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四月十一日 (4)

能贏!

如果說一開始大家還對把攻防戰指揮權交給一個“外人”有點顧慮的話,會議結束之後,對艾爾埃爾弗負責指揮一事已經沒人再有意見。犬塚久間早早意識到對這樣一名“外援”他們應該親切點,和晴人商量之後,幹脆把人安排到了晴人的房間去住。

和一般學生不同,晴人在學校的房間位于教師宿舍樓,無論環境還是硬件設施都比學生宿舍強,艾爾埃爾弗也沒什麽意見——倒是原主不得不硬着頭皮去自家老爹那邊湊合一晚。時缟宗一沒想到鬧別扭的兒子居然會主動上門,十分高興,要不是夜已經深了,估計還會拉着晴人好好傾訴一下兒子進入逆反期時父親的心情。

第二天時缟晴人起了個大早,在咲森食堂打包了新鮮出爐的早餐後,直接去了他的宿舍——現在是艾爾埃爾弗的房間。

艾爾埃爾弗起得很早,正利用早晨最安靜的那段時間整理他的攻防戰計劃。晴人送飯上門他并不意外——倒不如說因為有了攻防戰這件事,這頓飯他吃得心安理得多了。

“……對了,父親跟我說了,”吃到一半晴人想起件事來,“是他讓你來幫我們的?”

時缟宗一沒打算瞞着兒子,讓艾爾埃爾弗保密只是想親口把這事說出來,好享受一把久違的“時缟晴人之崇拜”。一開始他還矜持着打算說得輕描淡寫點,結果晴人沒懂他的暗示,說來說去都沒說到“是誰找來了艾爾埃爾弗”,讓時缟宗一稍微有點郁悶。

晴人提起這事時難免有點不好意思,自家老爹自己清楚,時缟宗一“邀請”人的方法顯然不會按照一般人的風格來。艾爾埃爾弗倒是很平靜,還若無其事地問了句:“他說了他打算給我的報酬麽?”

“說了,”晴人嘆了口氣,“‘咲森大學裏面看上什麽,随便挑’。”

确切的來說,原話是“除了晴人,咲森大學裏面你看上什麽都行”。

聽到這話後艾爾埃爾弗修正了自己的印象——時缟宗一這爹應該還是親的,就是親的姿勢比較與衆不同。

話題很快又扯到攻防戰上,首當其沖的就是護旗手的人選。昨晚艾爾埃爾弗的态度很堅決,護旗手別的都無所謂,但一定要有“絕對要贏”的信念。除了晴人之外其他四個護旗手按這标準都不合格。一番争論後,山田雷藏先搶下了一個位置,然後是犬塚久間——有艾爾埃爾弗指揮,他再留在後方也沒意思,還不如親身上陣,也算是為自己出口氣。

第三個位置歸了流木野咲,她上大學之前當過偶像,還拍過武打片,因為感興趣的緣故專門練過幾招,一般男生未必趕得上她。第四個位置則出人意料的落到了連坊小路晶手上——她是連坊小路裏見的妹妹,平時不太愛出門。這次是因為自家老哥夜不歸宿才跑來看看情況,結果聽了一會兒讨論居然動心了,主動提出要當這個護旗手。

跟她哥哥不同,連坊小路晶在攻防戰方面是個主戰派,一直都對母校軟弱的表現不滿意。艾爾埃爾弗出人意料地贊同了她的毛遂自薦,連坊小路裏見的臉當場變得綠油油,可他勸了半天連坊小路晶都沒有回心轉意的意思,也只好認了。

雖然連坊小路晶看起來稍微弱了點,但能有個漂亮姑娘并肩作戰感覺總是不一樣。靈屋佑介特別熱情地代表護衛們表示一定會保護好連坊小路同學,又把連坊小路裏見氣得夠嗆。

艾爾埃爾弗選連坊小路晶主要還是為了她哥哥,連坊小路裏見的學生會會長當得還算稱職,能力也不錯,只有性格軟弱是個缺點。如果一切能按他的計劃進行,護旗手未必需要費多少力氣,添一個連坊小路晶也沒問題,她的加入能讓原先還有些猶豫的連坊小路裏見發揮出百分之二百的戰鬥力,相當劃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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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人不太在意新加入的兩個漂亮姑娘,卻很高興犬塚久間成了護旗手。

“能跟前輩在一起,總覺得放心多了。”他對艾爾埃爾弗說。

他一直很佩服犬塚學長——犬塚久間家的條件不太好,逼出了他的經濟頭腦,從十四歲起他就開始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錢,高中畢業時已經小有積蓄。上大學後他沒再打工,而是非常大膽地投入了股市,還利用自己經常打工積累下的人脈幫老師和同學的忙,偶爾賺點小錢,有時則是純粹的人情,為自己打下了一張堅實的人際關系網。大學四年下來他學業一點沒耽擱拿下了保研名額不說,積蓄也越發豐厚。

跟前輩相比,晴人總覺得自己是典型的溫室花朵,不管是生活經驗還是為人處事都很需要磨練。他會搬出來住,除了向父親表明态度,也有想借機鍛煉一下自己的想法。

有這麽好麽?

艾爾埃爾弗瞥了眼雙眼發亮的時缟晴人,不由微微皺眉,忍不住在心裏總結了一下至今為止犬塚久間給他留下的印象——交際能力較為突出,可評A-,随機應變方面有B+水準,但統籌全局能力不行,适合出謀劃策卻不适合為總負責人,綜合評價……

“……而且前輩也相信,艾爾埃爾弗一定沒問題!”晴人又補充了句。

昨天晚上各回各家之後前輩給他打過電話,難免談到了艾爾埃爾弗。犬塚久間很好奇艾爾埃爾弗到底為什麽會棄暗投明,他想來想去,咲森這邊能跟艾爾埃爾弗扯上關系的,只有一個時缟晴人。

可惜晴人當時只知道艾爾埃爾弗是被他難得靠譜一回的老爹說動的,具體原因依舊不明。

這句話讓艾爾埃爾弗把對犬塚久間的評價往上擡了擡——畢竟眼光也是能力的一部分,可不知為何,他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感覺跟之前他頭疼該怎麽解決時缟晴人的熱情時有些相似,可像在哪裏他又找不出來,只覺得有什麽東西在心裏一點點擴大,泛出微微的壓抑感。

不對勁歸不對勁,這點異常對艾爾埃爾弗來說并不算什麽,他一向很擅長掩飾情緒。可這次似乎出了點意外,原本還在介紹着咲森食堂特色菜的時缟晴人忽然愣了下,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怎麽了?”

“……沒什麽。”

艾爾埃爾弗沒再問下去,時缟晴人又說了幾句,便告辭離開。

出了房間,他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加快,直到離着宿舍樓都有一段距離了,時缟晴人才停下來松了口氣。

他回頭朝着宿舍樓的方向看了眼,心裏不免有點郁悶——剛才他的反應連他自己都覺得不正常,何況是艾爾埃爾弗。

而他匆匆離開的理由……

回想了一下那通電話中的其他內容,晴人不由得苦笑起來。

艾爾埃爾弗這麽強力的外援理應有個好待遇,犬塚久間很認真地跟他讨論了一下他可能缺什麽,鑒于艾爾埃爾弗出身多爾西亞大學,犬塚久間的第一方案就是多帶他去幾回咲森食堂,體會一下天堂與地獄的差距。

第二方案相對損一點,多爾西亞大學是理科起家,學生比例陽盛陰衰,咲森這邊則好得多,每年還有“Miss咲森”的評選,為此咲森沒少嘲笑過對面的和尚廟——

“你說給他介紹個女朋友怎麽樣?”偶爾也幫忙牽線做媒的咲森好前輩犬塚久間問。

晴人拒絕了。

理由很多,首先他們不算很熟,這樣太唐突,而且說不定艾爾埃爾弗已經有了喜歡的人,就算暫時還沒有,他對未來另一半的要求他們也不清楚……犬塚久間原本就是随口一提,既然晴人這麽說,他也沒再堅持。

否定前輩的提議的時候晴人還不覺得有什麽,可剛才,當着艾爾埃爾弗的面又想起昨晚的對話時,他忽然感到一陣心虛。

因為他做了對不起艾爾埃爾弗的事?

這看起來是最合理的解釋,卻沒法讓晴人說服自己。

那麽……到底是為什麽?

遠遠地注視着宿舍樓,時缟晴人難得的茫然起來。

直到攻防戰正式開戰的那一天,他也沒有找到答案。

“前幾天前輩還跟我提起過那場攻防戰,”晴人說,“現在停辦了,他覺得很可惜。”

他們參加的那場攻防戰是第十屆,也是最後一屆。自那以後攻防戰便以“有傷兩校情誼”為名停辦。咲森方面一直表示這證明多爾西亞小肚雞腸輸了一次就輸不起,多爾西亞則認定他們勝九輸一,怎麽看都是總贏家。

作為實際參與者,晴人和艾爾埃爾弗倒是心知肚明,這比賽停辦的理由和兩校情誼這種一開始就沒存在過的東西沒關系,多半是因為最後那一次他們玩的實在是大了點。

在艾爾埃爾弗介入後,攻防戰直接轉型變成了黑客戰——多爾西亞大學之前幾年之所以能在咲森如入無人之境的理由是他們每次攻防戰之前都會黑進咲森大學的監控系統,有覆蓋全校的無數攝像頭幫助,想找個旗幟抓個人再容易不過。而艾爾埃爾弗正是利用了這一點,以護旗手為誘餌展開計劃,将敵人誘出後解決。

多爾西亞吃過幾次虧之後意識到咲森這邊已經識破了他們的作弊手段,開始小心提防。艾爾埃爾弗一不做二不休,幹脆讓黑客水平并不亞于他的連坊小路晶直接斷掉多爾西亞那邊的連接,失去監控系統後多爾西亞的學生幾乎成了睜眼瞎,完全不是反過來利用監控系統的咲森學生的對手。負責指揮的哈諾因極為果斷,意識到形勢逆轉後直接要求學生全部集中起來,不再主動出擊,硬是将攻防戰拖到了中午休戰。

多爾西亞學生“灰溜溜”地離開咲森後參與比賽的大家集體歡呼,勝利,第一次離他們這麽近。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樂極生悲。

自攻防戰開始以來,艾爾埃爾弗第一次遇到了預料之外的情況——下午開戰後哈諾因似乎放棄了龜縮戰略,再次主動出擊,艾爾埃爾弗立刻着手反擊,可這回,被誘敵深入的人卻換成了他。

艾爾埃爾弗沒把這次失誤當成巧合,在他看來,這更像是某種預兆。

之後的發展證實了他的猜測,多爾西亞的學生一改上午的頹勢,咲森方面則節節敗退,就連艾爾埃爾弗自己都遇到了麻煩,撞上了古菲亞和阿德萊伊。

“沒事吧,艾爾埃爾弗?”

“……沒事。”

他們兩個現在躲在樓梯下面的一處隐秘角落裏,多爾西亞學生組成的搜索隊剛剛氣勢如虹地從他們頭上的樓梯沖過去,現在還隐約能聽到腳步聲。

回想一下方才的情景,時缟晴人仍心有餘悸——被人追對他來說已經不算什麽了,但是方才追他那位的怒火簡直能把人點着,喊艾爾埃爾弗更是喊得一字一頓苦大仇深,天知道哪兒來的仇恨。

艾爾埃爾弗則抓緊時間聯系了負責黑客的連坊小路晶,結果十分不樂觀,剛才開始她已經失去了對監控系統的控制,侵入者還極有閑情地給她留下了一個簽名,Dainsrave。

“卡恩……”艾爾埃爾弗低聲念出了入侵者的名字,神情罕見地帶了頹然。他參加攻防戰的目的之一就是将卡恩一軍,結果現在看來……

被将軍的,似乎是他自己。

“他是誰?”晴人隐約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卻想不起是在哪兒聽過。

“……我的老師。”晴人的聲音總算讓艾爾埃爾弗回過神來,攻防戰還沒結束,他應該還有機會……

可是,真的有機會麽?

“我從來沒贏過他。”也不知是說給時缟晴人聽的還是自言自語,艾爾埃爾弗低聲道,“不管是什麽事……輸的總是我。”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想來參與這次攻防戰……可卡恩似乎要用實力證明,就算是學生之間的“游戲”,只要他也來參與了,艾爾埃爾弗依舊是輸家。

晴人還是第一次看到艾爾埃爾弗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由愣了一下。

他……原來也會有束手無策的時候啊。

“就算輸了,也不是什麽……”晴人猶豫了一下,努力笑道,“……反正我們都輸了九年了!”

這話安慰的效果明顯不佳,艾爾埃爾弗瞥了他一眼,晴人只好繼續找屢戰屢敗百折不撓的例子,最後找到了自己身上——他從五歲開始猜拳到現在,還沒贏過一次。

這幾率怎麽看都不科學,艾爾埃爾弗幹脆上手試了試,時缟晴人嘆口氣,奉陪。

“石頭剪子布!”

“石頭剪子布!”

“石頭……”

連續十九局,艾爾埃爾弗全勝。最後一局他運用了點技術手段試圖輸一把,結果是剪刀對剪刀,平局。

……他真沒被什麽東西詛咒嗎?

艾爾埃爾弗難得冒出個不科學的念頭,盯了苦笑着收回手的時缟晴人一會兒,他的心情居然慢慢平複下來。

現在情況也許沒那麽糟,五名護旗手都還是自由狀态,距離攻防戰結束又只有三個小時……也許還有轉機。

就算最後還是……他已經輸了那麽多次了,難道還怕再加上一次麽?

頭腦冷靜下來之後艾爾埃爾弗便開始思考該怎麽翻盤,不能奪回監控系統的話,勝利的天平早晚會偏向多爾西亞……等等,奪回?

艾爾埃爾弗的眼睛微微一亮。

他終于意識到自己之前犯了個錯,監控系統其實并不該存在于攻防戰中,只是作弊的手段而已。

他們需要的,是“公平競争”。

“情況如何?”

“一切順利……還沒找到艾爾埃爾弗麽?”如今戰況總算變回了多爾西亞占上風,哈諾因也松了口氣。放心之餘,他也不忘關懷一下那位讓他們咬牙切齒的好同學如今的狀況——之前阿德萊伊帶隊追過他一次,可惜跟丢了,現在正氣勢洶洶地滿學校搜尋中。

“沒有。”伊克斯艾因的語氣裏透着鄭重,哈諾因不用看也知道他這會兒肯定是正襟危坐表情嚴肅,畢竟他最崇拜的授業恩師此時就坐在旁邊,當然要好好表現。

哈諾因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他很想把自己的怨念透過電波訊號傳過去,再精準的繞過伊克斯艾因,讓那邊的卡恩教授感受一下。

“不用着急,搜索護旗手比較重要……”

耳機裏忽然傳來短促的嘀嘀聲,哈諾因一皺眉,眼睛瞟向手機屏幕,發現電話斷了。

之前還是滿格的手機信號這會兒變成了零,他不信邪地撥了幾個號碼,結果不用多說。

巧合?不,莫非……

似乎是打算證實他的猜測,哈諾因剛一擡頭,就看到一輛造型古怪的白色汽車緩緩駛來。

——考試防作弊專用,無線信號屏蔽車。無論手機還是無線電,只要在它的有效範圍內,統統是聾子啞巴。

“……靠!”

事後回想起來,晴人覺得他的母校是逃過了一劫。

艾爾埃爾弗不愧是卡恩愛徒,兩人的思維方式十分相似,在意識到如今最好的解困之策就是徹底幹掉監控系統後,艾爾埃爾弗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直接斷了咲森的電。

晴人努力攔住了他——雖然攻防戰正式比賽當天學生放假,但還有無數昂貴儀器在運轉,不說別人,他老爹的實驗室裏就擺着一堆等待有朝一日出結果的瓶瓶罐罐,一旦斷電讓這些學生老師好長時間的心血毀于一旦……就算攻防戰贏了,指南隆治也得去個半條命。

指南校長的位置是否安穩艾爾埃爾弗不在乎,不過考慮到時缟宗一,他還是換了個更溫和的方式。

不能解決監控系統,那麽斷開兩邊的聯系也可以,就算卡恩能對咲森校內發生的一切了如指掌,不把情報告知參與攻防戰的學生也毫無意義。

只是這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信號屏蔽對敵我一視同仁,咲森學生們之間的聯絡也同時斷開。艾爾埃爾弗抓緊最後的時間告知了所有護旗手一件事——距離攻防戰結束還有兩個半小時,沒人能再幫忙作弊,勝負結果如何,全看他們的努力。

這玩法反而比黑客大戰更對以山田雷藏為首的一票人的胃口,通訊斷開的時候,他們甚至還聽到了一陣歡呼。

——其實嚴格來說,那之後的兩個半小時,才是真正的“攻防戰”。

沒了高科技手段幫忙作弊,連通訊都只能靠吼,多爾西亞與咲森的學生們,在校園裏來了一場結結實實的大混戰。

他們兩個自然也逃不了,敵方頗有幾個對“抓叛徒”這件事極為熱衷的,兩人被他們追得上天入地。尤其是最後的半個小時,似乎是意識到勝利女神終于要投向敵人的懷抱了,以阿德萊伊為首的一部分多爾西亞學生幹脆放棄了攻防戰,決定抓緊最後時間,拿下艾爾埃爾弗。

“艾爾埃爾弗————————!!!”

“你是不是……跟他有仇?”

時缟晴人艱難地喘了口氣,全力狂奔到現在他手腳都有點軟,幾乎是靠着意志力硬生生地堅持着。

他對咲森大學的了解遠非一般學生可比,帶着艾爾埃爾弗一路抄近路鑽小道,硬是在二十多個追擊者圍追堵截下堅持到了現在。只是這一次他們的運氣實在不太好,居然被敵人堵在了路中間。

“進去!”

艾爾埃爾弗拉了他一把,于是兩人幾乎是別無選擇地沖進了一邊的教學樓——這棟樓并不高,卻只有一個入口,就算逃進去似乎也只能稍微推遲一下被抓到的時間。

他們一直逃到了頂樓。

“艾爾埃爾弗啊……”

晴人把下巴壓在艾爾埃爾弗肩膀上,語氣難得的意味深長。

對當了二十年乖孩子的他來說,似乎就是在認識艾爾埃爾弗之後,他平順的人生才變成了一條波浪線,雖然大多數時間還挺太平的,可一旦刺激起來,也真是相當的刺激。

比如那天,艾爾埃爾弗想出的逃脫辦法,就是從五層高的教學樓樓頂上……跳下去。

“要試試看麽?”

天臺的門被他們随手拖來的鐵桶暫且擋住了,但被推開也只是時間問題,艾爾埃爾弗一手搭在欄杆上扭頭回來看他,神情淡定得不像話。

太陽已經往西斜了,金燦燦的光芒把艾爾埃爾弗整個染成了暖色調——晴人莫名地想起了剛搬到新家的那個下午,也是夕陽之下的艾爾埃爾弗,可這一次他的眼睛不再像之前那麽冷,反而透着明亮的神采。

“……好啊。”

其實這樣沒什麽意義,攻防戰即将結束,他們應該已經贏了,可是……

他還是伸出了手。

艾爾埃爾弗的掌心比他想象中溫暖,還有點軟——但立刻這只溫暖還有點軟的手上就傳來了很強的力量,晴人幾乎是被它扯着沖到天臺的欄杆旁,攀上,躍下。

天臺門口處傳來一聲巨響的時候,他們已經離開了樓頂。

艾爾埃爾弗手中的一根細鋼絲拉住了兩個人的分量,晴人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幾乎是被人“抱”在了半空中,腦中很不合時宜地晃過了詹姆士·邦德英俊的面孔……和他懷裏的邦女郎。

他難免有點窘,可就在這個時候,樓底下傳來了一陣喧嘩。

“艾爾埃爾弗,你這家夥……”哈諾因來的時候剛好趕上跳樓秀現場,他和一般學生不同,很清楚艾爾埃爾弗的實力,自然也知道跳個樓對這位同志來說是小意思——就算帶個人跳也一眼。

他只掃了晴人一眼,腦中冒出個模糊的“似乎在哪裏見過”的念頭就迅速地端起了水槍:攻防戰即将結束,雖然通訊不暢他也不清楚完整戰況,但既然眼前就有個不受控制的護旗手,他們顯然是輸定了。

那麽……就讓他報複一下罪魁禍首吧。

“滋——”

專門定制的高壓水槍劃出一條漂亮的藍色曲線,艾爾埃爾弗表情不變,腳在牆壁上一蹬,整個人沿着鐘擺的軌跡“撞”向不遠處一扇開着的窗戶,可哈諾因似乎早想到了他會這麽做,另一支水槍緊接着發射,紅色的水線正好攔在他的必經之路上!

砰!

慣性作用,兩個人飛進窗戶的時候都在地上滾了下,艾爾埃爾弗手一撐地面直接跳了起來,時缟晴人稍微遜色點,在地上躺了會兒才站起來,腦中晃過一個念頭:

他這輩子的驚險刺激,大概都透支在剛才那一跳上了……

“艾爾埃……”換過起來之後晴人立刻回頭去看艾爾埃爾弗,緊接着,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艾爾埃爾弗放下了擋住臉的手,他們專門“加料”過的水槍效果上色好得很,那道水槍直接朝着他臉上來的,他努力避了一下沒成功,右半邊臉還算幹淨,左邊卻整個染成了紅色,紅白相襯,顏色對比十分搶眼。

“……”晴人默默地看着他,表情詭異。

“想笑就笑吧。”艾爾埃爾弗面無表情地說。

努力了整整一場攻防戰,結果居然在最後……雖然整體來說他還是贏家,只是現在這個形象,實在有點拿不出手。

時缟晴人卻沒笑。

他忽然搭上了艾爾埃爾弗的肩膀,右手很用力地攬了攬,艾爾埃爾弗一時不查,結果被他整個拉了過去,身體一斜。

臉頰上傳來一陣溫熱,艾爾埃爾弗一怔,時缟晴人松開手,朝他微笑。

染料水很均勻地沾到了晴人的臉上,染出一片形狀相似的紅色。

“你看,”他說,“我們一樣了。”

這家夥……

艾爾埃爾弗的嘴唇動了動,他想說什麽,第一個音節剛剛溜出口,就淹沒在一陣悠揚的旋律裏。

鈴聲響起,攻防戰結束。

他們贏了。

攻防戰贏了,後續的麻煩還沒完。

連坊小路裏見在攻防戰過程中大部分時間負責緊張和團團轉(艾爾埃爾弗知人善任,他沒當成妹妹的護衛),攻防戰結束後卻大發神威,善後事宜一把抓,上到應付老師校領導,下到攻防戰有功人員的清點和獎勵發放,大大小小無數事項讓他理得井井有條不說,還沒忘了讓以靈屋佑介為首的一幹宅男上網放風,大大渲染他們這一次的“戰績”——憋屈了九年,這口氣可一定要出得響亮。

攻防戰中的英雄事跡也被他一一整理出來,頭一位就是山田雷藏——攻防戰最後也是最緊張的那段時間,一直躲着的連坊小路晶都被找到了,危機時刻山田雷藏以“總不能讓女生被抓吧”為理由主動犧牲自己引開敵人,把連坊小路裏見感動得不行,山田雷藏見識過他戰後的表現後也覺得這個軟蛋小白臉不像印象中那麽無能,學生會會長和校園小霸王居然就這麽成了朋友,跌破一地眼鏡。

大家都忙的時候晴人也沒閑着,那輛立了大功的信號屏蔽車是時缟宗一幫忙借來的,老爹功勞很大,他花了不少時間去隆重表揚順便聽時缟宗一訴衷腸,只覺得再來一場攻防戰都沒這麽累。

連坊小路會長本來安排了慶功宴,不過折騰了一天人人精疲力盡,幹脆先各回各家,改天再行慶祝。

晴人想了想,去食堂打包了一大包特色餐點,回家帶上哈魯,敲開了隔壁的門。

開門的是艾爾。

吱呀一聲後房門開啓,小白貓十分淡定地從門縫中踱步而出,一點不考慮以自己的體型和物種幹出“開門”這事有多驚悚。晴人盯着它努力把事情往科學角度考慮,最終安慰自己可能是巧合。

艾爾埃爾弗不在房內,浴室裏卻傳來水聲。晴人抱着還帶着熱氣的晚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回房間。

也沒等多久,艾爾埃爾弗就出來了。

多爾西亞大學的水槍加的料非常“厚道”,專門選了對人體無害的染料,價格貴點也不在乎,只有一條缺點:附着力強,很難洗掉。

不知道是因為洗的時候太用力還是熱氣蒸騰,剛洗完澡的艾爾埃爾弗臉上泛紅,頭發還在往下滴水,晴人在心裏小小慶幸了下他出來的時候已經穿上了衣服——T恤和短褲,看起來很清涼。

覺得自己思路有點不對的時缟晴人盡量平靜地把目光從艾爾埃爾弗的胳膊和腿上移開,向他示意了一下手上的袋子:“晚餐?”

“放在那邊吧。”艾爾埃爾弗對自家寵物“引狼入室”這件事似乎沒什麽意見,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搭,走到沙發邊坐下。

他瞥了眼時缟晴人,又加了一句:“要不要一起?”

“嗯!”

等了九年終于揚眉吐氣,咲森上下都喜氣洋洋,這情緒也感染了食堂的師傅們,做出來的晚餐質量若是送去對門,絕對能化解他們攻防戰失利帶來的怨氣。

就連有心事的艾爾埃爾弗都不得不肯定這是一頓足以獲得A+評價的晚餐,何況還有晴人的攻防戰八卦佐餐。不光是連坊小路裏見和山田雷藏的友情之萌芽,還有流木野咲的演技——她被人堵在了生物實驗室裏,結果膽大包天的護旗手順了件挂在屋裏的白大褂,抽支筆把頭發別成發髻,再拿了不知是誰放在桌上的黑框眼鏡戴上,硬是在多爾西亞學生沖進來的時候以老師的架勢把他們罵了出去。

唯一比較衰的護旗手就是犬塚久間,運氣很糟的被哈諾因撞了個正着。不過因禍得福,犬塚久間在這一過程中遇到了某個清秀可愛的後輩,晴人本來想安慰一下前輩,結果發現他一點沒郁悶,正策劃着該怎麽把人追到手。

總的來說,大家都很高興。

高興之餘他們也沒忘了最大功臣,連坊小路裏見代表學生會送上了咲森食堂的一年免費餐卷——晴人幫忙帶來了;知道了前因後果的指南隆治則特別熱情的表示如果艾爾埃爾弗覺得多爾西亞大學不足以發揮他的志向,他可以幫忙把人轉到咲森來,一切手續由他出面辦理。

“不必了,”艾爾埃爾弗搖了搖頭,說,“短時間之內……我大概不會去上學。”

這個話題恰好能引到之前他考慮過的“那件事”上,艾爾埃爾弗頓了頓,開口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他沒等時缟晴人回應就說了下去:“在這之前,半夜去你房間的那三個人是沖着我來的,他們跑錯房間了。”

“诶?”

就像艾爾埃爾弗預料的一樣,知道這件事後,時缟晴人愣住了。

他慢慢皺起了眉,困惑地看着艾爾埃爾弗:“為什麽……?”

是問他一直隐瞞了這件事的理由麽?

“在調查清楚你的身份背景之前,我不能确定你接近我的目的。”艾爾埃爾弗說,“所以我一直隐瞞到了現在……”

這個借口其實說不過去,時缟晴人的身份背景簡單到幾乎能一目了然,根本不用查上多長時間。之所以不說,只不過是因為他……

“不是,”晴人搖了搖頭,“我是說,那三個人到底為什麽要找你的麻煩?”

當警察的前輩告訴過他,那三個人是去“教訓”屋主的,那艾爾埃爾弗豈不是很危險?

艾爾埃爾弗想了想,給時缟晴人講了個故事。

故事的開頭他沒有親歷,只是聽說——V市曾經有個富商,白手起家,結果後來不知為何染上了賭瘾,家財全部賠出去不說還欠了下從銀行到高利貸的大筆債務,最後他走投無路,只有一死,還捎上了他倒黴的妻子,只有他的孩子活了下來,但收養這孩子就意味着要引來無數的麻煩,那些放債的人可不會管他是否是未成年人是否有責任償還父親的欠債,甚至連孤兒院都不敢收留他。

“那是你?”

“嗯。”

艾爾埃爾弗是在很久以後才從卡恩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的,同時他終于明白了為何流浪街頭的那段日子裏總有小混混找他麻煩,卻又不會真的傷害他。

“被爹坑少年奮鬥史”被艾爾埃爾弗一帶而過,重點落在那筆債務上。在不知為何跟黑道人物也有交情的卡恩從中周旋下,那筆債務最終被整理成一個龐大而清晰的數字,債權人五花八門,卡恩曾經問過他要不要假裝不知道這件事的存在——他可以給艾爾埃爾弗一個全新的身份,跟過去,尤其是那筆債務徹底割裂開來,但艾爾埃爾弗沒答應。

“也就是說,現在你……”在還那筆債?

艾爾埃爾弗點了點頭。

債務償還有個先後,高利貸被他排在了最後面。那些人自然不滿,可艾爾埃爾弗又關系到一大筆錢,他本身的實力再加一個卡恩的無形影響,那些人也不敢正經地找他麻煩,只好隔三差五地找幾個人來“提醒”艾爾埃爾弗別忘了他們。去晴人家的那三人也是這個目的,可惜新手沒把情況打聽清楚,不小心爬錯了窗。

故事很快講到了結局,艾爾埃爾弗擡眼看向時缟晴人,等待着他的反應。

晴人的表情很奇妙。

他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卻啞了很久,最終只擠出來一句話:“好厲害啊,艾爾埃爾弗……”

他頓了一下,又補充了道:“我還是第一次,有你這麽厲害的……朋友。”

朋友麽?

艾爾埃爾弗也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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