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3)
似乎話中有話。
“會游泳?”
“嗯。”
“上大學之後學的?”
曾希搖了下頭:“不是,初中學的。”
“我妹小的時候溺過一次水,之後她就很怕水。”她補了句。
林穆陽聽懂了她的意思:“你和你妹感情很好。”
他恍惚中說了句:“我和我哥的感情也不錯,我的吉他就是他教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他哥,曾希之前聽吳莉提過他哥是poppy樂隊的前主唱,再加上林穆陽之前說過寫《命運》的人已經不在了,她按圖索骥多少也能猜出一些東西,因此也不敢過問。
曾希輕聲低語了一句:“你彈得很好。”
林穆陽聽出她是在安慰他,她的心思總是通透,恰到好處的體貼從不讓人覺得被冒犯而感到難堪。
“我哥剛開始教我時,我不耐煩學,彈得差強人意,他罵我笨,最易上手的樂器都不會,我這人有個毛病,天生反骨,別人越說我不行我就越要證明給他看,越是有難度的事我越有耐心去完成。”
曾希心裏一跳,幾乎立刻就知道了他接下來想說什麽。
她捏了捏身上的浴巾,側着身子要出門:“外面好像沒人了,我們——”
她伸出的手還沒觸到門把就被人往後拉了進去,林穆陽壓着她,一只手繞到她的脖頸後面護着,低頭湊近她。
曾希瑟縮了下,驀地就想起了在“clow”後門的那晚,他們也是這樣鼻息相聞。
“你、你……”曾希聲音裏的驚慌幾乎要溢出來。
林穆陽垂眼盯着她開合的兩瓣唇,眼裏燃着渴望的火焰:“我想親你。”
他說得這麽直白讓曾希整個心肝兒都在打顫:“不、不行。”
林穆陽不退反進,他鼻尖碰了下她的,音色有些黯啞:“你就當我是個不懂尊重人的纨绔或者是腦子進水的混蛋吧。”
他說完放在她脖頸處的手摩挲了下,捧着她的後腦勺,頭一歪就直接印上心心念念的唇瓣,強勢地侵占了她的呼吸。
曾希松開原本捏着浴巾的雙手去推他,掙紮間浴巾從她肩頭滑落在地,她被緊身泳衣包裹着的曲致身體曝露在他的視野之下,他的呼吸更加灼熱,唇上碾轉的力度更甚。
曾希推着他的胸膛,奈何力量懸殊如蚍蜉撼樹,她想開口說話拒絕,可雙唇甫一啓他就趁機鑽了進去。
林穆陽另一只手順着她裸/露的手臂滑下,掐着她的纖腰緩緩地往她腰背處移動,隔着一層薄薄的泳衣他手上的溫度透過來,她身上的顫抖他能很清晰地感受到。
他的手順着她的脊柱輕撫着往上,她的反抗力度減弱了不少,似乎已經妥協。
林穆陽情迷意亂之際,突然聽到一聲哽咽,他腦中一陣清磐聲響起,頓時清醒。
他立刻從她唇上離開,愕然地看着她滿臉淚水。
曾希委屈至極,雙手捂住臉低聲啜泣起來。
“對不起曾希,你別哭,別哭了。”林穆陽這才醒悟過來自己做了多麽滾犢子的事,他看她哭得雙肩微微抖動,一時無措。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浴巾重新給她披上,見她仍是捂着臉哭得異常傷心,懊悔之下去拉她的手:“對不起。”
曾希沒抵住他的力氣被他拉下了手,她惱怒地看他,雙眼紅腫還抽泣得上氣不接下氣,看樣子是真的難過。
林穆陽心一糾,伸手就要幫她揩淚。
曾希臉一別,突然拉過他的一只手,張開嘴狠狠地往他虎口處咬下去。
林穆陽忍住痛任由她撒氣也不收手,曾希也不能真把他的肉咬下來,幾秒後就甩開他的手,雙手揪着胸前的浴巾,垂着頭推開樓梯間的門,快步跑走了。
林穆陽這次再不敢追,低頭摸了摸虎口,那裏留着她一口糯米牙留下的齒印。
兔子急了真會咬人啊。
☆、四十四
四十四
曾希從邵逸夫樓出來後,埋頭奔回宿舍,宿舍門沒關,她剛進去就碰上了廖未未。
“你也考完回來啦。”廖未未擦着頭發說。
“嗯。”曾希避開她的目光悶悶地應了聲。
廖未未視線在她身上逡巡,詫異道:“你怎麽穿着泳衣就回來了?”
曾希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簡略地解釋:“衣服被人拿走了。”
“哦,還有這樣的事。”
曾希從衣櫃裏拿了套幹淨的換洗衣物就往陽臺走,身後廖未未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幾秒後才施施然收回目光。
曾希站在浴室裏,扯下披在身上的浴巾,緊攥在手上好一會兒才丢進盆裏,她打開淋浴讓水流直接澆頭而下,平息內心焦躁的情緒。
樓梯間裏唇舌相交的觸感還清晰可感,鼻端似乎還能嗅到他身上的氣息,就連她的心跳速度也還停留在不久前的那個頻率上。曾希顫着手碰了碰自己的唇,覺得現在的一切都已偏離了軌道,更瘋狂的是剛才有一瞬間她居然産生了渴望的情緒。
曾希覺得自己虛僞極了,一邊拒絕着他一邊又期待他的靠近,一邊和李辛霏姐妹相稱一邊又瞞着她和她喜歡的人糾纏不清。
曾希嗚咽着,用手背不斷擦拭着嘴唇,她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或者是什麽都做錯了,只覺得現在的自己十分下作。
曾希沖了半個小時的澡,直到手指頭都起了皺才擦幹身子穿好衣服出來。
“洗好啦。”
曾希被吓一跳,穩了神後才勉強笑了下:“不是要去報社嗎?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李辛霏皺着眉對她指了指自己白襯衫胸口處,上面沾上了一小塊暗色的污漬:“喝奶茶的時候不小心沾上了,你知道我有潔癖的,實在是受不了就回來換件衣服。”
曾希垂眼:“哦。”
李辛霏看向她懷中抱着的臉盆,裏面裝着她換下來的衣服,她掃了眼後随口問道:“我送你的浴巾不是粉色的麽,這條白色的是新買的?”
曾希的心抽了下像是走在平地上突然陷下一腳,她下意識地将盆底的其它衣物翻上來把浴巾蓋住:“不是,這不是我的。”
“你的呢?”
曾希又将衣服被錯拿的事講了一遍。
“怎麽還有人會拿錯別人的東西。”李辛霏嘟囔了句後說,“反正你的衣服也不值錢,送你的浴巾丢了我再送你一條好了,不然我現在用的這條你拿去用,我自己重新再買。”
曾希抿嘴,垂着眼睑把臉盆放在洗手臺上,過了會兒才答道:“不用了。”
李辛霏側頭看她,見她拿了洗衣液準備洗衣服,她也沒在陽臺上多呆,低頭嫌棄地扯着白襯衫進了屋裏。
曾希在陽臺上,沉默地搓着林穆陽的那條浴巾,來來回回反複搓洗了好幾遍才罷手,她用水把泡沫洗滌幹淨後就拿衣架把它晾曬在陽臺上,白色的一塊浴巾被風一吹就連着衣架一起蕩了蕩。
它不是她的,它的主人也不會是她的,她會把它還給他,她會徹底和他說清楚,就當是南柯一夢已到了夢醒時分。
曾希洗完衣服進去,耿思甜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回來了,桌上放着一個護膚品專櫃的購物袋。
“這個品牌的護膚品我想買好久了,網上說很有效果,我今天去專櫃看的時候就剩這最後一套了,幸好我今天去的及時,不然就搶不到了。”
耿思甜拉着廖未未聽她吹噓,她表面上是在和廖未未說話,其實眼神一直往李辛霏那瞄,曾希進來後又頗為得意地調大音量,生怕宿舍裏有個角落聽不到她說的話。
李辛霏把換下的白色襯衫丢在椅子上,不耐煩地回頭:“吵死了,說那麽大聲幹嘛,當別人聾了嗎?”
“還有。”她眼神一挑落在她手裏拿着的水乳上,語氣犀利地質問,“你幹嘛和我買一個牌子的東西。”
耿思甜擡起下巴:“什麽叫和你買一樣的,難道別人就不能買麽。”
李辛霏鄙夷地看着她,越看越反感,她回身一把把自己架上的護膚品搜羅下來,然後把那些個水乳面霜之類的東西全抱到曾希桌上。
“小希,這些東西我都不要了,給你用。”
曾希瞠目:“啊?”
李辛霏回頭挑釁地看着耿思甜:“我不想和別人用一樣的,有本事我買一套你跟着買一套,如果你買得起的話。”
“你——”耿思甜氣得臉色發紅,深受其辱又知道李辛霏有這個資本瞧不起她。
廖未未在一旁不吭聲,沉默着明哲保身。
李辛霏冷哼,提上包只和曾希打了個招呼就走了。
“拽什麽拽,不就家裏有幾個臭錢。”耿思甜等耿思甜走後才憤懑出聲,咬牙切齒。
曾希回過神來盯着李辛霏胡亂擺在她桌上的東西看了會兒,垂着眼睑別人也看不出她眼睛裏的情緒。
“又撿着便宜了,高興吧。”耿思甜把槍口轉向曾希。
曾希平靜地把那些東西歸置到桌上的一角,耿思甜最看不慣她這副刀劍不入的冷清模樣,她惡毒道:“裝什麽裝,你以為李辛霏真把你當好朋友嗎?說白了你不過是她‘包/養’的一個‘朋友’而已,她送你的一大堆東西只不過是因為她不要罷了,有本事你讓她把看重的任何一樣東西送你啊。”
曾希手一頓,直起腰往她桌上掃了眼,意有所指道:“我不會拿她來證明我自己。”
她這話明則是為自己正名,暗則順帶嘲諷了下耿思甜的虛榮心。
耿思甜被踩了痛處,騰地站起身,伸手指着曾希怒道:“就你清高,你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你妹還不是——”
耿思甜雖然着急上火但還仍有理智及時剎住了即将脫口而出的話。
曾希只當她又要口出惡言,也不想再留在烏煙瘴氣的宿舍裏,她從書架上拿了本書,背上包頭也不回地就出了門。
耿思甜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磨着後槽牙顯然氣不平。
廖未未這才開口道:“你幹嘛總和曾希過不去。”
“我就是看不慣她。”耿思甜眼神又往曾希桌上的那一堆護膚品瞟,眼神難掩歆羨,她嘀咕了句,“也不知道李辛霏怎麽和她這麽好。”
廖未未沒接她的話,心裏卻活絡開了。
耿思甜雖然人蠢,但是剛才有個詞說得很精辟——“包/養”。曾希也許對她和李辛霏的友情無欲無求,可李辛霏卻不一定,她們之間的這種關系可以很穩定可一旦出現矛盾也會很輕易坍塌。
……
次日周六,曾希搭了公交去市一中,下了車就看到曾望等在車站那。
“小望。”曾希喊她。
曾望主動走近:“姐。”
“怎麽今天就喊我過來,家長會不是明天嗎?”
曾望挽着她:“就是今天想陪陪你。”
曾希看她:“怎麽了?”
“你忘了明天是你的生日了嗎?”
曾希一怔,旋即笑了:“那也是明天的事啊。”
曾望撇了撇嘴:“明天開完家長會你可能就不會想見我了。”
“怎麽會呢。”曾希被她逗笑。
“我不管,你今天的時間都歸我。”曾望宣布道。
曾希掐她的臉:“行。”
她們兩人找了個地方吃飯,之後曾望硬是拉着曾希去了商場。
“來這兒幹嘛啊,我沒什麽東西要買的。”曾希拉了下曾望。
曾望反而把她往商場裏拉:“怎麽沒有,你今年就沒買過新衣服。”
曾希力氣沒她大,只能無奈地被她拖着走:“我不需要新衣服。”
“需要。”曾望說,“過生日就要買一件新衣服,萬象更新,這話是你說的。”
她說着還扯出自己穿在裏面的襯衫:“喏,你之前買的。”
曾望說的有理有據,曾希沒法反駁,只能随着她走:“買衣服我們也不用在這買啊,這邊的衣服價錢都高。”
曾望又去扯她的襯衫:“這件衣服你地攤上撿的?A貨?”
“……”
曾望早就看穿她了,她不會虧待她但是對自己則是能省則省。
“姐,生日一年就一次,你昨天不是還和我說雜志社把散文集的稿費給你結清了嘛,你就別省這點錢了。”
曾望伶牙俐齒的,曾希完全說不過她。
“你要是真不舍得花錢,那之後兩個星期的生活費不用給我了,就當我給你買衣服了。”曾望假意說。
曾希立刻道:“那不行。”
她嘆口氣,知道如果不買件衣服曾望是不會罷休的:“好吧,我們逛逛。”
曾望滿意地一笑,其實她在耿明鵬那打工的這段時間再加上微信上的分紅已經多多少少攢了點錢,她很想光明正大地給曾希買件禮物,可她又擔心她起疑,到時候反倒壞了事。
現在這個月份正是換季的時候,好多商店都在門口挂上了換季清倉的牌子,夏季的衣服都開始做特價處理了。
曾望拉着曾希接連看了幾家店都沒有看到讓人滿意的,曾望看中的曾希覺得價錢不合适,曾希看中的曾望覺得太普通。
“姐,買衣服看的是款式不是價格,你別總是沖着價錢低的去。”曾望勸她。
“哪有。”曾希心虛。
曾望拉着她往下一家店走:“挑喜歡的買。”
她們兩人剛進去就有店員迎上來,曾望四下環顧店裏挂着的秋裝新款,曾希則先去看了夏裝折扣區。
夏裝都被集中挂在一個展示架上,曾希在琳琅的衣服中一眼就看到了那件紅色的連衣裙,這不是她第一次見到它,之前陪李辛霏逛街時她就看過這條裙子。
“天都冷了,你怎麽還看夏裝。”曾望走過來拉她。
曾希反而拉住她的手,她拎出那條紅裙子問:“這條好看嗎?”
曾望上下端詳那條裙子,只覺得樣式十分眼熟:“這條裙子……我怎麽記得你以前有條差不多的啊。”
曾希點頭:“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媽媽親手給我縫的。”
提到媽媽,兩人都有些沉默。
過了會兒曾望說:“你去試試這條裙子。”
“啊?”
曾望把她往更衣室推:“快去啊,穿出來看看。”
曾希在更衣室裏,曾望就坐在外面等着,幾分鐘過去後,曾希穿着那件棉麻的大紅裙走出來。
曾望立刻起身走近,上上下下來回打量她。
曾希不安地扯扯裙擺,事實上她已經很久沒穿這種顏色鮮豔的衣服了。
“怎麽樣?”
紅色挑膚色,曾希本來就白,穿上這條裙子更顯得膚白貌美,再加上一頭黑長發披散在肩,顯得既文藝又性感。
“好看。”曾望把她轉個身推到鏡子前,“你看看。”
曾希看着鏡中的自己仿佛看到了十八歲時的模樣,她的樣貌并沒多大的變化,只是心态已是滄海桑田。
一旁的店員上前推薦:“這條裙子你穿着很漂亮啊,大小也合适,而且它是長袖的,現在這個季節穿也行,早晚穿件外套就好。”
曾希側了側身子,曾望說:“姐,你喜歡嗎?”
曾希的确中意這條裙子,但是她仍有些猶豫:“這顏色……”
她欲言又止,曾望卻明白了她的意思,媽媽剛走,按理說她們應該披麻戴孝,即使不那麽做,穿大紅色的衣服總歸是不太好。
“姐,沒事的,你穿着好看,媽媽……不會怪你的。”
姐妹兩人相顧沉默,店員再次力推:“這款就剩你身上這一件了,錯過了就沒了。”
曾望回頭果斷道:“就買這一件。”
曾希最後也沒阻止她,算是默認了:“我去換下來。”
曾望拉住她:“穿着走吧,別換了。”
“還沒洗呢。”
曾望從更衣室裏把她換下的衣服拿出來,向店員要了個袋子裝着,推着曾希去結賬:“你先穿着,回去再洗,明天一早就幹了,還能穿着來參加我的家長會。”
她這說風是雨的曾希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順了她的意,穿着那條裙子去結算。雖然裙子在打折,可價錢依舊不低,曾希掏錢時還是有點心疼,可曾望由不得她反悔,一把奪過她的錢包就把錢付了。
下午她們兩人又在附近的公園裏散漫地閑逛,聊着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東扯一句西扯一句均是避開了各自的煩心事。
傍晚金烏西斜,曾希把曾望送回了學校後才搭車回自己學校,路上看到戲劇社的宣傳海報,她低頭看了眼時間,暗道差點忘了今晚戲劇社一年一次的大戲要上演,明明陳雅琦昨晚才提醒過她,而她也答應了一定會到場的。
距離開場還有段時間,曾希提着袋子打算先回趟宿舍,到宿舍時發現宿舍門沒關,她輕悄悄地進了屋裏,李辛霏桌上的燈還亮着但人不在,曾希聽到陽臺上有動靜,她把手中的袋子放下後往陽臺上走。
甫一推開陽臺的門,一股刺鼻的漂白水的味道就直鑽鼻腔,曾希看到洗手臺上放着一個臉盆,裏面浸泡着李辛霏昨天換下來的白襯衫,她正往裏面倒着漂白水。
曾希上前一步開口道:“辛霏,漂白水不用倒太多的。”
李辛霏不但沒停手反而往盆裏再倒了一蓋子的漂白水:“我嫌髒。”
曾希敏銳地覺察出她的情緒不太對,語氣也冷得吓人,她遲疑着問:“辛霏,你怎麽了?”
李辛霏把一瓶漂白水重重地往洗手臺上一放,“砰”的一聲吓得曾希一哆嗦。
李辛霏回身看她,被她身上的紅衣一刺,頓時怒火攻心:“曾希,你要不要臉?”
曾希被她這麽無由來的質問完全愕然,她咬了咬唇低聲問道:“你在說什麽?”
“你還裝!”李辛霏陰着臉逼視着她,“我問你,你和林穆陽是不是背着我在交往?”
曾希跳動的心髒驟然停了一拍,臉色煞白,她蠕動雙唇抖着聲音:“不是的,我、我沒有。”
“你還不承認!”李辛霏從外套裏掏出手機點了幾下後把屏幕對着她。
曾希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時一顆心直接跌入幽暗的深谷中。
照片上林穆陽用他的浴巾蓋住她半擁着她走,兩人看上去極為親密。
“今天有人給我發了幾張照片,你敢說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們兩個?”
李辛霏情緒激動地用腳把地上的一塊布拖過來,厲聲質問她:“這塊浴巾就是林穆陽的吧。”
原本純白的浴巾此時已滿是污濘,曾希想開口解釋可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她失了主張一時不知從何說起,而她這種毫不辯解的行為看在李辛霏眼裏就是心虛的默認,她本就燃着的怒火更甚,心裏隐隐覺得受到了不可忍受的欺辱和輕視。
“你不知道我喜歡他嗎?我對你不好嗎?搶朋友喜歡的人很自豪是麽?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比我好?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話對吧?”李辛霏怒極,連珠炮似的把一個個問題砸過來。
“不是、我沒有。”曾希急得眼眶裏蓄滿了淚。
“怪不得、怪不得……”李辛霏冷笑,她總算是知道那晚在KTV裏林穆陽為什麽會坐在那而他口中的“有人”又是誰了,原來一切都不是巧合。
李辛霏後退一步寒聲問:“你背着我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曾希不知該如何作答,她想說她沒和林穆陽在一起,可她的的确确背着她和他有着不尋常的接觸。
李辛霏見她渾不作答,簡直怒不可遏,她回身從盆裏拿起自己的白襯衫丢在一旁,端起那盆水猛地往曾希身上一潑,在她的驚叫聲中惡狠狠地罵道:“曾希,你可真夠賤的。”
李辛霏狠手把臉盆往地上一摔,怒氣沖沖地奪門而出。
曾希瑟縮着脖子如風中飄搖的草莛兒般站在原地哆嗦着,那盆水潑在她身上帶走了她身上僅剩的溫度,她的裙擺不斷地往底下滴着紅色的水漬,看上去像是從她身上流出的鮮紅刺眼的血液。
曾希沒忍住,眼淚奪眶而出,她嗚咽着顫抖着,微微扭頭去看陽臺上的半身鏡。
淚眼朦胧中她只看到自己佝偻着身子狼狽至極,身上的大紅色連衣裙此時斑駁褪色,仿佛像在諷刺她,擁有不配擁有的東西的下場。
命運的草蛇灰線總是讓人猜無可猜,它總是猝不及防地一個大嘴巴子刮過來讓人不得不看清事實。
童話裏的醜小鴨不是醜小鴨是天鵝,而她就是一只徹頭徹尾的醜小鴨,永遠變不成天鵝。
☆、四十五
四十五
天色入瞑,學校每條小路上的路燈灑下幾星微芒。
李辛霏沖出宿舍後接連給林穆陽打了幾個電話,結果均是無人接聽,她心裏明白,他這是壓根不想理會她。
只要一想到他喜歡的人是曾希,她就怒火中燒,挂斷正在撥號的手機後就直接奔向管理學院的男生宿舍。
李辛霏到了樓下,再次撥了林穆陽的號碼,這次的提示音不是無人接聽,而是對方已關機。
李辛霏抑制住砸手機的沖動,牙一咬就要直接上去找人,剛到門口卻碰上了正要去吃飯的吳鋒。
吳鋒見到她很是意外:“辛霏學姐,你怎麽在這?”
“林穆陽在宿舍嗎?”
吳鋒點頭:“在啊,你找他啊,給他打個電話讓他下來就行。”
李辛霏神色微變:“他沒接電話,你幫我上去喊他下來吧。”
“好嘞。”吳鋒爽快應下。
“等等。”李辛霏又喊住他,“你就跟他說我想和他聊聊曾希。”
“啊……哦。”吳鋒撓了撓頭有些莫名。
吳鋒折回宿舍時,林穆陽正從陽臺外面走進來,臉上還有未幹的水漬。
“不是吃飯去了?”林穆陽掃他一眼。
“在門口碰到辛霏學姐了,她讓我來喊你下去。”吳鋒補了句,“你幹嘛不接人家電話,她看着像是在生氣啊。”
林穆陽一臉冷淡:“別管閑事,吃你的飯去。”
“曾希學姐……”
林穆陽立刻轉過眼神。
吳鋒聳肩:“辛霏學姐說想和你聊聊曾希學姐。”
林穆陽眉頭微皺,像是想起什麽拿過自己的外套就急忙出門去了。
吳鋒在後頭看着他的背影晃了晃頭,心想這關系可真夠複雜的。
林穆陽三步并做兩步下了樓,沖出宿舍後左右張望了下,才看到李辛霏等在宿舍樓前的涼亭裏,他沒有猶豫直接朝她走過去。
“你罵她了?”
李辛霏愣住,随即震怒。
她沒想到他上來什麽都沒解釋,劈頭蓋臉問的就是別人。
“你真的和曾希在一起了?”
林穆陽沒正面回答她,不耐煩地又問了一遍:“你罵她了?”
如果說曾希的否認讓李辛霏心裏還殘存着一絲僥幸,現在林穆陽的态度則讓她徹底死心。
“是,我罵她了怎麽了?”李辛霏梗着脖子頂回去,“她不該罵嗎?我把你介紹給她不是讓她來跟我搶的,她明明知道我喜歡你,她怎麽有臉和你在一起?”
林穆陽臉色猛地一沉,開口語氣夾帶着冰渣:“李辛霏,你別擺出一副被辜負的受害者模樣,我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我和誰在一起那是我的自由。”
“至于曾希,我坦白告訴你,我就是喜歡她,我就是在追她,我和她之間從頭到尾都是我主動的,她從來沒有回應過,她把你當好友,你別遷怒她。”
林穆陽言語間毫不遮掩地維護着曾希更是讓李辛霏怒不可遏,同時心底又隐隐嫉妒。
“好友?”李辛霏冷笑,“搶‘好友’喜歡的人她是有多下賤?”
林穆陽聽她這麽貶損曾希,眼中寒光乍現,整個人都帶着戾氣:“別一口一個搶字,就算沒有她,這輩子我都不會和你有其它瓜葛。”
這句話打中了李辛霏的七寸,她胸口急促地起伏着,攥着拳忍怒地顫抖:“你了解她麽,你知道她的家庭嗎?她配不上你。”
林穆陽徹底被激怒:“李辛霏,你以為你比她高貴嗎?在我看來,你沒有哪一樣比得上她,什麽樣的家庭才會教出你這樣的人?”
林穆陽不想再和李辛霏多做口舌之争,他早就看穿了她這種人,自以為是,自命不凡地覺得自己天生就是高人一等,理所當然地覺得所有人都該巴結她、追捧她,只有她這種人才會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用“配不配”來界定。
林穆陽轉身就要離開涼亭,李辛霏失控地沖他大喊:“她就是個鄉下人,你以為阿姨會讓你和這樣一個人交往嗎?”
林穆陽下臺階的腳一頓,随即頭也不回地提步離開。
李辛霏被徹底抛下,她洩憤般把手中攥着的手機往地上一摔,目光不甘地注視着林穆陽離開的方向。
……
——
曾希到學校演出廳時話劇已經演出過半了,舞臺上的扮演者正在繪聲繪色地念着臺詞,舞臺底下坐滿了人,她就站在角落裏看着。
舞臺上一個個子小小穿着短襦的小丫頭沮喪地說:“罪也有受夠的時候。”
一個面目滄桑的中年女人回她:“受夠?這個罪沒個夠。”
曾希前後看了會兒就大致看出劇情演到哪兒了,那小丫頭扮演的就是《日出》中的“小東西”,她的父親在打夯中意外被砸死後她就孤苦無依直到被陳白露救下。而和她對話的中年女人是窯子裏的妓/女翠喜。
這時候劇情已經進展到了“小東西”被騙拐賣進了窯子裏,養父黑三讓她接客可她不願意,因故她總被虐待。
舞臺上黑三的扮演者正揪着“小東西”狠狠地抽着耳刮子,嘴裏還罵罵咧咧的。等到舞臺燈光暗下又亮起時,就看到“小東西”手裏拿着麻繩從屋裏出來,把門關好後搬了把椅子站上去,将麻繩拴在門框上後就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之後爬上椅子上吊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時舞臺凄涼的背景樂響起,底下的觀衆已經開始騷動了,接連的喟嘆聲此起彼伏。
接下來陳雅琦扮演的陳白露出場,她穿着旗袍化着豔妝作着民國女郎的打扮,一颦一笑都是風情。
難怪她說她這次的人物妝特別好看,讓她一定得來現場。
後半場也有近一個小時的時長,曾希一動不動地站在後頭完整地看了下來,雙腿站得腫脹也渾然不知,直到陳白露吞了十片安眠藥下去她才若有所動地晃了下身子。
“太陽升起來了,黑暗留在後面。但是太陽不是我們的,我們要睡了。”
曾希聽到陳雅琦念出這句臺詞時,低頭抹了抹眼睛,她拿出手機準備給陳雅琦發條微信時卻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着十幾個未接電話,號碼同屬一個人。
她抿緊唇盯着屏幕看了良久才把記錄清除,點開微信給陳雅琦發了條消息:演出我看了,很棒。
曾希待全體演員一起到臺前謝幕時,在觀衆離場前率先出了演出廳,孑然地走進蒼茫的夜色中。
……
——
林穆陽不知道李辛霏怎麽會知道他和曾希的事,他也不想知道她從何得知的,反正他一開始就沒打算隐瞞,他後悔的是沒有在此之前解決好一切,平白讓曾希蒙受了她的欺辱。
他給曾希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是無人接聽,去了她的宿舍樓随便找了個女生上去幫忙找她,可得到的結果卻是她不在。
不在宿舍會在哪裏?
此時夜色正濃,因為是周末,學校裏人不多,他繞着學校漫無目的地找了兩圈就像一只無頭的蒼蠅般。第二次經過學校演出廳時,許多人從裏面湧出來,大約是戲劇結束觀衆散場了,他站在門口伸着脖子不斷張望着,直到觀衆走得寥寥也沒找到想找的人。
“學弟?”
林穆陽看到一個作民國女子裝扮的人從演出廳裏走出來,她正看着他擺明剛才喊的人就是他,可他壓根認不出她是誰,只能遲疑地看着她。
陳雅琦并不奇怪,他們只見過一次再加上她現在的妝容他認不出她很正常。
“我們見過面的,上次李辛霏帶着我和曾希去了你們的聚會。”
林穆陽這才隐約有了模糊的印象,上次和曾希一起來的的确還有一個女生。
陳雅琦打量他:“你在這……幹嘛呢?”
林穆陽立刻上前,開口就問:“你今天見到曾希了嗎?”
“小希?”陳雅琦說,“我今天沒見到她,不過剛剛她給我發了條微信說她來看演出了,我結束後給她打電話她沒接。”
林穆陽聽她這麽說,繃着臉往外四下環顧。
陳雅琦忙問:“怎麽了,小希出什麽事了?”
林穆陽看着不遠處在夜幕中伫立着的綜合樓,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他也沒回答她的問話,匆匆丢下一句:“她要是聯系你了,告訴她我在找她。”
他說完旋踵往外走,直奔綜合樓去,到了那他等不及電梯,毫不猶豫就選了樓梯爬。晚上的綜合樓很安靜,只有一樓的辦公室還亮着燈,往上的樓層皆是靜悄悄的杳無人音。
林穆陽一刻不停接連爬了十樓,樓道裏只有他粗喘氣的聲音回響着,直到推開天臺虛掩着的門,呼嘯的風灌來,他看到站在天臺邊上的嬌小身影時,提了一晚上的心才稍微落了地。
天臺上風很大,挾着初秋的寒冷撲面而來,她趴在欄杆上雙目看着遠方不知道在注視着什麽,一動不動仿佛是被凍住的人像,單薄的身體顯得弱小無依,像是只要風再刮得大一點,她就會如同鹞子一般順風飄走。
林穆陽脫下身上的外套,提步朝她走去,他并沒有刻意放輕腳步,不知是不是因為風聲的緣故她一點也沒察覺到他。
曾希失神地趴着欄杆,眼神無焦地看着遠處隐沒在夜色中黑黪黪的山岚,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時,身上突然被披上了一件外套,有人從背後抱住了她,她遲鈍了會兒才想起要掙紮。
林穆陽緊了緊雙臂,低頭在她耳邊說:“是我。”
曾希聽出了他的聲音,身子一僵但也沒接着掙脫他。
“你怎麽總是神出鬼沒的。”她低語。
她的聲音很輕,林穆陽還是聽出了其中的黯啞和鼻音,他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一個人偷偷哭了很久。
林穆陽按住她的雙肩把她扳過身來面朝他:“怎麽不接我電話?”
曾希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反問他:“你怎麽知道我在這?”
“猜的。”他說。
她是兔子,還好并不是狡兔。
林穆陽托着下巴讓她擡起頭來,看到她紅腫的雙眼時心裏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攥着。
他擡手在她眼尾處摸了摸,語氣很是愧疚:“對不起。”
曾希眨了眨眼,哭了一晚她的雙眼已經如同一口枯井,隐隐刺痛。
她看着他清隽的臉龐,背光讓他的雙目更加深邃,她突然問:“你還記得你之前在這哼過一段曲子嗎?”
林穆陽不明白她問這話的目的但還是點了下頭:“嗯。”
“可以再哼一遍嗎?”曾希輕微地揚了揚嘴角,“我突然想聽了。”
她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要求讓林穆陽很是不解,但此時他根本拒絕不了她。
林穆陽清了清嗓子,看着她輕輕地哼出聲來。
曾希聽得入迷,她記得上次他哼這段曲子時是輕快的、愉悅的,可這次大概是氛圍使然,他特意放慢了節奏,使得整首曲子換了風格,聽在耳朵裏更加舒緩、慰藉人心。
曾希原本幹涸的雙眼又濕潤了起來,她突然伸出手輕輕地抱住林穆陽,把頭埋進他胸口。
林穆陽哼到一半的曲子生硬地斷了,低頭錯愕地看着她的發旋:“曾希?”
“我答應你。”
她的話沒頭沒尾的,林穆陽卻聽明白了,他心裏湧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情緒,意外、擔憂又兼之點點的喜悅。
他擡手回抱住她,低聲回道:“好。”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選《日出》不太恰當,但是渣綠想不出其它的了
☆、四十六
四十六
飒飒的風卷着落葉不知疲倦地刮着,一勾彎月懸在天邊,不谙人間悲喜,校道上人影寥寥,兩只流浪狗在路燈底下争相追逐。
一只淺棕色毛色的土狗突然蹿到曾希腳邊,極為親昵地蹭了蹭她的小腿。
“踏雪。”曾希低頭略微興奮地喊了聲。
那只狗回應似的搖了搖尾巴。
林穆陽向那只狗看去,與它純黑的毛色不同的是它的四只腿上的一截毛是