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7)

車。

廚房張阿姨在做湯圓,時不時放一個包着保鮮膜的硬幣下去。江寒好奇地問:“這是?”

張阿姨說:“過年誰吃到有硬幣的湯圓,那他一年的運氣都不會差。”

江寒勾着淡淡的笑:“阿姨,我也來試試。”張阿姨給江寒讓了位置,在一旁看着她。

江寒洗了手,切了一小塊面托揉在手心。張阿姨看着江寒的手,忽的心頭一酸。她手指修長纖細,指腹卻粗糙長着老繭,一看便是從前辛苦過的手。

“做什麽呢?”顧野進了廚房,在江寒背後看着。張阿姨也懂,悄悄地出了廚房。

“湯圓。”江寒挖了一小勺芝麻放進圓子裏。

顧野湊近,手攬在江寒的細腰上:“比起湯圓,我更愛吃你。”他嘴角揚起一抹邪邪的笑。

江寒抓了些面粉灑向顧野:“少貧。”

顧野沾了點水,點了些面粉抹在江寒的側臉:“嗯。”

“喂。”她又灑了些,嘴角挂笑,伸手去抹臉頰的面粉。她的手也不幹淨,越抹越髒。

顧野便扳開她的手:“我來。”然後在她的臉上畫上貓胡子。

“沒了麽?”

“嗯。”顧野忍着笑,嚴肅地點頭。江寒不信他,幹淨的幾根指頭去拿包裏的手機,一照果然有6根翹起來的胡須。

于是她踮腳,攬住顧野的脖子,硬是将一塊大的面粉糊在他鼻尖。顧野低頭,将她的指尖半含在口中:“小寒姐姐,我投降。”

江寒指尖冰冰涼涼,心髒因為沒有由來的緊張不斷地敲着。她噤了聲,呆呆地看向顧野。直到顧野揮了揮水池邊的白抹布,她才回過神,許久才說:“哦,哦。”

她縮回手指,避開顧野的眸子。

張阿姨在客廳喚了一聲:“湯圓煮了一點,你們先吃,顧先生顧太太回來可能要遲。”

江寒洗了洗手,推着顧野:“去吃吧。”

張阿姨裝了兩碗給他們,乳白的湯圓在素湯裏撲騰着,冒着香噴噴的熱氣。

顧野舀了一個,吹了吹遞到江寒面前:“你先吃。”

江寒接過,咬了一口,硬硬的。

“吃到錢了?”張阿姨興奮地問。

江寒點點頭。

夜晚,客廳的落地窗折射着對面高層大樓五彩的霓虹燈,8點之前,轟轟的炮竹聲不絕于耳。炸開的煙花火星伴着燈光映亮整個夜空。

過年了,到了2018年。

“吃到硬幣的人,一年都會有好運哦。”阿姨拍拍手。

好運。

江寒心頭湧動着暖意,18年了,她好像又找到了家的感覺。

門鈴滴滴的響起,張阿姨去開門:“呀,顧先生,顧太太回來了。”

門口,顧媽媽一口标準的江裏話:“現在小區的物業真是一比吊糟(很糟糕),活動房還不能開空調喽。”

“顧野,你老爸。”顧媽媽吼了一聲。

顧野拍了拍江寒,朝玄關走去。江寒也跟着他,一同走到門口。

門口,顧爸爸脫下厚重的外套挂在衣架上。

“顧叔叔。”江寒輕喚了一聲,“好久不見。”

顧爸爸枯瘦的手抖了抖,還沒有看江寒淚卻先流了下來。

“老頭子?”

“好好和你老爸說話,沒大沒小。”

顧爸爸悄悄抹了抹眼淚,回頭看江寒。蒼老的眸子裏閃着光亮:“小寒,過的還好麽?”

江寒清冷淡漠的氣質,真是像極了她的母親。

顧爸爸看了兩眼不再看:“真好。”他又喃喃一句:“真好。”

“老顧,和我一起去端菜。”顧媽媽拉過顧爸爸。

顧爸爸搓搓手,沒說什麽和顧媽媽進了廚房。

☆、晉江獨發(捉蟲√)

年夜飯很豐盛, 一盤一盤齊齊整整地擺在方桌上,載着年味和團圓的味道。

“小寒, 嘗嘗阿姨做的鳳爪。”顧媽媽一直給江寒的碗裏添菜。

“謝謝阿姨。”江寒客氣地道了謝,轉頭去看顧野。顧野碗裏的飯還沒動多少,光顧着看自己。

顧媽媽一筷子落在顧野的後腦勺:“別看了,快吃。”江寒撥着碗裏的飯粒, 淡淡地勾起笑。

一頓飯吃的很慢,顧爸爸一直問江寒這些年過的如何,江寒一一的答了, 顧爸爸聽了忍不住不斷嘆氣。

顧媽媽拍拍顧爸爸:“這大過年的,別光嘆氣觸了黴頭。”

顧爸爸酒多了些,微阖着眼開始念起了當年的事:“當初都是我要到江裏市裏做生意,辭了小寒媽媽家司機的工作。如果我不辭職去市裏,說不定那場車禍……”

“再從市裏趕回來”頓了頓, 顧爸爸自嘲地笑笑, “只剩了一個骨灰盒。”他比了一個長方形,“那麽小, 那麽黑, 擺在一張黑白照片的前面。”

說着他便落了淚,顧媽媽也跟着掉眼淚:

“老顧,別說了。”她抓住顧爸爸的胳膊。

“我以為小寒也跟着去了, 沒想到她還活着。”顧爸爸托住江寒的手,“真好。”他說了四五遍,意識逐漸模糊。眼再阖上就仿佛回到了18年前的冬天。

靈堂外漫天飛雪, 靈堂裏是撕心裂肺的哭聲。他穿着一襲黑衣立在靈堂外,遲遲不敢進去。透過門縫,他瞥見蒼老了十歲的江峰,跪在那挺直着後背,一動不動宛若也成了一具屍體。

于是他轉身走了,離開縣城回了市裏。拒絕再聽所有關于這場車禍的消息。只記得未過多少時日,江裏晚報便開始整版整版地報道江峰認罪的消息。

“顧叔叔是個懦弱的人。”他在酒後哭的泣不成聲,“就是過了這麽久,就是你好端端的站在我的面前,我都不想去承認你媽媽已經去世的事實。”

顧媽媽抱着他:“好了,老顧。”

他呷了一口酒,仰頭躺在椅背上,不再說下去。江寒坐在椅子上,淚不知不覺就跟着滾了下來。

她也想忘記那場車禍,也想不去承認母親的死亡,可是怎麽辦呢,上天就是給了她一塊永遠除不去的傷疤,每時每刻都在提醒着她那天發生的所有事情。

“顧野,你和小寒下樓放鞭炮吧。”顧媽媽擠出笑容,“我照顧你老爸。”

顧野從驚駭和悲傷中稍緩過神:“江老師。”江寒別過臉,許久,才回頭:“好。”

他們走後,顧媽媽重重拍了一下顧爸爸:“老顧你發什麽神經,大過年在細丫寶(孩子)的面前提這檔子事?”

半響,顧爸爸才開口:

“江峰才不是這種人。”他蒼涼一笑,“誰都知道,當年犯事的是尹路。”

“快了,翠芳。”他說,“我快要有那個能力了。”

顧媽媽将顧爸爸攬在懷裏:“小樹,不管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顧野家小區大多住得是生意人,新年想讨個好彩頭,自然放鞭炮的人也很多。

不到下半夜,很多家已經在小花園的空地上擺起了炮仗,小孩揮舞着小手在花園的中央跳着,家長堆着笑,彼此挽着擡頭看熱鬧的夜空。

炮仗點燃,火苗“刺溜”竄上去,炸開引線。一道白色的尾巴飛上天空,而後迸發出金燦燦的一束大團花。

顧野走到江寒的身後,輕輕捂住她的耳朵。她便歪着頭,枕在顧野的手心。

看了很久的煙火,聽了很久的鞭炮聲,她覺得平靜了很多。8點春晚開始,花園裏的人散了,夜也落寞了很多。

“回去麽?”顧野搖了搖江寒的腦袋。江寒拍開他的手,轉身,凝睇着他,那雙冰冷的眸子多了很多的情緒。

顧野勾着笑:“怎麽?”

“你閉上眼。”她輕聲說。

顧野手插在口袋裏乖乖地做了。

江寒踮腳,在他的側臉小啄一口:“顧野,謝謝你。”

“江寒。”他依舊阖着眼,“你也閉眼。”

她望着顧野,呼吸急促了些,手拽緊他的袖口。雙眼剛阖上,顧野向前走了幾步捧着她小巧的臉,下一秒,她的雙唇就被咬住。顧野很熟練的撬開她的牙關,舌根與她的緊緊相纏,嗳嗳的氣息一點點的渡進江寒的口中。

她的思維如患濫的水災漫散而開,除了他的呼吸和味道,一切都消滅在她的閉眼之間。

她的腰被攬上,嘴裏攪動的舌頭也更張狂了些。江寒睜開眼,迷蒙地看着顧野。

顧野還未松開她,唇角那抹狷狂的笑意更加濃郁。他輕而易舉地抱起她,将她置在高一點的花壇邊緣。她撐着冰涼的磚塊,倏地就笑了。

“江老師。”末了,他的指腹滿意地抹上她的唇角,“新年快樂。”

上樓時,顧媽媽正披着一條毯子窩在沙發上看春晚,顧爸爸酒多早早的睡了。家裏的電話響個不停,顧媽媽也不接。門開了,她才探出腦袋:“回來啦。”

她說的輕松,仿佛剛剛什麽事都未發生過。

江寒點點頭,倒了一壺熱茶坐在她身邊一起看春晚。電視裏,蔡明和馮鞏說着陳舊的網絡段子,董卿依舊婀娜地站在朱軍身邊熟練地念着串場詞。

顧野拆了一袋薯片坐在江寒身邊,邊吃邊玩着手機游戲。

“12點了。”顧媽媽激動地喊了一聲。

江寒坐在沙發上,跟着電視裏的倒計時一起默數着秒數。

“……五、四、三、二、一”

過年了。爸,媽。

大年初一,顧野的爺爺奶奶從帝都飛過來專程來看他們。早早的,顧媽媽就催着顧野去機場接爺爺奶奶。

早上顧爸爸也起得早,公司裏還有事情要處理。劉翠芳女士一邊在顧爸爸面前念叨個沒完,又是公司永遠比老婆兒子重要了,又是埋怨他永遠只知道錢錢錢,一邊還在為他選好西服,替他收拾桌上的報表。

“小寒要不和顧野一起去接爺爺奶奶。”送走顧爸爸,顧媽媽又對江寒說。

江寒還是回:“我回學校一趟,小喵在宿舍也不知道怎樣了。”

顧野知道江寒的脾性,沖顧媽媽使了個眼色:“那我待會送你回去。”

“那你在家待一會”顧媽媽笑的燦爛,“顧野爺爺奶奶來了,正好可以見見小寒。”

江寒也未拒絕,含笑點點頭。顧媽媽和顧爸爸去了公司,顧野拿了車鑰匙準備去機場,臨走前,他還不忘趁江寒不注意,偷親了她一口。

江寒手指戳着他的臉頰:“還不走,快10點了。”

“這就走。”他剛擡腳,又回頭吻在她的頭頂,“我很快回來。”

江寒淡淡的:“嗯。”

大年初一,來顧野家拜年的人很多。基本都是顧爸爸的生意合作夥伴,聽說顧爸爸去了公司,就将拜年的禮物放在家裏,拱拱手離開。走時還不忘調侃江寒:“小樹他真有福氣,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兒媳婦。”

江寒也未否認,一路将他們送出大門。

臨近中午,拜年的人少了些。顧野打電話過來,說是爺爺奶奶的飛機延誤了還要等一會。

江寒一個人在家無聊,開了電視躺在沙發上翻着手機。宿舍群裏,胡陽陽發了很多張團圓飯的照片,還嚷嚷着讓江寒也發一張過來。

江寒便把昨晚和顧媽媽顧野坐在沙發上看春晚的照片發給胡陽陽,結果這厮立刻揚言要以屠狗罪拉黑江寒。江寒發了個無奈的表情過去,順帶回了一句【手機裏除了這張,剩下的都是顧野。】

胡陽陽立刻一個張翰微笑表情甩了過來。

江寒正要打電話給她,門鈴又響了。她趿拉着拖鞋走到門口,對着外面:“顧叔叔不在家。”

“是我,尹路。”

江寒微微一怔,良久才開了門。

“江老師,你也在?”他眼裏依舊波瀾不驚,揚手,招呼着司機小王将很多禮物送進屋。

“顧叔叔不在家。”她又重複一遍。

“沒事,我進屋等他。”尹路笑着進屋,在客廳坐了下來。

江寒到廚房,倒了兩杯熱茶。茶葉漂浮在玻璃杯裏,撲騰了很久最後還是沉了下去。她叩着廚房的大理石磚塊,心亂成一團枯草。

待了許久,她才将兩杯茶端出去。司機老王起身,哈哈腰恭敬地接過兩杯熱茶。

“稍等一會,顧叔叔應該很快就回來了。”她清清冷冷地抛下一句話。

尹總倚着沙發,啜飲着端來的熱茶。偏頭,長久的凝睇着江寒。

“江老師。”他說,“你長得可真像你爸爸。”

☆、晉江獨發(捉蟲)

她怔住, 滿眼都是尹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不緊不慢地靠着沙發喝茶,指頭在幹淨的玻璃杯沿轉了一圈又一圈。

片刻, 她回過神。內心譏諷地笑笑,是啊,他這樣的人又怎麽會查不出自己是誰呢。

于是她回的幹脆:“是麽?”她蒼白的唇動了動,不愠也不笑。

尹路以為她會失措驚慌, 沒想到江寒依舊立在他面前,冷冷的、淡淡的。

他比了個手勢,小王會意哈哈腰離開。偌大的客廳霎時只剩了他和江寒兩個人。

江寒走到他對面坐下:“尹總, 你到底想說什麽?”

“小寒,我們什麽時候關系變得這麽生疏?”尹路笑了兩聲,“記得小時候你可總叫我幹爸爸呢。”

“你忘了?”

“我怎麽會忘。”她說,“我怎麽會忘記你那雙沾着血的手在車窗上不斷地拍打,那副喪家犬狼狽的樣子, 我這輩子都忘不了。”

尹路握着杯子的手緊了些, 額尖和手腕蹦出根根青筋,強壓着內心的不悅。

“江寒, 你以為找到顧家就有用了?”最終他還是收起了笑意, 對着江寒的眼睛露着不屑。

“顧野在背後搞得那些東西想瞞住我?”他的話一串串地甩在江寒的身上,如蕭索冬日最刺骨的風席卷而過。

“你們不過是學生罷了”他說,“顧野再有能力也不過是個初出茅廬的豎子, 而顧小樹他”他靠着沙發,“不過土財主罷了。”

“所以你好好的滾在角落裏活着不好麽?”尹路倏地站起,水杯在茶幾上晃了幾下啪的摔在地板上, 玻璃碎片四濺而開,敲擊着地面叮鈴作響。

“為什麽要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情緒再也收不住,耳畔霎時就想起當年那兩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尹路以為18年了,案子結了,自己可以忘記了,可以好好的沒有任何負擔的活着。

但偏偏,江寒就這麽闖進他的生活裏,時時刻刻提醒着他當年那些事還沒結束。

“那你呢?”江寒平靜地回,“你又為什麽過來?”

“尹總。”她仰頭看尹路,嘴角揚起一個弧度,“現在和過去不一樣了。”

江寒說:“不然,你也沒必要這麽害怕不是麽?”

尹路顫了顫,陰冷的眸子瞪着江寒。

“尹總。”司機忽然闖進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噤了聲又想退回去。尹路朝他大吼了一聲:“什麽事?”

“那個夏總電話。”

許久的沉默,空氣凝滞成一團,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門口等我。”回頭他對着江寒:

“告訴顧總,我來過。”頓了一頓他又說,“今天他不在,過兩天我再拜訪。”

“慢走不送。”江寒直對着他,眼裏依舊沒有半點的波瀾。

尹路意識到,眼前的江寒再也不是當年那個小小的、只懂得躲在角落咬着牙默默哭泣的江寒。這麽多年,她已經褪去羊皮長出了獠牙。

尹路走後,時針已經轉到了12點,顧野的家還是空空蕩蕩。江寒在沙發裏慢慢地喝完一整杯熱茶,随後才起身,拎包離開。

當年尹路也是這麽猖獗地對着自己的爸爸,威脅他認罪的麽?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是從這刻起,她決定将心中早就埋下仇恨的種子拔出,化作利刀狠狠地插在胸口。

東山監獄裏九街口不算太遠,地鐵40分鐘就到了。她提着包,在監獄的門口站了很久。冬日的暖陽直射在她的頭頂,刺眼光圈晃得她大腦發暈。

“12580,家屬探望。”

“咣”一扇窄小的門打開。兩個獄警扶着一個兩鬓蒼白的中年男人出來,他瘦的快要枯萎,一雙無神的眸子直到看到江寒才多了些情緒:驚喜到鼻酸。他趴在玻璃窗面,拿起電話:“小寒你怎麽來了?”

江峰問的很惶恐:“作業寫好了麽?怎麽有空過來。”

“爸,我念大學了。”她顫着唇。

“哦,大學生呀,好好。”江峰幹裂的唇角揚起弧度。

而後,是沉默。許久未見,兩個人陌生的像是第一次見面。

“我準備重新申訴。”末了,她告訴江峰。話音剛落,江峰的情緒就異常的激動,他拍着玻璃窗,沙啞的聲音響在電話裏:“小寒你別做傻事,好好地念大學。”

他枯瘦的手指摳着玻璃縫,對着江寒大聲地喊着。獄警彼此交換了個眼色,拉着他離開。

“其實爸爸坐牢沒關系。”

“可我有關系。”她對話筒嚷了一句,這麽多年,第一次如此激動的喊着:“我有關系。”

她說着,淚就不住的滾落:“你不是殺人犯,也不是強.奸犯,更不喜歡小孩子。”

她對着話筒:“爸爸,你是好人。”

“好人怎麽能坐牢。”

“好人為什麽要背負18年的罵名。”

“我也不是殺人犯的女兒,也不是強.奸犯的女兒。”她說,“我呀,是江峰的女兒啊。”

她失控了,郁積的情緒像籌集很久的烏雲,一旦第一道閃雷劈下,心中便開始下起一場無休止境的大雨。

江峰不再說話,他背過身,跟着獄警走進去。鐵門關上,他雙腿一顫,跌倒在光涼的地板。

江寒從東山監獄走出來,沿着荒蕪的小路一直走,走到燈影幢幢的繁華街道。

雙層巴士穿過幾個街道,停停走走。路邊出來玩的學生開始多了起來,高中生穿着過年新衣,手裏大多拿着袋零食,勾肩搭背笑得無憂無慮。

江寒有時候總會想,如果将日歷向前翻過18年,如果當年什麽事也沒發生。自己會不會也和這些高中生一樣?

“師傅,幾點了?”後座有奶奶用土話朝前喊了一句。江寒這才想起來打開手機看一眼時間。

翻了很久的包,江寒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落在了顧野家。

“晚上九點半了。”紅綠燈,司機朝後回了一句。

過了幾個站,車子停在江理工的對面。江寒開了輛沒鎖的小黃車一路騎到宿舍門口,只是在食堂門口那棵老樹前,她看到了顧野的車。

那輛黑色的路虎,前燈一閃一閃地映在黑暗的瀝青小路。顧野套了件衛衣,倚在車門那一根根地抽着煙。

“顧野。”江寒對着那個方向喚了一聲。黑暗中的那個人頓了一下,擡眼,他們四目相對。

顧野扔下未抽完的煙,徑直朝江寒走去。

“你怎麽……”她開口,後半句被顧野吞在了口中。他狠狠地落下吻,捧着她的臉撕咬着她的唇,重重的鼻息灑在她的脖頸,她揪着顧野的袖子,呼吸着他的呼吸。

他的手從江寒的衣擺探進去,覆在她的柔軟,肆意的揉着。江寒對着他,瞳孔忽的放大。

“顧……”

顧野望着她的眼睛變得紅腫又迷蒙。涼薄的唇從唇角一路滑下,咬住她的耳根。

江寒繃緊身子:“顧野你瘋了?”顧野的動作很生疏亦很霸道,牙尖摩挲在她的脖頸,蠱人的桃花眼上擡,對着她的。

“老子是瘋了。”他勾着嘴角,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江寒咬着唇:“這是……外面,顧野。”她偏頭,手攔在自己的胸口。

他喉結滾動了兩下,眼裏的欲.火滅了一些。

“顧野?”

顧野撐着樹,垂下頭,熾熱的身體貼着江寒。江寒絞着衣擺,又喚了一聲:“顧野。”

顧野雙肩聳動了兩下,而後将她摟在懷裏。

“江寒,你跑去哪了?”

“我……”她雙唇輕輕翕動。

“我還以為……”他停了會,沒再說下去。

“對不起。”

顧野轉了個身,靠在老樹上,又點了一根煙。

江寒拉好衣服,心髒還在狂跳。

“今天找不到你的時候,我的腦海裏忽然就有了很多可怕的念頭。”他說,“害怕你出事,害怕你被尹路……”

“直到那時候我才明白一件事”他吐了一口青煙,緩緩地開口:

“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就像很久之前,我正計劃着怎麽偷溜到江裏郊區看你。”他說,“老頭子卻冷冷抛下一句話,他說你去世了。”

“和你的江阿姨一起。”顧野的眼眶紅了些,拿着煙的手也抖得厲害。

江寒在背後倏忽攬上他的腰,臉貼着他的背,交付了自己全部的重量。

“今天我去看了爸爸,手機忘了。”她聲音輕輕柔柔,飄響在顧野的耳畔。

“江叔叔他怎麽樣了?”

“很好。”她圈着他的腰,一根根得扳開他的手指和自己的交疊。

“等我準備好了。”江寒說,“我就去提交申訴。”

“江寒。”他偏頭望她,目光堅定,“我從來小氣。”他挂着張揚的笑:

“所以別人傷害了我的家人,我必然會讓他付出百倍的代價。”

他在江寒耳邊喃喃:

“老子有能力,也有信心。”

☆、晉江獨發

她抵着顧野的背:“顧野, 謝謝。”

“怎麽謝?”他回轉身,将她圈住。

顧野永遠是正經不到三秒。

“要不, 我們繼續?”他的氣息逼近江寒,手在她的胸前輕揉:“反正這裏又沒人。”

人的本能從來無需學習,一點就通。就如顧野,對江寒每一寸敏.感的地方都了如指掌。

“就當是新年禮物。”他彎着桃花眼, 一聲聲地蠱惑着江寒。江寒迷離着眼,所有的理性都被他的“循循善誘”斬殺在腦海裏。

他将江寒的手向下拉了拉:

“老子想要你。”

“現在就想要。”

她便徹底淪陷,由着顧野在自己身上動作。他們都是第一次, 笨笨拙拙地互相撕咬了很久。所幸顧野夠聰明,很快就找對地方。第一次沖撞讓她很疼,她撓着顧野的脖子,喋喋地罵:“顧野你這個禽獸。”

“是,老子就是禽獸。”他得了便宜, 勾唇邪邪地笑:“專門吃你的禽獸。”

她便埋頭, 狠狠地啃在禽獸的脖子上。

末了,江寒無力地倚在顧野的懷裏, 顧野卻依舊精力充沛, 不停地攫取她剩下的餘溫。她的手指戳在顧野的臉頰:“你有完沒完?”

“哦,原來還沒完。”他啞着嗓子,又一次進入。

寒假過得飛快, 眨眼就是開學。顧野開始準備司法考試,跑圖書館跑的勤快。

吃飯的時候胖子總不斷贊嘆:“野哥這是不認真則已,一認真驚人啊。”

天賜拍了胖子的頭:“你呢, 胖鹹魚粘鍋了?”

胖子立刻回敬天賜一錘頭,打的天賜半口湯灑在地上:“野哥你看他。”

顧野合上書:“別吵着老子,邊去。”

宿舍太吵,顧野就去圖書館,江寒論文差不多敲定,閑來無事也跟着他去。

早上7點多圖書館還未開門,門口就排起了長隊。顧野立在那看書,高挺的鼻梁上夾着一副無框眼鏡,看上去更像斯文敗類。

“冷麽?”江寒在前面問了一句。

“嗯。”顧野半彎着腰,枕在她的肩窩,将書擺在她的面前,修長的手指翻動着書頁:“還是江老師暖和。”

江寒也不愠淡淡地說:“那下次我衣服穿多點。”

“嗯。”他懶倦地回,“反正遲早也要被老子脫掉。”

“無賴。”江寒耳根紅了半截。

顧野合上書:“背完了。”

“這麽快?”

“嗯,很簡單。”他偏頭帶着笑意,“所以準備怎麽獎勵我,江老師?”

顧同學自從開過葷後便一發不可收拾,總有各種理由要江寒。要麽是比賽贏了,要麽是一本書背完了……到現在,江寒也不知道自己“獎勵”了他多少次。

胡陽陽在宿舍看不下去,總是嘀咕着江寒夜不歸宿,還悄咪咪地拖着椅子到江寒那:“前幾天祝越可和我說了,說和你家老顧洗澡的時候,看到他後背都是傷,老江你太猛了……”

江寒幽幽地回:“他比我更猛。”

胡陽陽“啪叽”将頭埋在枕頭裏,舉起手機嚷嚷:“我要報警,這裏有人屠狗。”

江寒極淡地勾了勾唇,将自己的枕頭也甩給她。

下半學期過的很快。4月份,胡陽陽的公考成績出來,筆試面試都很優異,考上了老家的公務員。江寒的論文也完成,順理成章的繼續念了博士。

不到六月,他們就畢業了。心理學系研究生少,學校只在小禮堂匆匆地辦了一場畢業典禮。沒有多少的花頭和布置,只是校長和院長簡單的講了話。

江寒穿着學位服坐在胡陽陽的旁邊,耐心地聽完臺上老周的長篇大論。

到撥穗的時候,她一扭頭,在臺下看到了顧野全家。顧媽媽正舉着DV朝自己這揮手,顧爸爸穿的整齊,坐在臺下一直微笑。

典禮結束,江寒正想脫下學位服,顧媽媽趕快拿着DV過來:“小寒別脫,讓我拍下來。”

“顧野說點什麽。”顧媽媽将DV轉向顧野。顧野在DV前:“劉翠芳女士,你真的很無聊。”

“說呀。”顧媽媽硬是要采訪顧野。

顧野想了一會,噙着笑:“之前都是江老師獎勵我,今天畢業該是輪到我獎勵江老師。”

江寒嘴角抽搐了一下,這有什麽不同麽?

“你這說的什麽跟什麽。”顧媽媽不滿,“不拍你了。”她又将DV對向江寒:“小寒,畢業開心麽?”

“還不算畢業。”江寒配合顧媽媽,“只是人生又開始了另一個新的篇章。”

“你看看人家小寒說的多有水平。”顧媽媽拍了顧野一下,“你呀,腦子瓦(壞)掉了,什麽獎勵不獎勵。”

“江老師知道。”顧野笑意更濃。走到江寒身邊,将她攬進自己的懷裏:“媽,給我們拍一張吧。”

顧媽媽倒是有些驚訝,顧野這小子從小到大最讨厭的事情就是拍照。

“這樣吧,我們一起來一張。”顧爸爸朗聲笑了兩聲,“我們一家。”

他随手拍了一個女孩的肩:“小姑娘,你能幫我們一家拍一張麽?”

那個女孩轉頭,先是怔住而後臉色變得唰白。

“我……”她唇顫了顫,瞪着雙眼看他們。

“這是我學妹,寧檬。”顧野指着她,向顧小樹介紹。

很巧,她今天被宣傳部派來拍點畢業典禮的照片。只是沒想到,就這麽遇到了顧野一家。

顧野還是那副神情,好似過去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連同江寒,臉上也未有多少波瀾。對着她,就像對着一個才認識未多久的熟人。

她才知道,這種被別人漠視,遺忘的滋味是這樣的苦澀。

“那正好。”顧小樹将手機遞給寧檬,轉身對江寒他們說,“來來來,小寒站中間,顧野站這裏,翠芳你站我這。”

江寒捧着一團鮮花站在中央,身邊圍着她的家人。閃光燈一亮,顧野的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嘴角還是勾着那抹張揚的笑。

典禮結束後,胡陽陽拉着江寒和隔壁幾個舍友去吃散夥飯。她們找了學校後街的那家東北菜館。幾個人點了很多菜,外加幾瓶啤酒。

女生聚在一起,話題多的總是聊也聊不完。各自的導師,各自的男友,未來的發展,明星的小八卦……

“我和老江從大一就是舍友,牛逼不。”胡陽陽和江寒碰杯,“你說這日子過的快不快,居然就他媽的7年了。”

接着是沉默,很久的沉默。

她還想着江寒大一才進來,那副高冷不可親近的樣子。景禾提着床褥,問正在打游戲的她:“嘿,同學你好,請問這是21棟604b麽?”

她很不耐煩地瞪了景禾一眼:“宿舍牌子上寫着呢,看不到?”

那個時候,她還以為會和江寒這樣的人水火不容直至畢業。

江寒和胡陽陽碰杯:“別說了,以後又不是不見了,搞得像生離死別。”

胡陽陽歪着腦袋:“哎呀,三年前也是這樣說的,結果那兩個現在就像人間蒸發一樣。”

“胡陽陽你喝多了吧。”舍友忍着眼淚,“這樣,我讓祝越來接你回去。”

胡陽陽擺擺手:“我沒醉。”她對着江寒,起身和她碰杯:“我從小就怕事,所以這幾年很多事總是讓你出頭,沒有擔當……”

“但是老江,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說的斷斷續續。

“這杯我敬你,請你原諒我這些年……”

江寒吓了一跳,朝後退了幾步:“老胡你沒事?”

她搖搖頭,垂下腦袋,撐着桌角雙肩顫抖如篩。

江寒胸口霎時堵上一塊石頭,重重地墜着,她從來無感于離別,只是這次,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停了許久,胡陽陽才開口:“以後你來盱眙,我給你買龍蝦吃,最好的蒜泥龍蝦,要多少有多少。”

她拍拍胸口:“你家老胡有錢,當公務員了麽。”

這下,桌上的氣氛又恢複了輕松。大家開始談着過往的幾年,談着朋友間的瑣碎小事,仿佛這不是散夥飯,而是平時舍友們之間的聚會。

仿佛明天她們還在研究生的老宿舍裏,胡陽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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