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耀眼動人。
他看向男孩時,又是另一項驚豔。
男孩笑了,雖然在他眼前的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孩子,但笑容依舊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他咽了咽唾沫,開口:”你該常笑的。”
“爹不喜歡我笑。”男孩立即斂起笑容。
“為什麽不行?現下你爹不在,想說什麽盡管說,想做什麽盡管做?你是自由的!”
“自由?”
“沒錯,就算是你爹,也沒有權利控制你的喜怒哀樂,若你要孝順,在他面前做做樣子便成,可別真的照他的話做,人又不是疆屍,怎可能不哭不笑?”他指着滿天星鬥說着:”今晚趁這機會向星星們許許願,把你心裏的想望說出來。”
男孩先是擡頭望着星鬥發呆,然後小小聲的開口。
“我希望可以常常來看星星。”從小衣食無缺的他一時間只想到這個願望,這些星兒真的好美好美,長年生活在這區域的他卻從來沒發現,因為爹從來不準他做習武以及念書以外的事情。
“就這樣?小兄弟,你也太客氣了吧!而且看星星這願望太簡單了,只要有機會我一定再帶你來。再來呢?”
“……我希望爹和娘可以抱抱我。”有些扭捏的、嗫嚅的說出第二個願望,他從小就過着生活無虞的日子,卻沒有得到任何的溫暖。
“嗯…關于這個願望,雖然我不是你爹娘,但你就勉強湊合湊合着吧!”說完,完全沒有給男孩拒絕的機會,便用力的抱住他。
男孩驚訝得雙唇微張,現在是啥情況?明明是在跟星兒許願,怎搞得像是在跟眼前的少年許願似的?
雖然一開始被他的舉動吓到,但這擁抱好溫暖,原來,被擁抱着是這麽溫暖啊!溫暖到讓他眼眶鼻頭不住的酸澀。
少年感覺到懷裏的身子輕輕顫抖着,才發現男孩哭了
“別、別哭呀!”少年因為他的眼淚有些慌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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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爹爹也不許我哭。”像是自言自語的說完,男孩立刻收起淚水,忍住不哭。
少年看着他情緒竟然可以自抑得這麽好,心中十分不忍。
才十一歲大的孩子啊!卻被壓抑成這樣,心中暗暗決定以後要幫助他,想讓他快樂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剛剛我幫你實現兩個願望,現在你得幫我實現一個。”不顧小男孩是否答應,他繼續道:”我知道你今年十一歲,我大你三歲,從今天起我就做你哥哥,你做我弟弟。”
“哥哥?”
“好弟弟!”他爽朗的笑着拍拍男孩的肩,刻意忽略對方使用的是疑問詞。
“我叫駱雲飛,是上個月來你們山莊學武的弟子。”
說是來銳劍山莊學武,其實他根本無心練武,聽爹娘要求進銳劍山莊只是權宜之計,先裝乖,再想辦法脫身,所以剛入莊時他整日無所事事在銳劍山莊中可自由走動的範圍到處閑晃,勘查看看是否有能夠脫身的地方。
某日無意間看到一個小身影勤勤苦苦的提劍練招,那身形雖小但動作毫不含糊,劍光行雲流水、步伐虛實穩踏,看得他着了迷,每天都固定時間這這兒偷偷瞧着小身影練劍的英姿,忘了開溜大計,對于留下來習武這件事,也終于起了一丁點興趣。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小身影就是莊主尹天應的獨子尹蔚泱。
也看到尹天應對尹蔚泱的嚴格與冷淡,兩人之間的互動根本不見一絲父子之情,尹蔚泱雖然也是面無表情地聽從他父親的要求指示勤練招式,但每當尹天應轉身離開時,駱雲飛總會看見他望着父親的背影,那張十一歲少年的臉蛋上出現了一種叫做落寞的情緒。
駱雲飛?尹蔚泱思索着記憶中這號人物的訊息。
“我們山莊從不收弟子的。”當初聽秋叔說風定城城主的二公子入莊時他就覺得奇怪,莊內怎麽會破例收弟子,又是誰教他武功?爹爹生性冷漠,不喜與人親近,所以絕對不可能收徒弟。
“我的身分可不一樣,我娘跟你娘是手帕之交,再加上我爹是風定城的城主,每年供應豐厚的物資給你們山莊,所以你爹才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讓我入莊。”他得意的說:你”要記住,以後有什麽事,有我這個大哥幫你頂着。”
他看着駱雲飛爽朗的姿态神情,心底突然被某些情緒占住,那情緒有點像是向往或是欣羨他也說不清,銳劍山莊中從沒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孩子出現,他不知道一般十幾歲的孩子的性格該如何,但眼前這少年的開朗感染了他向來淡漠的情緒,心裏産生了一句小小的聲音,多一個大哥好像挺不錯的。
看到駱雲飛挑着眉、面帶微笑對他伸出的手,他發現自己竟緩緩遞出手。倆人相視而笑,伸手,緊握。
這只手,第一次握主了劍柄以外的事物,讓尹蔚泱心中有些激蕩與期待。
“可真會說大話啊!學武資質那麽差,拿什麽幫人頂?”一道清朗的聲音由他們後方傳出,讓兩人驚訝的回頭。
"師叔?”尹蔚泱一見來人驚喜的叫道。
駱雲飛看到來者是卓遠策,也出聲喊道。“師父?”
“原來大哥是師叔的徒弟啊!”他還在想,莊內除了爹,有誰可以收弟子呢?
駱雲飛看他适應得挺快,這聲大哥已經自然叫出口,心情覺得相當愉快。
☆、第 7 章
出現在兩位少年前的是銳劍山莊莊主尹天應的師弟卓遠策。
因為是赤須道長晚年才收的徒弟,所以跟尹天應沒有多少師兄弟情誼,他不久前學成,赤須道長仙逝,他依師父遺言前來投靠銳劍山莊。
尹天應見其師信中有交代,要他好好照顧這位小師弟,師命為尊不能拒絕,就這麽讓卓遠策住下。
“我可沒那麽歹命,要不是你娘拜托我,我才不收沒資質又不受教的徒弟。”卓遠策無奈的回應尹蔚泱。
“我也是被迫來學武的,反正你在山莊內吃白食又無所事事,教我些簡單的拳腳功夫,你有事做我也可交差不是挺好?”駱雲飛聳聳肩一副無所謂,他志不在習武,比起練功他更喜歡學做工匠那些敲打建造的工作。
“你這臭小子說這什麽話!什麽叫只想學簡單的拳腳功夫?!”卓遠策捏住駱雲飛的耳朵毫不客氣的擰轉,滿意的聽到他痛得哇哇大叫,說着:”若你出莊後被人給打趴了,叫我這做師父的面子往哪擱?我卓遠策在江湖上還要不要混啊!”
“你自己不過也是個剛學成的茅頭小子,長我沒幾歲,在江湖上根本默默無名,窮緊張個什麽勁兒,有人肯拜你為師就要謝天謝地了……”掙脫卓遠策揪着他耳朵的手,他不客氣的回嘴。
兩人戰況愈演愈烈,上演一出你追我跑的戲碼。
尹蔚泱在一旁看得笑開了嘴,之前他的天地裏沒有色彩,日子過得冷清無味,這個年輕活潑、個性歡脫不羁的小師叔來到山莊後,他的生命裏多了些歡樂,現在再多一個熱心風趣的大哥,讓他已經開始期待以後的日子。
寒冷的夜風吹來,他的心卻仍能感受到溫暖。
“欸!醒了沒,出來…”小石子擊窗的聲響伴随着駱雲飛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傳入耳中,尹蔚泱幽幽轉醒,一時間分不清現實與夢境的虛實。
自從父親過世後,或許是因為駱雲飛開始出現在他周遭,他經常夢見過去,剛剛還夢見了十年前的情景,夢境逼真得就像昨日才發生似的,可惜當年那份溫暖已不複存在,或許他再也無法感受到了。
他起身甩頭使自己清醒些,準備下床梳洗。
“你到底醒了沒?再不出來我就進去了。”門外再度傳來駱雲飛惱人的催促聲。
“滾!”尹蔚泱揉着額角,不耐的應聲,這駱雲飛三天兩頭來報到,讓向來習慣安靜的他都快瘋了。
“喲,有聲音表示醒着了,那我進去了。”不待尹蔚泱回應,駱雲飛一手端着水盆,一手托着食盤直接闖入尹蔚泱寝居內。
練武之人的反射動作是特別危險的,先前他在尹蔚泱未醒時進房,被驚醒的尹蔚泱差點失手一掌劈了他。
好在他功夫再怎麽不濟,也是天下第一高手卓遠策的徒弟,驚驚險險的閃過,更好在尹蔚泱醒得快,只出一掌就認出他來,倘若來個第二掌,他小命大概難保。
所以明則保身之道就是,在門外把人叫醒才能進去。
“快快快,梳洗一下,用完膳我帶你出去走走。”他邊說邊偷看幾眼尹蔚泱剛睡醒的慵懶姿态,然後從身後包袱中取出一件瓷器及幾枝含苞待放的桃枝擺在書案上,讓這間跟主人一樣顯得清冷的房中增添一抹暖色。
“我今天不想出門。”他冷眼看着駱雲飛剛擺在櫃上的花瓶,覺得那朵朵桃花豔得有些刺眼,在房中突兀得讓人無法忽視。
“不行,我可是答應師父要多帶你出門接觸人群,大丈夫一言九鼎,更何況大家都是關心你,你就這麽成天躲在莊裏……”
“夠了。”尹蔚泱說完迅速打理好自己,坐在桌前開始舉箸用膳,這些天他可領教過了,駱雲飛一唠叨起來真是沒完沒了,真不解一個大男人怎這麽碎嘴。
見他冷淡卻沒再趕人,駱雲飛泛起微笑,知道今天又可以順利帶尹蔚泱出門了,自己也跟着一起坐下來用膳。
逛完市集後,駱雲飛帶尹蔚泱來到一處山坡果林中,他興奮的帶着尹蔚泱到處采果子,這幾日駱雲飛排的行程都不一樣,游湖、賞落霞、品茗聽戲,像是想彌補兩人分開這六年的時光,如果當年沒有被趕出山莊,這些事兒應該早實現了。
“你還記不記得這裏,小時候我曾帶你來過?”駱雲飛懷裏、袖裏滿是甜美鮮潤的各式果子,成果十分豐碩。
經駱雲飛一提起,尹蔚泱的确有印象的點點頭,但下一秒他微瞇起了眼,将剛剛駱雲飛塞給他的果實全丢回駱雲飛懷中。
駱雲飛一時手忙腳亂的想護好那些果子以免落地,不解的問:”怎麽了?”
“我還記得這片林子……”是有主人的!
話來沒來得及說完,不遠處就傳來叫罵聲。
“哪來的臭小子,竟敢偷我的果子!”一名農莊漢子怒氣兇兇手持扁擔從山坡下沖上來。
駱雲飛抓起尹蔚泱的手想拔腿就跑,但尹蔚泱确仍站在原地不動,神情坦蕩的說:”偷摘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何須跑?”
駱雲飛氣結,這時候人家哪管你有沒有跟着偷,早認定你是犯人了!
因為沒時間解釋那麽多,他從懷中撚起一顆最小的果實往尹蔚泱嘴裏塞去,對着尹蔚泱錯愕的表情說:”現在你也是共犯了,跑吧!”然後再次抓起尹蔚泱的手拔腿狂奔。
兩人不知跑了多久,似乎跑了快一個山頭才在一處溪流前停下來,駱雲飛身上的果實因為方才的奔跑掉落到剩沒幾顆。
尹蔚泱呼吸恢複平順後才想到,剛剛竟被駱雲飛牽着鼻子跑,他完全忘了可以施展輕功,居然像個普通人一樣被人追着跑,搞得現在一身狼狽、全身酸疼。
“對不起,太多年沒……來,我又忘了那林子…是…是有人栽種的。”駱雲飛氣喘呼呼地把話說完,滿臉難為情。
尹蔚泱瞪向駱雲飛,發現他雙手各執着幾顆剩下的果子,一臉無辜內疚的望着他,這場景竟跟小時候兩人到剛剛那處林子摘果子時,被果園主子追着跑的情景一模一樣,一時忍俊不住,漂亮的嘴角勾出一抹淡笑。
雖然只是一抹淡得難以發現的微笑,雖然知道尹蔚泱是在笑自己沒用,但仍是讓駱雲飛狂喜,努力了這麽久,盼了這麽多年,終于讓尹蔚泱重拾笑容。
駱雲飛望着尹蔚泱的笑顏,滿滿成就感洋溢在心中沒多久,兩人肚皮就不約而同的出聲提醒,逛了一上午、跑了那麽多路,是該餓了。
他倆将身上所剩不多的果子平分食完,在駱雲飛的提議下,舍棄回城享受酒樓的溫酒美食,而是來到不遠前一處溪流旁,準備利用釣魚果腹。
駱雲飛從樹上折了支長度粗細适當的樹枝,在樹枝尖端系上随身攜帶的細線魚鈎,再從溪邊石塊下捉些蟲子作餌,開始準備等魚兒上鈎。
尹蔚泱在一旁看了不以為然,何必那麽費時費工?
他随地撿幾顆小石,靠着銳利雙眼以手指暗施內力往溪中擊去,一眨眼的功夫便有魚兒翻肚浮上水面。
“有武功的誰不會?”這下子換駱雲飛不以為然,他自傲的說:”釣魚就不同了,着重在技巧跟耐心,可不是人人都可以做到的。”
“不信?你試試?”感受到尹蔚泱不以為然的眼神,他将釣竿遞過去給他,自己則在溪邊撿些幹枝生火,将剛才尹蔚泱打來的魚兒抹上海鹽串烤。
尹蔚泱在一旁看着他的一舉一動,随身備着的魚線、魚鈎、海鹽,再加上熟練快速的生火動作,似乎對于野外生活挺在行的,小時候駱雲飛在銳劍山莊的那段日子裏總是對他十分照顧,他那時就發現駱雲飛懂得很多生活上的技能,平時也會下廚做些簡單的菜色。
雖然這人武功平平,但相對于除了武功什麽都不會、什麽都不懂的自己,他其實覺得駱雲飛很厲害,也比當年那青澀的少年多了份成熟男子的魅力。
看着他利落翻拷魚串的專注模樣,瞧着瞧着竟有些恍神。
“怎麽,迷戀上我了嗎?”發現尹蔚泱眼神的他打趣着。
“你怎會随身帶着那些東西?”不理會駱雲飛的話,他直接問出心中的疑問。
“我常往野外、山上跑,這樣我想釣魚随時就可以釣。”知道尹蔚泱問的是釣魚的用具,他掩不住笑意,愉快的回答他,因為這實在太難得了,對凡事莫不關心的尹蔚泱可是第一次問起別人的事情。
他原本就喜歡過着閑雲野鶴的自在生活,之前甚至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下一座山,目前正在山頂上建造一座小山莊,打算做為以後的定居之所。
只是這美好的計劃少了尹蔚泱便無法實現,但他一直沒有機會、也不敢讓對方知道。
這時,尹蔚泱感覺到手中充當魚竿的樹枝有被拉扯的跡象,反射性的直接使勁想将魚兒給拉上來。
“別…”察覺到尹蔚泱動作的駱雲飛想阻止已經太遲,系着樹枝的細線應聲斷裂。
“沒關系,咱們再試一次,我來教你。”駱雲飛拍拍他的肩安慰着。
尹蔚泱納悶的接過駱雲飛重新做好的魚竿,為什麽剛才的語氣好似在安慰自己?他看起有很挫敗的樣子嗎?
事實上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從來沒人清楚他在想什麽,但駱雲飛從小到大總是能摸清他的想法,而且老實說,準确無誤。
沒時間讓他思考太多,駱雲飛才離開去添加柴火,剛放下水的魚餌沒多久便又傳來動靜。
不敢再輕舉妄動,想出聲喚駱雲飛過來時,他已經從背後貼住自己,一雙顯然經常搬磚動瓦的健壯手臂由身後伸出,溫熱的大掌握住他的手,教導他收線的技巧。
“記住別使力,要這樣慢慢的将線拉回,然後一拉一放,魚兒自然會漸漸無力,不容易掙脫。”駱雲飛握着他的手耐心且仔細的指導。
溫柔低沉的嗓音輕撫過耳聒,肌膚掀起一陣惡寒。
他從來沒跟人這麽靠近過,就連親身娘親都沒有,小時候那個許願的擁抱因為兩個孩子單純,感受到的是溫暖與感動,前幾日銳劍山莊被人圍困時的擁抱,勉強來說只能算是混亂中的拉扯,但此情此景,兩個成年男子這般的貼近跟耳語着實令人無法冷靜對待。
雖說感到不妥,但也沒多嫌惡,他發現慣于冷情的自己總是對駱雲飛有着特殊的情感,是小時後延伸至今的崇拜仰或其他,他一時無法厘清。
看着被拉離水面的魚不斷掙紮扭動,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向來冷靜的心就像那條魚般,為了争脫束縛,卻更深陷其中,無法平靜。
☆、第 8 章
這幾日江湖人口中出現最多次的,就是卓遠策這個名字。默默無名多年的卓遠策這下徹底的紅了。
但大家口中談論歸談論,也就只有這兩句:
他很強!
比尹天應要強!
啊,再加一句:想挑銳劍山莊,先過卓遠策那關。
實際上到底哪裏強,怎麽知道他比尹天應厲害的?抱歉,大夥一問三不知。
為何會這樣?當然是因為當晚那群被打趴的高手、高高手們是去做賊被逮,前因後果自然沒人有臉說出口,以致這天下第一的名號讓所有人心存懷疑,更甚者想去挑戰,看能不能打出個名堂來,藉此在江湖上搏個地位。
看着手中剛從石秋那裏遞過來的戰帖,再看看被他扔在桌案上那堆明顯已經攏起些許高度的戰帖,卓遠策額邊青筋抽跳了下,好不容易沒了一個尹天應的糾纏,現下卻變成全武林的糾纏。
這什麽道理?就沒能讓他有幾天自在逍遙的日子嗎?這北方之地到底跟他哪裏相沖?還不如南方柳家莊裏的清閑,他開始懷念每日裝書生賣弄風雅、玩整小徒弟的悠閑日子了。
柳劭陽是南方巨賈柳家莊的小公子,六年前他為了避開尹天應逃離銳劍山莊,不惜千裏躲到南方,在市集上擺攤賣筆墨書畫時,聽過街坊鄰居說起這位街頭小霸王。
某日他居然遇到幾個地痞流氓對他砸攤收保護費的情節,就在他心頭噴笑、自嘲這是什麽狗屁倒竈的劇情時,柳劭陽不知天高地厚的挺身出手替他解圍,當然,這還得他暗中幫忙,不然憑柳劭陽當時那纨褲子弟的花拳繡腿能解什麽圍?
就是這樣的因緣際會起始下,他覺得這孩子品行與資質都是萬中選一,所以願意受雇于柳家莊,成為柳劭陽的授業師傅。
臺面上他教柳劭陽的都是書中學識、琴棋書畫,臺面下兩人則是師徒關系,柳劭陽也保守諾言,沒有揭漏他擁有一身武藝的秘密。
這層關系藏的深,就連柳劭陽貼身随伺都沒發現,他在柳家莊一躲就是六年,直到駱雲飛急捎而來:尹天應殁了、銳劍山莊有難的信息,他才趕回北方。
對拓展家業有雄心壯志的柳劭陽也借機跟着他來北方闖一闖。
再看了眼桌上那堆刺眼的戰帖,他認命地嘆了氣,跟石秋道:“從下戰帖的人中找出前兩位江湖地位、武功都被認可的人,接,其他,退。”
走出廳堂後,記憶中突然浮現起一個地方,興致來了說走就走,旋即離開山莊,策馬往西面山勢而去。
山下平原萬裏傍着一面大湖,湖岸水草豐厚、湖面波光粼粼,成千上百的馬群放牧于此,這裏已是鳳家堡地界。
卓遠策在馬背上眺望久違的湖光山色,閉眼深吸了一口北方草原特有的清冽空氣後,原本郁悶的心情頓時舒暢,擡頭望日算了算時辰,他輕拉馬繩,讓馬匹掉頭往山上徐徐緩步而去,來到一處無人山坡之地。
此處坡緩無樹,地面被大片牧草覆蓋,幾塊大石落坐其間,是個适合放牧的秀麗之地,只是此處面積較狹窄,不适合鳳家堡動辄千百的馬群量,所以長年沒有人煙,他下馬熟門熟路的選擇了一塊平緩大石一躍而上,雙手枕于腦後躺了下來。
這裏的一切真讓人懷念,秀麗景色、宜人涼風、青草味的空氣,還有….明兒。想到明兒,心情登時有些複雜,那位總是帶着崇拜眼神仰望他的清麗少年啊!
要說離開這六年來,除了駱雲飛、尹蔚泱兩人,能讓他惦記在心的人,就是明兒了。
卓遠策眼前的天色正好是白晝與黑夜交替、渲染滿天七彩晚霞之際,他心底贊嘆,霞芳坡的晚霞之景還是一樣美,只是人事全非。
不知明兒現在如何?
六年了,是否娶妻生子兒女滿堂?是否已忘了他?想想自己當年總是對人家信口開河就覺得良心略有愧意。
什麽及笈之年的妹妹?根本是他胡謅的。
日已落,卓遠策憶起當年墜崖時,藉由駱雲飛在崖壁上設置的機關,驚險的只受了些皮外傷,原本應該立即離開,但因不忍明兒傷心,曾經負傷回到霞芳坡,只為留給明兒他平安無事的只字詞組,就刻在身下大石之後。
起身打算查看時,一位中年男子走上霞芳坡,直往他的方向而來,看得出來是特地來找他的,便打消起身念頭坐在大石上,等着。
“敢問是銳劍山莊策公子嗎?”
卓遠策沉穩點頭,心想,今日來到霞芳坡只是心之所興而來,竟有人會知道他來這裏?
“策公子打擾,鳳家堡大當家差小的來給您送個信。”中年男子彎腰作揖,遞出手上信函。
鳳家堡 豈不是從他進了鳳家堡地界就被人給盯上了,雖然自己的确是擅闖了鳳家堡地界,但被人盯上的感覺,仍是讓他心中有些不快,他接過信函未看,便起身離開,回到銳劍山莊直接将信交給石秋,嘆了口氣道:“又來一封,麻煩秋叔了。”
石秋在卓遠策離開後大致整理了所有下戰帖者的信息,已經挑出兩封,現下又多了卓遠策遞來的這封,開封一瞧,神色倒是有些難看。
“怎麽了?”
“這……怎麽會是鳳家堡的戰帖呢” 石秋整張臉不只難看,都垮了。
“為什麽不能是鳳家堡的戰帖” 卓遠策不解。
“鳳家堡跟咱們銳劍山莊從來交好,少莊主跟鳳家堡的三當家還有婚約,這……這戰帖一來不全亂套了嗎?”
“婚約” 卓遠策一驚,怎麽沒聽說過。
石秋愁着臉跟卓遠策說明鳳家堡的情況。
鳳家堡所舉辦的比武大會,三年一度,參與之高手人數及門派數量為武林盛事之最,勝出者可說是相等于獲得天下第一之名。舉辦該比武大會的鳳家堡向來只為主辦者,并規定自家人不得參與比武,因立場中立、處事公正,這些年來也就成為江胡武林各派糾紛的仲裁者。
近十年來,比武大會勝出者連三屆都由銳劍山莊前莊主尹天應奪得,尹天應追求最高武學的态度深受同樣為武癡的前鳳堡主贊賞,兩人逐訂下雙方子女婚約。
三年前,鳳堡主身故,鳳家堡由三位子女共同接手,因為沒有人想接下堡主之位,所以大家分別稱呼他們為大當家、二當家、三當家。
大當家鳳一鳴主商,負責鳳家馬匹以及其他産業經營,也是鳳家堡目前的主事者。
二當家鳳百裏遺傳了父親、祖父對于武學的癡迷,凡牽涉武林中事務皆由他出面處理,當然也包含三年一次的比武大會,以及鳳家堡議事堂,專接手一般朝堂無法辦理的江湖武林棘手案件或懸案。
三當家鳳千舞芳年十六,不同于一般女子嬌柔溫馴,她飽讀詩書、行事果決,十三歲起便負責掌管富可敵國的鳳家上下內務。
而這位鳳千舞就是跟尹蔚泱從小有婚約的那位。
“既然兩家有婚約,這鳳一鳴還敢下戰帖是來亂的嗎?秋叔,不用有顧慮,你仍是幫我選出兩位下帖者。” 兵來将擋,時間一到還怕不知道鳳家堡想搞什麽名堂嗎?他卓遠策只是懶得處理事情,可不是怕事。
石秋直接将他原本選出的兩封戰帖撤下一封,換上鳳家堡的放到卓遠策面前的案上,道:“策公子,您的方法真不錯,先打敗為首的兩位,其他挑戰者也會知難而退,咱們就無需花費太多時間一一對應。”
石秋停頓一會再道:“但還是要跟您說明一下,鳳家堡下戰帖的是大當家鳳一鳴,身為鳳家堡主事者身懷武藝是必然,但鳳大當家主商,武藝方面倒是默默無名,武功深淺尚未得而知,從未見他出手,多數人皆認為鳳大當家不會武功,會将他的戰帖選出來,完全是因為鳳家堡在江湖中地位斐然之故。”
鳳一鳴主商不碰武,鳳百裏除了議事堂公務、不無故幹預江湖事,鳳千舞與銳劍山莊有婚約,然而鳳家堡卻向他下戰帖?
這鳳一鳴就算是來亂場子也真是亂得莫名其妙。
雖感不悅,卓遠策仍是将案上兩封戰帖推向石秋,道:“無礙,就他吧。三日後午時,從禦天派陸掌門開始應戰,隔日,再接戰鳳家堡。” 他倒要看看這個鳳一鳴到底想做什麽?
“師叔是否過于自信?”石秋離開大廳後,尹蔚泱進門便直言:“武林上若真要論位排名,第一是銳劍山莊尹天應,第二則是當年被尹天應拉下盟主之位的嚴峰,第三應該就是師叔三日後接戰的禦天派陸掌門。師叔确定決戰後隔日可以立即對應鳳家堡?”
“你沒聽秋叔說鳳一鳴武功默默無名”卓遠策不當一回事,就連第一的尹天應他都贏得了,還怕一個第三的跟一個沒名的?。
“卓遠策之名在幾日前不也默默無名?對于未知的敵人才更須小心防範,既然對方敢下戰帖,大意不得。”
卓遠策并非莽漢,尹蔚泱說的問題他有想過,但他等不及了。
他不好戰,甚至曾因兒時過往而排斥學武,他師父赤須道人說他天賦驚人,半哄半騙的收他為徒。
在他十八歲學成下山後,長久以來隐藏在深處的一身武學從來沒有機會好好發揮,這十年來除了跟尹天應打過幾場,始終無法在江湖闖蕩,多少讓空有高強武藝的他憋曲至極,人生還能有幾個十年讓他蹉跎?
當年要不是顧及尹蔚泱,不希望尹蔚泱因此被尹天應強迫習完殁心訣最後一層,他又何須躲了這麽多年。
師父仙逝後,他已沒有親人,銳劍山莊是唯一讓他挂心的地方。
不為成名,他只希望三日後能跟所謂的高手好好較勁一場、過過瘾,也能讓有心之徒不敢再對銳劍山莊有任何觊觎。
“你知道我沒什麽耐心,多延幾日只是浪費彼此時間。”
“這些本該是銳劍山莊出面對應之事,不需師叔親自應戰。”尹蔚泱言下之意,是希望自己出戰。
“那可不行,人家挑戰的是卓遠策,不是銳劍山莊,你放心,師叔應付得來。”知道尹蔚泱擔心自己,卓遠策有些欣慰。
“我只想提醒師叔,你荒廢武藝多年,不知退步多少,如果應付不來,別說你贏過我爹。”尹蔚泱面上平靜的回應氣死卓遠策不償命的話。
如果卓遠策輸了,又讓大家知道尹天應恕輸給卓遠策,銳劍山莊不就只能位列第二 卓遠策知道尹蔚泱的提醒不無道理,但是着實讓他聽了氣血難順啊!
☆、第 9 章
夜裏,尹蔚泱上榻端正的平躺着,雖然身體已經準備休息,但心中卻越發浮躁。
其實已經一連多日,駱雲飛都沒再出現。
這幾日的清晨,當尹蔚泱在靜谧悠然的早晨中緩緩清醒,房外未聞任何動靜時,心中總會不住湧出一股失落感。
他十分厭惡這種感覺,就像是讓他習慣了溫暖後,卻又無情的将他遺棄在冰冷的孤獨天地中,一如當年。
孤身躺在清冷的床榻上,朦胧的思緒想着六年前的片段……
“師叔?”尹蔚泱莫名的看着氣急敗壞闖入他書房中的人。
“你爹是不是要你修練殁心訣?”卓遠策一進門就陰陰的開口。
“師叔怎麽知道的?”
“那沒人性的混賬。”止不住憤怒的咆嘯而出,卓遠策對着尹蔚泱怒道:”不許學,你不許學!那鬼心法連他自己都不敢碰,現在居然要你修煉,天下第一真有那麽重要?”
“師叔你到底怎麽了?別吓我啊。”尹蔚泱大為吃驚,卓遠策生性開朗,從沒見過他失控的模樣。
“蔚泱你聽好,事到如今師叔必須要離開山莊了。”冷靜下來後,他語氣逐漸和緩:”我很抱歉,當初若我沒來到銳劍山莊,沒讓你爹發現我的武功勝于他,他也許不會把自己逼到這般地步,你或許也不用學這什麽該死的心法。”
見尹蔚泱滿臉不解,卓遠策嘆口氣,将事情慢慢解釋清楚:”你爹一心想追求天下第一的名號,想讓銳劍山莊成為武林之最,他悟性高,可資質卻未必好,師父授予他的武功雖然早已學成,但受限于本身資質而無法達到最高,幾年前他得到戒念神僧的殁心訣,但他不敢修練到最後一層,因為……”他猶豫的停下話來。
“因為什麽?”誰都知道殁心訣可讓內力修為精進數倍,是所有學武之人夢寐以求的寶物,既然得到手為何不修練完成?
卓遠策凝視着尹蔚泱一會兒,才又開口:”戒念神僧本是學佛之人,他以佛家學說為本,自創了殁心訣,輔助其修煉身心,遂達到得以成佛得道的境界。當你爹開始修煉時,發現自己心念不易生動,若修練到最後,将會像得道之人般,失去對世間事物的欲念。”
“你是說修完殁心訣會得道成佛?”尹蔚泱聽得一頭霧水,那他還要學麽?他對成佛可沒興趣。
“當然不會,只修心、沒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