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3)

“咳!”她清咳一聲。

兒子迅速面癱,“老豆,你繼續。”

“其實當年,是我兄弟和你妹妹過了一晚上,你妹妹吓壞了,只記得他叫了一聲‘強哥’,其實是在叫我。他不是我兒子,你來找我的時候我兄弟阿飛不在了,我想替他留個後,不過這麽多年,我也當他是我兒子了。”

她和兒子面面相觑,都是驚了,仔細看看兩人的臉,還真的不像。

“好啦,我現在也不是老大了,”他肅起臉來,“我們有個共同的兒子,你要不要試試,和我在一起看看?”

“并沒有興趣。”她說,“這麽大兒子了,我幹嘛還要結婚?”

他笑笑,“那沒事啊,一起養老也不錯。”他站起來,快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對了,你煮的東西都很好吃,我送的東西你喜歡嗎?”

!!!

她的臉突然紅了起來,“是你!”

“是啊,”他的臉露出溫和的笑意,“一直都是我。”

☆、三十五夢

“強哥!”

他皺起眉,看着十七八歲的少年大飛着急的跑過來,“能不能借我點錢啊?”

“你幹什麽啊,又闖禍?”

“強哥,你就說幫不幫兄弟吧。”

“吶,不是我不幫,你總要說清楚到底什麽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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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飛從口袋裏拿出煙,“我讓一個妹妹仔懷孕了。”

他立馬抽掉了少年嘴裏的煙扔到地上,罵道:“你不是吧,小女孩你都碰啊!”

“我不知道她沒成年啊,而且那天睡她我也稀裏糊塗的。”大飛煩躁的揉着頭發。

他把背靠在牆上,打開皮夾,“你要多少啊?”

斜刺裏突然沖出幾個人,吊兒郎當的問:“強哥?”

他警覺的捅了捅還在苦惱的大飛,“不對勁,走啊!”一邊拿起旁邊的垃圾筒往後扔去,那後來的幾人紛紛從懷裏掏出長刀,“有種別逃啊!”

“X,留下來才找死!你們有種別追啊!”大飛還逞着嘴快,跑的慢了,背上被砍了一刀。

等到逃出生天,大飛脫下染血的外套,微喘着說道:“強哥,其實我也想有個家啊,不過我們這樣的,還不如沒有家,那孩子我想讓她打掉。”

“她叫什麽名字?”

“Ivy。”

他只是沉默的把錢給了大飛,沒想到沒過兩天,他就幫大飛收屍了,死于和其他幫派的械鬥。

她後來過來夜場找他,他莫名覺得眼熟。

微愕的想起,其實他們之前見過。

他那時還是菜鳥,她追着男孩跑了幾條街,因為被搶了錢包。

他替她追回來,才發現皮夾裏只有幾百塊。

“Sorry啊,Sir,你別小看幾百塊,那也是錢啊。”

她愛錢,還愛得理所應當。

她要了一百萬就走,他的兄弟看着她的背影吹口哨,“強哥,這妞夠靓啊,身材超正點啊!”

“脾氣還很嗆啊!”

“不過強哥你什麽時候有了馬子?”

他淡淡的掃了一眼,小弟們頓時都不敢說話了。

大飛說的沒錯,像他們這樣的人,往往是有今天沒明日,最好是沒有家。

他開車繞過元朗,看到她裝修店面,暗贊她算有點頭腦,起碼有了錢,也不會坐吃山空。

有次他被人出賣,被砍了好幾刀,掙紮着開車,也不敢回家,一時覺得無路可去。

他忽然想起大飛的孩子,徒然生出些活下去的念頭,于是開到那條街上,躲在小巷,靜靜的看了會,因為失血過多,他癱倒在地上,泛出苦笑。

他要是這樣死在這條巷子裏,誰也不會記得他吧。

直到她到後門倒垃圾,看到有人吓得驚叫。

“死撲街,你要死不會死得遠一點啊!”

他低低的笑。

“你還沒死啊!”她大着膽子探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活着,“哎,怕了你了,你別死在這裏啊!”

她買了酒精和紗布,簡單的替他做了處理,又喂他喝了點熱乎的豬肝湯,一邊碎碎念,“便宜你了,本來是給孕婦補血的。”

她攙着他起來,“喂,我現在帶你去小診所,你放心,沒人查你,你也不要恩将仇報到時候來找我們。就當江湖救急了,知道麽?”

他又笑起來,聲音粗重的問,“你很怕我?”

“我現在怕你死在這裏啊!吶,我不管你在道上是不是大哥,救了你誰知道你仇家會不會找上門啊,就當我怕了你喽。”

她在他懷裏塞了幾百塊,敲響黑診所的門之後就飛一樣的走了,一路上都遮着自己的臉。

他後來好了,還留下幾個疤。每次摸到了,就不由自主的會想到她。

去看大飛孩子的次數多了起來。

店面裏起先是姐妹兩個人,後來就只看到她一個人帶着孩子。

她還很年輕,也并不是和感情絕緣了,他聽到好多人笑稱她西點西施,還有人每天給她送花。

她或許是有些心動的,起碼她并沒有拒絕,只是後來有一天,那個人不再送花了。

他戴了帽子去買蛋撻,她沒有認出他。

“哎,今天怎麽沒人送花啊?”有老主顧問了一樣的問題。

她背着孩子笑,“以後也不會有人送啦。”

“為什麽啊?”

“三姐,你好八卦啊。”

“三姐關心你嘛,怎麽就突然不來了?”

“他讓我把孩子送孤兒院,我不願意,就這樣喽。”看着老顧客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聳聳肩,反而寬慰道:“其實呢,一個人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三姐,你要是心疼我呢,就多多照顧我生意,就算是對我最大的支持了。”

“行,那我天天來!”

他沉默的付了錢,離開時看到她放下背着的孩子,熟練的換紙尿布。

他一點點做得更大,只是心裏越來越不安定,每次煩躁的時候,都不知不覺的會開到她的店。

他看着她學習怎麽照顧一個孩子,從焦頭爛額,整夜都睡不好,漸漸游刃有餘。

孩子會走之後,她一個人忙不過來,請了一個學徒幫忙。她增加了和孩子相處的時間,因為怕自己一錯眼就會出事。

孩子有時生病,她整夜抱着孩子在窗前哄,第二天還腫着眼睛上工。

他聽到有次“三姐”同她說:“Lisa啊,你又發脾氣啊,和和氣氣的多好。你看看你,這麽漂亮一張臉,老是生氣要長皺紋的。”

她笑着說,“哎呀,誰不想做溫柔優雅的摩登女哦!我又不是天生這麽威,沒辦法麽,出來讨生活,有時候嘴巴不厲害點,人人都當你好欺負喽。”

“吶,你看你兒子,多乖多聰明,以後一定有出息嗒,沒準那時候你就可以享福啦!”

“三姐,我說真的,”她看着兒子樓上做作業的身影,溫柔的笑,“我不期望他以後多有出息,只要他健康平安,做他喜歡又問心無愧的事,我就滿足啦。”

她個性潑辣,世俗又貪財,滿是人間的煙火氣,不管生活怎樣糟糕透頂,依然有着頑強又蓬勃的生命力。

他靜靜的笑了,他曾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越來越關注她,在這一天忽然有了答案,或許是有她在的這方小天地,滿足了他心裏對于“家”的所有渴望。

孩子到了上學的年紀,他有幾次遠遠的跟過去,在那張稚嫩的臉上依稀看到昔日兄弟的痕跡。

大飛其實很聰明,也很喜歡念書,只是看重兄弟義氣,一時做了錯事,一旦被染黑了,想要脫身出來就千難萬難。

那孩子應該繼承了大飛的頭腦,他跟的久了,被孩子抓到過一次。

“你是誰?為什麽老跟着我?”孩子疑惑的眨着眼睛,試探的問,“你是不是我老豆?”

他瞬間被逗笑了,蹲下來問,“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這不是你第一次跟着我了,你的車也老是出現在我家門口,你有時會來買西點,我還看到好幾次你偷看我媽咪。”

“了不起”,他豎起大拇指,“你媽咪都沒發現,你發現了。不過我不是你親生的老豆,我可以做你契爺。”

小孩子想了想,“我可不可以還是叫你老豆?我媽咪也不是親媽咪啊。”

他愣了一下,旋即點頭,“不過這是我們兩個的秘密,你不能告訴你媽咪。”

兩人勾了手指,時常在外面碰面。

有時孩子還拿功課考他,他笑罵,“鬼精,你以為你媽咪不會,老豆也不會?”

“老豆,你這麽聰明,到底是做什麽的?”

他每每都不知道怎麽回答。

他要怎麽回答?

他其實是兵,現在卻是賊。

指上點了煙,他在窗前苦悶的踱步。

這任務不知會延續多久,他曾有一個感覺,或許他一輩子都要套着賊的面具生活。

他暗無天日的生活漫長到沒有盡頭,唯一有點亮色,還要他遠離才算是保護。

他坐的位子越來越高,代表和他接觸的人越來越危險。

他怕她和孩子受到牽連,暗中派人保護。

他變得越來越狡猾多疑,總喜歡做多手準備,他怕萬一輸了,會有承受不了的代價。

她過來找他,在她印象裏,這大概是她第二次見他,也是他第一次正大光明的盯着她看。

她被看的很不自在,又不敢瞪他兇他,只能揪着沙發套,滿面焦急。

她後來回家,也知道了他派人保護他們。

不過她不知道,他并不放心讓別人盯着她。

她怕欠人情,還會煮面煲湯,禮尚往來,他也送她些有趣的物件。

孩子是知道的,“老豆,你是不是喜歡媽咪啊?”

“別亂講啊。”他抖着煙灰,一臉淡定。

誰知道他還有沒有明天?

他向來隐忍又冷靜,直到恢複了警察身份,才難得輕松,他回家換了一身休閑裝,哼起俏皮的口哨,剃淨了胡渣,噴上古龍水,用發蠟随意抓了頭發,擡眼看到了桌上多年前入讀警校的照片。

他輕輕撫了撫照片,看向了鏡子裏成熟的男人。

他真的脫下了身上沉重的束縛,喉間的笑聲先是低微,随即高亢,他撫着自己的下巴,慶祝自己的新生。

他已經不複青春了,但在她的門前,他像愣頭青一樣忐忑惶惶。

她開門的時候,他奇異的感覺到一絲緊張。

如果不是兒子幫忙,或許他就連門都不敢進,大概誰都不會想到,曾經赫赫的大佬,也會覺得腿軟。

後來,還是兒子各種助攻,他得以住在她附近,出現在她周圍,再慢慢住到同一個屋檐下。

他慣常會出任務,就算很晚回家,也有一盞燈常亮,她會替他煮一碗面,他會替她從外面帶一件小禮物。

他們都不年輕了,當他終于握到她的手,他想,他終是沒有錯過。

而這輩子,應該不會再有後悔的事了。

——————————

鬧鐘吵醒了他。

他在床上坐起,忽然覺得一個人的枕畔很不習慣。

☆、三十六夢

臺風天,獵獵的風像一個頑皮的孩子,将榆樹巨大的樹冠神經質的搖晃不休,她聽到不間歇的沙沙聲,樹葉摩挲的厲害,天空已經暗了下來,随時可能打一道驚雷。

她的頭發被這狂風吹的如同一個瘋子,有幾縷黏在塗了唇膏的嘴上,風向正對着她,她幾乎有種錯覺,她可能會被風刮走。

疲倦的回到家,洗漱沒多久,就躺到了床上。

淩晨兩點,她被悶雷驚醒。

揭開窗簾,間或有閃亮讓天空一剎亮如白晝。

大雨滂沱。

她聽着雨聲,漸漸又生了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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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傳來晰瀝的雨聲。

她穿着一身合體的淺碧絲質旗袍,身材瘦不見骨,豐不見肉,體态風流的斜斜倚在美人靠上,右手上執一面繡有蝶戀花的團扇,左手輕輕的去推烏色的窗棂,天生一對鳳眼望出去,小巧的瓜子臉上尤帶着煙視媚行的笑容,看的窗下的人頻頻失神。

“這女郎是誰?”

周圍人發出心知肚明的調笑,“你不知深淺,可別看上了她,這金絲雀啊,是有人養着的。”

她并不理會底下的人怎麽議論事非,只是覺得天悶的讓她發慌。

“紅姑,紅姑!”她喚着傭人的名字,有些急切。

“哎,來啦!”紅姑早知道她要什麽,早早替她準備好了,聽到她喚,忙不跌的送到小閣樓來。

“小姐,喝藥。”

她放下了扇子,托碗抿了一口,大概是喝得多了,光聞到味道就有些生理上的厭惡,一入口中,更覺得有些作嘔。

“哎……”她微微嘆了一息,放下了湯碗,紅姑有些急了,“小姐哎,你老不喝,好不了的。”

“喝了也好不了。”她此時端正的坐了起來,有些斯斯文文的世淑味道,“胎裏帶的毛病,也就是不死不活的拖着。”

紅姑知道自己是下人,說話輕飄飄的沒有份量,只好不贊同的皺了眉毛。

她挾帕擦擦唇邊溢出的苦澀藥汁,從幾上取了個零食匣子,含了顆蜜餞。

紅姑見沒什麽事,就又下樓忙活。

到了晚間,她從櫃子裏拿了一小壺女兒紅,桌上擺了三道菜,一碟肉瘦的河蝦,一碗碧綠的青菜,一碗青椒炒土豆絲。

她喝着藥,本來是不能沾葷腥酒精,只是她常年用藥養着,慢慢就沒了顧忌,身體一直沒有起色,還不如順着自己的心意。

她挾了一筷蝦,才發現這盤河蝦肉雖瘦,蜷縮的身體中卻有多半滿是蝦籽。

子子孫孫竟都被蒸熟了。

“這蝦哪裏買的?”她漫不經心的剝着殼。

“是向老錢頭買的,呀,買的時候看不清,這蒸熟了才看見,怪可憐的。”

“以後不要同他買蝦了。”她淡淡的咂着味,話語中聽不清喜怒。

“知道了。”紅姑喏喏。

門口傳來轎車碾壓地面的聲音,紅姑一喜,“我估摸着啊,是先生來了。”一邊說着,一邊将手在圍裙上抹了幾下,生怕還有些不幹淨,才向門口走去,“我這就去看看。”

她懶懶的剝着蝦,看着紅姑殷勤的開門,那車只是經過而已,紅姑的肩膀微微落了下去,很是失望。

“小姐,先生已經好久沒來了呢。”

“怎麽了?”她吃着土豆絲,又酸又辣,在這悶熱的天氣裏,很是開胃。

“小姐,方先生昨兒又來要錢了,今天去買菜,又漲價了。”紅姑小心翼翼的說道。

她點點頭,面不改色,“也是,這世道不好,明天把家用給你。”

紅姑看她面無難色,才放心下來,“那我去忙了。”

她點了下頭,紅姑識相的離開了,她停下動作,看向天花板上昏黃的電燈,看了很久。

吃完飯,她拿起電話,指尖緩緩的繞着電話線,眼神迷離恍惚,直到彼端傳來他的聲音,“喂?”

第二天他便來了。

司機開着擦得發亮的轎車停在門口,紅姑激動的開了門,他心情甚好的将帽子遞給紅姑,又拿了一些家用出來,看到她時眼睛灼然發亮,說他之前托人從國外捎了一套綠寶石首飾,正好襯她,他正好帶來了。

說起他來,原是出了名的富貴纨绔,一年前和他表兄一塊在戲園中看她唱戲。

他表兄出身清貧,卻樣樣比他做得出色,他看不起表兄,又極認同表兄的眼光。

她原是和他表兄交好,只是他表兄一表現欣賞她,他為了心頭那口氣,也要一擲千金的捧她。

也是頗多無奈,攏共是所有不幸的事都摻在一起,她正缺錢救命,而他有錢的很……

此時他臉上滿滿都是志得意滿,将她緊緊的摟在懷裏,一同坐到一人位的沙發裏,兩人頓時變得十分親密,他尤笑的賊兮兮的,“我說過吧,要你求我我才來。”

她微微無奈的笑起來,順從的偎進去,“大少爺,那你現在滿意了?”

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快樂,“那可不是,我對你好吧,還想要什麽,我給你買。”他瞅着她的衣服,緊握了她的手,“這都過時啦,不如今天就帶你去做幾套洋裝?”

她搖搖頭,“不急,”只問了件關心的事,“你什麽時候結婚?”

他的臉瞬時有些愁苦,他并不喜歡同他結婚的那位,聽說是個裹小腳的本份女人,只是他在家裏除了可以花錢,其餘什麽話都說不上,就算不願意,也無從反對。

她拉了拉他襯衫的門襟,“你結婚之後,就不要來了吧,你母親的态度,很是看不上我。”

他扯了扯唇,想起之前他母親找人教訓過她,有些不忍。

“再過兩周,我就結婚了。”他忍不住又抱緊了她,“你跟我一年了,我就想問問你,你到底心裏有沒有我?”

她抿了唇,微微別過頭。

他看向鏡裏自己的臉,他們這一輩的人,長得都不差。他表兄氣質清貴,他也俊眉修眼,遇到她之前,他女朋友無數,哪個不是說他是她們最愛,偏生她這些話從也不說。

“你是還想着我表兄呢?”他問道。

“你之前說過,我一點都不像那些老纏着你的女人,我就是看中你的錢袋子,怎麽今天又想起問我了呢?”她眯起眼來,似有迷蒙的水霧在眼中。

他笑笑,“怎麽,這一年,我都要為你挖心了,你還是只看中我的錢袋子?”也不知怎麽,忽然有些難過,更有些薄怒。

她撫撫他的臉,将紅唇印到他的嘴上,輕輕說道:“說好了你只要我的人,現在怎麽連心裏想的是誰都要管了?”

他只覺得這個女人,妖得他心裏半是火燒半是水淹,又是痛來又是癢,偏生又不舍得放開。

原來只是想玩玩的。

他從小不知窮的滋味,湊上來的男男女女,統統望着他的錢,卻說是要做他的朋友,他眼睛不是瞎的,還交個什麽心呢?

也就是她,誠實的同他說,“我想要錢。”

他想着,她說了實話,他也不讨厭她,養着她有什麽要緊。

只是養着養着,什麽都不對勁起來。

她其實很簡單,相處久了,越了解她,她的虛榮和坦誠,軟弱和善良,堅強和倔強,讓他慢慢不知足起來。

得了她的身體,又妄圖要她那顆心。

他抱起她,走向卧室。

紅姑搬着小凳到外面剝豆子,似乎對屋裏頭的動靜聽而不聞。

之後不久,她晨起吃早餐,便看到送來的報紙上登載的報導,他結婚了。

她的喉嚨有些癢,輕輕的咳了一聲,随即似乎引發了什麽,一串的咳嗽出來,紅姑急的拿藥出來,她灌了一口入喉,咳嗽稍息,紅姑笑道:“還是有用的。”

她微笑着點了點頭,忽然喉間一甜,她頓了頓,正要拿手帕擦擦,忽覺再也忍受不住,“哇”的一聲,鮮血吐了一地。

紅姑驚住了,“小姐,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醫生看了會,“你原先就有病根,之前,是不是被人打過?”

紅姑急切的搶着回答,“但那已經找大夫治好了啊。”

“沒治好,這髒器都衰竭了。”醫生搖搖頭,“剩下就是數日子了。”

紅姑看向了她,卻看她輕輕笑了笑,“沒事呢,我從生來就帶病,我總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好,現在可不就是快要好了。”

紅姑莫名掉了眼淚,“小姐,我去通知先生吧。”

她搖頭,“新婚呢,沒得找人不痛快,人有太太,我算什麽呢?”

她想,既然是将死之人,還跟着他幹什麽呢?

自從半年前母親一口氣沒接上來,跟着父親一道去了,她就覺得活着殊無樂趣。

如今知道死期,她反而覺得血又熱了。

他送的房子是他買的,很多他送的她都留了下來沒有處理。只把其中一些首飾當掉了,分了些留給哥哥,讓他自己保重,臨行又封了個紅包辭了紅姑。

最後還剩下些錢,她自己剪短了頭發,穿上樸素的學生裝,彙入了返鄉的學生大潮中。

她回了故鄉,老屋已被一把大火燒毀,街上到處是游、行的隊伍,她便跟着他們,像一只無腳鳥到處走。

她看着他們年青的臉,他們的熱血還沒有冷,還有無限可能的未來,那一瞬間,她感覺到自己的心還在跳着。

她租着破落的房子,臉上漸漸籠罩着越來越厚的黑氣,咳血越來越頻繁,她漸漸走不動路了,但她并不在意。

臨死前,她斜倚在窗前,忽然想起那碗懷着滿滿蝦籽的河蝦。

天公是不是,曾也無知無覺的咀嚼着她,她曾有希望,卻無從反抗?

她又想起他問過,心裏有沒有他?

看啊,他用金錢得了她,他母親肆意折辱她,他分明高高在上,可她一日不告訴他,他的心就要任由她來揉捏,多麽的公平。

她自嘲的笑了。

笑容輕的好像一朵花落到地上,沒有聲音。

怎麽會沒有他呢。

只是啊,那卻是她最後的一點尊嚴。

若是她也挖了心,她便輸了,徹徹底底。

她并不那麽甘心的輸。

她微微的閉了眼睛。

恬淡的好似睡着了一樣。

☆、三十七夢

正是梅雨季,斷續下了好幾天雨,濕漉漉的惹人心煩。休息日,他索性躺在自家沙發上,不願意出門。

隐隐有一兩聲悶雷,他閉上眼睛,聽着平板電腦放的電視聲,漸漸入睡。

————————

“這個房間不錯的,坐北朝南,視野開闊。單身公寓來說,價格也很合适,不是我誇張,這片很俏的,老有人打電話問,你要是喜歡,就早點定下來。”

他點點頭,算是滿意。

房産經紀人喜上眉梢,成了!趕忙笑着說,“好,那等下簽個合同。”

他沒多少行李,相當于拎包入住。

淩晨1點多,他被雜音驚醒,披着衣服坐起,凝神靜聽,就聽到樓道裏有人唱歌。

并不是很嘹亮,只不過深夜本就安靜,稍有點聲音便十分刺耳。

而他恰恰淺眠,只要有聲音就會醒。

他輕輕穿上拖鞋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就看到一個打扮時髦的姑娘嘴裏斜銜着糖,歪歪扭扭的走上樓梯,含混不清的唱着歌,醉熏熏的模樣。

見她打開隔壁的房門,他一陣懊惱,醉鬼是鄰居?麻煩了。

皺眉回卧室,沒過一會又困擾的坐起來,抓狂的揪頭發,房産經紀大概沒告訴他,這裏隔音并不好,隔壁的聲音在晚間更是清晰可聞。

然而他起碼交了三個月的租,短期還搬不了。

他只好聽着她那頭噼裏啪啦的響完,才能如願合眼。

第二天他下班回家,正要關門,便聽到隔壁的開門聲。他鼓起勇氣,想着正好跟她理論昨天晚歸吵到他的事,便看到門開了。

入目先是一條又白又細的大長腿,一襲無袖白色收腰連衣裙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段纖侬合度,一頭打理的順滑蓬松的青絲随風搖曳,緊接着是白嫩的手臂,從側面看脖頸纖長。

她微微朝他轉了下臉,素面朝天的,大約二十多歲。臉上是清透的幹淨,眼睛裏透出水靈,眉毛柔和,頗看上半張臉頗有些少女的天真嬌憨,只是挺翹的鼻梁和豐潤的紅唇,又削弱了這分天真,反而帶些熟女的風情。

他原本惱怒的心忽然安靜了片刻。

似乎發現了他盯着她發呆,她投過來一個不屑的眼神,他的心下意識抽緊,游魂似的将包放到玄關,便跟着她一道下樓。

“你好。”他點了點頭,“我昨天剛搬來的。”

她冷淡的點點頭。

美女做什麽表情都是好看的,就算生着氣呢,都像是幅畫般美麗動人。

他全然忘了昨天的不愉快,只想着好好搭讪。

“昨天你好像回來挺晚的啊。”

“嗯。”

“每天都這麽晚嗎?”

她撇頭望了他一眼,“嗯。”

“什麽工作啊,這麽晚?”

她嘲諷一笑,“小姐喽。”

他被噎了一下,“騙我的?”

她瞪了他一眼,“騙你有錢拿啊。”

他心裏忽然有些醉,美人就算生氣,都像有叢薄火藏在眼睛裏,望之驚豔。

他被這樣一斥,頓時忘了要跟着了,等到發現自己發呆了好一會,才發現她已經走遠了。

他失落的望着她的背影,一邊想着哪句話惹怒了她。

這一天晚上,她回來得稍早,他聽着隔壁的響動,輾轉反側,第二天上班,自然沒什麽精神了。

“你怎麽了?”同事兼好友好奇的問他,“搬家還沒适應?”

他想了想,“你知不知道怎麽追人啊?”

好友瞪大了眼睛,“你要追誰啊?”

“美女。”他眨了眨眼。

好友用肘捅了捅他,“比‘錦都人間’還美?”

“‘錦都人間’是什麽?”

好友想了好久,“算是男人的銷金窟?”

他一臉嫌惡的推開,“你去過啊。”

好友搖頭,“你沒去過?冤枉!我沒你想的那麽污好不好。”拍拍他的肩,“今天下班就帶你去見識下啊,都是條順顏靓的小姑娘,都跟你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什麽類型的都有。”

他下意識皺起眉,“聽着就不是好地方。”

好友大笑,“都是男人嗎,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那裏都是高素質的美女,你見見總可以吧。”

雖然他多次推拒,還是被好友硬推着去了“錦都人間”。

原來離他的家并不遠。

一進包廂,好友就一副熟客的面孔,“我這哥們啊,第一次過來,能叫你們這的小姑娘都上來給我兄弟挑挑嗎?”

接待的中年女人一臉笑意的應了,沒過多久,就領了一遛容色各異的女郎站在他們面前。

他一眼就望到了她。

她安安靜靜的站着,就算看到了他,既不驚奇,也不刻意冷淡,反而露出恰到好處的笑容。

就算是假的,她的笑容對他仍有着核彈般的威力,起碼他已然被迷的目炫神迷了。

“她。”他定了定神,指向了她。

“她是頭牌。”中年女人此時才有些訝然,似乎怕他們付不出錢。

好友笑了笑,“沒事,就她吧。”見他挑好了,便為自己也挑了一個。

其餘人魚貫退下了,她和另一個姑娘一左一右,分別坐到兩張皮沙發上。

他挨着她坐,有些尴尬的望向好友,發現對方适應良好,正聊的火熱。

他只好回頭看她,她穿着一身淺紫包身連衣裙,無一絲裝飾,卻因剪裁合體勾勒出迷人的好身材。

“聊什麽呢?”她察覺了他的尴尬,盈盈笑問,“你們是一個公司的?”

他有些緊張的接過話茬,“是啊……”

他不知道工作狀态的她很健談,且極有分寸。

同她聊天,就像是初戀愛卻未挑明,一來一回的暧昧,讓人心癢難耐,她又把握着節奏,若即若離卻不讓人失去耐心。

聊的久了,只覺得眼睛似乎不屬于他了,總是不由自主的跟着她動;心中像放了一杯滿泡汽水,咕咚咚的翻出甜和酸的氣泡來。

臉上忽然一冰,她朝他嫣然一笑,遞給他冰啤酒,“你這樣看我幹什麽?”

他吶吶不言,她調皮的聳肩,“該不是喜歡我了吧。”

“噗”他驚的嗆了一口,她被他這傻樣逗樂了,捂着肚子笑,“哎呦,是被我說中了嗎?”

他沉默了下,很輕微的點了下頭。

她忽然肅起了臉,“喜歡我什麽,這張臉?”

他愣住,她冷笑了聲,“真随便。”

他呆呆的看着她将他手中的啤酒奪過,灌到她自己的口中,醉眼朦胧的瞄了他一眼,啐道:“時間到了,傻子,下次別來了。”

難得的任性,掏光了他一個月的工資。

朋友攬住他的脖子,“看過這些仙女,你還要追人嗎?”

“她就是。”他望了一眼浪蕩的朋友,語氣平直。

“啊!是她!”朋友大力的拍他的肩,“你清醒一點啊,追她要花錢的,更別說包她了,你哪有這麽多錢啊!”

他笑笑,“我先回家。”

那之後,他總是到‘錦都’等她下班。

有時她不理會他,只是當沒看見那個路燈下的人,自顧自的咬着棒棒糖,慢慢的走回去,他就遠遠跟着。

有時她踩着高跟歪歪扭扭的走過來,輕佻的看他,豎起全身的刺,“你幹嘛,要追我?麻煩你死了這條心好不好,我很貴的!”

他總是沉默。

想對她好,卻又不知道怎麽對她好。

有一天她醉眼迷離的走到他面前,“你可不可以送我去醫院?”

他看着她在車上慢慢的卸妝,露出清純可人的臉,一路同她無言。

他跟着她沖到ICU,聽醫生的話去繳費,他搶先付了錢,她皺起眉,不出聲的看他忙活。

搶救室一直亮着燈,她便踮起腳,似乎能看到裏面搶救,也好像真能抓住些什麽似的。

見她臉上殊無血色,他解下自己的外套替她披上,她似乎毫無知覺,只是緊緊的握着拳頭,仿佛能生出些勇氣。

過了一會,臉上微熱,她怔怔擡頭,他遞過來一杯奶茶。

搶救不過一個多小時,只在她心裏,卻像是漫長到她活過來又死去了。

醫生終于出來,朝她搖搖頭,她微微顫了一下。

他扶住她,她的目光卻飄過了所有人,只往那病床上去。甩脫了他的手,她遲鈍的走了兩步,又像驚醒似的跑了過去。

“爸!”她很輕的叫了一聲,不知不覺流了滿臉的淚水,她抽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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