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六夢

許多時候,不過是吃得鹹魚抵得鹹,誰先在乎,誰就輸了。

你去賭的時候,總是要有滿盤皆輸的勇氣。

她入得夢裏,從床上醒來,腦海裏完全空白。

這是一種讓人致命的空虛感,腦海裏沒有記憶,房間裏有個溫和的機械女聲,她知道是鬧鐘,但就是不知道從哪裏發聲。

附近的床頭櫃上放着一個物件,她腦海裏蹦出手機,但拿到手中,卻不知道怎麽開機。

她穿着睡裙,打開門,穿上鞋子,什麽都是陌生的。

街道上的行人來來往往,但她腦中空空,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來自哪裏,哪裏是自己的家。

感覺有些冷,她抱着臂,想要回到原來的地方,卻發現自己迷路了。

茫然的走了許久,最後頹然的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這附近都是相似的住宅,連商店都找壞健

天空漸暗,她一再祈禱不要下雨,沒想到還是淅瀝的下了。

她開始打噴嚏,頭發濕嗒嗒的貼在頰邊,她凍的發抖。

然後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然後看到了一張沉默的臉。

說不上英俊還是普通,你張眼望去,好似是很平常的臉,但就是有些讓人忘不掉的特質。

你可以說,這是玄而又玄的氣質。

他彎下腰,把身上的西裝脫下來,“你冷不冷?”

她奇怪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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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忘了?”他肯定的說道。

“你是誰?”

他抿緊唇線,“我帶你回家。”

他可靠嗎?她站起來的時候,腦子有點混,但是她好冷,再差又會怎樣?

他帶她回到她離開的房子,拿了幹毛巾給她,“你又犯病了。”

“什麽意思?”她有點糊塗。

“你的海馬體出現了病變,記憶流失嚴重。”他這樣回答,“我們是合法夫妻,結婚後的第三年,你開始發病。”

她懵懂驚異的望着他,似乎在判斷他說的是真是假。

“我不會騙你。”他忽然掀起一絲微笑,倒有些可親的模樣,“我為什麽要騙你?”

她在鏡子裏看到自己的臉,有一種說不上的感覺,仿佛自己也是個陌生人。

他帶着她參觀每個房間,翻閱相冊,他告訴她他們的相遇相知相愛的故事,她很安靜的聽,卻好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點都沒有真實感。

她看到自己和他的婚紗照,有些陌生。

“我是長這樣嗎?”

“你知道婚紗寫真總是和真人不太一樣。”

晚上睡覺的時候,她問,“我可以暫時不和你睡一間房嗎?”

“可以。”他從容的離開,她躺在床上,輾轉半晌,終于睡去。

她好像是一個初生的孩子,對什麽都不懂,對什麽都好奇,他倒沒有不耐煩,只是教會她現代設備的使用方法,解答些實事,很是耐心細致。

這樣一個細心周到的男人,女人大概是很難拒絕的,尤其是她的世界裏幾乎只縮小到只有他一個人的存在。

他們本來就是夫妻,于是某些事就理所當然的發生了。

她第二天從他懷裏醒來,莫名的微笑起來。

然後揪着他的臉,看他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她笑嘻嘻的親過去,“早上好。”

他愣了一下,然後溫和了表情,“早安。”

因為她的病情,她一直待在家裏适應,生活一直平淡溫馨,直到有一天,她提出想出去看看,他激烈的反對。

“如果你迷路怎麽辦?”

“手機有定位,你一定找的到我。”

“為什麽要出去,在家裏就挺好的。”

“可是我想出去,我想看看外面怎麽樣!”

“你什麽都不懂,我怕你吃虧。”

“我不會那麽笨的,相信我。”

但他仍是反對,他有許多理由,他說想要保護她。

她于是不再和他争辯,他以為她妥協了。

她趁他上班的時候偷偷出門,一開始只是上下樓,接着活動範圍擴大,後來她走出了當初迷路的小區。

她覺得一切都很新奇,她不知道世界那樣大,這個城市有那麽多人。

她坐在商場的座位,有個女孩子突然過來搭讪,“你好,你認識我嗎?”

她漠然的看了許久,“我應該要認識你嗎?”

“你不是她啊,”女孩洩氣,馬上振作道,“不好意思,你和我一個朋友很像,我已經很多年沒看到她了。”

“她是……”

“她失蹤了。”女孩看了她許久,“我覺得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你真的和她超像。”

她笑了笑,“我也覺得我們可以做朋友,我覺得你很親切。”

之後再出去,那女孩帶了不同的人來見她,每一個人都說她和另一個女孩長得很像。

或許,這是一個騙局?

但是,誰在騙她,為什麽要騙她?

有一天他摟着她親吻,她忽然望着他的眼睛問道,“你有沒有騙我?”

他眯起眼睛,“騙你什麽?”

“騙我,是另外一個人。”

“不管你是誰,你是我的愛人。”他這樣回答,她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節假日的時候,他帶她出去旅游,第二天刮了好大的風,大雨滂沱,卻只下了半小時就停了,厚厚的雲層被大風迅速的刮去,她仰望天空,只看到用最妙的丹青都畫不出的美景來,日和夜的交界,天空如深沉的大海,有些鴉青和昏黃,星子和殘月掩在雲後,忽隐忽現。

厚重的雲層仿如一層厚被,覆蓋了大半穹頂,她凝望許久,只覺得自己許久以前好像也見過。

“光是看天,我就可以看很久。”她這樣說道。

“你以前很喜歡發呆,看什麽都可以,就不喜歡看我。”他笑道,“所以現在多看看我吧。”

她愣了一下,“是這樣嗎?”

他喜歡她。

她知道。

他經常望着她出神,如果和她視線相對,眼睛便徒然亮起。

他其實很冷漠,對其他事總是不怎麽經心,待她倒很有耐心。

她想,他舍不得騙她的。

于是她決定不再和朋友見面,直到那女孩打來電話,說見最後一面也好。

她去了,還是老位置,不僅有那女孩,還有兩個陌生人。

他們一看見她就哭了,“是她,真的是她……”

“你們是……”

“我們是你父母啊……”

他們拿出相冊來,說是她小時候的,她看着那小人兒一點點長成自己的模樣,有些怪異。

他們說起她小時候的事來,說她調皮登高,說她劃傷過手,說她身上的胎記和痣,她茫然的聽着,越來越覺得驚奇。

她到底是誰?

如果他們說的是真的,那他為什麽要騙她?

她靜靜的聽完,在他們滿含期望的眼神裏回答,“對不起,我一點都不記得。”

奇怪的是,那一天晚上,她做了夢。

夢見自己像他們故事裏那樣,一點點長大了,然後遇到了他。

她喜歡另一個人,一直跟在那人的身後。

而他一直跟在她的身後,“你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我?”

“可我不喜歡你。”

“是不是我對你還不夠好?”

“不,不是喜歡的人,對我再好也是負擔。”

接下去就光怪陸離,她只記得自己不斷的跌落,然後被他接住了。

醒來的時候,她看到了他的臉,才發現他眉心竟然有些微皺。

她慢慢的後退,直到床的邊緣。

是不是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醒了過來,睡意朦胧的問,“你冷不冷?”

他握住她露出的腳踝,将被子拖上來蓋到她身上,“不要瞎折騰了。”

她嗯了一聲,慢慢的,又倚回到他懷裏。

就算他騙了她,他也沒有想過要害她。

她是誰,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現在擁有什麽。

“後來呢?”有人問道。

“她再沒有追問自己是誰,只是和他生活在一起。”

聽者記錄下來,“下次再見。”

推開門,護士問道,“醫生,你跟她有什麽好聊的。”

“她很有意思。”

“都精神分裂了,當然有意思。”

“她喜歡的男人出事,她就瘋了,怎麽看都是心理素質不夠硬。”

不是,他頓住腳步,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說。

她只是一直不知道,她喜歡的是那個跟在她後面的人而已。

所以那人出事的時候,她才會發現一直以來她都愛錯了人,她才會發現她永遠都不可能擁有真愛了。

他苦澀的笑起來。

護士還在八卦,“醫生,聽說她以前還喜歡喜歡過你?”

病房裏,她的好友和父母正在探望她。

“我們這次還帶了其他的東西,希望你能想起更多以前的事。”

她忽然尖叫,“我不是她!我不是!我是另一個人,你們這群騙子!”

護士沖進來給她打了鎮定劑,于是她安靜下來,眼珠遲鈍的轉動,最終阖上眼睛。

她又回到那個家中,那裏只有她和他兩個人,他坐在客廳裏,朝她微笑着,“你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晚?”

“嗯,遇到騙子了。”

她沖過去,摟住他的脖子,“想我嗎?”

“想啊。”

“喜歡我嗎?”

“喜歡。”

“我也……喜歡你啊。”

她在睡夢裏,忽然流起眼淚來。

鬧鐘發出尖銳的聲響,方徊從夢中醒轉,聽到外面正在下雨,有些怔怔。

窗外,冉敏撐着大傘,若有所感的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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