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為了能更好地利用零碎的時間找到更多的兼職工作,曾希特地加入了一個中介群,群裏每天都會不定時地發送兼職的信息,她時常注意着群裏的動态,不肯錯過任何一個可以賺錢的機會。
周六白天,曾希有兩個家教,到了晚上,機構停課,正巧群裏更新了一個酒店臨時服務生兼職的消息,她看那酒店離學校也不是很遠,沒多考慮就報名了。
下午的家教下了課後,曾希沒來得及回趟學校就馬不停蹄地趕往酒店。
酒店的名字叫做常青酒店,離慶大只有四個站的距離,就在學生廣場那,曾希循着地圖上顯示的路線,繞過了幾條小道後就到了。酒店不算豪華,就是很平常的居家酒店,曾希到了前臺說明來意,酒店的經理就帶着她去了大廳裏。
經理姓白,她和曾希說喊她白姐就行。
除了曾希外,來兼職的還有兩個別校的女學生,白姐讓她們換上酒店服務員的制服後,簡單地告訴她們一些必須遵守的規矩,之後就讓她們各自站在一個包廂門口等着,等提前預定包廂的客人來了後就去廚房吱個聲,讓廚房裏的人上菜。
走廊裏時不時走動着酒店的工作人員,大約是因為曾希是個陌生面孔,他們總會多看她兩眼,她有些不适,因此垂首低眉避開那些目光。
她站在包廂門口等了近半小時,隔壁包廂都已經聊得熱火朝天之際,她這間包廂的客人才姍姍來遲。
是幾個三十歲上下的男人,曾希禮貌地對着他們道了句‘歡迎光臨’,把他們領進了包廂裏。
“黃經理,你坐。”一個男人幫着另一個穿着西裝的男人拉開了座位,待他坐定後他才招呼其他幾人落座。
曾希問了句:“是要現在就上菜嗎?”
幾個男人又把目光投向那個黃經理,黃經理點點頭對着她說:“上吧。”
“好的,請稍等。”
曾希退出包廂,一路往廚房去,在廚房裏說了聲後仍是回到了包廂門口。
很快,廚房裏的人端着菜放在了包廂的小窗口上。先上來的是幾道開胃的涼菜,曾希從包廂裏把盤子一一從窗口端進去放上桌擺好,說了句‘請慢用’後就退到了一旁站着。這也是酒店的規矩,客人來了後,服務員必須站在邊上,随時滿足客人的要求。
“服務員,拿幾瓶啤酒來。”席間有人吩咐道。
“好的,請稍等。”曾希拐出門往前臺去,在白姐的指引下拎着一個小籃子從冰箱裏取了幾瓶冰啤酒回去。
回到包廂,她拿出啤酒放上桌,一個男人拿着一瓶酒問:“開瓶器呢?”
曾希一慌:“對不起,我忘了,您稍等,我現在就去拿。”
“怎麽做事的。”那男人說了句。
曾希又再次快步走到前臺處,前臺的服務員告訴她每個包廂的抽屜裏都有開瓶器,她又急忙趕回去,翻了翻兩個抽屜,果然找到了。
廚房陸續上了大菜,曾希一刻也緩不得,一道道菜給送上桌去。
幾個男人喝酒後開始暢聊,從工作聊到生活,曾希沒事時就站在邊上垂着眼耳觀鼻鼻觀心的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鼻尖盈滿了酒精和煙霧混雜的氣味讓她十分不适卻又只能隐忍着,只祈禱他們這頓飯不會吃太久。
最後一道菜是油焖大蝦,廚房的阿姨端上菜後和她确認了下菜單,曾希沒多耽誤端了菜就想擺上桌,可桌上早已被各種不規則的盤子占滿再也容不下一個大盤子了。
她這才想起一開始白姐的吩咐,上菜時要先觀察桌面上是不是有足夠的空位能放下盤子,如果不行就要先挪個位置出來,必要時可以把一些已經殆盡的菜撤下去。
包廂裏靜了一瞬,桌上所有人都盯着她手裏的盤,她慌忙又把盤重新放回窗口,回身道:“不好意思。”
她上前詢問:“我能撤個菜騰個位置嗎?”
之前被稱為黃經理的人指着幾盤涼菜說:“這些可以撤了。”
“好的。”
曾希去端那幾個盤子,席上有人看着她說:“這酒店服務生不行啊。”
她臉一紅,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黃經理端詳着她的臉問她:“新來的?”
曾希答道:“我是來做兼職的。”
“大學生?”他又問。
曾希略一點頭,把那盤油焖大蝦給他們端上去。
“附近的大學有哪些啊,不會是慶大的吧?”
曾希沒有否認。
席上另一個男人說:“連慶大的學生都來當服務員了啊。”
“現在的大學生太多了,學位都不值錢了,哪像以前啊,那可是真正地百萬大軍過獨木橋,能考上大學的都是天之驕子啊。”
“是啊,以前的人能考上大學就是飛上枝頭成龍成鳳的,現在不行咯,階級固化,社會資源都掌握在少數人手裏,寒門再難出貴子喽。”
……
接下來他們就圍繞着當代大學生的出路聊開了去,把現在的大學生毫不留情地貶損了一番,絲毫沒有避諱她在場。
曾希就默默地站在一旁,心思卻溜了個彎。
他們一頓飯吃了一個多小時,曾希就在一旁被濃烈的煙酒氣熏了一個多小時,待他們起身後她心裏才雀躍起來,客氣地送他們出了包廂的門,幾個男人喝了幾輪酒後,步伐皆有些踉跄。
那個黃經理離開前還回頭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做服務生太屈才了。”
曾希沒去深想這話的意思,送走他們後就幫着廚房的阿姨收拾餐盤。
兩個廚房阿姨進了包廂後,眼神在那些狼藉的餐盤上逡巡一周,挑着還剩下的菜動起了筷子,一個阿姨直接上手抓了最後一個大蝦,剝殼的時候還沖她說:“你也來吃點吧,好吃着呢,要自己花錢可吃不起。”
曾希抿緊了唇搖了搖頭,眼神黯淡了下去。
她不是看不起她們的這種行為,只是覺得悲哀,這世界上掙紮求生的人那麽多,蝼蟻如她們,只是想要活着而已。
活着忍受生命的責任,忍受現實的幸福和痛苦,無聊和平庸。(改自餘華《活着》韓文版序)
……
曾希把酒店的收尾工作做好後去了前臺領這幾個小時的工資,只有薄薄的幾張十元紙幣,她仍是珍而重之地收好。
曾希領工資時沒見着其它兩個女生,她以為是自己動作慢了,她們早就完成工作走人了
眼看着時間有些晚了,曾希換下酒店服裝要走,臨走前,白姐特地留了她的電話,說是下次還缺人的話就喊她過來幫忙,她也應了好。
從酒店出來,曾希按着原路返回,酒店位于廣場的後方,比起前頭車來車往的熱鬧,這邊顯得寂靜許多。
傍晚來時還是天光大亮,這會兒天上浮雲蔽月,卻是黑魆魆地有些瘆人了。
曾希膽子小,不由加緊了腳步想要快速走到有些人氣的地方去。
耳邊兩聲汽車喇叭聲憑空響起,她似受驚的小兔般猛然回頭,道上一輛汽車緩緩駛來,車燈刺得她微微眯了眯眼。
那車停在了她邊上,車窗搖下,露出黃經理微醺的臉。
曾希皺了下眉,心下暗道他喝了酒還開車,罔顧交通守則。
“小姑娘,兼職結束了?”黃經理一手撐在窗口上看着她。
曾希不明白他無緣無故為何和她搭話,只淡淡地點了下頭。
“一晚上站着挺累的吧,我請你去喝杯東西吧。”
曾希心中警惕,婉拒道:“不了,我還要回學校。”
“那我送你回去吧。”
她皺眉,仍是拒絕:“不用了。”
黃經理似乎對她這般不識擡舉有些不滿:“裝得還挺像。”
“什麽?”
他蔑笑:“像你這樣的女大學生我見多了,大晚上來酒店做兼職還能為了什麽?為那幾十塊錢?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曾希饒是再單純此時也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下一凜,縱使脾氣再好,受此侮辱也不由柳眉倒豎,杏眼圓瞪:“你、你胡說什麽!”
“今晚和你一起來的還有其他女生吧,我剛看她們坐上一輛寶馬車走了。”黃經理一副萬事看穿的神情,輕鄙道,“想當婊/子就別想立牌坊,難得我看得上你,跟着我走,以後少不了你錢的。”
“你、你……”曾希被羞辱得滿臉通紅,她鮮少和人動怒,此時雖已是怒火中燒,口中卻說不出什麽狠話來,只能在他蔑視的目光中微微打顫,急得眼眶發紅。
“喂。”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突然有人沖他們這喊了聲。
曾希倏然回首,就看見林穆陽背着一把吉他從樹影暗陬中悠然踏出,恰時月過浮雲,光華乍現,飛霜一地,那一刻他竟宛如神袛。
曾希有些愣神。
黃經理見有人來了,低咒一聲,關上車窗把車開走了。
林穆陽走近,上下看她一眼:“你怎麽在這?”
曾希這才回神,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全都被他聽見了,她就有些不自在:“我在這有個兼職。”
林穆陽從包裏掏出手機,按鍵時說了句:“你的兼職還挺多。”
無褒無貶的一句話,曾希微微撇了下嘴。
“喂,交警大隊麽?我要舉報酒駕,學生廣場這,車牌號是……”
聽聞林穆陽的話,曾希愣了下,望着他別過頭的側臉,心頭突然有些溫熱,待他挂了電話後,她嗫嚅了句:“謝謝。”
“小陽。”另一條小道上突然蹿出兩個人來,直往林穆陽的方向走,“和酒吧老板談好了,同意讓我們試唱幾場。”
“是麽。”林穆陽的聲音染上了喜色。
兩人走近了才發現林穆陽身後站着的曾希,皆有些詫異:“這是……”
林穆陽回頭看了眼:“同校的。”
曾希朝他們颔首算是打了招呼,又對着林穆陽低聲道了句:“我先走了。”
“你等下。”林穆陽喊定她,把自己背上的吉他卸下遞給樂隊的一人,“我先回去。”
兩人看了眼曾希,臉上皆是揶揄:“走吧。”
林穆陽回頭兩步走到曾希身邊,低頭道:“走吧,一起回去。”
“哦。”
林穆陽今天沒騎摩托,和曾希一起搭的公交,上了車,他率先走向最後一排的座位,曾希猶豫了下才往後走,坐到了他邊上。
“喂。”
曾希抿了下唇:“我有名字的。”
“什麽?”
“你可以喊我的名字。”曾希轉過頭說。
林穆陽難得笑了下:“所以我問你叫什麽。”
曾望怔了怔:“上次辛霏——”
“她說的話我都記不住。”林穆陽的表情瞬時冷凝了下來。
“你和她……”
“不熟。”
曾希詫異:“怎麽會?她說你是她的……”
她卡了一下。
林穆陽側身看她:“她的什麽?”
曾希端詳着他的表情,過了會兒才答道:“竹馬好友。”
林穆陽像是聽到什麽彌天笑話般,眉頭一挑,不屑地冷笑道:“她還真夠自以為是的。”
曾希皺眉,心裏對他們的關系疑惑重重。
“辛霏挺好的。”她低聲辯駁了句。
林穆陽冷哼一聲,沒再說話,從口袋裏掏出耳機插在手機上。
“聽麽?”林穆陽耳朵上塞了一只耳機,手上拿着另一只耳機問她。
曾希看了耳機一眼,又擡頭去看他,他的目光觸到她的時還給她遞了個詢問的眼色。
曾希接過另一邊耳機:“謝謝。”
仍是上次那首民謠,低沉帶啞的聲調吟唱着命運的升沉無定,明明是有些悲觀的歌詞,聽在曾希耳裏卻覺得這歌聲是颠踬生活裏難得的安慰,能讓人暫忘煩憂,得一時的休憩。
正好一首歌的時間,公交車到了慶大。
兩人一同下了車,往校門走的途中,曾希開口問道:“剛才那首歌叫什麽名字?”
林穆陽看她:“你喜歡?”
曾希點頭。
林穆陽神情柔和了些:“《命運》。”
曾希低聲念了遍,又問:“是誰唱的?”
林穆陽眼神幾不可察地黯了黯:“網上搜不到的。”
“嗯?”
林穆陽沒再回答。
學校到了,他們一個在文學院,一個在管理學院,學院不同因此宿舍也不在一個區,正好是相反方向。
分岔路口,曾希躊躇着對他說了句:“今天謝謝你……再見。”
她要走,林穆陽再次喊住她:“喂。”
曾希回頭。
“今晚碰見我的事別和別人說。”
曾希想也知道他說的別人指的是李辛霏。
“好。”她答應。
林穆陽得到允諾後轉身要走,這次卻換成他被喊定。
“喂。”曾希喊他。
林穆陽不明所以地回頭。
“曾希,我的名字叫曾希。”
作者有話要說: 每天收藏以一個為單位穩步增長,吾心甚慰(痛)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