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雨下了近三個小時,中途停歇一陣,讓人錯以為會到此為止,誰知沒過多久,又纏綿悱恻的下起來。
第一場下得疾,莽撞,欠缺預備但是轟轟烈烈,第二場就舒緩多了,節奏得到把控,變得游刃有餘,從容而酣暢。
很好的一場雨。出乎意料。
凝神谛聽,窗外雨聲漸息,空氣清新濕潤,水分子乘着微風充分運動,烏雲蒼灰,貼着房頂爬行,游走,深處卻裂開條縫,刺出一道金色的光。
天色一點點放亮。
景允弓身坐在床角,一條腿折起,腳跟踩着床沿,膝蓋抵住胸膛。他什麽都沒穿,擡手攏着頭發,用黑色的小皮筋紮成一束,露出細長的脖子。
他渾身滾燙,微弱的震顫,沉浸在情事的餘韻中,扯過白色的被單披在肩上,遮蓋整個背脊,蜷縮得像是羔羊。
康崇彎曲手指,用指節的背面摩挲景允的臉頰,試了試體溫,繼而動身下床,随便撿了條寬松的居家褲穿,去廚房倒水喝。
他伸了個懶腰,捏捏頸側僵硬的肌肉,鎖骨附近散落着幾點绛紅的吻痕。經過床頭,抓起幾團用過的紙巾和安全套,拿出去扔了。
卧室裏彌漫着一股糜爛的腥甜味,被風吹淡。
康崇端了杯溫開水回來,遞給景允,自己也沿床邊坐下。兩人始終沒有交流,直到水被喝光。
景允握着空杯子,舔了舔嘴角的水痕,然後扭轉上身,用力吻了康崇,力氣大得康崇往後曳了一下,磕的嘴唇都有點疼,一次沒輕沒重的襲擊。
親完他也不說話,總還有些慌亂,随便抓了件襯衣往頭上套,腦袋拱出來才發現穿錯了,是康崇的睡衣,面料垂順,揉得很皺。
而他身上已經沾染了康崇的氣味,沒必要再脫。
“……這下不會再弄錯了。”
康崇隔着睡衣抱他,确認這份證明,十指在他腰側交纏,兩條長腿把他圈住,鼻尖蹭蹭他的耳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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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的誰,從今天起就記牢了吧。”
把所有髒衣服攏到一塊兒塞進洗衣機裏,兩人伴着滾筒的攪拌和脫水聲沖了個澡,用了新買的沐浴露,互相吹幹頭發,在初秋的雨後一起出門,去買晚飯食材。今晚想在家自己做。
目前戶外的氣溫還維持着能穿短袖的程度,雨雖已停了,但保不齊還會再下,所以他們帶了傘,揣上手機、卡包、家門鑰匙,步行去周邊一家規模比較大的連鎖超市。
其實開車也行,只是這種天氣,走路會更舒服。
“做豬肚雞和煲仔飯?”景允問康崇。
“行啊。”
人行道上間或出現一些水窪,影影綽綽的倒映着周遭的人和景物,水面上漂浮着被雨打落的花瓣,景允邁開腿從上方跨過,頭頂撲簌簌響,掃到一簇伸出圍牆的薔薇,枝梢的積雨被撞散了,兜頭灑進他的頸窩,他便縮起脖子,嘶聲說涼。
康崇沒法不看他,鼻梁上擠出的小細紋和泛紅的眼角,肌膚之親過後,這些尋常無奇的神态和舉止仿佛都被賦予了指向性的隐喻,慵懶的站姿,松弛的臂膀,凸起的關節,甚至略顯困倦和無力的微笑,都變得別有深意,與那些曾對這具身體做過的事聯系起來,成為他們之間的暗號。
他挑了包廣式香腸,放進康崇掂着的購物籃,提議道:“要不給橘子打個電話?她之前不說要來家裏玩兒麽。”
“哦對,”康崇掏出手機:“我打。”
等待對方接通期間,兩人溜達到保鮮櫃前,有一個牌子的酸奶打折,景允一手拿了一瓶,問康崇要哪種口味。康崇擡起下巴指着桑葚。
“喂?哥?”陳蜜柑在那頭答話:“我剛下班兒,幹嗎?”
“蹭飯來不來?”康崇開門見山,果然得到積極響應:“那必須啊!你們在家做了飯嗎?要不要我買點啥帶過去?”
景允在生鮮櫃前稱雞肉,康崇把手機扣到他耳邊,他身子傾過來,說:“帶個涼菜?要素的,蓮藕豆皮都行,你看着買。”
“嗯吶!”陳蜜柑答應完,忽然換了個聲調,喊:“哥你跟康崇是不是睡了!你嗓子好黏啊!”
“……”景允拎着毛肚徐徐走遠:“挂了吧。”
康崇憋着笑,跟他去付錢。
肯定睡了!
陳蜜柑得意地把手機丢進挎包,路線臨時更改,她提前了五站下車,尋思着要買哪家的涼菜,最後決定去常光顧的那家快餐店,味道有保證,發揮穩定。
那家店的工作人員也差不多跟她混了個臉熟,見她推門進來,不遺餘力地誇“又變漂亮了”。她回了個笑,剛想寒暄幾句,突然發現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坐在角落捧着iPad邊辦公邊等餐的男人也認出了她,青色的眼鏡片一反光,幾乎是同時,兩人目光交彙。
緣分啊。
——是那個拼桌時問她要過聯系方式的男人。
有後進來的顧客從她身畔擦過,她讓了讓路,又重新看回去,毫不避諱。
她聽見自己吞了口口水,大腦尚未下一步行動的指示,她那雙該死的高跟鞋已經自發地驅使她走了過去。
男人對此始料未及,臉皮繃得死緊,收起平板放在腿上,以為她還是來拼桌的,想給她騰個空位。
她拉開椅子,氣勢洶洶地坐下了。
“你好。”她說:“又見面了。”
“……你好。”
男人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鏡框,攢出一個羞澀的笑來,總是看她一眼就低頭閃躲,瞳孔是茶色的,睫毛不密但是挺翹,貌似比她年紀還小,像剛出校門的大學生。
醞釀了足足有半分鐘,他才說:“你确實……又變漂亮了。”
陳蜜柑想笑,只得別過臉,空對着窗外的街。
她問:“我還有機會認識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