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2)
他。
他又露出滿口的牙花子,傻的可愛。
她看着他尤帶稚氣卻英挺的臉,笑出了梨渦,在他眼中美的清甜。
多年之後,他說,他這輩子最得意的事,就是在他十五歲的時候,他歡喜了一個女孩。
更幸運的是,那個女孩也歡喜着他。
到老的時候,他們吃過飯,正巧落了一場雨,他望着雨幕吃吃的笑,她好奇的問:“什麽事笑這麽開心?”
他眯起眼睛,好像是要看清楚她的樣子,“我啊,突然想吃你摘的蓮蓬了。”
他一輩子吃過那麽多蓮蓬,只有她摘的很是特殊。
可甜哩。
先是甜到嘴巴裏,再是通過了胃,直到心底。
所以啊,他就這樣,念了一輩子的蓬蓬。
☆、三十二夢
她從床上翻起,頗有些痛苦的睜開眼睛。
她近來晚睡,大概是害怕睡覺,早上起床變成了痛苦。
随手拿了兩片面包出門,一般人做到夢總是會無意遺忘,她卻記得異常清晰。
閉上眼睛,眼前便出現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依稀泛着粼粼水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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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如斯繁忙的一條河,她家離碼頭不遠,大小船兒總絡繹不絕的經過門口,坐在屋外,總能聽到跑船的朗朗吆喝。
小販們挑着扁擔,走街串巷,複雜多變的街道對外來人是一個極大的挑戰,于土生土長的當地人卻是尋常不過的。待挑到碼頭停歇了,便大力叫賣着竹笠、涼茶、茶葉蛋,賣完了方心滿意足的回家。
她捧一只碗,望着天邊紅彤彤的火燒雲,天空的雲變幻莫測,時而是兇猛的狼頭,時而是宏大的瀑布,她癡癡看着發呆。
鄰家的黃狗懶懶的把下巴搭在兩條前伸的腿上,偶爾看到和它主人相似的船,便興奮的跳起,總要跑幾腳,汪汪的顯示自己的忠誠。一旦發現不是它的主人,便又放松的躺下來,微耷拉眼,很是懶散的樣子。
奶奶遠遠就叫她的名字,撐着長蒿慢慢靠近。她哎了聲,從房裏拿了個灌滿水的竹筒,幾步走到河岸邊,不過站了會,就等到了奶奶。
奶奶如今六十多了,早年喪夫,很是堅強的一手撫養了自己的孩子長大,可未享多少福呢,一場重病帶走了兒子,難産又帶走了兒媳。
生活的種種不友好都通過時光镌刻在老人的臉上,化為深深的溝壑和緊擰的眉頭。然而生活又不全讓老人沉浸于失去的悲傷裏,它尚留有些慈悲,讓嗷嗷待哺的孫女留了下來,讓她成為老人生活中最最要緊的人,亦是殘生中唯一的盼頭。
年邁的老人為了養活孫女疲于生計,稚嫩的孩子便如同荒原上無人看管的野草一般天生天養,野蠻生長着長大。
一年年過去,老人慈愛的注視這個孩子,看到她的胸脯由平坦到緩慢鼓起,便知道她離開自己的時刻越來越近了。
奶奶接過竹筒喝了水,笑問:“吃飯了沒有?”
她點頭,也問道“你呢?”
“吃過啦!”奶奶笑眯眯的拿出一塊糯米糍粑,“嘗嘗?”
老人的手腳靈便,又是閑不下來的性子,做着這條河裏一個普通的船娘,其餘人顧念她的不易,如果老人撐船便不争搶。
老婦人是知道這些人的善意的,因家裏還有薄田,遇到了收成,便分大半給幫忙的鄉鄰。如是有來有往,若有人打糍粑,總不會少了老人。
她接過了,摸着糍粑還是軟的,知道老人趕着送來給她吃。
“奶奶,你也吃。”她分了一半,“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奶奶哎了聲,心裏熨貼的接過了。
祖孫邊吃邊說了會話,奶奶又撐篙離去。
毛豆已是蒸好了,黃狗一直撇頭,似是知道她并沒有好吃的食糧,看到自己的主人歸家,不慌不忙的叫了兩聲,方搖着尾巴迎接。
她和鄰居打了聲招呼,摸摸肚子,還有些空,便将一盤豆子囫囵吃了。
收拾好碗盤,天色忽然發暗,她猜大概會落雨,不免有些着急。為了貼補些家用,她養了幾只鴨子,平時切些水草,天晴就放在附近的水塘。
随手套了件蓑衣并鬥笠出門,待雨水啪嗒嗒的落到地上,她在地上撿了根廢棄的長杆,想在雨下的更大前把鴨趕回家。
天上下起偌大的雨幕,天黑的飛快。她好幾腳踩在了水裏,只越是着急,越是趕不動受驚的鴨子。
快要急哭了,聽的旁邊有人問:“這麽晚還趕鴨啊?”
擡起臉,她望進一雙烏黑澄亮的瞳仁裏。
像是看出了她的窘迫,他說:“我幫你吧。”
“謝謝。”
兩人一前一後将鴨子盡數送到栅欄裏,一路無話,直到他道別,她頗不好意思的說“到我家中喝口水吧。”
他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搖搖頭,“沒關系。”
“那,那......”她匆匆從房裏拿了蓮蓬給他,“給你,很甜。”
她目送他遠去的背影,看他似要回頭,如受驚小獸似得一貓腰,下意識躲進門裏。
等奶奶回到家,有些好奇。
“下大雨呢,你一個趕的?”
“沒,有人幫忙呢。”
“是誰啊?”
“不認識的。”
奶奶受了涼,第二天有些起不來,她讓奶奶好好休息一天,自己撐了船出去做活。
她的力氣還不夠做一個船娘,只能去摘些蓮蓬頭賣,順便撈些水草做飼料。
一時興起,邊摘邊唱,不想又遇到了昨天那個人。
“嗨,你也在這啊。”
“嗯。”她吓了一跳,為着人前唱歌紅了臉。
“你唱的好聽,再唱啊。”
她垂着頭,并不說話。
他撓了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赤着臉,“這樣吧,我給你吹葉笛。”
她悶頭摘着蓮蓬,惶惑的聽着他吹。
“好聽麽?”
“好聽,但我,我該走啦。”
“嗯,你明天去哪裏?”
少年隐秘的心事擺在她眼前,她當時模糊的知道些,臉又一次刷的紅了。
“我,我……”她有些窘迫,恨不得有個地方可以逃,“我要回去了。”
他有些悵然。
她挎着籃子去剪野菜,他去幫忙墾田,望着她大膽的唱起了情歌,到此時,她明明白白的知道了他的心意。只是啊,她又羞又惱,捂着耳朵不願意聽。
他笑嘻嘻的拿目光膠着她,讓她全身都像是着了火,落荒而逃。
過了幾天,她正拿着切碎的水草喂鴨子,奶奶眯着眼睛看她忙碌,“阿徊,你也大了,奶奶不能留你一輩子的。”
她有些氣哼哼的将剩下的水草一扔,“奶奶!不要說這個好不好!”
她的心頭噗噗亂跳,緊張的手足無措。
奶奶老了,摸不準她想什麽,有些意外,“唉……你跟奶奶說實話,你真不喜歡那個後生嗎?”
她轉過臉去,既不說是,也不說不。
難言而未知的恐慌讓她知道,不管說什麽,都足以改變她。
而她尚沒有答案。
只是晚上,她不自禁的,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人唱着歌,她不停的墜落,又被人撈起,她翹着唇醒來。
他們說他要接他阿爸的班去跑船,他有出息,他們說他歡喜她。
可她還不知道要不要接受他。
她懵懵懂懂,尚不解情的滋味。
他依舊來看她,帶來時興的玩藝,替她們翻田,搶着幫她幹活,偶爾朝她深情的唱情歌。
她每每羞窘的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心中卻隐約有些正在萌芽。
他大約也是知道的,雖不曾有約定,卻不約而同的,靜靜地同她一起等待。
等待着一朵只屬于他們的花,會在某個時刻,在兩人呵護下綻放。
那一天,江上突然翻起了大浪。
這條包容了一切的江河,時不時便要顯現自己的不容小觑的威力,讓安樂慣了的人們不要輕易遺忘它的可怕。
船員多是從小就在江河邊長大,皆有着極佳的水性,但當船在瞬間被憤怒的大浪掀了個底朝天,所有人都應付不及。
許多男人在意外中失去了蹤跡,無數個家的天塌下來了。
他們說,他們找不到他,他失蹤了。
她想,他只是在最熟悉的江河裏,一時忘了回家的路。
奶奶又朝她嘆氣,眉間的褶皺越發深刻。
她有時坐在岸邊,望着來往的船,日日複夜夜。
在漫長的歲月裏,奶奶逝去了,人生中的其餘事慢慢變得不重要,她如同鄰家黃狗一樣,整日望着碼頭,重複着期盼······
或許他已然葬身魚腹了;或許他仍活着,只是被困住了;又或許,他并不是白白生長在江河邊,有一天會忽然從一條船上走下,笑着同她吹噓所有奇遇,同她說:“我回來了。”
她不記得多少個日夜過去,只是有天睜眼醒來,她看到了早已逝去的奶奶滿懷憐惜的看着她。
什麽都像沒發生過。
吃完了蒸好的毛豆,天上開始下雨。
她渾渾噩噩的披了蓑衣出門,才意識到自己沒戴竹笠。
雨落了她滿面,卻無所謂。
這樣她便是哭了,也無人知曉。
她又遇到了他。
他清澈的眼眸凝視她,輕松的翹起一條腿攔住了鴨子,朝她笑着:“這麽晚還趕鴨子麽?”
仿佛塵埃落定。
她等待了許久卻始終閉合的花骨朵,在這濕漉漉的雨夜裏,在這灰蒙蒙的天幕中,悄無聲息的,又安之若泰的,綻放了。
只是曾也等待過的他,并不知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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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揉眼睛,提起包下車。
他依舊在寫着自己的夢,期待她可以發現。
相親對象對他抱有期待,在微信不停說話。
她終于點開他的文章,好奇心作祟,看了一兩章,點了紅叉。
他大概還不知道,有時他們的夢,并不是同一個模樣啊。
☆、三十三
她張大了嘴巴,緊張的抓着爆米花,一眨不眨的看着電影熒幕上出現的幕後黑手。
“哎,你覺不覺得……”她轉過頭,發現相親對象在玩手機。
“什麽?”他微擡起頭,“快結束了嗎?”
“……沒有。”她忽然有些興致索然。
單到如今,其實她也知道自己存在怎樣的問題。
“如果要玩手機的話,沒必要來電影院。”
“不是你要來的嗎?”
她默默在內心爆了個粗,回到家的時候,揉揉自己的額角,覺得和他相處一個月簡直是奇跡。
她舒了口氣,躺到了床上。
手上彈奏着豎琴,眼前忽然飄來一片潔白的羽毛,輕飄飄的落于清澈的地窪積水,她微訝的張大眼睛,看到張開的巨大六翼翅膀,翅膀之下,是一張冷淡高潔的臉龐。
“你怎麽在這裏?”他有些疑惑,“主神不是讓我們下界收集信仰值嗎?”
這是對所有天使的考驗,就連他也不能推拖。
她轉過臉,頗為無奈的回答,“聽說要墜落九十九層高塔的距離,才算到達人界,身為天使,恐高也是沒辦法的事呀。”
他抓起她的手,“那就和我一起下界吧。”
“等等,喂!”她還來不及掙紮,就被他拉着跳下天穹,她張大嘴巴,無聲的尖叫着,卻無法抵禦墜落的恐懼,于是她另一只自由的手狠狠抓了他一把,卻只揪下一片羽毛,而他冷靜的眸光掃過,她只好閉上了嘴巴,強迫自己冷靜。
兩人終于踏上了實地,這意味着已經到達了人間。
羽翼已然消失,身上繁雜的天使服亦變換為人間的衣物,聖潔無瑕的臉龐變得普通平凡。
因為這一項考驗十分成熟,他們已被安排好各自的身份,在人間的任務就是獲得最多人的敬仰,以傳導神的旨意,獲取更多人的信奉。
“不如我們用點天使的特權?”她和他落在同一個地點,被安排住同一個地方。
“比如?”
“加點神的眷顧,讓幸運值翻倍?”
他皺眉,“神從來沒教過我們利用特權。”
“好吧,”她有些沮喪,“那就算了。”她瞥了他一眼,“哎,人間和我們做天使的時候不一樣啊。”
他收緊下颔,冰冷的視線望向了她,“什麽意思?”
“就是讓你不要那麽兇。”她弱弱的低頭,“你這樣我都不敢和你說話了。”
他愣了一下,“是麽?對不起。”
她哎了一聲,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沒事。”
無言的走到十字路口,正好是紅燈,他們早便知道人間的種種規則,于是規矩的站着等。卻見許多人因沒有車,橫行了斑馬線。
她不由望望他,見他固執的望着紅燈,并不行動,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角,“不如?”
他微擰着眉心,“身為天使,卻不遵守人間的規則,還怎麽受人敬仰?”
她只好望着地面發呆,過了一會才聽到他說,“走吧。”
她想,和他住同一屋檐下,是不是有點倒黴?
到達住處,第一件事便是找一份工作。
他們一旦下凡,便不能再用法術,唯一還有些用的是主神的賜福,可随機增加人類的好感,他卻因為提升幸運值而覺得不甚公平,甚至監督她也不能使用。
她很快找到了一個教琴的工作,而他投身于金融行業。
她平時面對的都是孩子或家長,環境單純,而且身為天使,她本就對孩子有非凡的親和力,很快在培訓學校成為了最受歡迎的老師。
而他的工作卻并不順利。
他的意願在于出人頭地,即使是天使,他也知道身份微時,便是竭盡力量嘶吼,也不得世界的一絲回響,唯有獲得成功,即便輕微低喃,也很容易被他人聽聞。
人間的話語權拜倒于權利和金錢,權利并不能一蹴而就,而在這瘋狂的,充滿了不确定因素的金融世界裏,卻有可能獲得意想不到的財富。
他投身于這充滿了狂熱的,數人抛灑着金錢的市場,卻漸漸見到了那不公平之處。
規則原本應該高懸于星空,成為每個人仰望的所在,在這片灰色的領域裏,卻低到許多人都可以摘下它踐踏。
神說,博愛衆人。
可為什麽百分之二十的人卻擁有百分之八十的人所渴望的金錢和權利?
人類憎惡特權,厭惡精英,卻又在成為這類人的道路上前仆後繼。
精英們制定着游戲規則,又玩弄着規則。
他們高舉着酒杯慶祝,坐在高雅明亮的辦公室裏,看着平民們努力的争取勞動所得,告訴平民他們是在替自己的夢想奮鬥,讓他們将血汗錢心甘情願的揮霍于這片灰色的金錢之海,最後大部分進入了精英的錢袋。
最開始,他痛恨這一點。
他奮力而固執的希望改變,他堅守規則,信奉誠信,卻一次次的被人嘲笑他傻,笑他其實不懂為人處事的規則。
他靠着自己的力量,好不容易成為精英的一員,但當他流露出想改變規則的念頭,既得利益者便發動了強勢的攻擊,他一夜間一無所有。
沒有了工作,沒有了賺取的不菲金錢。
他呆呆的坐在房間裏,她捧了一碗面給他。
“你現在是人,應該會餓吧。”
他閉上眼,忽然有點想笑。
這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善良和仁慈成了最奢侈的東西,它們成了被人攻擊的弱點,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守規則的人默默無聞,受盡艱辛,無視規則的人反而到處走上人生的捷徑,成為贏家後見不得光的發家史統統洗白,受到萬人敬仰。
結果如何比過程更為重要。
“你的工作比我單純。”他淡淡的說道。
“其實我理解,這個世界成王敗寇,有時候笑貧不笑娼,可是我們現在做為人,有時候就要放寬心,不要着急,你這麽能幹,成就一定比我高。”看着他失落的樣子,她有些着急的安慰,“我一直覺得你是做大事的,所以這只是你一個小低谷。”
“嗯。”他阖上了眼睛,“謝謝。”
她安靜下來,出去替他倒了一杯溫水。
成王敗寇,麽?
他無聲的,勾起了唇。
耳邊聽到清越的琴聲,冰冷的手觸到了溫水,看見那一碗散着熱氣的面,他冰涼的眼神終于泛起一絲溫度。
她已經是金牌琴師,收入可觀,但她對人間的事物沒有購物的欲望。
知道他希望翻身,一查發現自己也算小有資産。
“給你。”她把卡遞給他,“反正我在人間用不上,不如給你發揮。”
他深望了她一眼,第一次在她眼前展顏而笑。
他時常是緊鎖眉頭的,時常是緊繃的,或者面無表情,他不适應人間,常常自我設限而疲憊不堪,于是對笑容也十分吝啬,有時勾個唇便是很了不得的事,可他卻面朝着她,彎了眼睛,笑出牙齒,好像卸下了什麽沉重的枷鎖。
“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為什麽對你失望?你在我眼裏,一直很厲害啊。”見他這麽高興,她也有些開心,“你想通了?”
他的眼眸沉沉如夜,“我想通了。”
這個世界的規則既然是這麽脆弱,為什麽還要存在呢?
當他也摘下懸挂于自己星空的規則,這世界上再沒有什麽是底限,再沒有什麽是原則了。
她并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的一切,或許是他隐瞞的很好,當她發現的時候,他已經是世人稱道的“商業天才”了。
他在短期迅速攫取了無數資産,打造了金融神話,又投身實業,金錢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他意氣風發,每天在自己辦公室指點江山,讨論的無不是掀起巨浪的企劃案。
是他将她推向了大衆的視野,他們并肩而立,成為人們仰望的所在。
他們掌握了人間的話語權,她适時引導了人們信奉神。
可她越來越憂心忡忡,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她終于忍不住問他。
“為了成功,你是不是做了很多錯事?”
他的唇溫情的勾起笑意,“是不是報紙報了不好的消息?”
“不是,我覺得你最近很激進。”她憂慮的看着他,“我知道你很能幹,可我擔心你忘了剛來的時候……”
他笑笑,笑她的傻氣,可他甘願她這麽傻,只因他現在有能力将黑暗一力阻絕,她眼睛所到處皆為光明。
“你覺得什麽是錯事?”他解開領帶,眼神銳利的望向遠方,“在這個世界,只有被抓住才叫錯事!”
她張開了羽翼,仍是一對雪白的雙翅,“我們快要回去了,你還記得這個嗎?”她朝他伸出手,手心是一枚當初從他身上揪下的輕羽,只是從頭到尾,都染上了墨一般的顏色,“你還記得你的身份嗎?”
他垂下臉,張開了六翼羽翅,卻已是漆黑一片了。
在這險惡的人世中,他放棄了自己追随的神,唾棄了自己曾堅守的信念,用黑暗浸染了純潔,甘願于人間堕落成魔,只因魔鬼的手段在此間更有效。
她的眼睛望着他,有些悲哀道,“神在召喚我們回歸,可你一直沒聽到,你已經不是天使了。”
在聖潔的神光中,她緩緩升起,他正欲拉她下來,卻聽到她一聲尖叫,堕天使的魔氣灼燙着她的手臂,他變成人的模樣,卻在神光中再不能前進。
她張大嘴巴大聲說着什麽,卻因神光的阻隔并不能傳到他的耳中。
于是她安靜下來,頰邊落下眼淚,卻努力的朝他笑。
他再張開了羽翼,也朝她努力的笑。
可是有點難,他猜他笑的應該十分難看,因為她眼淚掉的更為厲害了。他陪着她升到那曾經熟悉的天穹,直到被神光阻隔,再不能進入往日的神殿。
他想,她是希望他記得的是她的笑容,可是他也想記住她生氣的、無奈的、憤怒的、悲傷的表情。
直到填滿了他心頭的空落。
他怔怔凝望着天穹,忽而聽到了豎琴的幽響。
往日在人間,她總是彈給他聽。
他被這熟悉引得想要發笑。
他張大了嘴巴,凝望着蒼穹,無聲的,彎着眼睛,如同當初笑給她一樣,只一切努力都是徒勞,他看不見自己臉上的笑容比哭還要難看。
命運所饋贈的每一份禮物,都暗中标好了價簽。
只是他當時并不知曉。
作者有話要說: 或許該改名為作者有一百種折騰主角的辦法
男主賺錢是炒股
本來想寫長篇的,先寫着留下感覺
☆、三十四夢
她在淩晨兩點忽然驚醒,全身出了一身薄汗。
恍惚中好像做了一個厄夢。
閉上眼睛,似乎進入了一個陌生的時空。
————————————
“喂?”大晚上的是誰啊。
“姐,我懷孕了。”
她揉着眼睛,瞬間睡意全無。
“是誰的啊?”
妹妹哭哭啼啼的在電話裏說,“我想生下來,強哥說要打掉,我好怕啊,姐!”
“你才15歲啊!我都跟你說了,少跟那些飛仔在一起了。好,我們現在不說這個,你現在在哪裏?”
“我再也不敢了,姐,我答應你以後不跟他們來往,我現在在新旺茶餐廳啊,我真的好怕啊。”
随便套了件衣服,就下樓叫車。
打車到茶餐廳,就看到妹妹腫着一雙核桃眼,六神無主的喝着奶茶。
她氣勢洶洶的推開玻璃門,妹妹像看到救星一樣站起,“姐,這邊啊。”
“我真是要被你氣死了,”她坐到妹妹身邊,一臉氣憤道,“那渣男呢,在哪啊?”
“強哥在看場子,姐,怎麽辦啊?”從小就沒爸媽,都靠姐姐打零工養家,妹妹早就習慣有事就仰仗姐姐。
“你帶我去找那什麽‘強哥’!”她一臉不爽的把外套披在妹妹身上,“你幹嘛啊,你孕婦你自己不知道?穿這麽少!”
妹妹此時又露了怯,“我不敢找他啊。”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我們養一個孩子要錢的!”她冷笑一聲,“就算是打胎都要錢的,他打一炮就想走啊,想的美啊,動作快點!”
“好。”妹妹乖巧的帶她去了夜總會,站門口就不敢進去了。
她風風火火的推開門,拿起一個啤酒瓶,甜笑着問酒保,“嗨,強哥是哪位啊?”
酒保朝左前方努嘴,“那黃頭發的就是了。”
“謝謝。”她啪的摔碎了瓶子,大馬金刀的走到那黃頭發的面前,“強哥是吧?”
昏暗的燈光下,人影有些模糊,但還是能聽到他應了一聲,“是。”
她把碎玻璃放到桌上,拍拍他的肩,“吶,強哥,明人不說暗話,你搞大我妹的肚子,就想這麽拍拍屁股走了,是什麽意思?”
“什麽?”他好像有點不明白。
“老大,你什麽時候有馬子了?”身邊的小弟開始起哄。
“別亂講呃。”他說了一句,其餘小鬼都不敢作亂。
此時燈光打在他的臉上,她發現他長的不賴,呵,長得再不錯也抵不上這件渣事。
“強哥,我妹妹Ivy,該不會你睡了沒印象吧?”
他皺起眉頭,“是她啊。”
“有印象了?想打掉啊?吶,我們談筆生意吧,不勞你費心,我們自己養,你意思意思,給我們一筆錢,我們把他養大成人,以後也不會再找你。”
強哥擰了眉,“行,你說多少?”
“100萬,你親生的也不想這孩子過得太差吧,買斷這孩子一輩子的撫養費,我們言而有信,絕不會找你,你說合不合算?”
“喂,這也太多了吧!”小弟正要暴起,被強哥一個眼神按下。
“我相信你。”他說,“那件事是個意外,不過既然發生了,我就會負責到底。”
說的比唱的好聽,她撇撇嘴,便看到他開了支票出來,“你們要是來找我,這筆錢我有得是辦法讓你們吐出來。”
她拿着支票出來,看到蹲在角落的妹妹,“走吧,回家。”
妹妹糊了她一臉眼淚,“姐,對不起。”
“親姐妹,說什麽呢。”她們打了車,妹妹靠在她肩上,她看到車窗裏的倒影,作為孿生姐妹,她也只有15歲。
100萬足夠她們花費一段時間,她不再打零工,在附近租了兩層的,上面住人,下面開了家西點店,所幸她手藝不錯,生意還不賴,平時就和妹妹一起忙活,也可以就近照顧。
但妹妹太小了,到生的那天難産,她對醫生說,“可以不要孩子,請盡力救大人!”
妹妹沒能熬過去,反而是這孩子命大,活了下來。
她只好當這孩子的媽媽,嬰兒的時候整天背着他到處忙,他倒乖覺,也不怎麽吵鬧。
到他上學的時候,她的生意好起來,忙就成了她的主題。
他好像怎麽都不用她擔心似的,品學兼優,她不知道他是像誰,畢竟他的父母大概沒一個中學畢業,就連她也沒有好好教他過。
“媽咪,我爸是誰啊?”他有幾次問她,她每次都要苦惱半天。
該怎麽說呢,說他爸她都沒仔細看過?
“你爸是個死撲街的。”這句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只好說,“我也不知道你爸是誰,沒見過。”
每次都被懷疑,“真的嗎?”
“真的啦。”
“媽咪,騙小孩很不光彩啊。”
“哦,我從小騙的人多了,從來不覺得。”
“媽咪!”
“吶,過來拜拜你親媽。”她連忙拿出三根香點着,“記得每天出門拜一拜,把壞運都拜走。”搪塞的手段只有一招,不過也夠用了。
她幾乎不用操心過,不代表真就不操心了。
他12歲,她就跟他說,“你要是有喜歡的女孩子,我很開明的,記得帶給我啊。”
“媽咪!”他羞紅臉,“哪有和兒子說這個的。”
“你嫌棄我啦,你親媽就是15歲懷了你,吶,你別诓我啊,你們學校跟在你身後的女孩子不是一堆一堆的。我這不是怕重蹈覆轍嘛,早做準備啊。”
“少來,你明明是想看我笑話。”
“真的,我可不想你再走父母的老路。”
“好啦,你好啰嗦。”他推着她的肩送她出房間,關上自己的房門。
她笑笑,點了三支香,“妹妹,你看到了,他真的大啦,很帥吧。”
他長得幾分像妹妹,還有幾分大約是像那個“強哥”的。
但是有一天,他突然失蹤了。
學校說他應該回家了,可他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從來沒有這麽晚回家過。
她的直覺告訴她,和他的爸爸有關。
她再次沖到夜場去找強哥,周圍的人都說不認識,她鬧了一場,直到負責看場的武哥出來,她才知道強哥已經不看夜場了,他已經成了這一區的老大。
強哥看到她并不吃驚,只是把玩着打火機,“我記得我說過,你再來找我,我會把100萬要回來?”
她笑了笑,“我知道,可你兒子不見了,我想問你,你有沒有仇家?”
他想了想,笑起來,“你應該問我誰不是我的仇家,我還好回答一點。”
她收起了笑容,“強哥,算我求你,我妹妹已經走了,我就他一個親人,他也是你的兒子,他是受你連累的。”
強哥斂了笑容,“你說他受我連累,不如說有人要利用他來威脅我。”
正說話間,有電話接進來,說綁架了他的兒子,要2000萬的贖金才肯放人。
她緊張的看着他,他笑笑,“你從哪知道他是我兒子?”
“強哥,我可不是睜眼瞎,你一直都有派人暗中保護他們。”
“是麽,那你又知不知道,我現在還有三枝槍對着你,随時可以爆你的頭啊。”
“……”電話那端一愣,拿起望遠鏡一看,“靠!強哥,行啊你。”
強哥冰冷的笑了,挂斷電話,看向無意識揪着沙發罩的人,“回家吧,他應該也回家了。”
她只好回家,一進門就看到驚魂未定的孩子。
“你死哪去了?”她哭着打了他幾下,并不想告訴他她去求了他的生父,他勉強鎮定,也并不想告訴她他遭遇了什麽,大概是不想讓她擔心,“沒事,我就是和朋友出去野營了。”
撒謊。
她抱住這孩子,眼淚流了滿面。
“快去洗澡,洗完給你親媽上柱香。”
她後知後覺的注意到,似乎有人在窺視他們,強哥或許真的派了人保護他們。
她和窺視他們的人漸漸有了默契,有時她會煮一碗面放在桌上,敲上三下,回到房間,第二天桌上的碗已經空了,還替她洗好了。
有時桌上也會出現莫名的小物件,兒子大概心大,往往視而不見,她拆開看過,都是些哄女人的小玩意。
煮面的回禮?她莫名想到,這些保護的人好閑啊。
不過有禮物收,她也不僅是做面了,還會做些其他好吃的東西。
與此同時,收到的回禮也越來越多,越來越有趣。
日子很平靜的過去,等兒子快20歲的時候,突然有人敲門,她打開門,門口站着強哥。
“嗨,不請我進去?”
“我跟你不熟啊。”她并不想讓他進來。
“我有件事跟你說。”
“媽咪,是誰啊?”兒子風風火火的沖到門口,“老豆?”
“嗯?你們認識?”她抱着胸,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恐怕兩人私底下早就見過了,“誰給我解釋一下?”
強哥坐在椅子上,醞釀許久,“其實我是警察。”
“哦。”她面無表情的看着兒子一臉驚喜,“老豆,你是警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