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仵作的家
安進與趙慶倆人一人拎着一個燭火搖曳的紅紙燈籠向衙門後面那片樹林子走去。
天色已經見黑,古代人睡得早,這個點要是放在現代正是全家一起觀看中國式家庭倫理劇的時候,而此時的平安城已經一片寂靜了。
風從樹林子北邊刮過來,燭火晃得厲害,像随時要熄滅似的。月光把那高聳怪異的樹影倒映在凹凸不平的土路上,偶爾飛過一兩只嗓音粗啞的烏鴉,那“嘎嘎”的叫聲聽得人心裏發毛。
兩人不約而同地停在了樹林的前方,誰也不想先踏出這一步。
“趙…趙慶…你走前面。”安進哆嗦了一下,裹緊了身上單薄的衣衫。
“大…大人,我還是在後頭吧。”趙慶縮着健壯的身軀,一個七尺男兒此刻看着像一米五。
“……”
“你一個月月錢多少?”言下之意就是,我覺得你錢拿得有點多。
“五…五兩,大人。”趙慶雖不明就裏,還是老實回答了他的問題。
“五兩銀子一個月不少了,你要對得起你的工作。你知道你作為捕頭的職責是什麽嗎?”安進決定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誘之以利。
“小的知道。作為捕頭,我的職責就是懲奸除惡、保一方平安,守護平安城的老百姓,讓他們安居樂業!”安進挺直了身板,似乎這口號給他注入了一絲莫名的勇氣。
“……”安進目瞪口呆,小夥子挺會來事呀,難怪你小小年紀就當捕頭了。
“我跟你說呀,你說的那些沒錯,不過都是虛的,虛的……”安進拍了拍他的肩膀,湊到他身邊,“你最重要的職責,就一個,保護本大人。記住了嗎?”
“……”
“是…大人。”
“嗯…你走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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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麽多,就為了這個?
趙慶剛邁出了一條腿,又迅速地收了回來。
“怎麽着?月錢不想要了是不是?”安進差點撞到他背上。
“不是不是,大人,小的突然想到,咱可以不用穿過這片林子去白仵作那。您看。”他往右邊一指。
“衙門和樹林子旁邊就是幾畝田地,咱可以挨着田地過去呀,這樣就不用害怕啦。”
誰害怕了?我那是人生地不熟,那叫怕生。
“行,就按你說的辦,你帶路吧。”
安進跟着趙慶倆人,沿着樹林子和田地中間凸起的田梗往前走去,不用從林子裏穿過去,兩人心情都輕松了不少,一路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
“這旁邊的田地就是仵作種的?”黑不隆冬的也看不清種得啥玩意兒,安進眯着眼睛打量起來。
無奈夜色太重,田地遠遠看去只覺灰蒙蒙一片,間或中間一點鮮豔的綠,其他的啥也看不清。
“是仵作種的,大人您小心着點,可千萬別踩着了。”不知為什麽,安進總覺得趙慶的謹慎不像是關心自己,倒像是萬分恐懼着什麽。
“那就是仵作的房子?亮着燈的那個平房?”
遠遠看去,前面出現了兩棟房子,一左一右立在山下,正對着樹林和田地。左邊是一棟面積挺大的單層平房,裏面露出一絲昏黃的光,大門上挂着一塊白布,平房的匾額上寫着什麽,安進看不清楚。
右邊那棟房子是個兩層尖頂的樓房,面積不大,看着還挺精致。但是裏面黑燈瞎火的,像沒人住似的。
“不是,大人,白仵作是住右邊那所小樓。”趙慶停了下來,遠遠地指給安進看,一副“就在這看看吧,別往前面走了”的樣子。
“噢!”安進不會承認他已經看上了這棟精致的小樓,坐落在這大山腳下,如此靜谧,如此安逸,甚好甚好。
“那左邊的平房是幹嘛的?”
“那個…那個…那個就是義莊……大人。”
“義…義莊?!”這夜裏的風本就有些涼,安進感覺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義莊…不就是傳說中的古代停屍房嗎……
安進邊看着那平房裏漏出的一絲光影,邊往後退了兩步。那光影晃動之間,安進似乎看到了一個裹着白衣的雪白僵屍正從窗口掠過。掠過的一瞬間,好似還回眸朝安進的方向望了一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安進頭也不回地往衙門奔去,趙慶本就膽小,此刻哪還顧得上別的,一個箭步就沖到了安進前面。
“……”丫的別的不行,跑步還挺快。扣你月錢。
當晚安進就如願以償地做了個噩夢,夢見去世的劉縣令血肉模糊地爬上了他的床,說自己不是種田累死的,是被義莊旁邊的白仵作騙過去,拿他的身體做人體試驗,要安進幫他報仇。
安進縮在床角落裏拼命地踹他,終于把自己蹬醒了。
“趙!慶!”安進哭喪着臉發出了穿越以來的第一聲嚎叫。
“大人,大人,您沒事吧?”趙慶看着緊緊抱着自己胳膊不撒手的縣令大人,臉一陣紅一陣白,這…被人看見了不好吧。
“答應我,永遠不要離開,好嗎?”安進眨巴着無助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低喃道。
“……”大人,我是有未婚妻的人诶。
“大…大人,您放心吧,小的會保護好您的。呵呵…呵呵呵……”
安進放下了他的胳膊,你不說保護還好,你一說保護,我就想起你那慫樣了。我還是自求多福吧。
“趙慶,是哪個不長腦子的把義莊給建在衙門的後面的?”雖然隔了一片樹林子,可也并沒有提供多少安全感。這古人未免心太大了吧?
“大人,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不過好像很久以前就這麽定下來了,一直也沒什麽事啊……”趙慶屬于那種事情不到跟前就不害怕的人,隔着一片林子他倒是挺無畏的。
“放屁!怎麽沒事,你知道嗎,劉縣令肯定是吓死的啊!”安進又想起了他的夢,禁不住一陣顫栗。
那夢太真實了,劉縣令滿身是血,卻眼淚簌簌,哀嚎着控訴白仵作對他的殘忍暴行。真是令人發指啊。
“大…大人,劉縣令是累死的,這是白仵作驗屍過的,不會錯。”趙慶讨好地笑着說。
這是笑的時候嗎?你小子對白仵作一無所知啊。
“你們等着吧,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他,肯定有問題。”安進出奇地相信自己的第六感,雖然事實證明,從來沒有準過。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安進慢慢克服了對義莊的迷之恐懼,又回歸了自己正常的養豬生活——吃喝睡加發呆。但捕頭趙慶卻多了一絲煩惱,縣令非要他睡到自己卧房的外間,還不許他打呼嚕,五兩銀子也不好掙啊。
從第一起案子發生之後,又陸續發生了兩起自殺和意外事件,安進都利用自己豐富的理論知識完美地排除了兇殺可能。但他心裏難免有些小失望,辦個大案子是他目前迫切的渴望。
在這兩起案子裏,他也見到了衙門的另外兩名仵作,老周和老何。老周和老何都是五十歲左右,黝黑的臉上夾雜着一些或深或淺的皺紋,除了對安進偶爾笑一笑,其他時刻顯得比較嚴肅,一看就是老實巴交的人。
他倆對安進也十分尊重,每每開口都要行個禮。安進對他們很滿意,要不是他們上有老、下有小、住過來不方便,安進真想把白古的房子騰給他們。
這才是仵作該有的樣子嘛,看看他們倆,穿的是深色粗布麻衣,頭上綁着灰色頭巾,腳上沾着一些黃土,舉手投足間盡顯專業。
這就是衙門需要的人,仵作這種東西,還是要上年紀的人才像那麽回事。你看那個白古,嫩得跟根蔥似的,他做出的判斷能有說服力嗎,能有權威性嗎?
“大人,周仵作和何仵作……十個案子一般會錯五個……呃…他們的話,您還是自己多掂量掂量吧。”師爺馮言不太放心地提醒道。
“……”這臉打得未免有點快。
“不可能吧?我看着他們挺像那麽回事的啊?”安進覺得,人嘛,難免會判斷錯,重要的是什麽,還是态度嘛。
“劉縣令本來想開了他們的,不過這平安城實在缺仵作。而且白仵作一人聽差,也難免太累,這才留下了他們。您就将就着用用算了。”
安進不爽極了,這麽說,他白古還是平安城仵作裏面的老大?還不能随便開?我倒要找個機會,殺殺他的威風。
殺威風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捕頭趙慶“哐”地一聲沖進門來,口裏叫着“大人死人啦,大人死人啦”。咦,大人呢?
“……”扶我起來,幫我把頭上的血止一下,然後帶我去現場。
還有,下個月月錢,扣光,扣光!
這次的案子發生在戶外,安進坐在馬車裏晃了很久,又下車步行了好一會兒才看到現場。
屍體是在一條小溪邊發現的,确切地說是平安城渭水河的下游一個偏僻的河灘上。因為河水從上游流過來彎彎繞繞,到了這裏水量就小了,成了條小溪。
這裏風景很優美,河兩岸綠樹茵茵、花草叢生,但是人跡罕至。所以屍體發現的時候已經腫脹發臭,是路過的養蜂人來報的案。
安進站得遠遠的,不敢靠近,心想着今日輪到哪個仵作了,怎麽還不來。正張望着,就看見一個全身雪白的身影正從西邊太陽将要落下的方向徐徐走來。
呵,小龍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