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四月十一日 (2)
。晴人好笑地搖了搖頭,順便掃了眼廚房——比卧室稍微好點,至少有個冰箱,地上還有個貓食盆,旁邊放了一紙箱的貓罐頭。
說起來,艾爾埃爾弗可真不像是個會養寵物的人……
晴人盯着貓罐頭外邊印的肥貓臉出了神,直到白貓咪了聲他才回過神來,站起身準備出去。
——然後迎頭撞上了艾爾埃爾弗。
不知何時出現的白發青年站在廚房門前,成功地堵住了他的去路,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堇色的眼睛盯着時缟晴人,讓他瞬間聯想到了那三個倒在地上的黑衣人。
“我是來關水龍頭的!”晴人連忙解釋來意,又指了指白貓,努力表達出自己絕非非法入侵現行犯。艾爾埃爾弗沒什麽表情,直接把他晾在那裏,走到一邊拉開了廚房的櫃門。
裏面的東西震了晴人一下——整整一櫃子的方便面,看上去什麽口味的都有,點綴着幾盒方便米飯方便粉絲之類,讓人眼花缭亂。艾爾埃爾弗随手抽出了一盒,動作極為流暢的開盒拆包加水定時。除了方便面之外那櫃子裏還裝着一堆藥瓶,看包裝似乎都是營養片,他動作迅速地一樣拿了一個,湊成一把扔進嘴裏,用水送了下去。
“還有事麽?”直到這時,他才朝時缟晴人那裏瞟了一眼。
“啊,不好意思。”晴人這才意識到自己在這兒似乎站了很久,不免有些尴尬。
他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便扯了個話題來:“……你養了只很聰明的貓。”
“它麽?”艾爾埃爾弗掃了眼蹲在貓食盆邊上的白貓,低頭拿了個罐頭倒進去,“它叫艾爾。”
白貓艾爾安靜地用起了遲來的午餐,艾爾埃爾弗看看手裏的罐頭鐵盒又看看一邊的方便面,難得的主動開口道:“……還真是方便。”
“诶?”晴人不太确定他是不是自言自語。
“只用這個就能解決營養和能量攝入的問題,”把鐵盒扔進垃圾桶,艾爾埃爾弗說,“非常方便。”
他看起來一點不像開玩笑,反倒有點向往。晴人啞口無言地看着他,過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該告辭了——房間主人不為所動,倒是用餐完畢的艾爾把他送出了門。
白貓一直跟他走到了房門邊,時缟晴人蹲下來看着它,它也不怕,泛紫的貓眼靜靜注視着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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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它主人還真有點像。
晴人伸手摸了摸它的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忘了對艾爾埃爾弗說謝謝——如果不是他,還不知道那三個人會在他家做什麽。
雖然看起來好像很難相處……不過,還是個挺好心的人。
心裏逐漸勾勒出了對鄰居的印象,晴人微微笑了笑,又想起了一件事,趕緊語重心長地叮囑艾爾:“如果他想吃你的罐頭……你可一定得攔着他。”
“……喵。”
“你居然認為我會吃貓罐頭?”
吃過晚飯,兩人一貓加一狗集體移動到客廳裏,繼續回憶當年的峥嵘歲月。艾爾埃爾弗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聞言表情不由複雜起來。
晴人目光游移,試圖拉艾爾出來擋槍——可惜機智的白貓早已經躲到棕毛犬身後,只留了一個尾巴尖給他。
“……只是有點擔心而已,”最終他小聲說,“畢竟你吃了那麽多年的多爾西亞食堂。”
“……”憑良心說,這可真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
“喲晴人,聽說你前幾天晚上被三個女人摸進房間,差點[哔——]了?”
“……”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晴人郁悶地趴在自習室的桌子上,斜瞥着特意來幸災樂禍的犬塚久間。很沒良心的前輩看他表情就知道是怎麽回事:“看來我不是第一個問的。”
“是第五個。”
也是相對來說最靠譜的一個,至少時間地點人物都沒錯,只是性別稍有誤差而已。
犬塚久間的八卦重點倒也不在晴人的遭遇上——小學弟現在除了精神略蔫,全身上下一點事都沒有,輪不到他來關懷:“聽說有人救了你,還是個知名人士?”
“嗯,”提到艾爾埃爾弗,晴人眼神明顯一暗,“我正在想該怎麽跟他道謝。”
當警察的前輩前幾天通知了晴人後續的情況,那三個人之前沒案底,也沒有其他案子能證明跟他們有關系,估計關不了多久就得放出去。這三人不知為何又特別嘴硬,死活不肯說自己進晴人家是想幹什麽,只有一個人不小心漏了嘴,提到他們是要“教訓”一下屋主。
晴人知道後十分不解,畢竟他之前一直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從沒得罪過什麽人。警察前輩同樣納悶,只能猜測說也許是之前的租客引來的麻煩,不幸落到了租同一間房的晴人頭上。他把晴人的情況也稍微透露給了那三人,他們知道後表現得十分意外,或許真是找錯了人。
事情大致解決,晴人卻開始頭疼向艾爾埃爾弗道謝的問題:這件事幾乎相當于救命之恩,總不能一句輕飄飄“謝謝”帶過,但要送點什麽的話……
他之前從未經歷過類似的事,不免求助地看向犬塚久間。犬塚捏了捏下巴,建議:“不然你請他吃頓飯?”
吃飯……
這兩天困擾晴人的也就是這個,艾爾埃爾弗拿着貓罐頭感慨這事快成了他的心理陰影,作為一個出身咲森大學從小到大接受咲森食堂滋潤的好青年,他完全沒法想象一個人吃的得有多糟糕,才會覺得貓罐頭也是個好選擇。
可請艾爾埃爾弗出去吃飯……
“一頓飯的話……解決不了問題吧。”晴人認真地苦惱着。
“……你還想請人吃幾頓?”
不管吃幾頓,總要從第一頓開始。
拎着從咲森食堂帶回來的外賣,晴人忐忑不安地敲開了鄰居的門。
開門的艾爾埃爾弗态度還算不錯,他站在門口,聽時缟晴人努力地講完了那個“中午不小心買多了一份飯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幫我減輕一點浪費的罪過”的拙劣借口,再沒什麽表情地接過了晴人手裏的袋子。
門關上之後,時缟晴人不由得松了口氣。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
他應該已經成功一半……至少是三分之一了吧?
艾爾埃爾弗的客廳和他的卧室是同樣的風格,如果不是因為搬進來的時候屋子裏就已經有了沙發和茶幾,他甚至有可能讓大廳直接空着。
茶幾上唯一能算作裝飾的果盤是之前在超市買東西時的贈品,而此時,艾爾埃爾弗正坐在茶幾旁,審視着茶幾上的東西。
飯團。
總共有六個,口味各不相同,形狀飽滿,凝而不散,能聞到微微的香氣。
裝飯團的透明塑料盒貼着咲森的校徽,用櫻色膠帶封了口。艾爾埃爾弗小心地挑開封口,打開塑料盒,觀察着裏面的六個飯團。
至少從外觀上,看起來無可挑剔。
那麽內容……
艾爾埃爾弗拿起了放在一邊的小刀。
白發青年用小刀一一剖開眼前的飯團,這情景老實說有些詭異,但因為他表情嚴肅,動作又淩厲,看起來居然還有些賞心悅目。
幾個飯團接二連三的用開膛剖腹的方式證明了自己的清白,艾爾埃爾弗放下小刀,眉頭終于擰了起來。
沒有放什麽東西在裏面,那麽難道是混進了……
敲門聲忽然響了起來,艾爾埃爾弗微微一愣,動作迅速地抄起了一邊的果盤蓋住被他剖完的飯團,再把小刀折好收起,直到表面上看不出絲毫痕跡,他才打開門,對上一雙閃耀的金綠眼睛。
“喲~”
“……是你啊。”
“不是我還能是誰?”哈諾因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地走進房間,打量了一下艾爾埃爾弗可謂是一目了然的客廳,啧啧着搖搖頭,又跟路過的艾爾打了個招呼,這才大搖大擺地在沙發上坐下。
“我是代表學校來給你送關懷的……”他話才說到一半,鼻子就抽了抽,“什麽味道?”
他掀開了果盤,發現裏面是六個被切成兩半的飯團後不由一愣:“這是什麽?”
“飯團。”
“我知道是飯團,但是這味道……”眼睛很尖的哈諾因左右一掃,看到了包裝上的貼紙,這才恍然大悟道:“果然是咲森食堂的,你從哪兒弄來的?”
“別人送的。”說到這個艾爾埃爾弗皺了皺眉,“我之前跟你說過……我的那個新鄰居。”
哈諾因“哈”了聲:“不錯啊,想不到除了我們幾個,還會有男人送你禮物。”
他對着飯團蠢蠢欲動,那邊艾爾埃爾弗卻嚴肅依舊:“所以我懷疑他的身份。”
“懷疑是你債主派來的?”哈諾因挑眉,“可我記得他搬來第一天的時候……”
“欲擒故縱。”艾爾埃爾弗說,“你能相信那三個人是因為巧合才走錯房間麽?”
“也許是他運氣特別糟,畢竟他都成了你的鄰居……好吧,确實有可能。”哈諾因說,“通過‘被你救’這件事理直氣壯地接近你,軟化你的警惕性,然後幹點這樣那樣的事……你不覺得太麻煩了?又不是生死大仇,還玩起卧底來了。”
艾爾埃爾弗沉默不語,哈諾因低低笑了聲:“不過要是他真心感謝你……這事更不好辦了,畢竟他應該不知道,那三個人其實是沖着你來的,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說話時他注意打量着艾爾埃爾弗的表情,試圖在他臉上看出點不一樣的東西來,可他只看到了一片平靜。
他聳了聳肩,沒再糾結這個話題,把注意力轉移到了飯團上:“你都檢查過了沒東西吧?看在這麽多年感情的份上,我來幫你試試毒。”
他撿了半個被艾爾埃爾弗切開的飯團丢進嘴裏,一邊吃一邊感慨:“咱們學校什麽時候有對門的食堂那就圓滿了……可惜他們校長賭什麽都不賭食堂,寧可把時缟宗一送給我們都要跟食堂師傅共存亡。”
他唏噓着又吞了半個進去:“這才叫飯團啊,哪像我們食堂做的,往地上一扔和剛吐出來的都沒什麽區別……”
“哈諾因!”
成功惡心了一把艾爾埃爾弗後哈諾因倒是沒再吃,把飯團往旁邊一推:“再過兩個星期就是運動會了,別的項目無所謂,‘攻防戰’記得來幫忙。今年再輸咲森就是連敗十年,為了面子上能好看點至少贏一場,他們連規則都改了。”
艾爾埃爾弗無可無不可地嗯了聲,哈諾因對他的态度不太滿意,想了想,嘴角往上一勾:“對了,你想不想知道卡恩為什麽那麽讨厭咲森大學?”
這件事終于吸引了艾爾埃爾弗的注意力——他們的導師卡恩·德羅塞爾是多爾西亞大學下屬卡爾斯坦因研究院的院長,專業水平不說,為人也是風度翩翩極有涵養,似乎這世上沒人能把他惹毛。
可他不知為何偏偏喜歡跟對門的大學過不去,卡恩在多爾西亞大學地位特殊,一般校內事務極少出面,只有每年一次、由兩所大學聯合舉辦的運動會特殊項目“攻防戰”絕對不會缺席,甚至連平日裏放養的學生也要專門叫回來增強戰力。
看艾爾埃爾弗似乎也有興趣,八卦愛好者哈諾因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清清嗓子就八了起來。
要說這件事,還得追溯到很久以前。
卡恩出身某個少數民族,後來收養了同族的一對兄妹,哥哥叫Prue,妹妹叫Pino,兄妹倆繼承了該民族的光榮傳統出落得十分好看,又因為曾經過過一段颠沛流離的生活,哥哥很護着妹妹,三人一起生活得倒也和諧。
後來Pino高中畢業要考大學,當時Prue已經上了多爾西亞大學并被卡恩內定為将來的衣缽傳人,Pino自然要跟着哥哥走,但填報志願之前,她遇到了一位自稱要帶他們這批考生去“提前體驗一下大學生活”的老師……
然後他帶着Pino等一群學生去了兩個地方:咲森大學的食堂,多爾西亞大學的食堂。
之後發生了什麽哈諾因也不清楚,反正最終結果是Pino上了咲森大學,沒過兩年Prue考了對門的研究生,兩兄妹在咲森團圓。當年主管招生的校領導後來穩步升職,成了咲森大學的校長。只有卡恩最郁悶,自己親手養出來的孩子就這麽被拐跑了,此事在他看來無疑是不可饒恕,也難怪他這麽多年都熱衷于欺負對門。
傳話完畢,分享八卦完畢,又順便蹭了點吃的,自覺功德圓滿的哈諾因告辭回校,房間裏重新安靜下來。
艾爾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悄然無聲地摸上茶幾,向着剩下的飯團前進。
它沒成功,一只手準确地攔住了它的去路。白貓擡頭瞥了眼這屋子的另一名房客,轉身跳了下去。
艾爾埃爾弗拿了半個飯團,丢進嘴裏。
……味道還不錯。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犬塚久間表情複雜地看着時缟晴人:“你是說你最近一直在幫人做飯?”
時缟晴人把目光從手中的書本上移開,點點頭。
他拿的是本菜譜,封面上寫着“每天一道滋養美食”,還貼着咲森大學圖書館的标簽。犬塚久間看看菜譜再看看一臉若無其事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問題的時缟晴人,表情更複雜了:“……你就這麽天天做飯給人家?”
晴人搖搖頭:“不是天天。”
他有課要上,午飯經常要在學校吃,也不是每天都有耐心下廚。但只要他做了,總會給隔壁送一份。
艾爾埃爾弗挺配合,雖然表情還是淡淡的,但他送過去的東西都會接,如今晴人已經能熟練運用“一不小心做多了”“一不小心買多了”“一不小心水放多了只好多煮點”等借口,他也不多問。
晴人的計劃說起來很簡單:先想辦法讓艾爾埃爾弗多吃點正常的東西,別老是用方便食品應付,至少比吃防腐劑吃成木乃伊強。習慣了之後,再一日三餐方便面他應該也受不了,再加上自己努力從旁引導……漸漸地應該能把飲食習慣改過來。
艾爾埃爾弗救了他,那麽他也該送一份合适的回禮。
“什麽回禮?”
“健康。”晴人一臉認真地說。
犬塚久間:“……”
既然晴人是好心,犬塚久間也不好攔着,只提醒了一下讓他注意學業,別為了別人的身體把自己的成績搭進去。說着說着,又提到了咲森大學這段時間以來的熱門話題。
“攻防戰快開始了,”說起這件事犬塚久間只覺得牙疼,“今年再輸咲森就是連輸十年,校領導下了死命令,無論如何,一定要贏!”
犬塚久間上了咲森大學之後便朝着保研努力,為此當了整三年的學霸,總算在大四這年把該搞定的搞定未來導師時缟宗一也很看好他,正打算過兩天豬一樣的幸福生活,結果就被同宿舍的連坊小路裏見求上門了。連坊小路裏見是咲森現在的學生會會長,辦事能力不錯,性格卻軟和,遇事容易慌,主持了兩年攻防戰之後只覺得身心俱疲,無論如何也不肯繼續,便找上了犬塚久間。
以犬塚久間的性格,并不想卷進這種意氣之争。可他畢竟也是咲森人,學校輸得太慘他也面上無光,只好幹這麽一回。
攻防戰是每年咲森大學運動會時與老冤家多爾西亞大學之間的聯合項目。規則很簡單,一校守一校攻,攻的那方必須在限定時間內把守的那方所有據點都“攻克”下來,奪取據點的标志旗取得勝利,反之則為守方獲勝。攻守雙方人數都有限制,但因為攻防戰是在守方校內舉行,就算守方直接參與的學生有限,其他學生也能偷偷幫忙,相對來說較占優勢。因此雙方有言在先,每年攻防戰的獲勝方,無論是作為攻方還是守方獲勝的,來年都是攻方。
結果算上今年,咲森大學已經連守了十年。
犬塚久間搖搖頭,不去想那些洩氣的事,轉而慫恿晴人來幫忙。
今年的規則變化很大,其中之一就是象征據點的由“标志旗”變成了大活人,多爾西亞大學必須把人抓住了才能算攻克一個據點。雖然數量也從十個減為五個,但能跑能跳的活人總比固定不動的标志旗難搞,是他們的一項優勢。
另外一個變動則是為了讓大家熟悉新規則,在正式比賽之前會加入一天熱身賽,這點有利有弊,他們也得好好籌劃,才能在熱身賽中最大程度獲取對手情報,而不把自己的情報洩露出去。
不過這些都是将來的事,目前來說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五個“執旗手”——也就是攻防戰當天,負責作為勝負标志的五個人。
這五個人可不好找,首先必須體力出衆,能跑能躲,其次對咲森大學也要足夠熟悉。時缟晴人外表看不出來實際上體力相當好,還曾經進過田徑隊,在咲森大學裏從小長到大,正是一個好選擇。
在前輩的熱情勸說下晴人很快點了頭,雖然他還對自己能否擔當重任有些猶豫。犬塚久間松了口氣,眼睛轉了轉,嘴角又浮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既然如此,過來換身衣服吧。”他拍拍晴人的肩膀,“順便……做點宣傳。”
艾爾埃爾弗開門的時候,一卷報紙掉了下來。
他的動作頓了頓,彎腰把它撿了起來,并不意外地發現又是附近的超市免費派發的健康時報——上面印的健康知識大多是反反複複無數遍的老生常談,這一期主講不良飲食習慣的危害。
雖然是免費派發,但也只有超市的顧客會拿,沒人會特意送進附近的居民樓。至于他門上這份……
瞥了眼隔壁的房門,艾爾埃爾弗眉頭一皺。
時缟晴人……究竟想做什麽?
如果他真是別有用心地想要接近自己,那未免做得太急切了,手段也很拙劣,找借口的水平尤其令人不忍直視。
……倒是菜做得還不錯。
思緒跑得有點遠,艾爾埃爾弗捏了捏眉心,命令自己把思路轉回來。
他查過時缟晴人的資料,沒什麽難度:父親時缟宗一,咲森大學的教授兼鎮校之寶,時缟晴人是他的獨子,自幼在咲森大學長大,社會關系簡單直白,幾乎不可能跟那些人有什麽瓜葛。
他應該放心才對,但答案出來之後,他的心情絲毫沒有好轉。
如果時缟晴人別有所圖……
艾爾埃爾弗低低地嘆了口氣。
那麽,他也許能更輕松一些。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單調的電子音在異常安靜的房間內顯得有些刺耳。艾爾埃爾弗按下了接聽鍵,哈諾因的聲音傳了過來:“艾爾埃爾弗?你在家裏吧?”
“有事麽?”
“等會兒發你個地址,”哈諾因悶笑了兩聲,“我發誓,今年的攻防戰……一定特別有意思。”
艾爾埃爾弗不明所以,好在地址很快發來,是一段視頻。
視頻甫一打開就是铿锵有力的樂聲,純黑的背景下七彩光線變幻絢爛,跳躍的光束最終凝結成兩個大字——革命!
随即,視頻中閃現出一個人影。
他穿着一身乍一看像是铠甲的衣服,全身都是紅的,還帶着個紅色的頭盔,四周的光束打到他身上折射出五顏六色,可惜頭盔擋住了臉,看不清表情。
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
艾爾埃爾弗心中剛掠過這個念頭,那個人就動了起來。
他向左前方跨出半步,姿勢明顯有些僵硬,好在這時一陣鼓點插入氣勢奪人,沒被人注意道。
“我等,乃是帶來革命之人!”
“錯誤終會改正,黑暗将現曙光,昔日的陰霾馬上就要散去,等待着我們的,乃是全新的未來!”
他猛地揮了一下手,動作稍微大了點身體險些失去平衡,好在迅速地扭了回來。
“這一次的戰争,我們一定會守住咲森!我們的國……家園,絕不允許敵人踐踏!”
似乎是終于說完了正題,視頻裏那位明顯頹了一下,卻立刻又站直了身體,擡起手舉到臉前,擺出個古古怪怪的手勢。
“(<ゝω·)绮羅星 ~☆”
滴。
視頻結束,艾爾埃爾弗的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如何?好玩吧?”
“……好玩。”
“那應該是咲森的執旗手,也不知道是哪個年級的這麽倒黴……”哈諾因想起視頻裏的內容又笑了會兒,“三天後開戰,別忘了來!”
“……好。”
電話挂斷了。
艾爾埃爾弗重新打開了視頻,盯着裏面看不見臉的人沉默半晌,頭一次有了敲開隔壁房門的沖動。
“(<ゝω·)绮羅星 ~☆”
“為什麽你還留着這個!”
手機屏幕裏面時缟晴人動作僵硬,屏幕外面時缟晴人臉上發紅。艾爾埃爾弗關了視頻,善良地決定不把自己手上還有從犬塚久間那裏要來的未剪輯版(時間長達四十多分鐘,其中NG無數)的事實說出來。
“晴人,別在意這種小事。”
時缟晴人覺得剛才的拍攝過程中他已經把這輩子的恥力都用完了,如今正沉浸在沒臉見人的餘韻裏,連頭都不肯擡一下。
犬塚久間安慰了他一會兒覺得光說沒用,幹脆接了外面的演講過來——為了備戰“攻防戰”,鼓舞士氣,連坊小路裏見正在外面做演講,氣勢雖然有點不足,演講詞卻十分激昂:
“……能夠團結人們的,有兩件東西: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敵人!我們有雕刻在咲森校徽上面的偉大理想,我們會為這理想流盡我們的最後一滴血!在今天的咲森,沒有任何東西能夠拯救我們的母校,只有這理想!做你們想做的吧!假如你們期望戰鬥,那就去戰鬥吧!然後我就能夠看到,你們是奴隸,還是堅貞不屈的咲森人!”
“連坊小路會長好厲害……”傳進耳中的演講詞總算讓晴人擡起了頭,犬塚久間唔了聲,塞給他一本書。
《希特勒演講集》。
“剛才這段在第十五頁。”犬塚久間說。
他看了眼外面的情況,眉頭緊鎖。
剩下四個“執旗手”他也找到了,都是田徑隊的人。不過除了晴人,其他人明顯不太情願。
連輸九年的結果是咲森內部未戰先怯,就算連坊小路裏見把希特勒和拿破侖都搬出來了,也沒法讓臺下有氣無力的學生擡起頭。犬塚久間剛剛去網上看了看,群衆的觀點普遍悲觀:都輸了九年了,還在乎湊個整麽?
為今之計他也只能祈禱接下來的熱身賽裏咲森能拿出點成績來,至少能讓同學們覺得他們有贏的希望。
麻煩啊——
在心裏深深嘆了口氣,犬塚久間放下手頭的學校平面圖,心裏終于冒出個自暴自棄的念頭。
也許他現在祈禱多爾西亞大學的人在咲森之光的感召——或者幹脆被個什麽東西砸了腦袋——後大徹大悟迷途知返棄暗投明,還不算晚……
“我們的目标是,完勝!”
坐在準備室的沙發上,哈諾因氣勢十足地說。
贏了九年,如今的攻防戰,贏已經不再是他們的目标,徹底的贏,完美的贏,一邊贏一邊惡狠狠地羞辱對手才是他們——确切地來說,是小心眼的卡恩教授——的目标。
屋裏剩下四個人都沒理他,伊克斯艾因正在整理咲森大學的資料,阿德萊伊在幫他忙,古菲亞正在玩剛發下來的裝備——攻防戰中雙方唯一允許使用的“武器”是裝了顏料水的水槍,一場大戰下來人人五彩缤紛,十分好看。
難得出現在學校裏的艾爾埃爾弗正在看手機,哈諾因掃視一圈後深感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
不過也不奇怪,連贏九年後沒誰覺得攻防戰的勝負還會有懸念,就算今年改了規則也一樣。
同樣沒把咲森的學生放在眼裏的哈諾因放棄了戰前演說,轉而開始思考戰後問題。連贏十年這麽嚣張的戰績不好好宣傳一下就太可惜了,之前咲森那個宣傳視頻給了他靈感,他也可以搞個類似風格的……
守方戰意全無,攻方自信十足。
一場似乎毫無懸念的攻防戰,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沒問題嗎……”
仰頭看着禮堂屋頂那大塊大塊黑黝黝的不明物體,晴人有些不安地問。
“沒問題沒問題!”靈屋佑介剛剛把最後一塊塑料泡沫吊起來,信心十足的拍了拍手,“你就相信我設計的機關吧!”
每個執旗手按照規則都可以有一定數量的護衛,但在之前的作戰會議裏,護衛數量分配上出現了分歧——幾乎每個執旗手都想給自己多争取點護衛,參與攻防戰的總人數是一定的,有人多了就有人減少,争來争去沒個結果,一直沒參與讨論的晴人幹脆站出來,主動提出不要護衛。
去掉他之後再分配餘地就大得多了,犬塚久間覺得這樣有點對不起小學弟,就把靈屋佑介借給他,讓他們專門布置個合适的房間作為掩護。靈屋佑介一眼就看中了平時不怎麽用的咲森大禮堂,又吭哧吭哧地把之前藝術節演話劇時用過的塑料泡沫假山全拖了出來,塗成黑色,吊到半空中。
乍一看确實很能唬人,別說敵人,看着它們浮在自己頭頂上,晴人自己都心虛。
靈屋的計劃是如果有敵人找上門,先用頭頂上這些“重物”吓唬他們,如果沒吓唬住,那就松開懸吊的纜繩,把塑料泡沫放下來吸引注意力,晴人則借機逃走。
跟絕大多數咲森學生一樣,靈屋佑介也不覺得他們有勝利的希望,只想讓晴人別成了第一個被抓住的執旗手——面子上不好看不說,還得被關在那幫沒人性的多爾西亞人手裏,天曉得會受什麽折磨。
交代完畢又把控制纜繩的萬能小按鈕塞到晴人手裏,同時還肩負着護衛職責的靈屋佑介告辭離去。晴人獨自站在空蕩的大禮堂裏,心不由得懸了起來。
如果有人注意到大禮堂開着燈的話,有可能會發現他在這裏。
呆了一會兒之後心裏冒出了這麽個念頭,晴人趕忙過去關了燈——燈一關他又有些後悔了,大禮堂有時也要用來放電影,隔光措施做得極好,關燈之後完全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行動很不方便。
還好我不怕黑……
摸索着記憶中的方向走到大禮堂的主席臺上,晴人找了張椅子坐下,在一片黑暗中空虛地發起了呆。
不知道大家怎麽樣了。
他帶了手機,手機裏也裝了咲森的校用通訊軟件Wired——這軟件是咲森大學的驕傲之一,不局限于文字和音頻,連視頻都能實時傳播,操作流暢簡便。此時Wired上正吵得熱鬧,攻防戰熱身賽開場僅十分鐘,咲森方的護旗手便被拿下一人,再度刷新往年的最快記錄。就算咲森的學生本來就沒抱希望也受不了如此殘酷的現實,抱怨連連。
也有細心的學生注意到,多爾西亞的“入侵者”對護旗手位置的判斷十分準确,人一進咲森校園就沖着護旗手的方向去了,難道我方有間諜出現?
“比起人類,機械更不值得信任。”
端坐在攻防戰指揮中心的伊克斯艾因推了推眼鏡,他眼前的數塊屏幕上打開了無數播放窗口,實時轉播着由咲森大學監控網提供的影像。
這一次的規則改變确實給他們造成了些許麻煩,但有大批護衛簇擁着的護旗手并不比旗幟難找,到現在四個護旗手的位置都已被鎖定,抓住他們只是時間問題。
不過……
“伊克斯艾因,第五人的位置确定了嗎?”
身後傳來艾爾埃爾弗的聲音,伊克斯艾因皺了皺眉,目光再次從屏幕上一一掠過:“……沒有,紅色的護旗手至今都沒有出現。”
護旗手身上會穿着特殊的制服,又有護衛跟從作為标識,照理說應該很好發現。可到現在,他只找到了四個人。
第五人……會在哪裏?
“這裏。”
一只手伸了過來,點開了屏幕邊緣的一個小窗口。那個窗口傳來的畫面一直是一片黑暗,看上去更像是攝像頭出了什麽問題。
直到窗口被放大到充滿整個屏幕,才能看到邊緣處一點微弱的光亮。
“這樣的隔光效果……應該是在禮堂。”
“哈諾因,第五人在……”伊克斯艾因下意識地按開了通訊器,話剛說到一半就被人按停。阻止他的艾爾埃爾弗抿了抿嘴唇,迅速地給了個解釋。
“……我去看看。”他強調道,“我親自去。”
直到現在艾爾埃爾弗都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很不可思議。
不過看了眼在旁邊笑眯眯明顯挺得意的時缟晴人,他決定把自己的行為解釋為想看(<ゝω·)绮羅星 ~☆的現場版。
卡啦。
大門開合的聲音讓一直盯着手機的時缟晴人吓了一跳,迅速地躲到了主席臺後。
洞開的大門裏只站了一個人,逆着光,晴人看不清他的臉,卻莫名地覺得來人有些眼熟。
誰……?
他從主席臺後面探出頭向門口張望,站在那裏的人适時地看了過來,兩人目光一觸,都不由得怔了下。
“時缟晴人……”
“艾爾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