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挑眉看她,“私奔?”
洛蓉點點頭, 眼神充滿期待,輕輕搖了搖他衣袖。
“好不好?”
奚澤一語不發,就那樣定定看着她,片刻不到她便敗下陣來, 将手縮了回去,一臉心虛的樣子。
“我, 就随便說說,我可舍不得爹娘和譽兒。”
奚澤唇角微挑, 揉了揉湊到跟前的那顆小腦袋, “不相信我?”
“什麽?”洛蓉受寵若驚, 吶吶問他。
奚澤手指把玩着棋子,眼神深邃,“我何時騙過你,莫再胡思亂想。”
洛蓉心中突然急跳了下,歡喜地注視着他。
“好。”
她離得很近,一股香甜氣息撲面而來,如玉的臉頰染了層淡淡緋紅,唇色飽滿,眼眸清澈靈動,好像虞靈谷的解憂泉般。
奚澤怔了一下,低頭落下棋子,“佛經抄完了嗎?”
“嗯?”洛蓉眨了眨眼睛,猛地反應過來,一蹦而起,“壞了壞了,這幾日都忘了寫,太後壽辰馬上就到了,若是抄不完,表哥肯定會責罰我的。”
“差多少?”
洛蓉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唔,三……四本吧。”
“還有五日,”奚澤道:“少睡幾個時辰應該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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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蓉幽怨地看他,“族長哥哥,你都不幫我嗎?”
“我不喜歡寫字,”奚澤神情坦然,看了看外面,“今夜怕是要起風,抄的時候穿暖和,記得關窗。”
洛蓉,“……”
奚澤說完就不再搭理她,繼續專心下棋,洛蓉委實不明白那棋有什麽好下的,嘟囔了幾聲也不見他反應,悻悻道:“那我回去了。”
“嗯。”
“我真走了?”
“走吧,”奚澤頭都未擡。
洛蓉孩子氣地跺了下腳,擰身跑了。
奚澤輕輕搖頭,無聲而笑。
洛蓉前腳走,阿羅後腳就進來了,直直沖到他跟前,面帶焦慮,“族長,你當真要娶她?”
“嗯。”
“你可想清楚了,那林子……”
“阿羅,一切皆是定數,”奚澤打斷他,“天意如此。”
“但是……”阿羅張了張嘴,猶是不放心的樣子。
“沒什麽可擔心的,”奚澤擡頭看了他一眼,“去将彭長老帶回來吧。”
阿羅一動不動,抱臂僵立。
“阿羅!”
他這才冷着臉轉身,大步朝外走。
洛蓉從帝師府出來,心情一時喜一時憂,喜的自然是奚澤主動要娶她,憂的是如何過父親這一關。
思索了一路,否決掉無數個馊主意後,終于勉強想出個可行的,當即轉了方向,直奔國公府。
她在勸說父親改變觀念一事上,從來就沒成功過一次,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別人,如今自己勢單力薄,先得籠絡些同盟才是,而能在父親跟前說上話的人中,國公府那一家子最好收買。
她去的時機很好,洛長寧跟齊進都在,而且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二人瞧見她來極是高興,命丫鬟趕緊将新采買的柑橘拿來給她吃。
齊俊抱着只大黃貓窩在太師椅中不滿地哼哼,“昨日不是還說要留着過年吃,我想多吃一個都不行,今日就變了,真懷疑誰才是親生的。”
洛長寧橫了他一眼,笑眯眯朝洛蓉道:“蓉兒啊,今日來找姑姑可是有何喜事?”
“姑姑怎麽曉得?”洛蓉一驚。
洛長寧嗔怪地瞪了她一眼,“皇上不是讓太後為你擇婿,今日宣你進宮,可是定好了,是哪家公子?”
洛蓉往嘴裏塞了瓣橘子,冰涼的甜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沒……太後就問了我幾句話。”
洛長寧笑容一滞,“未透露點什麽嗎?”
洛蓉搖頭。
洛長寧略顯失望,跟齊進嘀咕了幾句,便将此事揭過,抓了把瓜子嗑起來。
洛蓉默默觀察,待他們嬉笑閑話時,将手上最後一瓣橘子咽下去,咳嗽了聲,擺出一副嚴肅模樣。
“姑姑,姑父,今日來,我是有正事與你們說。”
“方才說的不是正事?”齊進瞅了她一眼。
“這不是才要講重點麽,”洛蓉捏了捏橘子皮,心情有些忐忑,深吸一口氣,“我決定嫁給族長哥哥。”
“哦,”齊家三人面不改色,吃茶的吃茶,嗑瓜子的嗑瓜子,撸貓的撸貓。
“你們這是什麽反應?”洛蓉眼神依次從三人身上略過,“我說我要嫁給奚澤。”
“嫁吧嫁吧,”齊俊百忙中回她一聲,“聽得耳朵都起繭子了也沒見你嫁出去。”
洛蓉,“我這次說真的!”
“你哪次說得是假的?”
洛蓉哼了聲,“可這回族長哥哥答應了啊。”
室內瞬間寂靜。
洛長寧愣了愣,立即拍拍手上的瓜子屑,緊盯着她,“蓉兒,此話當真?”
“不可能,先生怎麽會答應,”不待她回答齊進便道:“定是騙人的。”
洛蓉急了,“這種事哪能亂說,你們若不信,自可當面去問他。”
齊進呵呵笑了笑,明顯不當回事,轉身将整杯茶罐下去,又看向她,卻已是變了臉色。
“看來我們這些年真是将你寵壞了,竟然如此無法無天,成親是要你情我願才行,你,你怎能逼迫先生,老實交代,你對他做了什麽?”
洛蓉翻了個白眼。
“姑父覺得我能逼迫得了他嗎?”
齊進撓了撓腦門,“好像不能啊,那他為何會答應?”
“他也喜歡我啊,”洛蓉捧着臉傻樂,“你們都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
“他真的要娶你?”洛長寧還是有些懷疑。
“真的真的,要我說多少遍你們才信,”洛蓉拍了拍桌子,“我告訴你們,就是想讓你們幫我勸說爹爹,或者……奶奶也成。”
“那不可能,”齊進大手一揮,“你們倆差着輩呢,怎麽能成親,不是胡鬧嘛,不行不行,我得問問先生去,這玩笑開不得!”
說着話就要往出走,洛蓉也不阻攔,只輕飄飄問他一句,“姑父曉得他住在哪嗎?”
齊進腳步頓住。
“嘻嘻,我知道,”洛蓉滿臉得意,“但我不告訴你。”
齊俊插嘴,“表姐,莫非他是被你囚禁了……”
還沒說完,一堆橘子皮便朝他臉上飛來,齊俊大呼小叫着伸手擋開,“開玩笑開玩笑,表姐別生氣呀。”
齊進滿臉困惑,“你怎麽會知道先生在哪,我都不知道……”
洛蓉臉上帶着神秘的笑,“實話告訴你們吧,族長哥哥這些年一直在金陵,我也是不久前才曉得。”
齊家三人驚住,洛長寧與齊進對視一眼,道:“怎麽可能,他若在金陵我們怎會不曉得。”
“他如今就在金陵,如果不是身陷曹府,我讓紫蘇通知你們,你們能知道嗎?”洛蓉瞧着他們,“蓉兒今日所言句句屬實,你們很快就會明白。”
這番話出口,屋內再次陷入寂靜,洛蓉眼神轉動,看向依舊處于震驚中的齊進,“姑父,我跟族長哥哥成親,其實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齊進眉頭一簇,“此話怎講?”
“你看啊,族長哥哥于我們兩家都有恩,你跟爹爹是不是得客客氣氣,尊敬待他,”洛蓉眸中閃過一絲狡黠,“可假如我們成了親,他就得跟我一樣叫你姑父,你讓他幹什麽他就得幹什麽,因為你是他長輩,他須對你執小輩之禮,你多劃算吶。”
齊進暗自琢磨了一陣,面上一喜,“咦……有道理啊。”
洛蓉心中偷樂,再接再厲,“若非我們一早認識他,能看的出他已至不惑嗎?所以說這年紀只是個數字,其實也沒大要緊的,對不對?”
齊進眉頭不自覺舒展開來,點了點頭,“你這麽一說倒真是,巫鹹族壽數長久,在他們族裏,興許……先生的這個年齡段才是正經成婚的年紀。”
洛蓉啪地一拍掌,“對啊,姑父你真是太聰明了!”說着轉向洛長寧,“姑姑,你不是想知道保養秘訣嗎?等我嫁給族長哥哥,成了他們的族長夫人,還怕不曉得巫鹹族秘術嗎?”
洛長寧眼睛一亮,臉上綻放笑意,“你知道的,姑姑一直都很支持你,你以後可不要忘了姑姑。”
洛蓉眉開眼笑,“姑姑放心,那你們……是答應了?”
齊進走回去坐下,“我們答應有何用,要你爹同意才行。”
“那快幫我勸勸他啊!”洛蓉道。
“哪有那麽容易,”齊進瞥了她一眼,縮縮脖子,“你爹那牛脾氣……”
“我不管,”洛蓉哼道:“反正你們得幫我,否則我就告訴我爹是姑父幫我和族長哥哥見面。”
“嘿,你這丫頭,”齊進瞪她,稍頃,狀似無奈地松口,“好吧,我幫你勸勸,不過成不成可不敢保證。”
洛蓉高興地跳起來,“太好了,多謝姑父。”
“先別高興的太早,保不準一句話都沒說就灰溜溜回來了,”齊俊在旁潑冷水。
齊進端起桌上那盤瓜子朝他丢過去,“兔崽子,再說一句……”
齊俊眼疾腳快,立即起身朝門外狂奔,一堆瓜子嘩啦啦在他身後灑下。
在國公府交代完,洛蓉心情大好,回去後美美睡了一覺,翌日早早醒來,抱着洛譽坐在小花園裏,靜待姑姑和姑父前來。
石桌上擺了幾盤糕點,都是洛蓉新研究的口味,五顏六色的,看着就很有食欲。
洛譽喜歡吃甜的,見着這些花花綠綠的糕點就兩眼放光,小胳膊使勁往前伸,每次快要夠到時便被洛蓉一把攬回懷裏。
“姐姐,給我吃,給我吃……”
眼見着那些吃的都進了姐姐肚子,自己一個也沒撈着,洛譽委屈的都要哭了。
洛蓉唇角沾滿點心沫子,瞧見他癟着嘴,及其不滿的樣子,勉為其難将剩下的小半塊塞到他手裏,語重心長教育他。
“小孩子要少吃甜食。”
洛譽捧着糕點,登時多雲轉晴,正要往嘴裏送,突然橫空裏伸過來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去。
洛譽尚未反應過來,手上已經空了,擰頭一看,自己好不容易争取來的糕點在一個白胡子老爺爺手上,急忙掙脫開洛蓉的懷抱,伸手去搶。
彭長老故意逗他,手舉得高高的就是不給他,洛譽蹦得沒勁了,氣呼呼往旁邊一坐,“哼,不要了!”
“真不要了?”彭長老拿着糕點在他眼前晃,“不要我可就吃了哦,我吃了哦……”
洛譽看準時機,一把抓住他的手,彭長老佯裝吃驚喊了幾聲,順勢将糕點給了他。
“哈哈,笨爺爺,”洛譽得意洋洋沖他做了個鬼臉,一溜煙兒跑了。
彭長老笑容滿面,坐下打量了幾眼洛蓉,“恩,面帶紅光,看來喜事将近了。”
洛蓉耳根微熱,盈盈而笑,“彭爺爺,你算的真準,族長哥哥果然……昨日還覺得不可能,沒想到這麽快就峰回路轉……”
“跟奚澤比起來,那算什麽……”彭長老撫須道,話音一轉,“對了,阿羅那小子被我教訓了一夜,眼下還在屋裏綁着,你讓人去給他送些吃的。”
洛蓉微訝,“阿羅來了?彭爺爺為何将他綁起來?”
“那小子一根筋,我幫他醒醒神。”
洛蓉心中一動,“他不願意讓族長哥哥娶我吧,莫非是違反族規會有嚴厲懲罰?那族長哥哥……”
“你連我都不信?”彭長老雙眼一瞪,“我能害奚澤嗎?”
“蓉兒自然相信彭爺爺,”洛蓉心下稍安,困惑道:“可阿羅為何那般執拗,他就如此瞧不上我嗎?”
“非也,倒不是因為你,此事……”彭長老剛開了個口,菱香便來禀報,“姑娘,國公爺和國公夫人來了。”
洛蓉忙起身,問清在何處,快步朝東廳而去,彭長老無所事事,便也跟了去。
他們進去時,正好聽見洛禾問齊進,“你可知先生住在何處,我派人尋遍京師,竟未見他蹤跡,不知是否又落在了……”
瞧見洛蓉,後面的話收了回去,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定在後面的彭長老身上。
“我什麽都不曉得,”彭長老一臉無辜,“別看我,族長行事從不與我打招呼。”
洛禾暗暗搖了搖頭,吩咐丫鬟看座。
洛蓉在洛長寧旁邊坐下,姑侄倆不說話,一個勁地擠眉弄眼。
洛禾看向她們,“你們倆眼睛抽筋了?有話就說。”
二人同時側過臉,目光飄忽,洛蓉小聲道:“說呀,小姑姑,快說啊!”
洛長寧:我什麽都聽不見。
洛蓉對她失去希望,盯向齊進,不停地使眼色,他仿若未見,捧着茶杯一口接一口的喝,“這茶不錯,哪裏産的?”
薛氏正要答,洛禾先一步道:“你府裏連明前龍井都沒有嗎?待會兒回去時我讓人給你裝一些。”
齊進,“大哥,我不是這個意思。”
洛禾瞅了眼桌上茶壺,眉頭一擰,“那你這一大清早跑來做什麽?”
“我……”
“咳咳,”洛蓉連忙咳嗽提醒,齊進看了看她,像是才記起正事,端出一副正經模樣,“我來是有要緊事與大哥商議。”
洛禾甩了甩衣袖起身,“你能有什麽要緊事,容我回來再說吧。”
“大哥去哪?”齊進忙問。
“進宮,”洛禾朝看戲的彭長老微微颔首,大步朝外走。
洛蓉急了,使勁掐了下洛長寧,洛長寧驚呼一聲,讓洛禾停了腳步。
“尾巴被夾住了?”洛禾肅容盯着自己妹妹,“大呼小叫的成何體統,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洛長寧委屈,“大哥,不是剛下朝嗎,你怎麽又進宮……”
“不行嗎?”
“行,當然行,”洛長寧呵呵幹笑,“大哥慢走。”
洛蓉眼睜睜看着父親偉岸的背影消失在視野,轉頭瞪向自己的姑姑姑父,臉上明明白白寫着,我對你們很失望!
齊俊哈哈大笑,“我說什麽來着……”
齊進微笑看他,他默默閉上了嘴。
皇宮禦書房內。
書案上擺了厚厚兩沓奏折,筆架置于右手邊,上面整齊地挂了大大小小四五只毛筆,旁邊是一方精致硯臺。
陳牧端坐于案後,清隽的面容看起來有些嚴肅,聽到太監報雍武侯請見,神情微微松緩,放下手中折子讓宣進來。
洛禾垂首進來行禮,陳牧讓他起身,臉上帶了笑意,“侯爺來的正好。”
“皇上,關于冀州換防之事……”
陳牧擡手,示意他無須多說,只道:“朕明白侯爺之意,此事且容朕再想想。”
洛禾欲言又止。
“侯爺放心,朕自有主張,”陳牧看着他,“倒是另外有件事,朕想聽聽侯爺的想法。”
“皇上請說。”
“是這樣,近日有人托朕做媒,想迎娶侯爺千金,所以問問侯爺……”
洛禾面容一凜。
陳牧道:“朕說的并非姑母。”
“哦?”洛禾微微有些訝異,“不知皇上所言,是哪家公子?”
“朕的老師。”
“帝師?”洛禾大驚。
“沒錯,就是帝師,”陳牧道,瞧着他震驚的許久不做聲,不用想也知道在顧慮什麽,未立即點破,目光炯炯看着他,“侯爺意下如何?”
洛禾心情複雜,噗通跪倒,“皇上,微臣就這麽一個女兒,正是碧玉年華,而帝師如今年事已高,與蓉兒委實不大合适,還請皇上恕罪,微臣不能答應。”
“朕無亂點鴛鴦之意,不過是問問侯爺,侯爺何罪之有,快請起,”陳牧眼神一轉,“不過……侯爺在意的只是帝師的年紀嗎?”
洛禾依言起身,愣了下,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
“假如帝師與朕一般年輕,侯爺可會同意?”
洛禾還是沒太明白,帝師歷經兩代帝王,自皇上少年登基便輔佐在側,怎麽可能年輕得了!除非他是……洛禾面容一僵,心念電閃間,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猛地看向皇上。
陳牧知道他猜到了,輕笑一聲,“侯爺還未見過老師吧,正巧他今日也在,想見見侯爺。”
說話同時,屏風後有人影緩步而出,洛禾盯着那道身影,眼睛越睜越大。
“侯爺,”奚澤朝他揖了一禮,洛禾滿面驚楞,半晌沒反應。
“侯爺,”奚澤又叫了聲,态度誠懇,“我是真心求娶令嫒,還望侯爺能成全。”
這句話一出口,洛禾瞬間回神,神情恢複嚴肅,“沒想到先生竟然就是帝師,難怪,難怪……想來蓉兒是早就知道了。”
奚澤未回答,陳牧噙着笑道:“老師博覽群書,性情沉穩,依朕看,與表妹倒是般配,她那随心所欲的性子與老師正好互補。”
洛禾心中一動,看了眼熱情撮合的皇上,思緒繁雜。
陳牧自然有他的打算,曹家意欲籠絡奚澤的事他早就知道,雖然相信老師不會為其所用,但畢竟世事無常,想的長遠些并無壞處,雍武侯府與曹府水火不容,洛蓉是他的表妹,既對老師有意,老師也願意,他成全此事,自然是對大家都好。
不過顯然,侯爺不是這麽認為的。
洛禾心情翻江倒海,有種他們倆人暗度陳倉的感覺,怎麽想都不舒服,寒着臉不發一語。
奚澤上前道:“我聽蓉兒說,侯爺嫌棄我年紀大,所以不情願這門婚事,這個我确實無話可說,不過我保證還能活很久,定會護她一世周全。”
洛禾微微動容,“先生這些年就從未動過娶妻之念?”
“從未,”奚澤迎着他的目光。
洛禾沉默盯着他,良久之後,松口道:“容我想想吧。”
從宮裏回來,洛禾與薛氏說了此事,薛氏頗是驚訝,思及今日國公府那兩口子的異樣,這才明白大抵是洛蓉請來的說客。
夫妻倆商量許久,有些拿不定主意,之前堅決不同意,一是年紀相差太大,二是料定奚澤将她視作小輩,并無男女之情,女兒只是一廂情願,還有最重要的一點,雍武侯府與曹黨多年不合,他不放心将女兒交到一個無權無勢無力保她平安的人手上,可現在,這一切好像都不是問題了,巫鹹族壽命長遠,奚澤又是令曹玄束手無策的帝師,而且還主動求娶,表面看來,似乎沒有反對的理由,可洛禾心裏怎麽都過不去,總像是有根刺杵在那。
晚上用膳時未看到洛蓉,洛禾問了丫鬟才知她在臨時抱佛腳,飯後無事,兜兜轉轉去了她的院子。
洛蓉正在奮筆疾書,聽見有人進來,還以為是菱香和紫蘇,頭都未擡道:“快來幫我捏捏,肩膀好酸。”
洛禾走上前,手一放到她肩上,她便察覺出不對勁,身子一縮回頭,滿眼驚色,“爹,你怎麽來了?”
“來看看你,”洛禾道,瞅了眼滿桌淩亂的宣紙,“前幾日做什麽去了,現在才知道急了。”
洛蓉低頭嘟囔,“我就知道你是來教訓我的。”
洛禾看着她,語聲忽然溫柔,“再着急也不能餓着肚子,讓菱香他們端些飯菜來,吃了再寫。”
洛蓉受寵若驚,“爹,我不餓,馬上便是太後壽辰了,我得趕緊抄完。”
“那待會餓了再吃,”洛禾道,語聲微頓,“蓉兒,爹今日在宮裏見到帝師了。”
洛蓉握着筆的手僵住,面現緊張,“蓉兒不是故意瞞着爹的,只是……”
“我明白。”
“那他……可有跟爹說什麽?”洛蓉心中忐忑,仔細觀察父親的神色。
洛禾點頭。
洛蓉渾身緊繃,“爹會答應嗎?”
洛禾不答反問,“不答應,你會怨爹嗎?”
洛蓉眼眶一紅,“蓉兒這輩子非他不嫁,求爹成全。”
洛禾嘆了口氣,什麽也沒說,起身走了。
洛蓉拿不定他是何意,暗自琢磨了一陣,無奈放棄,繼續專心抄佛經。
翌日天剛亮,齊俊便跑來,拉着洛蓉上街為太後挑選壽禮。
二人出門不久,一輛板車進了侯府,與此同時,奚澤收到傳信,出了帝師府。
剛拐至永福路,就聽前面藥鋪傳來吵鬧聲,一位婦人被掌櫃的推搡出來,哭哭啼啼跪在地上不肯走,“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沒有死,求求你救救他……”
奚澤一眼認出,是那日在道觀碰見的婦人。
掌櫃的罵了幾句,威脅她不準再來,她跪匍在地,肩膀劇烈抖動,哭聲沙啞,看起來頗是可憐。
奚澤面不改色從她旁邊經過,她聽見腳步聲還以為是掌櫃的去而複返,驚喜地擡頭,看到奚澤的瞬間,眼裏迸發出強烈恨意,猛然爬起來朝他撲去,“是你,是你咒死了我的孩子,我要殺了你。”
洛蓉和齊俊逛了半天,未有什麽收獲,從玉石店出來正要去別處,聽到不遠處的吵嚷聲,擰頭看了眼,發覺一個紫衣男人被狀若瘋癫的婦人撕扯,定睛一瞧,竟是奚澤。
洛蓉整個人都炸了,當即狂奔而去,用力将婦人推開,擋在奚澤身前。
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那婦人體弱,洛蓉這一推,她直接坐在了地上,不過轉瞬又發狠地沖上來,咬牙切齒地厮打他們,嘴裏不斷嚷着,“還我孩子命來,還我孩子命來,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奚澤下意識抱住洛蓉,轉了個身護住她,連連後退了好幾步,齊俊的護衛随後上前,将瘋狂的婦人攔住。
“沒事吧?”奚澤垂眸問懷裏的小姑娘,洛蓉心中小鹿亂撞,擡頭看着他,搖了搖頭。
婦人還在叫嚷,“你會不得好死,不得好死,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你會遭報應的……”
洛蓉怒氣漸漸湧上來,伸手一拽又将奚澤擋在身後,瞧着那婦人有些面熟,瞅了眼旁邊藥鋪想起來,目光轉冷,“你說他害了你的孩子,證據呢?拿出證據來。”
奚澤看着護在自己身前的小姑娘,大概是動了氣的緣故,原本白皙的膚色微微有些泛紅,側臉弧線優美,像是畫筆勾勒而成,一點瑕疵都沒有,掩藏在秀發後面的耳朵圓潤小巧,讓人忍不住想伸手摸一摸。
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她已不是過去的小丫頭,她長大了,長成他看到的未來裏那般美貌模樣。
“那日在雲清觀,就是他詛咒我壞的是死胎,當時你也在……不對,你跟他是一夥的,你們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婦人情緒激動道。
“嘴巴放幹淨點!”護衛怒喝。
婦人咯噔一下,驚恐地後退兩步,轉而看向一旁看戲的齊俊,“他們倆狼狽為奸,咒死了我的孩子,還不知道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你快去報官,把他們都抓起來,都殺了,為我孩子報仇!”
齊俊愣愣地聽她交代完,擰頭問洛蓉,“表姐,你們倆還一起去道觀了,何時去的,我怎麽不曉得?”
婦人臉色大變,手指顫抖地指向他們,“你,你們,你們不怕遭報應嗎?”
洛蓉嗤笑,“他好心提醒你,卻被你倒打一耙,你憑什麽說你的孩子是因他詛咒而死,你有什麽可值得他詛咒的,你們家是富商巨賈還是權勢滔天,詛咒你對他有何好處?”
婦人眼神在他們身上一打量,再看自己的粗布衣,一瞬間面如土色,雙唇顫了顫正要開口,就聽她接着道:“他若那麽厲害,早就連你也詛咒死了,留你性命因為你美嗎?即便是忘了,方才你瘋了那麽久,他也該将你咒死了,你怎的還活蹦亂跳?”
婦人當下說不出話來,驚懼地看着他們。
“若是再胡言亂語,休怪我對你不客氣!”洛蓉歷喝,婦人吓得連連搖頭,嗫嚅着往後縮,“不,不敢了。”
洛蓉給了護衛一個眼神,護衛放行,婦人立即倉皇跑遠。
齊俊望着那背影幽幽道:“表姐,我可從未見你這般維護我。”
“小孩子,搗什麽亂,”洛蓉敷衍了他一聲,轉身看向奚澤,語帶埋怨,“你怎的也不知道躲?”
“為何要躲?”
“她的孩子又不真是因你而死,你何故讓她欺負。”
“她又不是真能殺了我。”
洛蓉心內驀地有些觸動,認真問他,“你們族長……都是這麽舍己為人的嗎?”
奚澤,“……”
“放心,日後我會保護你的,”洛蓉拍了拍胸脯,笑意盈盈道,上前兩步拽住他衣袖,“族長哥哥,你要去哪裏,我陪你一起去。”
奚澤心中湧起一股難言情緒,目光柔和看着她,“去侯府。”
藥鋪旁邊的馬車裏,曹永從簾子後看着那一幕,眼神一點點收縮。
三人一起回到侯府,行至東廳,發現一輛板車停在那裏,旁邊守了幾個壯年。
洛蓉奇怪上前,尚未開口,便聽他們齊齊躬身道:“族長。”
是巫鹹族的人。
“你們怎會在此?”奚澤問道,聲音帶着冷意,“誰讓你們出谷的。”
幾人面面相觑,打頭那壯士小心回話,“彭長老……讓我們送東西來。”
奚澤深呼吸了一下,“都回去!”
“是。”
無人敢多話,當即拉了車準備走,奚澤叮囑了句,“路上小心些,”便也跟着朝外行去。
洛蓉拉住他,“族長哥哥,你只是來找他們的?來都來了,不見見我爹嗎?”
奚澤微微一笑,揉了揉她的頭,“侯爺現在怕是沒工夫見我。”
洛蓉不解,待他離去,叫來丫鬟一問,方知父親此時在書房,和齊俊過去,竟見彭長老坐在外面臺階上,齊進正巧從書房裏出來。
“爹,你怎麽也在這?”齊俊問道。
齊進沒搭理他,撩開衣擺在彭長老旁邊坐下,二人咧嘴朝洛蓉直樂。
“我爹在裏面吧,我去找他,”洛蓉被他們看的心裏發毛,說着話朝屋內走,被彭長老拽住。
“你爹沒工夫理你,別去打擾他。”
“為何?”洛蓉奇怪不已,“族長哥哥方才也這麽說,爹到底在幹什麽?”
“奚澤來過了?”彭長老問,不待她回答便咦了聲,“他怎麽沒将阿羅帶走。”
洛蓉腦子裏略略一轉,想到不久前他說的話,這才反應過來,面現驚色,“彭爺爺,莫非他們送來的……是聘禮?”
彭長老敲了下她腦門,“不然你以為呢。”
“到底是什麽好東西,舅舅竟然躲起來一個人偷看,”齊俊也好奇起來,湊過來問他們。
齊進喜道:“全是失傳已久的兵法陣法圖,還有嵩繪瓷的整套茶具餐具,名家字畫更是用繩子捆着送來的,皆有上千年之久,每一個都是無價之寶,對了,還有把古劍,瞧着像是絕世神兵……”
“什麽絕世神兵,那是純均劍,”彭長老插嘴,一臉的鄙視,“十大名劍圖沒看過嗎?這都認不出。”
齊進驚吶地搖頭,“未看過,不過那真是十大名劍之一嗎?老先生,你們巫鹹族出手也太大方了。”
彭長老得意洋洋,“我們族長娶妻,自然是要奉上最好的東西,方能顯示出我們的誠意和對蓉丫頭的看重。”
“哎呦表姐,你面子可真大,”齊俊笑着打趣。
洛蓉亦欣喜無比,興奮問他,“那給我送的是什麽好東西?”
“你?”彭長老笑容消失,啪的一拍大腿,“我給忘了。”
洛蓉,“……”
“不過你不用失望,等你成了族長夫人,我們族裏的好東西還不是任你挑選,”彭長老安慰她。
洛蓉又高興起來,伸長了脖子,“那族裏除了名貴字畫和兵法書,還有什麽好東西?”
彭長老想了想,“歷朝歷代的野史密傳,道家佛家所有經書,各種各樣的手抄孤本,唔,還有武功秘籍,星象八卦圖什麽的……”
“有沒有漂亮首飾?”
彭長老搖頭,“沒有,我們族人都比較樸素。”
洛蓉悻悻地縮回頭。
彭長老樂呵呵看她,“你想要漂亮首飾,讓奚澤送你呀,他有。”
“真的?”洛蓉眼睛一亮,轉瞬又暗下去,猶豫道:“我去要……不好吧。”
“那有什麽,你們都快成親了,他不該送你定情信物嗎?”齊進幫她出主意,“你就直接管他要,若他不給,你就甩臉子,悔婚,你姑姑當初就是這麽做的。”
“诶,那不行那不行,”彭長老連忙道:“既已訂婚,哪能随便毀約。”
“就是做做樣子,又不是真的。”
“那也不行!”
二人旁若無人地争論起來,洛蓉見縫插針,“等等,等等,我什麽時候跟族長哥哥定親了?爹不是還沒答應嗎?”
☆、33.第 33 章
齊進但笑不語, 彭長老撚了撚胡須,“你爹他都收了我的聘禮, 自然是答應了。”
洛蓉喜不自禁, 抱住彭長老手臂, “早知道我爹這麽好收買, 彭爺爺就應該早點送聘禮來。”
齊進撇撇嘴,“你就那麽急着嫁出去?”
洛蓉不好意思了,躲到彭長老背後, “姑父你就會笑話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你這丫頭, 倒怪上我了,”齊進搖頭嘆氣,“哎,心裏只想着先生, 看旁人肯定是處處不順眼了,罷了罷了,我也不在此礙你眼了,回去了, 反正那些好東西也沒我的份,早知道就應該生個閨女。”
洛蓉笑嘻嘻道:“姑父別急, 有東西落下了。”
“什麽?”
“你兒子。”
齊進嫌棄地瞅了眼蹲着的齊俊,擰頭就走, 嘴裏小聲嘀咕, “也不知現在生閨女還來不來得及……”
齊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