,狐疑地看她,“真不知道?”
“不知道!”
“那你近幾日都去哪了?”
“外面瞎溜達,”洛蓉道,眨巴着眼睛望着父親,“偶爾就碰見了。”
洛禾盯着她,“是嗎?”
“女兒何時騙過父親,”洛蓉一臉真誠,“爹問他住哪做什麽?”
洛禾呵了聲,沒有回答。
☆、30.宮中偶遇
陪爹娘用了晚膳,從偏廳出來天已經黑了,洛蓉白日裏睡了一整日,這會兒毫無困意,将菱香和紫蘇打發走,便悄悄溜了出去。
彭長老被安排住在北苑,離洛蓉的小院不遠,沒多久就到了,他果然還沒睡,屋裏亮着燈,洛蓉進去環視了一圈,卻未見到他人,喚了幾聲,才從牆根處聽到回應。
洛蓉奇怪的看向那陰暗角落,見他蹲着身子,像是在挖什麽似得,奇怪走過去。
“彭爺爺,你在做什麽?”
彭長老擰過頭,咧嘴一笑,白胡子上沾滿了泥土,“蓉丫頭,我發現了一個好東西。”
“什麽呀?”洛蓉湊過去,借着月光,看清他手上拿着一個拳頭大的東西,看起來好像……
“地瓜,”彭長老哈哈大笑,起身拍拍袖子上的土,高興地朝她道:“我就瞧着那藤蔓不同于別處的,果不其然,花草間竟混進了一個地瓜種,哈哈,可惜逃不過我的火眼金睛。”
還以為是什麽寶貝,洛蓉滿臉失望,随他走回院中間的石桌旁坐下,看着他興致勃勃搗鼓着烤地瓜,一句話也不想說。
彭長老自言自語了半晌未得到回應,終于發覺她不對勁,湊近來瞅了瞅,“丫頭,心情不好啊?”
洛蓉悶悶地嗯了聲。
“來來來,給我說說,”彭長老搓搓手,在她對面坐下,不等她開口就道:“讓我先猜猜,莫不是……姻緣?”
“你怎麽知道?”洛蓉驚問。
彭長老神秘地一笑,“早先我為你蔔過一卦,你的婚事今年之內可定,如今已馬上是年末,也該來了。”
“真的?”洛蓉睜大了眼,“何時蔔的?”
“唔,你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
“在虞靈谷嗎?那麽早,”洛蓉自顧自話,心中驀地一動,眼中布滿了緊張,“那……可有算出我的姻緣系于何人?”
彭長老張口欲言,話至嘴邊又停住,戲谑地看着她,“告訴你可以,不過你得先讓我知道,你中意之人是誰?”
洛蓉面上一紅,躲開他的眼神,結結巴巴道:“你,你明明知道,還要問我。”
“我怎會曉得,”彭長老故意打趣她,眯了眯眼睛,“你們女孩子的心思,我如何清楚。”
“哎呀,你忘了嗎?”洛蓉不滿地嘟起嘴,“小時候我不就決定嫁給族長哥哥了。”
彭長老佯裝才想起來,哦了聲,“那你現在還想嫁給他?”
洛蓉鄭重地點頭。
“為何?”彭長老盯着她,“小時候是童言無忌,現在為什麽想嫁給他?”
“做人……得言而有信不是。”
“只是這樣?”
“當然,當然是因為我喜歡他,我喜歡族長哥哥,”洛蓉抿了抿唇,一鼓作氣道:“彭爺爺,如今你曉得了我所想,可否告訴我,我與族長哥哥……有沒有緣分?”
彭長老撫須大笑,搖了搖頭。
洛蓉心裏咯噔一下沉入海底,神情懊喪,拳頭不自覺握緊,“我知道你們巫鹹族蔔筮精準,通曉過去未來,無論你算出的是何人,除了族長哥哥蓉兒誰都不嫁,我才不信命!”
“我說你這丫頭……”彭長老含笑指了指她,“我有說你們沒有緣分嗎?”
“你不是搖頭了。”
“嘿,我搖頭不代表否認啊。”
洛蓉唰看向他,“彭爺爺,你就別捉弄我了,快告訴我吧,究竟是不是族長哥哥?”
彭長老但笑不語,故意吊着她。
洛蓉忽然間福至心靈,一陣風似的跑走,再回來時,手上拿了一個小布包,打開推到他跟前,“彭爺爺,這是我做的鮮花餅,您嘗嘗。”
彭長老嘿嘿笑了兩聲,拿起一個放到嘴裏,眸光一亮。
“好吃嗎?”
“唔唔唔……”
“好吃蓉兒日後天天做給你吃。”
“說話算數,”彭長老含糊嘟囔,“不許反悔。”
“絕不反悔,”洛蓉豎起手指起誓,嘻嘻一笑,“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彭長老将嘴裏東西咽下去,彈了下她額頭,“不是他我來侯府做什麽。”
洛蓉呆了一瞬,猛地跳起來,“當真?你沒有騙我?真的是族長哥哥?我未來夫婿真是族長哥哥?”
“真的真的,”彭長老連連點頭,順手拈起一塊餅又塞進嘴裏,瞅着激動不已的洛蓉,“可別高興傻了。”
“我要嫁的人是族長哥哥,是族長哥哥……”洛蓉興奮地不斷自語,還是有些不放心,“彭爺爺,你沒有算錯吧?”
“我們族長乃天神所定,族長夫人亦乃天賜,從族長成年那日起,族中便已為他開壇占蔔,擇定了未來夫人,你是他的命定之妻,沒有錯,”彭長老道:“否則怎會容你進入虞靈谷。”
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洛蓉又驚又喜,驀地想到阿羅所言,急忙問他,“可你們族規不是不允許與外人通婚?”
彭長老面現得意,“這個我早都安排好了,放心。”
洛蓉歡喜地叫了聲,撲過去抱住他,“彭爺爺,你真好。”
“嗳,我也是擔心奚澤永遠娶不到媳婦,”彭長老拍拍她肩膀,“那孩子心思重,不善言辭,感情之事又一竅不通,我若不推他一把,族長可就後繼無人了。”
洛蓉臉上一熱,放開他後退兩步,不好意思道:“彭爺爺,你別胡說,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來了,那一撇不就有了,”彭長老笑看着她,“你以為我來侯府做什麽?”
“不是吃喝玩樂嗎?”洛蓉呆呆道。
“唔,那只是順便,我主要是來提親的。”
“提親?”
“對啊,奚澤父母皆亡,他的婚事也只能我幫他做主了。”
彭長老要向爹爹提親,為奚澤提親,洛蓉心頭狂跳,先前還為婚事所擾,沒想到轉眼間就喜從天降,幸福來的真是太突然了。
“那彭爺爺打算何時去見父親?”
“不急,聘禮還未到。”
“還有聘禮?”
“廢話,提親哪能沒有聘禮,奚澤乃我們族長,婚事乃族中大事,自然随便不得。”
洛蓉長長哦了聲,轉念一想,忐忑地問他,“可是……族長哥哥曉得你有此意嗎?”
彭長老眼神閃了閃,“遲早的事,他應早有心理準備。”
看來是彭爺爺自作主張了,洛蓉心中喜悅瞬間一掃而空,失魂落魄地坐下,手撐着下颚,“知道和願意是兩碼事,族長哥哥又不喜歡我,你這般逼婚他定然會不高興的。”
彭長老放下吃了一半的鮮花餅,“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嘛,他都那把年紀了,有人願意嫁給他都不錯了。”
洛蓉嘆了口氣,不再言語,一動不動望着月亮發了半晌的呆,胳膊麻了才起身準備回自己屋,彭長老打着哈欠勸了她幾句,信誓旦旦地保證她與奚澤是天定姻緣,絕不會出岔子,讓她別胡思亂想,瞧着她離開才回去歇下了。
翌日,天剛剛亮,太後便派人傳旨,宣洛蓉進宮。
紫蘇和菱香一刻也不敢耽擱,将昏昏欲睡的姑娘從榻上拽起來,精心打扮以後塞進了馬車,直到宮門口,洛蓉才徹底清醒,不用猜也知道所為何事,撩開車簾看着巍峨宮牆,心裏開始盤算起來。
萬壽宮外早有嬷嬷等着,洛蓉一到便迎上來行禮,恭敬地将她請了進去。
洛蓉以前來都是在延慶殿面見太後,這次卻直接被帶去了寝殿章合殿,洛蓉心下疑惑,小聲問領路嬷嬷,“蔡嬷嬷,太後身子近來可好些了?”
“哎,還是那般,未見好轉,”蔡嬷嬷嘆氣道:“今日一早醫士來請脈,眼下還不知是何情況。”
“嬷嬷放心,太後吉人天相,一定會盡快康複的,”洛蓉安慰道,明白了為何将自己帶去寝殿,只怕并不樂觀。
蔡嬷嬷将她領至殿外便退下了,另有嬷嬷帶她進去,洛蓉垂眸跟在後面,餘光四下打量。
這還是她頭一次來章合殿,自是好奇,雖然曉得太後一向節儉,萬壽宮內無奢華之物,不如別處金碧輝煌,精美絕倫,不想連寝殿也如此普通,除開宮內獨屬的雕梁畫棟,屋內布置頗是簡潔,一應器物皆是官窯燒制的貢品,無甚特殊,連花草都很少,看起來只是大了些,與自己的閨閣也沒什麽大差。
“太後,洛姑娘來了。”
嬷嬷禀奏的聲音響起,洛蓉趕緊回神,跪地行禮,“蓉兒叩見太後。”
“起來吧。”
洛蓉依言起身,擡頭看向卧榻方向,整個人愣住了。
面前身子半倚的宮裝老婦人便是齊俊的姑母,比母親年長幾歲,看着卻蒼老得多,被病痛折磨已久,面色早已黯淡無光,形容枯槁,毫無精神的樣子。
她的旁邊,紫衣男子正在把脈,表情凝重,仿似未聽見有人說話,目光不知瞧着何處。
☆、31.議婚
“蓉兒,過來坐哀家跟前,”太後虛弱地朝她招手,神态慈祥。
洛蓉收回落在奚澤身上的視線,緩步走過去,在卧塌一側落座,正巧與他面對面。
“太後,您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虧了奚先生,讓哀家還能多活兩天,”太後笑道。
洛蓉趕緊湊上去,“太後福澤深厚,上天保佑,一定能長命百歲。”
這話倒非拍馬屁,确實乃她心裏所期望的,太後看着她從小長大,自然明白她所言真假,心中一暖道:“命數天定,強求不得,哀家只希望能有機會看到你和俊兒各自成婚,可惜……俊兒還小,如今也只能期盼你能覓得如意郎君,早日出嫁,我也好安心。”
“蓉兒還小,不着急,”洛蓉飛快起看了眼奚澤,低頭嗫嚅道:“太後養好身子重要。”
“還小?哀家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進宮兩載了,”太後嗔怪地瞪了她一眼,“你與皇上自幼親近,先前宋家退婚後,皇上便有意為你賜一門婚事,讓哀家幫忙參詳,如今曹家請旨,也是耽誤不得了,今日叫你來,便是問問你的想法,哀家曉得那曹家二公子入不了你的眼,卻是不知你可有中意之人?”
洛蓉羞赧地垂下眼眸,輕輕點了點頭,躊躇道:“有是有,可……”
“哦?是何人,說與哀家聽聽,”太後面上帶了笑意,好奇問她。
奚澤收回墊在太後手腕的脈枕,起身收拾藥箱,嬷嬷忙過來聽醫囑,洛蓉擡頭,望着自顧忙碌的男人。
太後眼神在他們倆之間打量,微微動了動,“蓉兒認得奚先生?”
洛蓉恍然回神,啊了聲,忙回道:“認識,在國公府見過。”
奚先生是弟弟齊進引薦進宮的,洛蓉常去國公府,他們之前碰過面也不足為奇,太後弄清楚後,又轉回方才的問題。
洛蓉瞧着奚澤已經囑咐完嬷嬷,準備告退了,心裏有些焦躁,道:“太後莫要問蓉兒了,蓉兒中意那人,他,他怕是不喜歡蓉兒。”
太後心中一動,猜測着多半是袒露了心跡被拒,以她的性子,做出此事不足為奇,便沒再追問,轉而安慰道:“天下好男兒多的是,以你的條件何愁夫家,別難過,哀家幫你尋個更好的。”
“不要,”洛蓉急忙脫口道,話落意識到不妥,起身跪下,“太後恕罪,蓉兒還不想嫁人。”
“你這孩子,為個不值得的人,難道要孤寡終老嗎?”太後怨道,讓嬷嬷扶她起來,洛蓉固執地不肯動,态度堅決,“蓉兒只是不想嫁給不喜歡的人,求太後成全。”
“不是哀家為難你,女孩子遲早是要嫁人的,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天下夫妻盡皆如此,感情都是成親後才生出來,情投意合的畢竟少數,能做到相敬如賓已屬難得,日後你便會明白,現在執着的也不過如此。”
洛蓉跪着不動,梗着脖子保持沉默。
太後無聲嘆氣,揉了揉額頭,洛蓉心內愧責,正欲開口請罪,胳膊忽然被人握住,接着一股大力将她提了起來。
族長哥哥,她回頭,看着身後男人,低聲喃喃。
“太後,草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奚澤恭聲道。
早在他扶起洛蓉時,太後目光已移了過來,聞言便道:“先生請講。”
“姑娘既已有了心上人,太後若能成全,想來也是一樁美事。”
洛蓉驚住了,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太後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洛蓉,笑道:“哀家方才問她,自是有此意,可惜……”
“皇室賜婚,實乃莫大榮耀,想來……無人會拒絕,”奚澤又道。
太後定定看着他。
皇親重臣們之間結親,或多或少都有着權勢牽扯,哪有他想的那麽簡單,一道聖旨便萬事大吉,且不論這層,既是賜婚,必然是雙方皆有意最好,否則賜出對冤家來,反倒影響皇室聲譽。
“草民話說完了,若有不當之處,還望太後恕罪。”
“無妨,來人,送先生。”
奚澤垂眸行禮,“草民告退。”
洛蓉張了張嘴,目送他離開,聽到太後叫自己,才恍然回神,低頭坐到她旁邊。
“蓉兒,你以為先生的提議如何?”太後意有所指地問她。
洛蓉腦子這會兒一片空白,語無倫次回道:“蓉兒也不曉得,蓉兒自然是高興的,可他怎麽會答應呢?他對我明明不是男女之情啊……”
太後聽着她仿若自言自語的話,暗暗搖了搖頭,“不如你告訴哀家,那人是誰,哀家招他來問問,假如他當真不願,你也就死心罷,莫再糊塗下去。”
洛蓉仍是驚吶的表情,呆呆看着她。
“是誰,嗯?”
洛蓉咽了口唾沫,心跳忽然加快,“帝,帝師。”
太後愣住了。
從宮裏出來,洛蓉一直處于恍惚狀态,如同木偶般呆坐着,一點反應都沒有,菱香和紫蘇以為太後打算賜婚的人不合姑娘心意,不敢多問,只能大眼瞪小眼。
快到侯府時,洛蓉巨浪翻滾的心境才勉強鎮定下來,讓她們先回去,自個跳下馬車奔向了帝師府。
奚澤到底是何意?幫她解圍還是真的想娶她?她必須得問清楚。
一口氣沖進去,正見阿羅擺好了食案,奚澤手上拿着筷子,姿态随意,與平常別無二致,聽見有人來頭都未擡,平靜道:“先用膳吧。”
洛蓉,“我不餓。”
“那等我吃完再說。”
洛蓉一句話卡在喉嚨,看他專心吃起來,不再搭理自己,默默走到一旁,聞着飯菜香味,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了聲,心虛地瞅了眼他們,恰好對上奚澤古井無波的眼神,睫毛顫了顫,自覺過去拿起筷子。
用完早膳,奚澤又去了書房,洛蓉幫阿羅收拾完過去找他,推開門就見他斜倚在卧榻上,面前擺了一盤棋。
聽到腳步聲,他擡起眼眸,示意她在對面坐下,洛蓉不好意思道:“我不會下棋。”
他沒有吭聲,依舊自己跟自己下。
洛蓉這才明白他并無對弈之意,面上一紅,依言坐下,肚子裏的話再也憋不住。
“族長哥哥,你今日在宮中所言是何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奚澤道。
洛蓉心跳加快,“你真的要娶我?”
“嗯。”
頓了頓,奚澤擡眼看她,“你不願意?”
“當然不是,”洛蓉忙道:“我高興都來不及,”話落方覺得羞赧,低下頭盯着墨玉棋盤,雙頰如同火燒。
奚澤看着眼前害羞的小姑娘,平靜的心湖像是被投入一顆石子,噗通一聲,激起圈圈漣漪。
既然注定是他的妻子,早娶晚娶有何分別,眼下或許不是最合适的時候,卻是她最需要的時候,在此之前,他沒想到自己會說那話,在太後宮裏遇見她,也沒有生出此意,可是看到她固執地跪在地上,始終不肯妥協時,心中忽然就抽疼了一下。
所有的人都在勸她放棄,他亦未給過她任何回應,而她明知道或許什麽都得不到,還是要走這條路,何其可笑,押上自己一生幸福賭一個不确定的未來,值得嗎?
他生平頭一次的不忍心,理智上在冷眼旁觀,感情上卻不舍得這個小姑娘失望難過,成全她吧,心裏有個聲音不停地回響,她本來就是你的妻子。
真的只是為成全她嗎?他眼神恍惚,不願再細想下去。
“族長哥哥,我真的很高興,”小姑娘雙眼亮晶晶的望着他,臉上的笑容比春日陽光還要燦爛。
奚澤抿了抿唇,低頭繼續下棋,心卻怎麽也靜不下來,“高興就好。”
“可是……我爹他會同意嗎?”洛蓉滿面憂愁,托着腮自言自語,“他一直不樂意我與你走的近……”
“不用擔心,我自會處理好。”
洛蓉哪能不擔心,脫口接道:“我爹一向固執,認準的事不會輕易改變,他嫌棄你年紀大,這是事實,你如何處……理?”
奚澤撚棋的手一頓,視線落在她面上。
洛蓉用手擋住小半邊臉,眨着眼睛看向窗外,我什麽都沒說。
☆、32.三更合一
“若侯爺因這一點執意不允, 我也沒法子,”奚澤輕聲道:“不過……你可以幫我說好話。”
洛蓉面帶沮喪, “爹若聽得進去我的話, 哪還用等到現在, 我早就去虞靈谷找你了。”
奚澤低頭, 眸底藏了笑意,“那怎麽辦?”
洛蓉眼神轉動,傾身過去拽住他袖口, 目不轉睛望着他,“族長哥哥, 我們私奔吧。”
奚澤手臂定在半空,指尖夾着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