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我招誰惹誰了我,我是男的……我容易嗎!”
書房裏,洛禾聽着外面的談論聲散去,眸光波動,腦中閃過齊進方才進來說的話。
“伴君如伴虎,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麽,即便鬥倒了曹家,興許還有下一個李家、趙家出現,只要身處朝堂手握重權,便永不會有寧日,倘若有朝一日,侯府面臨滅頂之災,這天底下,恐怕也只有奚澤能護蓉兒周全。”
是啊,向來糊塗的國公爺這次竟一下說在了他心上,巫鹹族隐居世外多年,力量不容小觑,僅是奚澤一人,便令曹玄處處受挫無可奈何,本事之強非他所想象,眼前這些失傳書籍就足以證明,奚澤,他有遠勝于自己數倍的能力保護蓉兒。
洛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和奚澤訂親了,幾日之前還覺得這是遙不可及的事,轉眼他們就有了婚約,跟做夢一樣,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不敢閉上眼睛,生怕一覺醒來這些統統煙消雲散,索性翻身坐起,點亮火燭抄寫佛經。
時間在筆尖悄然而過,洛蓉心緒不知何時平靜下來,慢慢有了困意,伏在案上迷糊睡去。
窗外,奚澤從暗沉濃霧中走出,透過大開的窗戶,視線落在和衣而眠的小姑娘身上。
一陣風襲來,她身子蜷起,似乎嘟囔了聲冷,繼續睡着,沒有要醒的意思。
奚澤手搭在窗棂上,猶豫了一瞬,翻窗而入,慢慢走到床邊拿了被子來幫她蓋上,聲音極輕,外間守夜的菱香毫無所覺。
洛蓉睡得昏沉,忽然感覺背上一沉,整個身子像是被什麽溫暖的東西卷住,很是舒服,勉強擡了擡眼皮,模糊的視線中竟出現一個紫色身影。
“族長哥哥,”她嘟囔了聲,手胡亂抓了下,握住了一個物什,冰冰涼涼的透着寒意。
洛蓉睡得暈暈乎乎,雙手捧着那東西胡亂搓了搓,發覺似乎微微有了熱意,欣喜地拉近了些,呼呼吹了兩下熱氣,吧唧在上面親了下。
奚澤手背感覺到一片濕熱,半個手臂都僵了,古井無波的眼中頭一次出現慌亂神色,另只手趕緊撥開她的爪子,放入被窩裏倉皇而去。
走出幾步想到什麽,又回過頭來,小心關好窗,這才去尋彭長老。
找遍大半個侯府,總算是發現了他的所在,奚澤推開門進去,發現阿羅被綁着蜷在角落,彭長老四仰八叉鼾聲如雷。
聽見聲響,阿羅睜開眼睛,看到奚澤差點喜極而泣,“族長,你怎麽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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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澤過去幫他解開繩索,“你怎會被他綁了,我還以為……”
他以為彭長老不願離開侯府,所以阿羅遲遲不歸在此耗着,本想着今日聘禮送到事情辦成,他們也該回來了,不料依舊不見人影,這才來一探究竟。
“長老耍詐,”阿羅憤憤道:“我哪知道他随身帶着迷藥。”
“兵不厭詐懂不懂,白跟了族長那麽久,”彭長老不知何時醒來,坐在床上看着他們。
阿羅不服氣,“你連自己人都下手,我才是白孝順了你。”
“你這孩子怎麽就那麽固執,”彭長老指着他,“我現在不幫你醒醒腦,日後你遲早會吃虧。”
“規矩就是規矩,豈能說廢就廢,族長比旁人感悟更深,自該明白外族女子娶不得!”
“我就看着,等你将來面對自己心儀的女子,還會不會說出這話!”
“我絕不會心儀外人!”
兩人眼看又要争論起來,奚澤沉聲制止,“行了,也不看看這什麽地方!”
彭長老大大咧咧朝後一躺,“侯府啊,我們倆是從大門進來的,族長好像不是,可要小心些,莫被當成偷賊給抓起來了。”
奚澤,“……”
“長老還準備待到何時?”
彭長老嘿嘿一笑,“我得看着你們成了親再走啊,萬一蓉丫頭反悔了你可就沒媳婦了。”
奚澤擰眉,“那随我去帝師府吧,侯府于長老而言,畢竟不是久待之地。”
“怎麽,我在你未來老丈人家住住有何不可?”彭長老眼睛一瞪,“不走不走,我近來剛發現了個好玩東西。”
“什麽東西,向侯爺讨來就是了,料想長老開口,侯爺不會拒絕,”奚澤道。
彭長老搖搖頭,“這個……侯爺還真不會給,”說着咧嘴一笑,“小世子。”
奚澤,“……”
“阿羅,我們走。”
“是,族長。”
奚澤甩袖離開,剛出了那院子便碰見巡視的護衛,掩在樹影中待他們走遠,看向旁邊的拱形門,朝阿羅道:“從西院走吧。”
“好。”
二人輕聲拐進門內,剛邁出兩步,不想迎面撞上一清麗姑娘。
若說洛蓉生如人間富貴花,那姑娘便似仙界玉清荷,相貌絕美,氣質出衆,身披純白鬥篷,仿若不染塵埃的天外仙子。
阿羅這些年在金陵,也算見過不少美人,尤其是與長大後的洛蓉重逢後,雖然嘴上不承認,心裏卻清楚,世間恐怕再無美過她的女子,不想今日偶遇這位姑娘,竟叫他一時看呆了。
單論長相,她确實不如洛蓉,可那氣質,卻是遠勝他人。
洛蓉的美太強烈,帶有沖擊力,會讓女子自慚形穢,男子過目不忘,她稍顯含蓄些,但只要看到,就會令人移不開目光。
“你們是什麽人?”姑娘面現驚慌,似乎想喊,奚澤從阿羅身後迅速閃出,一掌劈下去,姑娘連他模樣都未看到,眼睛一閉暈了過去。
奚澤将她扶住,平靜看着呆滞的阿羅。
阿羅猛然回神,羞愧地低下頭,“族長,我……”
奚澤示意他扶着姑娘,喂了顆藥丸給她,然後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瓶子,放在她鼻下,姑娘鼻子動了動,幽幽醒轉,眼神卻是毫無焦點。
“回房睡吧,”奚澤緩緩道,聲音魅惑,“回去好好休息,夢裏看到的都忘了吧。”
姑娘依言轉身,像是夢游般,慢慢離開。
奚澤和阿羅不再耽擱,立即掩住身形,悄悄出了侯府。
回帝師府的路上,阿羅憂心忡忡問奚澤,“族長,那藥管用嗎?”
“不知道,”奚澤板着臉,“第一次試。”
阿羅越發愧責,“都怪我反應遲鈍,萬一她明日醒來還記得,那可怎麽辦?”
“無妨,蓉兒自會猜到你是半夜離開,幫你解釋清楚。”
阿羅這才放心,點了點頭,疑惑道:“族長好像認得那姑娘。”
“若沒猜錯,應該是蓉兒的堂妹。”
“哦。”
确實如奚澤所料,姑娘乃洛書之女洛婵,名滿京城的第一才女,前些時日随母去外祖家祭祖,今日入夜才回來,白天在馬車裏睡得多了,晚上便有些睡不着,出來在院子裏散了散心,想着洛蓉和洛譽,不知不覺就走了過來,未料遇到奚澤他們。
翌日天亮,菱香走進內室,發現洛蓉趴在桌案上睡着了,忙将她搖醒,“姑娘,你怎麽睡在這兒?”
洛蓉迷迷糊糊睜開眼,想起昨夜做的美夢,便是手臂酸麻也不覺得難受了,笑意盈盈揉了揉,菱香打趣她,“姑娘大清早就這麽高興,可是做什麽好夢了?”
“猜的真準,”洛蓉在她臉上捏了下,“快幫我梳洗,我要出門。”
“姑娘,明日便是太後壽辰了,你還要出去啊,那佛經……”
洛蓉記起來還有這件重要事,聳拉下肩膀,忽然間靈光一閃,面露笑容,“我可以帶去別處抄。”
帝師府裏,奚澤剛用完早膳,就見洛蓉抱着幾本佛經進來,腦中閃過昨夜那一幕,不大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
“族長哥哥,我來陪你,你高興嗎?”
奚澤沒吭聲,随手拿了本棋譜翻閱起來。
洛蓉也沒指望他回答,自個兒坐到桌案前,擺開陣勢準備抄寫,開始前,先跑到他跟前确認一件重要事。
“族長哥哥,我們是訂親了對吧?”
奚澤從書後露出眼睛,“侯爺未拒絕,應該算是。”
洛蓉心中一樂,将他手上的書拉下來,湊近認真望着他,“那我以後可以叫你名字嗎?”
“嗯,”奚澤別扭地朝後移了些。
“奚……澤,”洛蓉小聲叫了下,面色微紅,“我還是叫你奚哥哥吧。”
“随你。”
“奚哥哥,我去抄佛經了,”洛蓉眨着眼睛開心道。
“去吧,”奚澤擡起書擋住臉,眼睛盯着書頁,卻是一個字也看不進去。
☆、34.第 34 章
室內寂靜, 兩人各忙各的,只偶有書頁翻動的聲音, 洛蓉一開始情緒激動, 寫着佛經慢慢便靜下心來, 她不攪擾奚澤, 奚澤亦很快冷靜,自顧研究棋譜,幾乎忘了屋內還有旁人。
忽然一道咳嗽聲響起, 奚澤擡頭,看向書案後捂着嘴的小姑娘。
“許是昨夜受涼了, ”洛蓉笑呵呵道,将咳意壓下去,繼續埋頭抄寫。
奚澤目光複轉回書上,翻了兩頁, 輕聲起身出去了,洛蓉寫的認真,壓根沒有發覺。
阿羅在院外練武,奚澤将他叫過來, 吩咐他去熬姜湯,他方才也聽見了屋裏咳嗽聲, 二話不說就去了。
他知道族長是打定主意娶洛蓉了,雖然很不情願, 卻是只能接受, 昨夜回來, 彭長老這幾日教育他的話翻來覆去在腦子裏回蕩,他嘴上不承認,心裏其實早就聽進去了,想着若族長真要成親,若無意族中女子,娶了她也是好的,起碼她真心待族長。
其實抛開這些,但就她這個人,阿羅也打心底裏讨厭不起來,畢竟是小時候就認識的,她又沒有壞心思,在他看來,便如妹妹一般親切,除了闖禍的時候。
奚澤交代好之後又回到屋內,拿起書待要繼續看,眼神卻不自覺飄向前方,隔着幾盆花草,輕柔的落在小姑娘身上。
自她長大重逢以來,一直都是鬧騰的模樣,似乎未有過這樣安靜的時刻,奚澤倒有些不習慣,定定瞧了她許久,直到那道倩影慢慢與記憶深處的嬌軟小女孩重合,心湖驀地為之一蕩,正巧她似有所覺忽然擡頭,四目相對,他竟頭一次匆忙避開了。
“好累啊,”洛蓉揉着胳膊起身,朝奚澤這邊而來,他伸手去棋盒中拿棋子,帶起嘩啦啦一陣聲響。
“奚哥哥,你還在看棋譜啊,”洛蓉挨坐到他旁邊,瞅了眼他手上,嘟囔道:“那有什麽可研究的,一坐便要好幾個時辰,腿都麻了。”
“寫完了?”奚澤問她。
“沒有,歇一歇,”洛蓉嘻嘻一笑,托着腮幫看他,“你一個人下多無趣,改日我将婵兒帶來陪你下,她可厲害了。”
奚澤唇角微勾,“早就聽聞你二叔棋藝精湛,二姑娘得其父奚心教導,想來必是青出于藍。”
“那是自然,我們家婵兒十歲的時候棋藝已經冠絕金陵了,”洛蓉滿臉自豪,“第一才女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奚澤意味深長接道:“雍武侯府的姑娘确實名聲都很響亮。”
洛蓉笑容一滞,随即幹笑兩聲,“這世間的女子……也不全都是一個樣,對吧?”
奚澤但笑不語。
“奚哥哥,莫非你喜歡婵兒那樣的?”洛蓉突然緊張起來。
奚澤動作頓住,甚是無語,“你胡思亂想什麽呢。”
“不是嗎?”洛蓉大大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奚澤搖搖頭,放下手中東西起身,從旁邊木架上拿了個精巧的白玉盒子遞給她。
“這是什麽?”洛蓉翻來覆去端詳,放在鼻下嗅了嗅,聞到一股清香。
“今夜回去臨睡前在手腕抹一些,明日便不會覺得酸疼了,”奚澤淡淡道。
洛蓉面上浮現喜色,“謝謝奚哥哥。”
奚澤極輕地嗯了聲,看着她仔細收起來,道:“去吧,早些抄完早些回去。”
還是想讓我早些走,洛蓉悻悻地哦了聲,回到桌前準備繼續,剛剛坐定,阿羅便端着碗進來,碗裏冒着騰騰熱氣。
他進來也不吭聲,冷着一張臉,放下碗轉身就走,洛蓉叫了他一聲也不搭理,眼看着他出了屋子,洛蓉目光移向奚澤,在他面上停留了一瞬,挪到那碗上,咽了口唾沫道:“奚哥哥,阿羅給你做什麽好吃的了?”
奚澤挑了挑眉,示意她自己看。
洛蓉當下樂不可支地跑過去,瞧見之後怔了一下,“姜湯,奚哥哥,你冷嗎?”
奚澤沉默看了她一眼,不想說話。
洛蓉面帶失望,“我還以為是什麽好東西,”說着打了個響亮的噴嚏,吸吸鼻子轉身欲走。
“既然都做了,你嘗嘗吧,”奚澤忽然開口。
“姜湯有何好嘗的,”洛蓉順口接道,瞧見奚澤神情似乎有些僵硬,料想是因自己駁了他的面子,忙上前兩步,捧起碗仰頭往下灌,豈知姜湯尚未涼透,被燙的大叫了聲,一口吐了出來。
“慢點,”奚澤擰眉道,正欲幫她倒杯溫水漱口,她已急急地沖過去自個端起桌上的茶杯,是他方才喝了一半擱在那的。
她一口氣将剩下的喝完,抓起茶壺又倒了杯喝掉,伸着舌頭哼哼,“燙死我了。”
奚澤面色有一瞬間不大自然,很快恢複如常,将剩下的姜湯吹了吹給她。
“還要喝啊?”
奚澤沉默盯着她。
她趕緊接過去,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偷眼瞅了瞅奚澤,正對上他仿若監視的眼神,立即側身避開,面容聳拉下來。
直到喝完,将空碗給他看,洛蓉還有些迷糊,自己又不冷,為何非要喝這難喝的鬼東西,難道是他不想喝,又怕傷了阿羅的小心靈,所以才犧牲自己?
對,一定是這樣。
洛蓉暗自琢磨着,胡亂抹了兩下嘴巴,擔心他有心裏負擔,做出自認為最燦爛的笑臉。
奚澤眉頭皺的卻更緊了,瞧了她片刻,拿出巾帕幫她拭去下巴上的湯漬。
洛蓉頗是不好意思,紅着臉去奪帕子,“我自己來吧,”伸手一把抓住他手掌。
奚澤動作停住。
洛蓉怔怔看他,猛地反應過來,趕緊松了手,慌張道:“我,我去抄佛經。”
話落擰身沖向書案,看都不敢看他,心裏噗通直跳,提起筆來胳膊不停地打顫。
奚澤收回帕子,眼神波動,再次落在她身上時驀地僵住。
虛空中的畫面徐徐變換,裏面出現她的身影。
從帝師府出來已近黃昏,仍是沒有抄完,但卻不能再繼續待下去,洛蓉火急火燎地回到侯府,準備挑燈夜戰,一進屋便迎面碰上一清麗佳人,微笑喚她,“蓉姐姐。”
“婵兒,你何時回來的?”洛蓉驚喜地上前,拉着她上下打量,“怎的感覺又瘦了。”
“昨晚方回,婵兒哪有清瘦,明明比之前胖了,”洛婵道,“倒是蓉姐姐瞧着頗是憔悴,可是身子不适?”
洛蓉搖搖頭,打了個哈欠,挽着她朝內室走,“這幾日未休息好罷了,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
洛婵欲言又止,不知想到什麽,打趣一笑,“莫非是太過高興,以至夜不能眠?”
洛蓉“嗯?”了聲,未反應過來。
“我可都聽紫蘇說了,蓉姐姐的心上人來提親了,伯父也應了,真是有情人終成眷屬,令人好生羨慕。”
洛蓉瞅了眼旁邊抿嘴偷樂的紫蘇和菱香,伸手去撓洛婵的小腰,“好啊,都拿我尋開心,既然羨慕,我讓爹也盡快幫你選一門好親事,挑好日子,我們姐妹倆一塊兒出門……”
洛婵被她鬧得咯咯直笑,連聲讨饒,“我錯了我錯了,看在我等了一整日的份上,蓉姐姐就饒了我吧。”
洛蓉停手,“你等了一整日?”
“可不是,姑娘剛走,二姑娘就來了,”菱香道。
“我想着許會很快回來,未料到竟這般久,”洛婵道:“蓉姐姐,你去了何處?連菱香和紫蘇都不讓跟。”
洛蓉咧嘴一笑,打哈哈道:“随便轉轉,你也曉得她們倆愛唠叨,總是看我什麽都不順眼,我圖清淨,便自個溜了。”
“姑娘,我們哪敢……”兩個丫鬟委屈開口,瞧見她瞪過來的眼神,立即将後面話咽了下去。
洛蓉拉着洛婵坐下,姐妹倆閑唠了幾句,轉到明日太後壽辰之事上,洛蓉記起正事,忙将未抄完的佛經展開,愁眉苦臉朝洛婵道明未休息好的緣由。
洛婵盈盈一笑,“蓉姐姐,不用擔心,我幫你寫。”
洛蓉登時大喜,洛婵書法造詣亦是一流,模仿父親叔父的字都不在話下,她的字更是輕而易舉,以前她闖禍也有被罰抄書的時候,每次都是靠洛婵幫忙糊弄父親。
有她相助,這剩下的佛經自然不是問題,洛蓉心裏長松口氣,緊迫感一消失,寫的越發慢了,未幾便眼皮沉重,開始了鬼畫符,迷迷糊糊了一陣,實在撐不住睡了過去。
翌日被菱香叫醒已是辰時,洛蓉伸着懶腰從床上坐起,腦中閃過昨日未完成的重要事,急忙汲了鞋看向書案,連襪子也未顧上穿。
“姑娘莫急,”菱香按住她,“二姑娘已經抄完了。”
洛蓉高興不已,“真的?那太好了,幸虧有婵兒,對了,昨夜她幾時回去的?”
“四更,”菱香道:“估計是沒睡多久。”
“婵兒身子弱,昨夜天涼,你待會讓廚房做些驅寒的藥膳送去,”洛蓉一邊穿衣裳一邊吩咐,忽然間想到什麽,系衣襟的動作一頓。
昨日被奚澤逼着喝的姜湯……莫非是因為自己說受了風寒,專門為自己熬的?
很快她篤定了這個猜測,在心中偷樂,極是開心,一不留神笑了出來,就聽門外傳來一聲,“什麽事這麽高興?”
☆、35.第 35 章
來人是薛氏, 手上牽着洛譽,說話間轉過屏風,到了她跟前,瞧見她仍衣衫不整的模樣,臉上帶了愠色, “這都什麽時辰了,怎的還沒收拾好?”
菱香惶惶然低頭認錯,道姑娘昨夜睡得晚, 便沒忍心早些叫醒,薛氏聞言柔柔一笑,未再計較,讓她們快些, 二嬸和洛婵已經在侯着了,莫再耽擱。囑咐完就帶着穿戴一新的洛譽先行走了。
太後壽宴在晚上,往年都是午時之後才進宮,不想今年竟這麽早,菱香和紫蘇急忙拉着洛蓉坐在梳妝鏡前忙碌起來。
待收拾妥當已是半個時辰後,洛蓉身着飛花蹙金曳地長裙,頭發高挽成朝雲髻,戴紅翡滴珠金步搖, 眉間一朵牡丹花钿, 整個人光彩明豔, 顧盼生輝, 菱香和紫蘇扶着她出門, 馬車已等在府外。
洛蓉挑簾而入,聽到洛譽喚自己,愣了一下,過去坐在他旁邊,對面是一身煙雲羅裙的洛婵,打扮清新動人,與她成鮮明對比。
“蓉姐姐,我們快走吧,伯母與娘親先行一步,已經進宮了,”洛婵柔聲道。
洛蓉點頭,吩咐車夫出發,捏了捏洛譽的小臉蛋,“你不是娘親的跟屁蟲嘛,怎的沒跟她一起走。”
洛譽鼓着腮幫子喊,“譽兒才不是跟屁蟲,譽兒長大了,豈能事事依賴娘親!”
“呦呵,那你怎的不去騎馬?別家世子可沒有坐馬車的,”洛蓉揶揄道。
洛譽小臉一紅,低聲不知嘟囔了句什麽,洛蓉噗嗤一聲,和洛婵相視而笑。
馬車在正陽門停下,姐弟三人下去,随着宮女到了萬壽宮,行至殿外,聽見笑談聲傳入耳中,似乎有不少人。
洛蓉牽着洛譽進去跪拜行禮,太後讓起之後方看清屋內衆人,除了母親小姑姑二嬸,還有長公主曹青苑和一衆世婦。
太後病重多時,朝堂內外皆知,大概因為此次恐是她過的最後一個壽宴,所以都比較積極,在宴會開始前先來探望,以顯示自己熱切的關心之意吧。
洛蓉暗自猜測着,奉上自己親手抄寫的佛經,太後看了很是高興,誇贊了她幾句讓嬷嬷好生收了,洛蓉瞧着她氣色比前幾日好了許多,亦很欣喜,又說了不少讨好的話,今日是個喜慶的日子,各家世婦無論心中作何想,面上也都跟着笑起來,唯有曹青苑拉着臉,一副不屑的模樣。
薛氏道她懶惰,來的太晚,假意訓斥了幾句,洛蓉見好就收,陪着笑在她旁邊落座。
她們寒暄,她便在一旁聽着,不再多嘴,忽然殿門外傳來一陣嘈雜聲,屋內一靜,嬷嬷準備出去看看,剛走到門口,就見齊俊風風火火地闖進來,若非避得及時,定要被他撞倒了。
“姑母,俊兒來給您拜壽了,”人未到聲先到,齊俊大步而入,瞧見一屋子婦人怔了一下,似是沒料到這麽多人,不過轉瞬便恢複嬉笑模樣,到得近前躬身作揖,“俊兒祝姑母福壽安康,長命百歲。”
太後笑容滿面,忙讓他起來,拉着他的手讓他坐在自己跟前,齊俊也拍了幾句馬屁,猛然間想起什麽,急忙讓殿外小厮将壽禮擡進來。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洛蓉也好奇地擡頭張望,昨日在帝師府抄佛經,齊俊準備了什麽壽禮她還真不曉得。
小厮慢慢擡進來,用紅布罩着,足有一人高,看起來頗沉,齊俊叮囑他們小心輕放,吸引了所有人目光後,得意地将紅布挑開。
屋內一片吸氣聲,一時間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洛蓉睜大了眼,看着那法相威嚴的白玉觀音,偷偷瞅了瞅小姑姑神色,開始為他默哀。
“這,這不是法華寺的觀音像嗎?”
長公主旁邊的世婦驚聲打破沉寂,其餘人開始竊竊私語,齊俊猶未察覺不妥,依舊喜氣洋洋道:“姑母,他們都說這觀音可靈了,侄兒專門給您請進宮來,讓她以後只保佑您一人!”
“住口!”洛長寧怒喝,“這尊觀音像乃百姓所請,在法華寺香火供奉已上百年,豈能随意讓你運進宮來,還不送回去!”
齊俊咯噔一下,看了眼太後,“我都已經跟主持說好了……”
“俊兒,聽話,莫要胡鬧了,”太後開口道:“你的心意姑母知道,只是這觀音像受百姓供奉,乃護佑天下蒼生之神明,豈能據為私有,快還回去吧。”
齊俊面露不願,哼哼唧唧的尋思借口,一室貴府面面相觑,曹青苑忽然哼了聲,滿臉嘲諷之意,齊俊作勢欲怒,聽得有人進來,暫且忍耐。
太後看向進來的嬷嬷,得知是雍武侯與國公爺請見,心知來意,讓她宣了進來,齊俊聞言面色大變,暗道不好,四下瞅了瞅便要躲起來。
然而已經來不及,洛禾與齊進大步進來,朝太後長公主見禮之後,齊齊看向那罪魁禍首,齊進汗顏告罪,洛禾直接過去拎着他告退,聲稱帶下來嚴懲,齊俊連連讨饒,大呼小叫的被帶走了。
這一場鬧劇很快結束,洛蓉瞧見母親和姑姑面色都不大好看,再看其她人,雖是不好表現出來,眼裏卻都暗藏譏諷神色,尤其曹青苑。
太後喝着茶不做聲,室內一時靜下來,頗是尴尬,洛蓉讪笑兩聲,道:“俊弟想必是知道太後拜祭觀音娘娘之心,卻因身子不适,不宜出宮,這才運進宮來讓太後親見,雖是糊塗,卻也一片孝心呢。”
薛氏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她閉嘴,洛蓉吐吐舌頭,不敢再多話。
太後微笑看了看她,道:“俊兒這孩子一向孝順,”便将此事揭過,薛氏随即岔開話題,讨論起今年新進貢的茶葉,室內漸漸又熱絡起來。
洛蓉與洛婵無所事事,幹坐着大眼瞪小眼,離壽宴開始還有好幾個時辰,二人不放心齊俊,尋了個借口溜了出來,洛譽也是待的無趣,死活要跟着。
找嬷嬷打聽了一番,洛蓉領着洛婵和洛譽朝建章宮方向找去,誰知未發現他們身影,卻冤家路窄遇到了曹永。
他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也不知是裝的還是真的病了,太後壽宴是在紫宸殿舉行,按理他不該出現在此處,但偏偏就被他給攔住了。
要死不活的模樣,還是一副風流相,因着在宮裏,不敢動手動腳,言語仍是如以往般無忌,洛蓉面露厭惡,不欲糾纏,帶着洛婵洛譽要走,他伸手阻攔,輕佻道今日會有件大喜事,讓她聽了莫要太高興,洛蓉心中一緊,立即明白他所言何意,揚手就是一巴掌叫他滾開,他面色變化,竟然忍住了怒氣,神情看起來有些陰翳。
洛譽有樣學樣,跑過去用小拳頭錘他大腿,讓他離自己姐姐遠點,被他一手拎了開來,洛蓉忙将弟弟護住,淩厲地瞪了他一眼,與洛婵快步離開。
回到萬壽宮,洛蓉內心一直惴惴不安,無意對上曹青苑怨憤的眼神,便越發忐忑,估摸着長公主有在壽宴上生事的可能,當衆請婚,加上曹黨勸說,太後定不好拒絕。
如此擔憂到酉時,該去宴席了,世婦們紛紛告退,洛蓉也準備随母親離開,卻被太後叫住,心想許是有事要交代,頗是緊張。
待所有人走完,嬷嬷幫太後換了禮服,讓太監傳來轎辇,扶着她也準備去紫宸殿,洛蓉随侍在旁,一直等着她開口,可直到出了萬壽宮,她也不曾說話。
洛蓉越來越不安,額頭布了細汗,實在忍不住,索性靠近轎辇直接問她,“太後留蓉兒,可是有話要說?”
宮牆巍巍,每隔幾步便有宮人跪匍于地,所經之處無人敢擡頭,偌大皇宮,沉寂的宛如一座死城。
太後垂眸看她,神情複雜,似有不忍,更多的是無奈,“蓉兒,那日你跟哀家說的話,可是真心?”
洛蓉想了想,點頭道:“不敢欺瞞太後,句句發自肺腑。”
太後嘆了聲,閉上眼睛不再言語,洛蓉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壓根沒明白她是何意,瞧着她神情卻是不敢再多問。
一路無話,到了紫宸殿外,太後才面露慈祥笑容,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先進去。
洛蓉遵命躬身一福後告退,進到殿內,在宮女引領下落座,旁邊薛氏問她太後與她說了什麽,她搖搖頭,一臉茫然。
這廂暗自琢磨着,未留意周圍,聽到群臣跪拜的聲音,方回過神來,随即被洛婵拉着跪下。
陳牧扶着太後一起進來,後面跟着曹青瑩,于上首接受拜禮後宣布開席。
齊俊被洛禾和齊進教訓,這會兒還悶悶不樂,獨自一個人喝酒,洛譽鬧他他也不搭理,洛婵與二嬸說着話,洛蓉眼神轉了一圈,瞧見曹永略帶得意的臉,方才不安的感覺又卷土重來,狠狠剜了他一眼。
群臣恭賀太後大壽,長公主随後起身,長長的一段賀壽語說完,正待變換話題,被太後含笑打斷。
一番場面話,太後将其打發,視線一轉從洛蓉面上掃過,落在洛禾臉上。
“趁着今日喜慶之日,哀家有件事想問問侯爺,”太後緩緩道,話至此處微微一頓,似有些氣息不暢的樣子,不過面上笑容倒是未減半分。
“太後請說,臣恭聽,”洛禾道。
“前些時日,帝師請哀家做媒,想迎娶一房妻室,哀家聞之甚是動容,帝師輔佐先帝和當今聖上,為我朝盡心盡力,至今卻仍孤身一人,誤了許多年華,這幾日哀家細思,有心為他賜一賢妻,看來看去,猶以雍武侯府嫡長女最為合适,不知侯爺意下如何?”
☆、36.第 36 章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洛蓉亦是瞠目結舌, 未料到太後竟當衆為自己賜婚。
曹家幾人最是震驚,滿目不敢置信, 尤其是曹永,神色變了好幾變,一副要吃人的模樣。
陳牧不動聲色觀察在座之人的反應,瞧見長公主露出愠色, 暗自冷笑了聲。
此婚事确實是他提前與太後商議好的,雖是駁了她的面, 但卻是太後金口所賜, 沒有允了他們家求親的是他,賜婚的是太後,她即便心裏清楚,也說不出什麽。
群臣竊竊私語, 悄聲議論,帝師年邁, 行将就木之類的言語時不時鑽進耳朵, 洛蓉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抑制不住滿心歡喜, 瞧見父親還端着臉不做聲, 急忙朝他使眼色。
這一幕在旁人看來自然是另一個意思,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 誰願意嫁給一個老頭子, 在座之人大都料想,以雍武侯一貫脾氣,必是會拒絕的,誰知他沉默了片刻後竟然起身去謝恩。
室內瞬間寂靜下來,洛禾的聲音顯得尤其響亮。
“小女頑劣,承蒙太後看重,為她婚事費心勞神,實在是她的福氣,臣……謝太後。”
陳牧與太後相視一笑,朗聲道:“侯爺這是答應了?”
洛禾神情鄭重,“能與帝師結親,乃侯府榮幸。”
國公府一家臉都白了,洛長寧欲開口,被薛氏眼神壓下,急得滿頭大汗,不明白兄嫂為何做此決定,想起前幾日齊進還說他們同意了巫鹹族長的提親,難不成如今又反悔了?可即便反悔,也不能将蓉兒嫁給一個老頭子啊!
洛婵亦滿面愁容,她坐在洛蓉旁邊,離得近,擔憂地看過去,本想安慰幾句,卻驚訝的發現洛蓉唇角帶笑,似乎很高興的樣子,一時怔住了。
太後的聲音緊接着自上面傳來,“如此甚好,那今日哀家便做主,将雍武侯府嫡長女洛蓉賜婚于帝師,擇良辰吉日完婚。”
洛禾看了眼洛蓉,洛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