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去年西羌使臣入京, 進獻了兩只羌犬, 因其兇猛難馴，皇上命人養在皇家園林廣林苑內, 年底的時候生了五只小崽子, 正好齊進那段時間花鳥蟲魚玩了個遍，正正無趣，就跑去看了看，回來好一通炫耀，道那羌犬見到他都不敢吠, 別提多聽話了，洛蓉知道他對付鴨子很有一套，便信以為真，可眼下看來, 明顯不是那麽回事。
鴨子和猛犬……差別還是很大的！
竹籬笆圍城的犬舍內，幾只一般大小的羌犬列成一排狂吠不止, 其狀兇狠, 威風凜凜, 随時準備沖将而出, 齊進只遠遠瞅了眼, 任憑洛蓉如何拉拽都不敢過去，臉白如紙, 一個勁的擺手。
“哈哈，沒想到齊國公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
突然傳來一陣笑聲，洛蓉動作停住, 循聲看去，發現竟是皇上和奚澤。
幾人趕緊收起嬉笑行禮，陳牧視線掃視了圈，投向洛婵，溫聲道：“起來吧，自家人不必多禮。”
話音剛落，洛蓉就開心地沖到了奚澤跟前，“奚哥哥，你們怎麽也來了？”
“陪皇上出來轉轉，”奚澤含笑道，朝齊進與洛長寧微微颔首。
“蓉兒，你又不聽話了，”陳牧佯怒道：“堂堂國公爺，豈容你這般無禮，成何體統！”
“蓉兒只是想讓小姑父看得清楚些，”洛蓉一臉委屈，小聲嘟哝，“誰知道小姑父如此膽小。”
齊進笑着上前來，“這丫頭一向如此，臣都習慣了，也就皇上跟先生的話能聽進去，日後先生可要好好管管。”
奚澤一本正經瞥了眼洛蓉，“此事……怕是不容易。”
大家都會心一笑，洛長寧跟着道：“我也覺得是有些難為先生了。”
“小姑姑！”洛蓉羞赧地跺了下腳，“你們都笑話我，我不跟你們玩了，”言罷轉身跑了，洛譽洛婵想要跟去，被陳牧阻住，“看這兇巴巴的畜生做什麽，那邊梅花開的正好，齊國公，齊夫人，不如帶上婵姑娘和世子随朕同往一觀如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齊進忙道，幾人轉身往西邊而去，洛譽似不大情願，齊俊一把抱起他，走了幾步想到什麽，回頭沖阿羅道：“阿羅少俠，一起去吧。”
阿羅看向奚澤，似有猶豫，齊俊直接過來推着他往前，不忘朝奚澤道：“先生，你去找找表姐，我們在那邊等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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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澤颔首，擡腳朝洛蓉離開的方向走去。
林間蕭索，放眼望去皆是光禿禿的樹枝，被厚厚積雪壓得擡不起頭，偶有幾只山雀落在枝頭，叽叽喳喳叫幾聲，一有風吹草動，立刻撲棱着翅膀飛走。
洛蓉深一腳淺一腳走在雪地中，茫然四顧，不知到了何處，這廣林苑太大，方才一着急沒有看方向，這會兒瞧着周圍都一個樣，一頭霧水轉了幾圈，也沒找到來時的路。
前方有個樹墩子，洛蓉想過去歇歇再說，忽然聽到什麽聲音，腳步頓住，一股寒氣從脊骨迅速蹿起，洛蓉猛地轉身，正見一支羽箭沖着自己破空而來，勢如破竹，那一瞬間，呼吸頃刻停止，腦袋變得一片空白。
距離不過半尺遠時，斜刺裏突然有個什麽東西迅疾飛來，擊中羽箭使其偏了方向，擦着發髻而過，嗡鳴了聲紮進後面的樹幹裏。
洛蓉渾身冰涼，大喘了口氣，思緒一點點回來，雙腳卻如灌了鉛，無法挪動半分。
餘光裏，一個黑影快速朝林子深處掠去，後面有個侍衛打扮的人緊跟着追了去。
“洛姑娘，你沒事吧？”聲音由遠及近，聽着有些耳熟，洛蓉目光僵硬地移過去，看到兩個年輕男子，打頭的是秦覺。
“秦大哥。”
他快步過來，打量了她一番，彎腰撿起地上的腰牌，方才千鈞一發之際，順手摸到它便擊了過來，好在有驚無險。
“我沒事，多謝秦大哥相救，”洛蓉情緒慢慢平複，看向随後而來的清雅公子。
“這位是賢王殿下，”秦覺解釋道：“你該謝的是他，若非他及時發現，我也來不及救你。”
賢王陳闵，乃端慧太妃之子，生性純良，寬厚豁達，是衆多王爺中與陳牧感情最親近的，封于盛洲，因太妃年邁，主動交出軍政之權，只想留在京中侍奉母親，算是皇上現存的兄弟中唯一一個有名無實的王爺，故而極受皇上看重，念其孝心，由郡王晉封為親王。
這位王爺待人有禮，行事低調，平日也很少出門，洛蓉倒是從未與他打過交道，不過從陳牧嘴裏聽到過幾回，對他印象還不錯，聞聽秦覺之言，趕緊福身稱謝，他微笑還禮，“不過是眼力好些，未幫上什麽忙，姑娘無須客氣。”
說話間，秦覺已從樹上拔了羽箭來，仔細檢查了一下，眉頭深縮，問洛蓉，“你怎會一人在此？”
“我跟小姑父來的，不甚走散了，”洛蓉愁容道：“還好遇到你們，不然小命都要交代在這兒了，不知道是哪個王八犢子，敢暗算本姑娘，讓我知道了，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賢王保持方才的微笑表情，愣愣望着她，突然聽到腳步聲，回頭一看，發現是去追擊黑影的侍衛回來了，見他搖頭，目光轉向秦覺。
“竟敢在廣林苑行兇，定是早做了安排，”秦覺神情嚴肅，“這箭上沒有任何标記，洛姑娘，你可有什麽發現，或是懷疑之人？”
洛蓉腦子還有些混亂，張口就道：“一定是來刺殺奚哥哥的，上回沒有得手，曹玄怎麽會死心，我早就知道他一定還會再找機會，果然……”說到此忽然變了臉色，“不行，我得去找奚哥哥，他有危險。”
說着就要走，秦覺拉住她寬慰道：“你先別急，依我看，倒不一定是這樣，若真如你所言，只要殺掉奚先生就好了，何必朝你下手，自找麻煩。”
“也是啊，”洛蓉被他一語點醒，廣林苑乃皇家園林，層層守衛，普通人可不容易進來，而且自己今日來此是臨時起意，也不可能有人猜到早做安排。上回在侯府附近的黑衣人确實是為刺殺奚澤，自己恰巧撞上，這回自己與奚澤并不在一起，如果真是曹玄所為，似乎沒必要如此，更何況今日皇上也在，實非動手的好時機。
“怎麽感覺……好像是沖着我來的，”洛蓉後知後覺道：“誰要殺我呢？我想想啊，我得罪的人還挺多的……”
“蓉兒。”
遠處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洛蓉立即擡眼看去，面露笑意，“奚哥哥。”
奚澤目光微動，落在拉着她胳膊的那只手上，停頓了一下，緩步走過來。
秦覺從那眼神中意識到，在他走近前已經松開。
“奚先生。”
“秦大人。”
兩人互相颔首，又與賢王見了禮，提及方才洛蓉遇刺一事，奚澤眸光縮了下，接過秦覺手上的羽箭看了看。
“先生可有發現？”
秦覺聽說過巫鹹族長的才名，此刻見他神情凝重，便忍不住問了句。
“沒有，”奚澤平淡道，将箭交還給他，轉向洛蓉，表情變得嚴肅，“以後不許亂跑。”
“哦，知道了，”洛蓉乖乖點頭，委屈地拉了拉他衣袖，“奚哥哥，你別生氣，我剛才差點就死了。”
奚澤心頭掠過一絲後怕，握住她的手，“有我在，你不會死的，走吧，皇上還在等我們。”
半刻鐘前，在來找洛蓉的路上，奚澤其實已經看到她遇刺這一幕，用了平生最快速度飛奔趕到，及時将她救下，然後便去追那殺手，當時洛蓉命懸一線，眼睛僵直，發生了什麽根本沒有看清，只知道是有個什麽東西擊中了羽箭，并不知是奚澤的石子而非秦覺的腰牌。
那殺手顯然對這林子極其熟悉，雖然武功不如奚澤，但很善于隐匿蹤跡，奚澤一時半會找不到，又心系洛蓉，所以折了回來。
這一番話讓洛蓉心裏暖融融的，情不自禁露出笑容，環住他胳膊撒了個嬌，然後告辭離去。
陳闵驚吶地問秦覺，“那位奚先生，莫非……就是近來京中盛傳的……洛姑娘的情人？”
秦覺，“或許吧。”
梅林一角，洛長寧靠在齊進肩上，夫妻二人難得有如此柔情蜜意之時，望着眼前美景，誰都不想打破這份美好。
孩子們也很識趣，沒人前去打擾，林子極大，洛譽一到那就将姐姐和奚哥哥抛到腦後，與齊俊玩鬧起來，一個追一個趕，好不熱鬧，阿羅開始抱臂旁觀，後來也被齊俊生拉硬拽着加入。
洛婵安靜站在樹下，遠遠看着他們，唇角不自覺揚起，旁邊的陳牧不經意回頭，正好瞧見這一幕，心頭驀地一跳。
白雪相映，紅梅為妝，美人兒如玉如蘭，瑩瑩生輝，片片花瓣灑在她頭上，肩上，景致渾然天成，宛如仙人筆下的一副畫，竟是那般的不真實。
她跟蓉兒不一樣，她很安靜，安靜的常常會讓人忽視，可一看到她，便會讓人移不開目光，腹有詩書氣自華，這句話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