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雍武侯府嫡長女與帝師婚期定在陽春三月的消息迅速在街頭巷尾傳開, 成為百姓茶餘飯後的一大談資, 甚至有好事者将她與巫鹹族長、帝師三人之事隐晦地編成歌謠在坊間傳唱,不外乎老夫少妻, 紅杏出牆之類隐意, 洛蓉是毫不在意,洛禾卻氣得大發雷霆,要派人去算賬,還未動身,就聽說那曲藝坊被一鍋端了, 一夜之間人去樓空,那可是城裏最大的曲藝坊,經營多年,暗中有不少勢力, 能悄無聲息這麽快将其逐出金陵的人可沒幾個,大多都猜測是帝師所為, 畢竟他行事隐秘, 與曹玄對抗多年, 未讓他占得一分便宜, 足見其謀略手段, 至此再無人敢多嘴議論此事,即便背地裏偶爾說起, 也都是小心翼翼的,言行收斂許多,事實證明, 确實如他們所想。
阿羅折騰了一日一夜,先是去雲清觀會了方慕天,然後馬不停蹄趕去協助青青,到了晚上,又大鬧了曲藝坊,回到帝師府已是四更時分。
奚澤竟沒有睡,站在廊檐下觀測星象,見他回來過問了幾句,阿羅一一交代了,尤其将方慕天之事重點提了下。
那老道對阿羅倒是以禮相待,不過談及歸還聖物,就立刻變了臉色,阿羅照奚澤吩咐警告,他也是打太極裝聽不見,氣得阿羅險些忍不住揍他一頓。
青青之後回來,道由于年關将近,進京赴宮宴的皇親國戚有不少,很難确定到底是何人,奚澤目光沉沉,囑咐她多加留意,然後進了書房,直到天亮才出來。
清晨起了霧,四周白茫茫一片,洛蓉最讨厭這種天氣,感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早起醒來後便沒有起身,一直在床上賴着。
早膳時分,菱香進來見她還躺着不動,連哄帶勸讓她起來吃點東西,紫蘇落後幾步進來,含笑對菱香道:“姑娘不想起就算了,左右沒什麽大事。”
菱香只好作罷,二人在屋裏收拾,洛蓉就趴在床上看她們,眼珠子左轉右轉。
“姑娘,你真不打算起?”紫蘇慢悠悠問她。
洛蓉覺得她語氣不太對,眨了下眼,“爹找我嗎?”
“侯爺一早就進宮了。”
“那是娘叫我?”
“夫人帶世子去老夫人那了。”
洛蓉翻了個身,開玩笑道:“總不會是我未來夫君在等我吧。”
“姑娘猜對了。”
洛蓉愣了下,一蹦而起,“你不早說!”
Advertisement
奚澤半個時辰前已經到了侯府,喝了六盞茶,第七盞剛續上,洛蓉就風風火火沖進來。
“奚哥哥,你久等了,”洛蓉大口喘着氣,“我不知道你來,紫蘇她捉弄我,”說着橫了下随後跟來的兩個丫鬟。
菱香一臉無辜:我什麽都不知道啊。
“無妨,”奚澤淡笑,“我來是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奚哥哥你跟我客氣什麽呀,能幫你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奚澤從衣袖裏掏出一封信,“将這個交給國公爺。”
洛蓉接過翻着瞅了瞅,可惜從外面什麽都看不到,“奚哥哥,你不是跟小姑夫很熟嘛,為何不自己給他?”
奚澤目光閃了下,“快去吧,再晚怕來不及。”
洛蓉滿眼疑惑,哦了聲趕緊走了。
齊進用完早膳,坐在偏廳發呆,不知為何,今日醒來一直心神不寧,洛蓉來的時候,他剛好端起茶杯喝茶,也許是沒拿穩,竟掉在了地上,茶水灑了一身。
“小姑夫,你沒燙着吧?”洛蓉看到這一幕,忙沖進來關切詢問,齊進擺擺手,“你來找俊兒還是你姑姑?他們應該還在用膳。”
“我是來找你的,”洛蓉将手上信遞過去,“奚哥哥讓我将這個轉交給你。”
齊進神情僵了一瞬,幾乎是搶過去撕開,看到大限已至四個字,臉色大變,拔腿沖了出去。
“小姑夫,你不換身衣裳嗎?”洛蓉急喊,轉眼已不見他身影。
能叫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老纨绔失形至此,絕對是有大事發生,洛蓉決定去找悉澤,問問清楚。
一出偏廳迎面撞上齊俊和洛長寧,被他們纏着問了幾句,等趕到帝師府,已是一炷香後。
天邊響起道悶雷,洛蓉驚得心頭一跳,隐約似乎意識到什麽,疾奔的腳步驀地剎住,緊接着,一聲聲鐘鳴音自皇宮方向傳來。
洛蓉眼眶一紅,模糊視線中,奚澤慢慢朝自己走來。
“喪鐘,是喪鐘……”洛蓉喉嚨哽塞,眼淚唰唰掉下來,“太後走了,她走了……”
奚澤不發一語,伸手抱住她,輕輕撫摸她的頭發。
洛蓉臉埋在他胸前,淚水将他胸口打濕了一大片,許久之後,啜泣着開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為什麽不告訴我?”
“你忘了宮裏的規矩了嗎?”奚澤平靜道:“紅白相沖,你就是去了,也見不到她最後一面。”
洛蓉嗚咽幾聲,又開始哭起來。
“蓉兒,生死有命,莫要為難自己,”奚澤松開她,幫她擦了擦眼淚,“會過去的。”
“我知道,可是太快了……”
“遲早都有這一日,對她來說,或許是解脫。”
洛蓉心底一酸,抓住他的手,“奚哥哥,你也會有這一日嗎?”
“每個人都有這一日,”奚澤輕撫她臉頰,“我也是,你也是,誰都逃不過。”
“可我不想看着珍愛的人離開,”洛蓉怆然道:“如果那一日到來,我也要比你們先走。”
“別胡說,”奚澤心裏抽疼了下,又抱住她,“你不是說要一直陪着我嗎,做人不能言而無信。”
洛蓉咬住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伏在他胸前連連點頭。
太後薨逝隔日,文武百官素服入宮行奉慰禮,母親和小姑姑是命婦,洛譽齊俊是世子,都随着同去了,只剩洛蓉留在府裏。
宮裏宮外一片素色,肅穆哀沉之氣環繞整個皇城,洛蓉聽到外面有百姓哭喪的聲音,眼眶不覺又紅了,一聲不吭坐在水池邊,腦中全是從小到大狗腿讨好太後的場景。
洛婵過來時,她已經坐了大半日,聽到一聲蓉姐姐,忙抹了抹眼睛想要起身,不想久坐未動,雙腿發麻,趔趄了一下,竟一頭栽進了水池中。
幾乎是轉瞬之間,剛被冰冷池水包圍,一雙手就伸過來将她撈起,洛婵只覺得眼前一個影子閃過,定睛再看,洛蓉已經濕噠噠在奚澤懷裏了。
“蓉姐姐,你沒事吧?”她驚慌跑過來,整張臉都白了,“都怪我,不應該那麽大聲叫你。”
洛蓉冷得瑟瑟發抖,哆嗦着安慰她,“不怪你,是我沒站穩。”
奚澤解下披風,整個将她包住,面容冷硬,轉身大步離開。
洛婵趕緊跟上去,瞧見旁邊僵立不動的阿羅,腦中忽然閃過一個模糊影子,來不及細想,與他擦肩而過。
菱香跟紫蘇快速準備好熱水,看向悉澤,“先生……”
“我來幫蓉姐姐,先生且放心,”洛婵跟着道。
奚澤點點頭,“好了叫我,”然後走出屋子。
洛婵和兩個丫鬟三兩下将她扒光,放進浴桶,洛蓉身體的血液似乎這才開始流動,熱意一點點回來,膝蓋卻是鑽心的疼,咬牙強忍着。
洛婵只以為她是因為受冷,頗是自責,不讓菱香和紫蘇插手,自個幫她擦洗身子,不停地問她還冷不冷,有沒有好點?
洛蓉勉強露出笑意,知道不讓她做這事她一晚上都睡不好,便沒有阻止,洛婵摸着她身子确實熱了,稍稍放下心來。
回溫之後,洛蓉裹進被子裏,借口想喝她煮的雞湯将她支走,菱香請來奚澤,和紫蘇悄聲退下了。
“奚哥哥,你怎麽來的這麽巧?”洛蓉只露出個頭笑着問他。
奚澤自然不能說提前看到她落水的畫面,只道:“是挺巧。”
洛蓉眼底有了濕意,“這個時候能看到你真好。”
奚澤目光一動,突然伸手碰她的腿,洛蓉忍不住嘶了聲。
聽她說話帶着吸氣聲,奚澤就猜到了,果不其然。
洛蓉也是再也忍不住了,抱住他胳膊哀求,“別動,奚哥哥,別動,我好疼……”
奚澤眼眸沉下去,高聲叫阿羅,待他進來,冷聲吩咐,“快去将針灸包拿來。”
阿羅看了眼面如土色的洛蓉,明白過來,急忙朝外跑,奚澤又道:“不用回府,去找長老拿。”
“是,我知道了。”
“不要讓婵兒知道,”洛蓉忙道:“我忍過一會兒就不疼了,不要讓她知道。”
奚澤扶着她躺好,見他拉着自己不松手,目光急切,無奈點頭,“好,我悄悄的。”
洛蓉無力地笑了下,放開他揪緊床單,咬着牙不再吭聲。
阿羅很快回來,彭長老也跟了來,一進門就嚷着,“蓉丫頭怎麽了,怎麽好端端掉水裏了。”
奚澤蹙眉,給了阿羅一個眼神,阿羅立即強行将他帶了出去。
洛蓉看到那些針就犯怵,索性閉上眼睛,感覺被子被揭開,中衣綢褲一點點卷起,微涼的手指時不時觸到腿上肌膚,頓時整個身子緊繃起來,雙頰如同火燒。
以前施針時畢竟年紀還小,且對他沒有這麽重的心思,現在可不一樣了,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稍稍擡了下眼皮,正好看到奚澤抽出一根最長的針,吓得趕緊又閉上。
“知道我今日為何來侯府嗎?”
他竟然還有閑心與自己說話,洛蓉心內腹徘,看到這麽一雙芊芊**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臉不紅心不跳的,莫非見得多了?
“我怎麽知道,”暗自有了猜測,說出的話不免帶了氣。
奚澤頗覺好笑,目光定在那精巧玲珑的膝蓋上。
“因為不放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