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中午收餐盤結束後時間已經過一點了，曾希草草吃了飯後就拖着疲憊的身軀爬了五樓回到宿舍，宿舍裏四人都在，李辛霏在化妝，廖未未在看書，耿思甜在看劇。
李辛霏見她回來，放下手中的鏡子，對着曾希招招手：“小希，過來。”
曾希走到她的位置上：“怎麽啦？”
李辛霏拉過她的手：“小希，你以後別去食堂了，太辛苦了，而且……”
剩下的話她沒說出口，但是曾希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缺錢的話我可以給你。”
曾希搖頭：“辛霏，不用了，你的錢也是父母辛苦掙的。”
“他們才不辛苦。”李辛霏嘟囔了句，随後半開玩笑似的說道，“我的錢你不要，別人白送的總不會拒絕吧？”
“嗯？”曾希不太明白她這話的意思。
李辛霏沒有說透，只說了句：“我說了我會幫你的。”
曾希還要再問，李辛霏就往她手上塞了個小紙袋：“這些給你用。”
“什麽東西？”
“一些護膚品。”
“啊？”
曾希從袋子裏拿出一個瓶子，邊上耿思甜微微側過身子瞅了眼，立刻就認出了那個瓶子是什麽。她曾經趁李辛霏不在的時候偷偷拿來看過，是國外一個知名品牌的水乳，她還特意去網上搜了搜，價格不菲，一瓶水要上千塊。
耿思甜看着李辛霏随意地就把這麽貴的護膚品送給了曾希，隐隐有些眼紅。
曾希把瓶子放進紙袋裏遞回去：“送我這些幹嘛，你自己留着用吧。”
李辛霏又把她的手推回去：“送你你就拿着，這些東西我都才用過幾次，我現在換了個品牌的護膚品，這個牌子的我都不用了，扔了可惜，給你用正好，你也要多注意保養。”
曾希還想說話，李辛霏擺手制止她：“你再跟我客套我就生氣了啊，朋友送你東西還不行啊？”
“我……”曾希有些苦惱，聽她這樣說又不好再将東西遞回去，只好說，“那先放我這，你想用了來拿吧。”
“給你了你就用，以後我天天盯着你用。”李辛霏說着擰開口紅對着鏡子抹上唇。
曾希嘆口氣沒和她再争，又見她化了精致的妝，問她：“你要出門？”
“嗯，社裏要開個選題大會。”
“哦。”曾希了然，李辛霏是學校校報社的成員。
李辛霏抹好口紅後攬鏡自照，滿意地笑了，拿上包準備出門：“我走了啊，晚上回的早就喊你一起吃飯。”
“好。”
李辛霏走後，耿思甜起身湊到曾希身邊說：“讓我看看她都送了你什麽。”
她這樣說了，曾希不好拒絕，耿思甜就直接上手扒開袋子看，裏面裝着水乳，面霜之類的好幾樣護膚品，她粗略算了下，這個袋子裏的東西值好幾千呢。
耿思甜直勾勾地看着那些昂貴的護膚品，心裏極不是滋味，面上又故作嫌棄地對着曾希說：“怎麽都是李辛霏用過的啊，她不要了就給你，把你當垃圾桶使啊。”
曾希皺眉，拿過袋子合上，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放好，全然沒回應耿思甜的話。她和她說到底是一個鎮上的人，本來關系就不是很好，她不想再和她生出什麽龃龉。
……
晚上李辛霏和報社裏的朋友聚會，曾希在食堂裏幹完活也沒來得及吃飯就匆匆趕去了校外。這幾天她找了好幾個兼職，其中一個就是每天晚上去教育機構裏給學生做晚輔導，這項工作對她這個學漢語言的師範生來說很簡單，雖然工資不高，但聊勝于無，只要能賺錢的機會她都不想放過，她想多攢點錢給曾望，媽媽不在，就輪到她來守護這個妹妹。
教育機構離大學城有段距離，從學校到那只有一班公交車，在路上就要花上半個多小時的時間。
曾希到那時天色已經從暝色轉為濃黑了，她和機構裏的老師打了招呼後就去了教室。來這裏的學生大多是附近中學的初中生，家長沒時間盯着他們學習就把他們放到了機構裏由老師看着。
輔導學生的工作其實很簡單，只要看住他們認真做作業，在他們碰上不懂的問題時為他們答疑解惑就好。學生們問的科目不同，所幸初中的知識曾希還沒全忘，稍稍翻了下書後就能重新摭拾記憶，為他們解答還不算難事。
中間休息時間，教室裏的學生離開自己的座位，三五成群地暢聊着，或是抱怨父母，抱怨學校，抱怨老師，他們這個年紀正是不識愁又強說愁的年紀，曾希看着有些歆羨，心底又隐隐有些悲哀。
她也曾有過這般輕松的時光，但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幾個初二的女生紮堆在讨論着年級裏誰和誰在一起了，誰和誰分手了，曾希在邊上聽的有趣，突然一個女生沖她問道：“曾老師，你有男朋友嗎？”
曾希沒防備愣了下，随即搖了搖頭：“沒有。”
“怎麽會呢，老師這麽漂亮沒人追嗎？”
曾希只淡淡地笑着。
剛上大一時，媽媽曾慫恿她在大學裏找個男朋友談個戀愛，曾望那時還在邊上取笑她，說她這麽愛哭得找一個學水利工程的才行。
大一一年，不是沒人追她，但她都沒答應。以前她是懵懂，現在她卻是沒了心思，更何況誰會在知道她家裏的情況後還敢要她呢？
晚輔導結束後，時間已過九點半，曾希和學生們道了別後匆忙從機構裏出來，她要去趕回學校的最後一班公交，公交車站離機構還有一小段距離，她不得不加緊步伐。
教育機構在二樓，一樓是各式的商店，機構正下方是一家叫“tone”的樂器店。曾希前幾天透過玻璃窗往裏瞄過，店裏的牆上挂滿了各式的吉他，還擺放着鋼琴和架子鼓等樂器，今天她卻在店門口意外地碰上了一個人。
林穆陽推開樂器店的門看到她時也是一臉訝然：“你怎麽在這？”
曾希有些局促，指了指樓上：“我在這兼職。”
林穆陽擡頭看了眼，“快樂學習”四個字映入眼簾。
曾希看了眼腕上的手表，問道：“末班車要到了，你不回學校嗎？”
林穆陽看她一眼回道：“我有車。”
“哦。”曾希應了聲，客套地說了句，“那我先走了，再見。”
曾希往公交站的方向快走了幾步，突然聽到他喊了她一聲：“喂。”
曾希停下腳步回頭：“嗯？”
“我送你回去吧。”
……
曾希原以為林穆陽所說的車是大學城裏常見的小電動，卻沒想到是一輛車身龐大的機動摩托車，這種車型她只在賽車場上見過。
林穆陽跨坐上車，回身把自己的頭盔遞給她:“上來吧。”
曾希有些猶豫地接過頭盔，看着那兩個碩大的黑色輪胎，心裏有些發怵:“你……稍微騎慢點。”
林穆陽插上車鑰匙，回頭對她說:“放心，摔不着你。”
他看着曾希面上還有些遲疑膽怯，暗道她膽子小，嘴上催了她一句:“再晚宿舍門禁了。”
曾希這才動作了起來，把頭盔往腦袋上一套。她個子嬌小，摩托車的車身對她來說略高，林穆陽特意伸出一只手讓她扶着爬上了車。
曾希坐定後迅速松了手，低聲道:“謝謝。”
林穆陽沒說什麽，微微俯身啓動了車，發動機嗡嗡的轟鳴聲頓時貫耳。
“坐穩了。”
曾希朝着後視鏡的方向點點頭，身體坐得板直，很是緊張地幹咽了下。
意料之外地，摩托車走得很穩，一段路過後，曾希捏着的手心才松了松，被風一吹，立刻滲出涼意。
經過跨江大橋時，曾希微扭頭看去，江岸上矗立着一棟棟的摩天大樓，霓虹燈的彩光把江面染成了五光十色的模樣，被江上清風一吹，立刻皴成一條條炫目的縠紋，飄也似的蕩了開去。
這就是城市，人工匠氣和天然顏色交互融合形成一番新的景色。
曾希曾經幻想過，以後的某一天她會在城裏安個家，把媽媽和奶奶一起接過來住，那時候曾望也能獨立自主了，她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可天不遂人願，這個幻想到底是被命運之輪碾為齑粉了。
半小時後，摩托車停在了校門口，林穆陽回頭對她說:“我的車不能進校，只能送到這了。”
曾望點頭，利索地下車，摘下頭盔遞還給他:“謝謝。”
林穆陽接過頭盔放好，兩人相對靜默了會兒，曾希主動沖他擺擺手:“再見。”
她轉身欲進校園，走沒幾步林穆陽突然喊住她:“喂。”
“嗯？”
“在樂器店碰到我的事別和李辛霏說。”
曾希有些不解，但她向來不愛探聽別人的事，于是點了下頭應道:“好。”
林穆陽得到她的應允後就沒再停留，轟了油門一徑蹿了出去，轉睫間就消失在了前方拐角處，曾希這才确定剛剛他确是刻意放慢了速度。
回到宿舍，李辛霏正在敷面膜，見着她回來，把面膜一撕:“回來啦。”
曾希把東西放下:“嗯。”
李辛霏瞄了眼時間:“這麽晚了，你怎麽回來的，搭公交？”
曾希剛想開口，忽又想起剛才林穆陽叮囑的話，斂下眼含糊地應了聲。
李辛霏不疑有他，一邊對着鏡子拍着臉一邊說:“小希，你這個兼職離學校太遠了，辭了吧。”
邊上正對着電腦看的耿思甜突然蔑笑道:“辭了她哪有錢花啊。”
李辛霏向來最讨厭她這副不陰不陽欺軟怕硬的樣子，總覺得曾希是個軟柿子好欺負，說話行事處處針對她，當下怒不可遏，反唇相譏:“你和小希一個地方出來的，你能多有錢？”
曾希暗咬了下唇，李辛霏這句話直接回擊了耿思甜但也在無意間把她貶損了一遍。
耿思甜不服氣:“我家的房子起碼還沒塌，我弟還能給我錢花呢，她妹妹能賺錢給她嗎？”
李辛霏毫不示弱:“不能又怎樣，我就願意養着她！”
“你……”耿思甜碰上李辛霏這顆硬釘子死磕不下反倒畏縮了，語氣有些憋屈，“我又沒什麽惡意，你和我吵什麽。”
“你不說話就沒什麽事。”
“你……”耿思甜磨磨牙，忿忿地戴上耳機不再說話。
一場言語間的戰争就此消彌，期間廖未未往她們這看了兩眼，沒出聲勸和，在宿舍裏她向來是獨善其身的，即使表面上和耿思甜交好，但她也從不在争端中出口幫她，一方面她覺得耿思甜的某些言行舉止本就惹人生厭，另一方面她還不想得罪李辛霏。
宿舍關系這麽差讓曾希覺得有些倦怠，她實在不想在外面奔波勞累了一天後回來還不得安寧，因此她從來都是選擇息事寧人的。
曾希見李辛霏臉上還餘有怒氣，嘆口氣低聲道：“算了。”
李辛霏有些怒其不争：“你啊。”
“算了算了。”李辛霏沖她勾勾手，“過來挑幾張照片。”
“什麽？”
李辛霏把手機遞過去，曾希湊近去看，發現相冊裏都是自己的照片，皆是以前她們出去玩的時候拍的。
她懵懵然：“你讓我挑照片幹嘛？”
“別問那麽多了，挑幾張你自己喜歡的。”
曾希滿腹疑惑，在她催促的目光下到底還是随意挑了幾張。
“ＯＫ。”李辛霏收回手機，表情頗為滿意。
曾希見她不願意多說也就不多問，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收拾東西。
李辛霏盤腿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給誰打電話，手機貼在耳邊良久後才蹙眉不滿地扔在桌上：“又不接我電話。”
曾希放書的手一頓，不知怎的就覺得李辛霏這個電話是打給林穆陽的，似乎只有他才敢給李辛霏臉色看，而她也一反常态地對他十分容忍。
想起他，她又想起今晚的事。
為什麽去樂器店還要瞞着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