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二十夢

和朋友一起看完電影,她就接到父母的電話,不出意外,又是催她“人生大事”的。

她口頭敷衍了,內心很是不耐煩,晚上便比平常晚了許久入睡。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宇宙歷350年。

身為人數稀少,幾乎可以說是瀕臨滅絕的裕美星人的她,即将要邁入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階段——成年。

裕美星人的血統從來只傳女性,未成年的裕美星人額頭上會長一個尖角,容貌寡淡,成年後尖角消失,容貌極盛。

研究古地球史的朋友說,裕美星人的祖先大概是古生物孔雀演化的。

但究竟怎麽算成年,她身邊的每個裕美星人都對此閉口不談。

“這是個秘密。”她的母親說,“這是為了保護你,你必須自己體會所有的一切,才知道成年究竟是怎麽回事。”

而她成年的朋友則告訴她,“到了那個時刻,你一定會知道。”

她最開始是期待,但随着時間逐漸逝去,又過了一個宇宙年,她依然沒有成年。

她便想起有些裕美星人一輩子都沒有成年,忍不住有些擔憂。

新年時她一個人跑去據說特別靈驗的迎光星球求神,對,這樣古老的心靈安慰法,即使過了這麽多宇宙年也沒有被科學替代。

拜完後迎光星球忽然降溫二十度,她才發現自己居然沒帶保溫風衣,正一個人瑟瑟發抖,忽然有人問她,“如果不介意的話,我這件衣服給你穿吧。”

她擡起頭,便看到一張——鬼哭狼嚎的臉。

雖說不該用這麽過份的形容詞,但她看他的第一眼,心裏想的的确是“不知道他怎麽有勇氣活到這麽大的。”

他的長相,的确讓人難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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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五官并沒有瑕疵,但你就是看不下去,好似有一種力量,只要對上他的臉便無法堅持直視。

“抱歉,我的臉,讓你看不下去吧。”他的語氣十分平和,倒像是完全不怪罪她。

“不不,是我不好,我……”她鼓起勇氣擡頭,她自以為能堅持許久,不過瞬間又被逼的垂頭,頓時羞窘又尴尬,“對不起,我……”

“沒關系,這并不是你的錯。”他将手臂上的衣服遞給她,“我看你很冷,穿上吧,這是新的。”

“這怎麽好意思。”雖然這麽說,但她的手已經誠實的伸出去了,的确是很冷。

于是他語帶笑意的問道,“天晚了,不介意的話,我請你喝杯飲料?”

她如夢初醒,“啊,要請也該是我請,走吧,謝謝你的外套。”

兩人就此相識,相談甚歡,分開時溫度回升,她執意要還他外套,他很是無奈的問,“我們聊的來,不如交個朋友?”

她雖一直沒勇氣看他的臉,但覺得他為人真誠友善,應當是個很好的朋友,于是互相交換了光腦號,借此聯系。

這段友誼,持續了三年。

他是個成熟的男人,像個長輩似的包容她的幼稚和神經質,同時又像平等的同輩人,用理性碰撞她的感性。

她時常情不自禁的說,“天啊,你為什麽這麽好!”心中想着,除了那張臉,簡直完美。

他一直在她的周圍,陪她度過了許多重要的人生時刻,甚至為了照顧她,經年帶着口罩。

她常常想,“他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他喜歡我到底是我的錯覺還是他不願說出口的真相?”

她甚至想,“如果他長得好看一點,沒準我會喜歡他也說不定。”

但她只要望向他的口罩,便什麽绮思也沒有了。

直到新年,他們再度相約去迎光星球,許完願後,他問她,“你知道我許了什麽願嗎?”

“什麽?”

“我期望你,能喜歡我……”他的聲音漸低,最後幾乎像是低語。

她聽到了,那樣清晰的願望,讓她的心跳不自覺便加快了速度,但當她擡起頭,再度望向他的臉,她的心又落了下去。

“你知道,我許了什麽願嗎?”她輕輕笑着,“我期望,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啊……”他的嘴巴開合了幾次,最終還是閉上了,“我們下山吧。”

那是她,最後一次見到他隐在口罩後的臉。

後來,他乘坐的飛船遭遇宇宙漩渦,經過多天的搜尋,他們只在臨近星球發現了他逃生艙的殘骸。

她失去了他。

起初,她并未覺得多麽難過,只是有些胸悶。但随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她開心的時候,難過的時候,工作或睡眠時,總是無端的想起他來。

她終于要承認,他對她是極重要的人。

但随着失眠狀況的加重,她不得不再次承認,她大概、也許,對他抱有一絲的……喜歡。

在将近失眠了一個月後,她頭上的角忽然脫落,她意識到自己成年了。

她看向鏡子裏,原來清淡的臉忽而變得精致妍麗,但眼淚不自禁的流下來,他并不知道,她長這樣呢……

她終于倦極睡去,只是醒來,卻發現自己竟身處宇宙歷345年。

她找到母親,母親只是欣慰的看着她,“你成年了。”

“怎麽回事?”

“裕美星人的特征,就是時光旅行。”

她想,她該去找他。

她試想了無數對白,卻沒有想到,在遇到她之前,他的臉猶如鬼斧神工,足以讓人“驚豔”。

她沒有想到,5年之前,他受盡女孩的青睐。

“嗨,也許你不相信,但是我們在5年後會是朋友。”

他哼了一聲,“你這個搭讪手法是來自遠古嗎?”看來在遇見她之前,他的脾氣也并不好。

她笑了,“其實我是從未來來的,我可以請你喝一杯嗎,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訴你。”

他鄙視的白了一眼,揮揮手,“再見。”

雖有些委屈,但他這樣倒讓她感到十分新奇,甚至激出幾分鬥志來。

她起先不能控制停留在過去的時間,但練習多次,也讓她找出些竅門。

每次回去,她都要找他,他起先很不耐煩,只是看她契而不舍,也起了好奇心。

一來二去,便真的和她交了朋友,但他先入為主,總覺得她和其他女孩一樣,不過是看中他的臉。

這段友誼持續了三年,他每次對她冷淡,莫名發火,她總是溫柔。

他有時想,“她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她是因為這張臉對我這麽好,還是因為我是我,才對我這麽好?”

直到他說,他應該是找到了喜歡的女孩,還給她看了照片。

她忽然就執意讓他陪她去迎光星球,說要向神祈願。

微光中,她輕輕的說,“我期望你……你喜歡我。”她的聲音低微的好似嗚咽,他有些不忍的側頭,沒有看她妍麗的臉龐。

他淡淡的回答,“我期望,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她怔了一下,然後自嘲一笑,“真是……”她很輕的說,“我還是喜歡你,但我很喜歡的那個你,怎麽就消失了。”那聲音好似一個無助的孩子找不到自己珍藏的最愛的寶物,那樣的茫然和委屈。

她在他耳邊說了一個日期,“那天不要開飛船,答應我。”

她在他眼前消失了。

她從過去回到現在,決定再去一次迎光星球。

她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好似和以前沒什麽兩樣。

天氣忽然又極速降溫,她這次帶了保暖衣,卻連穿的心思都沒有。

忽然便聽到耳邊有人跟她說,“如果不介意的話,要借我的外套嗎?”

她輕輕的回頭,看到一張熟悉的臉,“你……”

“我還活着。”

“為什麽不來找我?”

“你得要回去,才有我們的現在。”

“你的臉……”

他笑了笑,“你大概不知道,癸星人一旦陷入愛河,他的顏值是和心上人的喜歡程度成正比的。”

他們互相取笑起來,然後她仰起臉來,“這是夢嗎?”

他俯下去,蹭到了她的鼻子,“如果是夢的話,我們兩個都不要醒吧。”

兩人皆笑起來,含住了對方的唇。

這一瞬間,竟好像萬籁俱靜,只餘雙方激烈的心跳。

待都睜開眼,他們互視一笑,手牽着手,緩緩的走下迎光星球神殿的臺階。

“我期望,你喜歡我。”她輕輕的說道。

“我期望,我們永遠是好朋友。”他側臉,含着笑意。

她撇唇,也不甘示弱道,“我期望,我們永遠是好朋友。”

他一臉溫柔的回應,“我期望,你喜歡我。”

她綻開微笑,“你不必期望。”

“是。”他滿足的握住她的手,因為,已經實現了。

她自夢裏醒來,起床洗漱,看到臉龐殘留的笑意。

他端着咖啡站在落地窗前,凝望着忙碌的人群,她或許就是其中之一。

桌上寫着意猶未盡的一行字:“盡管遲到,總算沒有缺席,亦沒有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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