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曾望越過熙攘的人潮往小吃街裏走,直到看到一個冒着濃煙的燒烤攤子才停下。

燒烤攤位于小吃街的盡頭處,比起街道其它地方稍顯開闊,後面還能擺上幾張桌子。這個時間點沒有傍晚時的冷清,攤前擠滿了人,幾張桌上也早已坐滿,桌上的人劃拳喝酒,好不熱鬧。

燒烤架上正烤着肉,發出滋滋的聲音,在攤前翻着烤串的除了耿明鵬外還有一個身形較矮的男的,他幫着耿明鵬遞送各種烤串,此外曾望還看到一個染着紅發的女生游走在各桌間端送着啤酒和烤串,熟稔地和桌上的男人調笑。

曾望有一瞬間的遲疑,随後腦海中又浮現出剛才那張白紙被沾染後的樣子。杜口裹足,舉棋不定向來不是她的作風,要麽黑,要麽白,灰色地帶從來就不是适合她的生存空間。

她掂了下自己的書包,邁着步子踏着膠質的街道,直直地走到了燒烤攤前。

耿明鵬叼着煙低頭翻着燒烤,突然一陣風起,濃煙朝他的臉上撲來,他狠嗆了口罵道:“草。”

他被煙迷了眼睛,緩過來後睜眼一看就看到曾望站在攤前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還是冷冷淡淡的,無端就讓人心頭一涼。

耿明鵬吐了口煙,挑着眉不正經地說:“喲,小學妹啊,我說剛才怎麽突然吹來了一陣風呢,敢情是把你吹來了啊。”他翻了下手頭的烤串,撒上孜然,目光還留在她身上,睨着她說,“來吃烤串的?傍晚請你吃你不要,現在可得自己付錢了。”

曾望沒理會他言語間的調戲,直白地開口:“我想賺錢。”

耿明鵬嗤的笑了,他身旁的小弟也跟着笑。

“什麽事啊,笑這麽開心。”紅發女生送完東西回到攤前,聽到笑聲後問了句。

耿明鵬對着曾望遞了個眼神示意:“她想入夥。”

紅發女生這才擡頭正眼看去:“曾望?”

她語氣驚詫,曾望聽她喊出自己的名字,目光不由仔細地在她臉上逡巡一圈,隐隐記起了她。如果她沒記錯,在她叛逆期時,跟着瞎混的幾個小太妹中的一個就是眼前的這個女生,比她大一屆的張瑤。她記得那個時候,她就和耿明鵬走得挺近的,沒想到幾年過去了,她還跟着他混。

“張瑤?”曾望試探地喊她。

張瑤撩了下頭發笑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啊,我以為你變回好學生之後就把我們忘得一幹二淨了呢。”

曾望抿嘴。

“怎麽,好學生做膩了又想做回壞學生了?”

曾望還是冷着臉,重複道:“我想賺錢。”

張瑤愣了下,随即毫不掩飾地笑出聲來:“我聽說了你家的事,看來是被逼急了啊,你可考慮清楚了,我們可不是什麽好人,做的也不是好事。”

曾望語無波瀾地回道:“我知道。”

耿明鵬把煙屁股扔在地上用腳碾了碾,揚着下巴乜着曾望,聲音裏滿是戲弄:“小學妹,傍晚請你吃燒烤你不要,現在想吃就得付出點代價才行了。”

曾望直接問:“要我做什麽?”

他故作思考了下,才不懷好意地說道:“這樣吧,你去偷個錢包過來?”

……

曾望踩着宿舍的門禁點回去,上了高二,雖然班級重新分了,但是宿舍沒有重新安排,住在一起的還是幾個熟悉的人。一中的宿舍都是六人宿舍,上下床,她回去時,宿舍裏只有兩個人在,其餘人大概都去盡頭的洗漱間洗漱了。

宿舍裏的兩人見她回來打了個招呼,曾望和她們說了幾句話後就拿手機去了樓梯口。

她給曾希打了個電話過去,很快就被接通。

“小望,怎麽這個時間打電話過來,有事嗎?”

曾望不斷地在兩階臺階上上下走動:“沒事,就是想打個電話給你。”

曾希心頭一軟的同時又隐隐覺得不安,曾望很少在她面前這樣撒過嬌:“你怎麽了?學校出什麽事了?”

“沒有。”

曾希想起那個晚上她說過的話,忙說道:“小望,你別想那麽多,安心讀書,剩下的事姐來想辦法。”她反複強調自己會想辦法并刻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輕松些,“我是大學生,可以做很多兼職,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曾望停下走動的步子,倚在牆上往外看着黑魆魆的天:“姐,大學生活是怎麽樣的?”

曾希沒料到她突然這麽問,頓了下後一一給她細數:“大學生活很輕松啊,課少,沒什麽作業,有很多時間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還有很多社團可以參加——”

“那是別人的,你的呢?”

曾希沉默。

曾望用腳尖點點地,和她一起沉默了會兒才開口道:“姐,你別太累了,我不會是你的負擔。”

……

和曾希講完電話後,曾望去洗了個澡,回到宿舍時燈已經熄了,但沒人在床上準備睡覺,除她之外所有人都在挑燈夜讀,嚴陣以待明天的考試。

她們宿舍六個人,三個在文科班,三個在理科班,都沒被分在同一個班級中。

曾望的床是上鋪,她把自己的東西放好後就爬上床躺着了。

“曾望,明天考試你不複習嗎?”有個舍友問她。

曾望翻了個身背對她們:“不了,想睡覺。”

幾個女生聞言面面相觑,高一時每逢考試,無論大小考,曾望一定會和她們一起熬夜複習,那時她總說考了好成績她的媽媽會很高興。這次她的反常,她們也不難理解,她家的事即使不知道細節也能從別人口中了解個大概。

——

次日一早,曾望去了教室,班主任要求每個人把自己的桌子調轉個方向,她順便把自己放在抽屜裏的書給拿了,正收拾時,邊上的座位上來了人。

白鈴心虛地不太敢看她,放下書包後就離開座位去找別人。

曾望餘光看到她和昨晚的另外兩名女生在低聲嘀咕着什麽,眼神不時往她這瞟。

她把一疊書塞進書包裏,用力一甩背上,沉着腳步往她們仨的方向走去,到了她們身後冷聲道:“在別人背後說壞話說上瘾了是不是?”

三個女生被吓一跳,回過頭來見她突然而至不免心虛氣短,其中一個還梗着脖子嘴硬道:“我們又沒在說你。”

曾望從鼻端中發出不屑的輕哼,一臉輕鄙地冷視着她們:“別不敢承認。”

“你——”

白鈴拉住那女生的手低勸道:“亞亞,別吵了,班上同學看着呢。”

王亞亞四下看了眼,發現不少人往她們這看,她立刻熄了氣焰,剜了曾望一眼。

曾望也沒再多浪費時間,從她們三個中間撞開了條路徑直出了教室。

這次考試的座位是随機的,曾望被排到了教學樓二樓的一間教室,考前十五分鐘進教室,她踩着點放好書包進去,剛一進去就看到了王亞亞的臉,她也看到了她,眼皮子向上翻了翻,嘀咕了句:“冤家路窄。”

早上考語文,兩個半小時的時間,所有考生都在奮筆疾書,尤其是語文這門科目,能寫多則都不願寫少,因此教室裏響徹的都是筆端觸紙的沙沙聲。

曾望寫完作文時看了眼教室前方挂着的時鐘,還剩半個小時,她扭頭四顧了下,不少同學已經罷筆在低頭檢查了。

這門科目的考試時間對于大多數學生來說都是相對富餘的。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考生們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交了卷後就相繼走出教室,教室門外放着兩張桌子,是用來給學生們放書包用的。

曾望上前去取自己的書包時,身子卻突然被撞了下,王亞亞白了她一眼:“別擋道。”

曾望忍耐着沒和她起沖突,目光略過了她枚紅色的阿迪包,之後斂了眼神背上自己的書包走了。

下午考試的科目是數學,考前曾望在教室外的角落裏捧着一本公式書假意在看,注意力卻一直放在門口的兩張桌上,直到上面出現了一個枚紅色的書包後她才收起書,把自己的書包放在了枚紅色書包的前面。

學校似乎是想在開學初給學生們施加點壓力,這次數學卷子的難度偏高,考場裏的學生個個都卯足了腦力思考計算,教室裏時不時有人抓耳撓腮,長籲短嘆,低聲咒罵。

曾望的心思全然不在卷子上,她挑着簡單的題目做了,最後幾道大題也只做了前面的小題,後面難度較大的題她幹脆看都不看,做題期間她頻繁地擡頭去看時鐘,等考試時間只剩半小時時她往窗外看了眼,巡考的老師剛來過,此時估計已經去了二樓教室。

她收了筆拿上筆袋,捏着自己的答題卷起身去講臺上交卷,教室裏有人見她這種難度的卷子還能提前交卷皆是發出一聲喟嘆,然後就是心跳加速,十分緊張地埋頭苦算。

曾望交完卷後出了教室,往走廊上看了眼,如她所料,巡考老師不在。她又往教室裏看了看,所有的考生都低着腦袋,監考老師正拿着手機在玩。走廊盡頭有個監視器,但長年不開,形同擺設,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

她鎮定地把筆袋放在桌上,伸手拉了下自己的書包,之後卻把手伸向了後面的枚紅色書包,迅速地把書包拉鏈拉開了一個小口,探手往裏摸了摸,第一層裏只有一些書。

曾望心跳加速,拉上拉鏈後又拉開了第二層書包,往裏摸索時碰到了一個方方正正的東西,她用指尖觸了觸,棉麻的質感還有一顆小紐扣,她捏着它迅速地抽出手,把它和自己的筆袋放在一起,又把拉鏈拉上。

曾望沒敢在教室門口多呆,拿上自己的書包,抱着筆袋和剛從別人包裏拿出來的東西,轉身就要疾步離開,沒走幾步,擡首卻看到不遠處的走廊上正站着一個男生,他正看着她,雙眉緊皺。

曾望心裏咯噔一聲,呼吸瞬間有些紊亂,面上卻仍是故作鎮定,垂首趨步越過他往教學樓外走。

出了教學樓,曾望加緊腳步想要遠離,身後卻有腳步聲追來:“同學。”

曾望猛地回頭,狠道:“別多管閑事。”

男生頓住腳步,離她僅有不到五米的距離,看着她懷中抱着的東西,規勸道:“你這種行為是不好的。”

曾望抿了下唇,看着眼前的這張臉突然想起了什麽。

“我叫周祺,我的志願是以後當一名警察。”

她記得剛分班的那個星期,班上來了一個轉校生,他自我介紹的時候如是說道。

曾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五官清秀,細胳膊細腿,裸/露在外的皮膚似乎比她還白,挺拔的身高顯得他整個人更是形銷骨瘦。

警察?曾望心裏冷哼,不過是一只弱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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